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石盘汉墓是晋西北地区首次发现绘有大面积彩绘,并且保存较为完整的汉画像石墓,其墓门图像内容丰富,雕刻精美。本文将从石盘汉墓墓门图像的内容、空间布局、艺术特色三方面,分析其构图中的空间秩序以及图像中的“气韵”之美。同时也发现了墓门图像中的一些问题,并对其进行了讨论。
关键词:石盘汉墓;画像石;墓门
(一)墓葬情况概述
1997年,位于山西省离石市城西4公里的石盘村出土了一座汉代画像石墓。此墓被发现时已被盗毁,随后由文物管理所人员进行抢救发掘。该墓葬为坐北朝南的砖砌墓葬,墓葬整体由墓道、甬道、前室和后室、左耳室和右耳室6个部分组成。墓室内墓顶塌毁,墓内未见墓主人骸骨。墓葬前室东壁柱石中央有墨题,现如今只能辨别出“西河太守”四字,其余均已损毁分辨不清。关于石盘汉墓建造年代的讨论,其墓葬发掘报告中写的较为宽泛,认为墓葬的建造年代约为东汉桓帝、灵帝时期。孔令忠在《石盘汉墓画像石断代分析》一文中,通过与其他画像石墓门图像进行对比分析,运用图像语言比较的方式得出,石盘墓的完成年代应该在175年前后数年间的结论。
(二)墓中画像石情况概述
石盘汉墓中共出土画像石19块,分为门楣(1块)、门框(2块)、门扉(2块)、立石(8块)、横额(4块)和柱(2块)。其材质为红褐色砂岩质页岩,因质地较软,绘制时需打磨平整用墨线勾出造型后,再将绘制造型之外剔地平铲,形成平面浅浮雕。图像局部绘有红彩,图像整体刻画精细,线条平稳流畅。画像石的内容有车马出行图、西王母、东王公、神兽、花草纹饰等,均保存较为完整。
(一)墓门各区域图像内容
石盘汉墓墓门图像整体保存较为完整(图1)。门楣部分的画像分为上下两层(图2),长 193 cm、宽32 cm、厚14 cm。上层为蔓草状卷草纹,由“S”纹样从左到右上下连续组合而成,叶片由大小不一的半圆组成,均匀地分布在茎蔓两侧,刻画精细、饱满,部分施有红彩。下层为车马出行图,从左到右依次为一名导骑、三两轺车、一名从骑、一辆棚车。图中人物与动物形象刻画生动,其中第一辆轺车的马匹以及最后一辆棚车中的货物被施红彩。
左右立柱中的图像也分为上下两层,且左右两边相互呼应,均高129 cm、宽31 cm、厚12 cm。左侧门柱上层为西王母,头顶华盖,头戴黑冠,身着宽袖长袍,施红彩,领口与袖口用墨线勾勒,手中持着仙药,面朝墓门内侧,跽坐于三排云柱之上,周围有向上升腾的云气环绕。西王母下方有一门吏,头戴黑色介帻,身着宽袖长袍,左手执彗,垂首躬身,面向墓门(图3)。右侧门柱上方绘有东王公,与西王母相呼应。其与西王母一致,头顶华盖,手中持着一支向上生长的仙草,面向墓门内侧跽坐于一高台之上。其头戴三山冠,面部留着短须,身着与西王母相似的宽袖长袍,但只有衣摆下方施以红彩。东王公下方的门吏与西王母下方的门吏相对应,头戴高冠,身着宽袖长袍,腰间系着红色腰带佩戴着宝剑,左手持一红色盾牌,面向墓门垂首恭迎(图4)。
左右门扉的图像基本一致,均为朱雀与铺首衔环图,高124 cm、宽48 cm、厚6 cm。门扉内的图像被一红色边框分为内外两个部分,红框外侧是和门楣样式相近的卷云纹,其中一部分施红彩。红框内侧为主题图案,朱雀与铺首衔环图、流云型。上层的朱雀呈展翅的姿态,作跃起欲飞状,左右两边的朱雀均朝向墓门内侧,尾部不受红色边框的束缚画出框外。其头冠、头、脚部施红彩。两只朱雀的造型大致相同,只有头冠处略有不同,左边朱雀的头冠为“日”形,右边朱雀的头冠为“月”形,象征阴与阳。朱雀下方的铺首口中衔着绘有红色曲线的圆环,与上方振翅欲飞的朱雀一静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生动又不失庄重之感。在朱雀与铺首之间绘有对称的流云纹样,将门扉的图像连接起来,向上升腾的流云使得门扉简洁凝重的图像结构趋于完整和灵动,也更富有神灵的意味。
(二)墓门各区域图像联合解读
从整体来看,石盘汉墓墓门图像构图既饱满又不失条理。门楣、立柱、门扉的图像整体都给人一种向上升腾之感,这与引导墓主人飞升有着密切的联系。门楣与门扉的卷云纹以及门柱门扉中穿插的流云纹样,都被视为祥瑞之兆。门楣将卷云纹与车马出行图组合,也起到了为墓主人引魂升天的作用。
门扉与门柱的上层展翅欲飞的朱雀以及向上生长的仙草、流云,均给人以视觉上的动态之感,与其下层静静衔环的铺首以及垂首恭迎的门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动静结合的构图使得整幅画面充满“气韵”。同时朱雀的灵巧、纤细与铺首的严肃、沉稳;上方奔腾的车马与下方安静垂首的门吏也形成了对比,让本应严肃庄严的墓门多了一些灵动,为画面增色许多。匠人精心的构图与后人谢赫“六法”中的“经营位置”也可以相对应,也可以说明谢赫的书画理论正是总结了魏晋以前的书画艺术观念而形成的,兼有绘画和雕刻双重特点的画像石墓门就是巧妙地运用了“经营位置”的一个良好例证。
(一)门扉中的红色边框
石盤汉墓在首次被发现时便引起了关注,是晋西北地区首次发现的有大面积彩绘的画像石墓,且整体保存较为完整。石盘汉墓从墓葬的形制到画像石的雕刻手法与内容,都与马茂庄出土的19号汉墓相似。但是石盘汉墓墓门与19号汉墓墓门最大的不同在于,石盘汉墓墓门门扉处的红色边框。
关于墓室画像中的红色边框,多出现在唐朝壁画墓的屏风画中,最早可以追溯到北齐时期,起到了定义空间的作用。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为韩休墓北壁的山水图。红框在这里已经不是单纯的装饰意义,更多的是起到了一个界定空间的功能,暗示墓室不再是一个单独的空间,而是一个复合的空间。
虽然韩休墓山水画中的红框与石盘汉墓墓门门扉画像中的红色边框年代相差很远,但是,我们是否可以猜想,石盘汉墓墓门门扉中的红色边框也不仅是用来装饰墓门,而是有着更深层的意义与作用。墓门本就起着连接墓室内部与外界的功能,也就是连接了现实世界与死后的地下世界。门扉上的红框一方面起到了分割朱雀鋪首衔环图与四周卷云纹样的装饰功能,另一方面也分割了墓室之外的现实空间,以及墓门内的地下空间,强调了生与死的界限。值得注意的是,工匠将门扉上朱雀的尾部画出了红框之外,使二维的平面图像有了立体感,图像中的朱雀仿佛要飞出画面,脱离这边框的束缚。
(二)墓门图像整体的空间意涵
再次回到墓门的整体来看,各个分区的图像其实并不是随意安排的,而是根据一定空间秩序来进行构图的。门楣部分的车马出行图是由右向左行进的,与中国古代“东主生、西主死”的宇宙观相吻合,引领墓主人魂魄进入墓室。巫鸿先生曾对车马出行图进行了分析,他认为左行的车马出行图与右行的车马出行图功能上有所不同:车马左行,是引领墓主人魂魄进入墓室内,而车马右行,则是引领墓主人魂魄进入仙界,石盘汉墓中的车马出行图起到的就是第一种作用。待墓主人魂魄进入墓室后,再由门扉处朱雀的引领下步入仙境,进而来到左右立柱中西王母与东王公所在的仙界。立柱中上下空间的分布,也清楚表明上半部分为不死仙境,下半部分为人间生活。同时,朱雀头冠处的日月,也象征着阴阳秩序,这些都是墓门中对空间秩序的巧妙布局。
虽然墓葬长期置于地下空间,但是墓门上的画像则与人间的生活以及天上的生活紧密相连,这种空间营造手法,将汉代人民的生死观念以及审美趣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振翅欲飞的朱雀形象
石盘汉墓中的朱雀形象与同地区马茂庄14号墓、2号墓等朱雀形象相比,细节刻画更加细致。匠人将朱雀面部以及羽毛的细节都逐一绘制,左右两边的朱雀大体看来较为相似,但在翎毛形状、头冠的刻画上有着细微的区别,同时左边的朱雀也比右边的朱雀略小一点。门扉上的朱雀形象刻画富有动感,其具有流动性的线条以及振翅欲飞的动态,都给人以向上升腾的视觉观感,符合古代艺术“气韵生动”的动感之美。朱雀头上的日冠与月冠象征着阴阳五行,有着“不死”以及属火属阳的生死观念,同时也被作为将墓门内外“阴阳”世界的界限,在守护着墓室的同时,也引导墓主人的灵魂去往上方的极乐世界。
(二)内慈外怒的铺首形象
关于铺首图像。曾传轺先生1932年在《铺首》一文中这样定义:“铺首,门环饰也。古人施之门上,汉人画像石刻,门扉多有之,作兽首衔环之状。”铺首衔环图案多出现在汉代墓门与石棺上,关于铺首图像的来源,学术界也是众说纷纭。从图像学的角度来看,铺首有着龙、虎、蛟等多种形象,是一种艺术的概括,学界基本认可铺首的形象源于青铜器中的兽面纹。从文献学的角度来看,分为两种观点,一种认为铺首图像源于饕餮纹;一种认为铺首的原型为“螺”或“蠡”,也就是田螺。虽然关于铺首图像起源的说法各不相同,但是铺首形象给人带来的庄重、神秘之感是相同的。古人将其视为可以镇妖辟邪、通天地的神灵。所以铺首衔环的形象在墓中一方面起到了震慑妖魔、封闭门锁的作用,另一方面则有着安定墓主人灵魂的作用。
石盘汉墓墓门中的铺首双耳较短较尖,“山”字冠中间凸起部分在桃形基础上加高,面部丰满,在下颌处留有胡须,左侧垂直向下,右侧向左弯曲,双眼瞪大但又略显呆滞,与上方灵巧的朱雀形成鲜明的对比。铺首虽面相狰狞,但却可以镇墓辟邪,同时还有安魂的作用。
石盘汉墓是晋西北地区首次发现有大面积彩绘,并且保存较为完整的汉画像石墓,为山西地区汉画像石墓的研究提供了新资料。墓门作为整个墓葬的门面,在墓葬中有着重要的作用,石盘汉墓墓门图像内容丰富,雕刻精美,在构图上有着一定的空间秩序,反映了汉代人民对空间的重视,体现了其生死观、宇宙观以及对生命永恒的美好追求。在图像内容的表现上,画面整体主次分明且动静结合,各部分的细节刻画也生动细致,呈现出“气韵”之美,展现了汉代人民的审美。关于石盘汉墓墓门图像的研究并不完善,一些问题仍需结合当时的社会制度、经济情况、军事情况等继续探讨。
作者简介
郭宗晨,女,山西太原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艺术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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