李英杰诗选

贝雅特丽齐

爱来得何其迟晏

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

希望在时间中开口说话

但那亿万年的沉寂

心的涟漪、引力波

只有黑夜的使者

唱着黎明的歌

我 们

握过死亡的手；现在举着玫瑰

月亮：她接过了刀子上的泪光

哦，是爱

让我们用尽了力量

山中的木头教堂

为什么要用冰冷的铁器将树木剖开？

迫使生命分离？

我知道逝去的事物不会开口说话

但燃烧的神会从山上走过

她不会看不到这些

一个个人将会扔掉手中的斧子

并且指头上奇迹地开出花来

花楸树

——致薇依

我在白雪上点燃了这些灯

日瓦戈医生的血

溅在拉拉的衣裳上

秋天的落叶

将遮住往日的脸庞

练习之一：雪

书页的散开。翻动时落下的记忆

她：将自己一点点撕碎

从一到二。单数和复数

让雌性的翅膀（或者她的幻觉）

变得无限多。啊，不可抗拒的想象力

万花筒。让事物变得轻盈的风

这些白色的蚂蚁。被驱赶着。被散漫的

游戏者丢弃着。爬满了时间的大腿

久远的景物似乎也清晰起来

他！试图改变它的形状

像一朵花。在他看来是可以改变的

他将它放在手里，用泪水改变了它

复数变成单数。两个变成一个

激动的想象让婚姻系上了围巾

他（她）感觉到了涌动。春水流冰

水世界的到来，将吞掉一切

甚至是细小的。躲在缝隙里的东西

包括唇与齿，黑夜和黎明

练习之二：盲者

他过去触摸到的也许是不真实的

所以他選择重新开始。过去和开始

像一根绳子的两端

扭曲的影子捆绑着他的过去

他曾经用一把锋利的刀子

无数次刺入花朵的嘴巴

是玫瑰还是莲花？是血花还是雪花

纷乱的幻觉使他变得又盲又哑

而现在。一个身怀蓝色老虎

一个被诗歌的牙齿紧紧咬住的哭泣

正是他要从噪声中努力分辨出的事物

他孤独的背影，就像是人类的一声叹息

清 明

一只白鸟在雪中漫步

肩膀落满了颤抖的蝴蝶

在遥远的山冈

熟悉的事物渐渐复苏

我母亲的影子

正用春天的歌声向我倾诉

给伊琳娜的十四行诗

在飞翔中我堕落，伊琳娜

当我在艳云的唇边被风掠走过去

白昼和黑夜拥抱，静悄悄的爱

我不过是一滴雨，渴望着寒冷领我走向大地

是啊！我用吻在你的身上寻找着春天

在寻找光明的时候眼睛就丢失了自己

怒放在冬天枝头的雪花

对于温暖不是珍惜就是抛弃

幸福的玫瑰在我的窗口实在是太多太多

她们遮天蔽日，为物质的存在奋勇献身

开放的过程过于惊心动魄

我不知道有谁还在为现实的今天忧伤

如同日照穿过漫无边际的群山，伊琳娜

我知道是你，悬挂在我黑暗的心脏

荒芜的庭院

假如秋天停留在风的指尖

路早已被盲者带走，伊琳娜

请为我锄掉这四周盲目的荒草，让我的心再回到从前

如果不能，像倾斜的夏天一样倒下

给我整个草地碎金的阳光

你的怀抱，如果不能给我白桦的腰肢

我还怎么能够说爱？或者说恨

假如我采摘果实的手触到了芒刺

伊琳娜，请给我甜蜜的伤痛

乱箭穿心我也要走过人群，假如

我不过是时光寂寞的尘埃

在土里悄悄吻着花草的思念

而雪已在天堂的路上，亲爱的

只有你，你换下的衣裳将被我的目光撞见

哈尔滨车站的夜晚

雨水是忧伤的

是躲在暗处的。是耳朵听不到的

但也许看得到心跳

又似乎看到了疾速的光

好骨头或写在七夕的诗

也许。我就是你手中把玩的骨头

在抚摸中你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诗中的秋天开始在白纸上泛红

在你还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

雨天：给策兰

诗歌的绞索，风在编织草

啊！命运她有着一只绿色的眼

她望着指向无限的路

一头豹子在血管里跑掉

过好日子

我曾经在太阳岛水边的苇丛里

和我美丽的女友们交谈过生活

“过好日子，在天黑前回家

一个人的时候千万别去和死亡拔河”

“过好日子”，来自于洁白的美好声音

这些飞翔的耳朵！这些飞翔的心跳

使我的目光不断上升，在上升中我看到了

死亡的背影正在被成排的树木击倒

十月得到的却是这众多秋天里的芦花

汹涌而来，开始是两朵，接着更多

不！是整座花园，在幸福的乳房上悬挂

我的心装满了泪滴，可是

我不能采摘其中一朵，我要采摘的那一朵

她实在太高，她在天上，是云的衣裳

广 场

我和一柄花伞在广场散步

雨后的广场，惊心地平静

巨大的沉默在地上摊开四肢

它的皮肤，蓄满水珠哑默的冰凉

啊，唯一的诗人，贫穷的富者

幸福的马蹄只消在脑海一闪

哦，那残阳因痛苦而吐出的心啊

只一脚就被黄昏的大足踢向远方

如同风暴后的大海，酒后的怀念

渺小的欢乐被麻雀带走，被枝叶的手掌带走

可有人瞧见一朵云正返回天堂，就像

徘徊的足音驚飞了积水中的月亮

我和一柄花伞在广场散步

明天的爱情躲在口袋里闷声不响

我们的生活

我们在旅行中活着。我们把异乡当成故乡

我们把水中漂浮的落叶当成救命之舟

在死鱼的眼中，在候鸟的眼中

我们有着太多丢失掉的故乡

湄沱湖畔的秋日

我！一个被时间的鞭子抽打记忆的人

会上树的鱼说出了不死的秘密

光阴中所有的海子都来自于啼哭

哭吧！只有清晨草叶上的露珠才是真的

听何源在尔乔墓前唱昆曲

时间中的柔软部分，是人类所喜欢的

假如事物不能够在想象中变化

那么，现实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是啊，我们有过那么多描绘的花

促使我们从中选择最美的

作为象征：一个美丽绝伦的哑巴

而没有理想者的死亡

自然就不会说出熟悉的话

甚至他也不可能死去

因为万物皆有可能：

借助于它者说出真实的话

韦尔乔墓旁的山楂树

秋日的风中。枝头上晃动着美丽的叹息

神的翅膀，迷恋于女人的歌曲

我也是一声叹息。但愿生命的逝去

也如这般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