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的山东美术产业发展状况

[摘要] 改革开放以来，山东作为我国东部沿海地区的文化资源大省，其经济发展始终位于全国前列，这为当地文化产业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在传统与现代相互交织、东西方文化相互交融的时代背景下，山东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美术产业发展格局。本文系统梳理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美术产业发展的历史脉络，从生产、流通、消费层面展开，分析产业运营主体和产品流通方式等，实现对山东美术产业发展水平及特点的全面归纳。

[关键词] 山东 美术产业 艺术市场 艺术品流通

山东历史底蕴深厚，文化资源丰富，具有发展美术产业的资源和市场优势。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经济飞速发展，为美术产业的繁荣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近年来，山东逐渐形成了以重点产区为中心、优势企业为骨干、特色产品为支柱的产业体系，涌现出了青州书画产业、淄博陶瓷产业、临沂柳编工艺产业、潍坊风筝及年画产业、青岛油画产业等一批特色美术产业聚集地。各地区充分发挥资源优势，互动互促、相辅相成，共同推动了山东美术产业的蓬勃发展。产品种类丰富、经营方式多元的山东美术产业也对全国美术产业起到了引领和示范作用。

一、山东美术产业的变迁与基本格局改革

开放以来，山东美术产业大致经过了市场孕育、扩张布局、产业集群及稳步发展四个阶段。从美术产业的地域分布来看，形成了以青岛、烟台、潍坊、威海、日照为龙头的东部集聚区，以济南、淄博、滨州、临沂为核心的中部集聚区和以济宁、枣庄、聊城为枢纽的西部集聚区。改革开放初期，山东中部、西部地区的美术产业与东部相比虽有一定的发展基础，但总量少、规模小，缺乏一定特色，不过近年来随着经济的整体提升已显示出厚积薄发的态势。随着政治、经济发展走向新常态，山东各地区不断强化产业集群意识，形成了特色鲜明、结构合理的美术产业格局，为经济发展培育了新的增长点。

（一）1978 年至1992 年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改革开放以来，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逐步转变为有计划的商品经济体制，山东美术产业迎来了市場孕育阶段。此时，国内艺术品市场的主要矛盾已由数量矛盾转变为品种、质量和档次矛盾，艺术品经营逐步实现由生产型向经营型、创造型转变。同时，山东对外开放的大门加速向世界敞开。1984 年以来，国务院陆续批准青岛、烟台、威海、潍坊、淄博、日照和济南进一步对外开放，山东发展美术产业的指导思想从以国内市场为主转移到在保证国内需求的同时着重抓出口创汇，积极参与国际竞争，发展外向型经济。在此期间，国务院和山东省政府制定了一系列鼓励扩大出口的优惠政策，充分调动了美术产业各经营主体的积极性，省内各地美术研究、创作及教育机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新工艺、新产品、新门类层出不穷。尤其在20 世纪80 年代，山东工艺美术迎来全面发展的黄金时期，产业产值、创汇均列全国首位。以草柳制品、陶瓷等为主的山东传统工艺品逐渐拓宽对外贸易销路。至1987 年，出口额已突破1 万美元，较1978 年增长约55.74%，[1] 美术产业由此成为山东全省出口创汇、支持国家经济建设的支柱产业之一。

（二）1992 年至2002 年

1992 年，中共十四大正式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山东的国有美术企业纷纷改制，开始独立面对市场。在这一过程中，它们不断调整产品研发及销售方式，使美术产业走上了规模化、科学化的道路。

同时，山东艺术市场的体系愈发健全。20 世纪90 年代中期，以古玩业、画廊业、会展业为主体的一级市场和以拍卖业为主体的二级市场逐渐起步并获得较快发展，各地美术品交易活动日益活跃。在此背景之下，美术产业继续寻求广阔的市场空间，各级政府、美术企业、民间组织与各类协会、科研院校等多方力量广泛融合，在产品研发、市场推广等方面不断探索，扩大了山东美术产业的竞争优势。

（三）2002 年至2012 年

2002 年，山东生产总值突破万亿大关。彼时，中国经济迎来爆发式增长，多数行业发展迅速。同年，党的十六大正式将“文化产业”写入国家战略发展规划之中，美术产业的规模随之不断扩大，开始集群化发展。山东政府开始加大扶持力度，培育特色产业集群。2008年，山东省经济贸易委员会认定省内10 个县（市、区）与镇为山东省工艺美术特色产业基地，[2] 这种做法即是为了充分发挥美术产业优化经济结构、推动文化强省建设的作用。然而，随着工业化和信息化程度的加深，工艺美术的生存境遇每况愈下。直至2004 年中国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山东的非遗保护才逐渐提上日程。[3] 此后，山东各地区不断强化人才培养、创新非遗工艺，使一度濒临消失的传统工艺美术重焕新生。这一时期，山东艺术市场的生态逐步形成，市场机制渐趋完善，与其他省市美术产业的联动日益增强，北京、上海等发达地区的品牌美术企业已视山东为实行产业扩张的首选省份之一，如荣宝斋于2003 年将其在中国内地的首家分店设立在淄博，后相继在济南、青岛开设分店。同时，随着国家对美术教育的持续重视，美术高考在全国范围内持续升温。2006 年，山东的艺考人数突破16 万，占全国艺考总人数的52％左右，其中美术专业考生占比超80%，带动了美术教育、美术创作材料等相关产业的发展。

（四）2012 年至2018 年

2011 年，中国艺术市场呈现井喷态势，随后逐渐冷却，进入深度调整期。随着经济、文化进入“新常态”，国家对山东美术产业的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提出了更高要求，促使其呈现出了崭新面貌。2016 年，山东产业结构实现了由“二三一”向“三二一”的重大转变，为美术产业发展培育了适宜的土壤。此后，美术产品的类型更加丰富，美术培训、画材销售、画框装裱、物流配送等相关产业链进一步完善，美术产业与金融、旅游、科技、互联网等产业的融合趋势越发显著。同时，随着国家脱贫攻坚及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山东美术产业从青岛、济南、烟台、潍坊等中心城市逐步向三四线城市及乡村渗透，外溢效应逐渐凸显出来。2018 年，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与山东省扶贫办出台《山东省“非遗助力脱贫、推动乡村振兴”工程实施方案》，评选出了60 个省级典型乡镇，在完善乡村基础设施、带动村民就业、丰富村民文化生活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乡村振兴提供了强劲动力。

二、山东美术产品的生产

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美术产业的布局和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逐渐形成以企业为主导、兼有个体经营的生产格局，在地域分布、成分构成、生产方式等方面呈现出多样化特点，美术品的种类日益丰富起来，满足了不同层次消费者的多元需求。

（一）产品种类

改革开放初期，山东美术品的种类较为单一。除传统书画外，工艺美术品占较大比重，成为出口创汇的大户。21 世纪以来，山东加大对非遗美术作品的保护，美术创作、培训及传播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山东美术品生产在继承传统工艺、突出地域特色的同时，积极应用新材料、新工艺，推出大量新型品种，既包括日常生活及装饰陈设类美术品，又包括可供鉴藏的艺术精品以及满足大众艺术消费需求的美术复制品、衍生品等。

1. 传统书画

山东书画题材多样，表现形式丰富。传统民间绘画——年画主要分布在潍坊的杨家埠、高密，聊城的东昌府、阳谷张秋以及青岛宗家庄、滨州清河镇等地。菏泽巨野的农民画以工笔牡丹为代表，日照、青岛、潍坊等地的农民画也颇具规模。这些传统民间绘画工艺精湛，风格或工丽细致、或粗犷淳朴，除神话、戏曲等传统题材外，部分作品中的捕鱼、赶海等内容生动表现了山东沿海地区的民俗风貌。此外，高密夏庄镇东李家村是中国知名的春联村，享有“江北红纸第一村”的美誉。这些书画产地大多历史悠久，在改革开放以后迎来了发展的兴盛期，其中尤以杨家埠木版年画最负盛名。杨家埠木版年画自20 世纪80 年代便作为旅游纪念品和礼品出售。至20 世纪90 年代初，从业户达200 家，共计600 人，作品年产量达1300 万张。[4]21 世纪初，这些传统民间绘画一度因后继无人、画风守旧而鲜有人问津，有的甚至濒临失传。之后，为了使其重新焕发生机，当地政府着力推动文旅融合，企业、相关研究者及手艺人则一方面在创作上推陈出新，使作品更符合当代审美需求，另一方面开始着力拓宽经营渠道。

占据相当市场份额的山东书画自20 世纪70 年代中期开始出口，改革开放后的销量逐年递增，其中主要包括当代名家书画及商品画，亦有部分散落民间的古代书画。1985 年，为避免珍贵文物流失海外，山东停止出口古代书画，一些外贸部门的既存书画全部被出售给荣宝斋。[5] 至今，山东仍是北京美术品重要的货源地之一。20 世纪80 年代兴起于青州的当代书画收藏逐步带动了山东书画产业的繁荣，市场份额约占全国的50%至60%，初具画廊性质的经营场所已于20 世纪90 年代产生。随着书画经营的产业化、规模化，2000 年在青州建立的钰铧文化市场成为第一个集群形态的画廊聚集区。随后，各类书画组织相继成立，如各地区的美术家协会、书法家协会、文化艺术单位及书画院、书画研究会等，集研究、创作、培训、销售于一体，实行市场化运作。完善的书画产业网络带动了文化产业的发展。

2006 年，青州书画艺术城的建立使产业聚集效应进一步增强。然而，在繁荣发展的同时，美术市场也显露出一些弊端，如画家“炒作”现象屡见不鲜。2011 年以来，艺术市场进入深度调整期。随着藏家鉴赏水平的提高和国家“三公”消费的规范化、透明化，山东书画市场开始走向减量提质的发展道路。整体而言，厚重的文化底蕴和庞大的群众基础使山东成为名副其实的书画大省。

不过，其市场虽然颇具规模，但受思想观念保守、书画人才外流等因素影响，产业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后续乏力的现象。

此外，书画创作的繁荣带动了文房四宝等传统美术用品的生产。文房四宝可分为实用型和收藏型两种，山东尤以生产“齐笔鲁砚”而声名卓著。山东制笔业百花齐放，枣庄阴平毛笔、聊城东昌毛笔、烟台莱州毛笔等均历史悠久，制作工序颇为复杂。鲁砚品种众多，尤以产自孔子故里的曲阜尼山砚和王羲之故里的琅琊紫金砚为代表，此外还有青州红丝砚、沂南徐公砚等，颇具人文意蕴。20 世纪90 年代，由于需求量减少，传统美术用品的生产受到冲击。随着传统文化保护不断推进，为迎合多元的市场需求，当地工匠们逐步开发出集书法、篆刻、雕镂于一体，兼具实用、鉴藏、馈赠价值的文房礼品套装。

2. 油画及其他绘画

以青岛等沿海城市为主要产地的贝雕画、以济南为主要产地的羽毛画等工艺绘画在改革开放后逐渐没落。虽然20 世纪80 年代后期，山东还在生产树皮画、烙画、麦草画等，但产量较少，难以形成产业规模。后来，油画逐渐成为山东颇具特色的绘画品类。早期，山东油画的生产与经营多借鉴香港的成熟经验。如济南油画厂于1980 年引进香港的油画技术，拓宽了油画的题材和表现形式，又如青岛市油画厂于1985 年一经建立便聘请香港表氏画室的经营者为顾问董事，使油画生产规模和销售范围逐步扩展，5 年内的出口总额即达到了50 万美元。[6] 进入21 世纪，随着美术高考的兴起，越来越多的美术创作者进入艺术市场，开展美术培训或艺术品经营活动。比如，在2003 年由青岛市区迁至农村的绿泽画院影响下，大泥沟头村转变为达尼画家村，自发聚集起来的艺术村落发展为山东乃至整个华北地区颇具影响力的油画产业园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乡村美术产业。[7] 在其带动下，大批艺术村落相继出现，如济南平阴县李沟村，潍坊诸城市蔡家沟村以及威海环翠区孙家疃油画小镇、荣成市牧云庵书画村等。

总体来看，这些艺术村落及产业聚集区普遍形成了以画院为主导、兼有个体绘画经营者的生产格局。从事绘画行业的生产者分为画工、画师、职业画家几个等级，从业人员在地域、年龄、文化水平等方面具有多元化特点。绘画作品主要包括原创、手绘临摹及印刷复制三类，其中原创作品占比较少，多由技艺精湛的职业画家手绘创作。临摹作品主要由画工、画师创作，以名家作品及画院画家的原创作品为摹本进行批量复制，在整体风格上具有一致性，品質相对较高。由机器印刷的作品是美术产业与科技相结合的典范，往往能达到“下真迹一等”的水平，部分作品甚至能跻身艺术收藏序列。

3. 雕塑

山东雕塑艺术取材丰富、品种多样，既包括莱州、莒南、嘉祥等地的石雕，鄄城、寒亭的砖雕，又包括曲阜、肥城等地的木雕，莱芜的锡雕，莱西、东昌府的葫芦雕刻以及潍坊市的核桃雕刻等。这些作品的原料多产自当地，在生产过程中融入了当地的历史文化、神话传说等，内容和题材不断扩展。作为麒麟传说的主要流传地，山东嘉祥将麒麟所代表的吉祥文化融入石雕产业，使得麒麟石雕成为城市雕塑的典型代表和嘉祥人民喜闻乐见的视觉符号，由此带动了石雕产业的发展。进入21 世纪，山东传统雕塑的生产更加规模化、产业化，逐步改变了过去较为粗放的生产模式，开始建设有明显功能分区的厂房，并逐渐发展为集设计、制作、培训于一体的产业园区。2000 年，当地政府投资建设了嘉祥石雕文化产业园，入园企业近百家。2015 年，园区总营业收入达到了43 亿元，还于2008 年被文化和旅游部评为“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基地”。

此外，还有济南、聊城、潍坊、枣庄、临沂、滨州等地的泥塑，以济南、菏泽等为主产地的收藏型面塑，以烟台、威海、青岛、潍坊等胶东地区为主产地的食用型面塑（按：又称花饽饽）。前两者造型精雕细琢、工丽细致，后者生动饱满、淳朴厚重，具有浓厚的地域特色。作为全国面粉产量第二大省，山东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促使胶东地区的花饽饽成为民间美术独特的表现方式。花饽饽和人民生活联系紧密，是当地人岁时节令、庆典礼仪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民间艺人巧妙运用刀、剪、笔等简单工具，使白面团变得色彩丰富、千姿百态，表现出山东地区手工艺人独特的造型能力。一些根据特殊需求定制的花饽饽的价格甚至达到了千元以上。面塑模具（按：又称磕子、面模）的出现使面塑的生产过程更加模式化、日常化，因而在山东几乎成为家家户户必备的生活器具。其多为木材雕刻而成，造型质朴，图案采用浮雕与线刻结合的方法刻成，极具装饰性，尤以山东即墨市的面塑模具最具代表性，体现出不同雕塑品种间的相互影响和渗透。

4. 陶瓷、柳编等手工艺

除绘画和雕塑外，山东的陶瓷、柳编等手工艺的发展也较为成熟。改革开放以来，山东艺术陶瓷的产地分布更加广泛，生产种类十分丰富，代表品种有淄博美术陶瓷厂的人物和动物画挂盘、烟台瓷厂的系列陶瓷小动物套装以及德州和济南的仿古黑陶瓷等。淄博是山东陶瓷的主要产地，也是我国八大陶瓷产区之一，[8] 所产陶瓷多次作为国礼馈赠外宾，有“当代国窑”的美誉。山东陶瓷业积极引进外资，扩大生产规模。1990 年，山东陶瓷出口创汇1851 万美元，创历史最高水平。1993年，山东有30 多家企业生产艺术陶瓷，年产量达900多万件，品种达1000 余个，销往20 多个地区，出口20 多个国家和地区。[9]21 世纪，山东陶瓷业的发展规模持续壮大，出现中国（淄博）国际陶瓷博览会等优势展会品牌。2012 年，仅淄博便拥有陶瓷生产企业180 个，从业人员3.7 万人，产品出口到世界70 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全球陶瓷市场的重要供应地。此外，作为龙山文化的发祥地，济南章丘的黑陶产业也颇具规模。当地匠人在发扬原始黑陶黑、薄、光、硬特点的基础上积极开拓、创新，提高了黑陶的文化品位。2015 年，当地黑陶产品创收2.8 亿元，年产量达40 余万件，在全国占据50% 以上的市场份额。

与陶瓷产业发展旗鼓相当的草柳制品在山东美术产业中亦占有较大市场份额，如今已形成以烟台、滨州、临沂为中心的草柳制品产业聚集区，产品民族风格浓郁且物美价廉，是传统的出口商品，其中烟台莱州、临沂临沭分别获得了“中国草艺品之都”和“中国杞柳之乡”的称号。临沂柳编出口量占山东柳编出口总量的80%，占全国柳编出口总量的60%。威海文登拥有“中国工艺家纺名城”称号。当地的抽纱刺绣采用手工与机编、机绣等多种方式生產，与家纺、服饰等广泛结合。

这种传统手工抽纱刺绣精品可作为艺术品进入收藏领域。除此之外，山东还有以青岛、潍坊、威海为中心的特艺品产业聚集区，产品品类包括剪纸、鼻烟壶和内画壶等。2009 年，烟台、滨州、潍坊高密三地的剪纸和日照莒县过门笺均作为“中国剪纸”的一部分，入选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5. 其他

山东美术产业的发展得益于历史文脉的延续。淄博在春秋战国时期曾为齐国都城，目前则是国内齐刀币最大的交易集散地，在齐刀币种类、数量及受众方面优势显著。当地齐刀币的价格在全国齐币市场中起主导作用，甚至北京报国寺古玩市场中出售的齐刀币亦有不少来自山东淄博的古玩城。[10] 曲阜的碑刻、石刻资源十分丰富，存有西汉以来的碑刻一万余块。依托丰富的石刻资源和精良的拓制技艺，曲阜拓片享誉全国，与曲阜楷木雕刻、曲阜尼山砚一起被称为“曲阜三宝”，是具备山东特色的美术产品。21 世纪，随着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不断增长，艺术品的种类不断增多，加之文化消费群体逐渐年轻化，以曹县汉服产业和济南、青岛动漫产业为代表的新型美术产业获得较快发展。同时，山东美术产业不断与网络、科技紧密结合，数字化进程不断加快。2022年，山东博物馆推出“泥火溯源”系列数字藏品，通过技术手段让文物焕发新的生机。

（二）生产者及生产手段

改革开放初期，山东美术产品的生产主要集中在农村地区，以国有企业为主导，采取“农户+ 中间人+ 经销公司+ 外贸公司”的生产模式。农户生产的产品经中间人集中交由经销公司回收并加工，既在全国范围内统一销售，又由山东省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及各市、县的工艺美术公司承担和国外市场的对接任务。20 世纪90 年代末，山东各大美术企业的发展逐渐呈现出多元态势，经销公司具备了申请自营出口权的资质，随后逐步摆脱了外贸公司和工艺美术公司，自行拓展市场。此外，亦有部分经营者常年驻守浙江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在了解国内外市场行情的同时保证生产内容的及时更新。

随着产业分工的精细化，一部分中间人在条件成熟后成立了加工公司，承担美术产品的后期加工，形成了“农户+ 中间商（中间人、加工公司）+ 经销公司”的生产组织形式。各主体间互相依赖、共同发展，临沂的柳编工艺产业和郯城红花镇的中国结工艺产业等皆采用了上述生产形式。

具体来看，改革开放之初，山东美术产品多延续传统的师徒传艺模式，从业人员整体文化水平不高，高素质的创新型人才较为缺乏。20 世纪90 年代后，美术产品由过去作坊式的分散经营发展为以工厂为龙头、由点到面的生产模式，实现了向专业化、体系化生产模式的转型，形成了产、供、销一体化的产业链条。部分行业的生产方式发生了显著变化。以莒南石雕产业为例，其最初生产方式为手工凿刻，随着产业规模的扩大，石雕生产自20 世纪80 年代开始使用国外进口的切磨机、电磨机，至20 世纪90 年代末开始使用电脑数控机。此外，羊毛地毯、抽纱刺绣、珠宝首饰的机械化生产率均从5%左右提高到90% 以上，由此反映出美术产品生产由手工、半机械的生产方式逐步向机械化和自动化生产方式转变的路径。

随着美术产业的发展，山东各艺术组织及社会团体纷纷成立，市场体系进一步完善。改革开放以来，山东及所辖各市相继成立美术家协会、书法家协会、收藏家协会等。至20 世纪90 年代后期，拍卖、画廊等行业协会也逐步建立起来。随着1988 年山东画院的成立，各市画院进入蓬勃发展期，创作部门分别下设人物画、山水画、花鸟画、油画水彩版画、书法篆刻、雕塑等多个工作室。此后，随着创作及研究内容的精细化，山东还产生了专攻某种美术类别的公益性文化机构，如2016年成立的山东省国画院等。各类官方及非官方的公益性文化机构充分整合起山东的美术创作及研究力量，定期举办学术研讨、笔会、展览、比赛以及写生培训等美术活动，在促进宣传的同时加强了各地区之间的文化交流。

此外，部分鲁籍艺术家以及在鲁艺术工作者的参与对山东美术产业的推动作用也不可小觑。作为书画大省，山东自近代以来诞生了大批优秀的书法家，如欧阳中石、张立朝、蒋维崧、魏启后等，李苦禅、孙其峰、刘宝纯等鲁籍画家在山东乃至全国的艺术市场中都很受欢迎。

伴随着美术产品的创作与生产，美术教育与培训日益兴盛起来，除山东艺术学院、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等艺术类高校以及综合大学中设有的艺术院系外，山东各地的中等美术教育也日益繁荣起来。20 世纪80 年代中期，潍坊艺术学校为适应改革开放新形势，确立了根据市场需求培养人才的办学思路，于1986 年开办美术专业，为东营、潍坊等地委培、代培学生，积极拓宽办学路子，依靠社会力量兴办艺术教育，由此带动了潍坊及周边地区一批中专学校的快速发展，形成了令人瞩目的“潍坊中专发展现象”。此后，济南、青岛、济宁市曲阜等地的美术培训迅速发展，为美术生产和经营培养了大批优秀人才。2009 年，山东开始实施省内美术联考。至2017 年，参加美术联考的人数达到5.5 万，居全国首位，由此带动了美术教育及画材产业的发展。

三、山东美术产品的流通与消费

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美术产业的经营主体、流通方式及销售渠道经历了由单一向多元、由相对独立到紧密联系的转变。同时，随着互联网的兴起，美术产品的流通范围、消费群体进一步扩大。经营者开始普遍采用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来拓展数字营销渠道，推动了美术产业的数字化升级。

（一）流通方式及范围

改革开放初期，山东美术产业形成了以国有企业为主导、国有和民营企业并存的经营局面。随着改革的不断推进，民营企业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这些企业积极开拓并适应市场，扩展了美术产品的流通方式及范围。

1990 年，山东省人大常委会颁布实施《山东省文化市场管理条例》。此后，美术产业的市场体系逐步健全，一、二级市场均获得较快发展。举例来看，古玩市场自20 世纪80 年代于济南、青岛、淄博、德州及烟台等地自发形成，至20 世纪90 年代初具规模，既包括济南英雄山文化市场、青岛昌乐路文化市场等综合型古玩市场，又包括济南邮币卡市场等专业型古玩市场。这些古玩市场内多设置摊位及店铺，按照经营品类布局分区，店铺面积在几平方米到几十平方米不等。进入21 世纪，古玩市场经政府规划，在产业集群阶段迎来繁荣发展，产生了济南齐鲁古玩城、淄博开元文化大世界等专业化的古玩城。然而，如今的山东古玩市场由于缺乏监管、宣傳力量薄弱，整体发展态势并不十分景气。

随着山东青年画家的崛起以及艺术品交易的日益频繁，画廊业、拍卖业在20 世纪90 年代中期逐渐起步。

1994 年9 月，山东拍卖总行、泰安拍卖行有限公司等单位主办了山东首场书画拍卖会，上拍作品共170 件，成交40 余件，成交额65 万余元。1995 年，山东华夏集团有限公司、山东嘉德文化艺术品拍卖有限公司分别在济南举行首届拍卖会，初步奠定了山东拍卖业在全国艺术品拍卖领域的优势地位，加快了山东高档艺术品收藏和流通市场的形成。尤其在2014 年，荣宝斋（济南）拍卖有限公司在济南举办了首届艺术品拍卖会，进一步凸显了济南在山东拍卖市场的领先地位。20 世纪90 年代末，潍坊沈学仁画廊、济南八大画廊等一些具有一定经济实力和艺术眼光的画廊借鉴西方画廊和中国艺术中心城市画廊的先进经验，积极与当代画家合作，邀请名家来当地展览、展卖，为山东建立有序的艺术市场运行机制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截至2017 年底，山东的画廊总量约为374 家，占全国总量的8.49%，仅次于北京、上海和广州，位居全国第四位。[11] 截至2018 年底，山东省具备文物拍卖经营资质的企业达14 家，数量居全国第二梯队。[12]此外，山东大力发展会展业，进一步扩展了美术产品的经营渠道。山东各地更是充分挖掘自身的资源优势，打造了多种特色品牌节会。中国（山东）工艺美术博览会在业内首屈一指，打造了“山东工美”的文化品牌。

中国（淄博）国际陶瓷博览会、潍坊国际风筝会、中国（临沭）柳编旅游文化产业博览会、中国·博兴编织工艺品博览会等特色展会纷纷举办，广泛吸纳了各类经营者参与。这些展会以会促展、以展促销，带动了美术产业的繁荣发展。1984 年，首届潍坊国际风筝会举办之前，潍坊风筝的生产厂家仅有20 多个，年销售额仅几十万元。此后在国际风筝会的带动下，生产风筝的相关企业于2016 年已增长至300 多家，风筝及其衍生品的年销售额超过10 亿元。潍坊充分利用国际风筝会这一平台，在举办期间开展中国画节·中国（潍坊）文化艺术展示交易会，集中展示各地书画作品、民间工艺品及文创产品等，通过突出品牌效应、打造会展经济来推动当地文化产业的发展。在山东一、二级艺术市场的发展过程中，大批文化产业园区、艺术区亦充分发挥了聚集效应。2019 年，山东省文化和旅游厅的统计数据显示，在山东147 家国家级和省级文化产业示范（试验）园区、基地中，与美术产业相关的多达42 家，这为美术产品的生产、流通和消费提供了一个综合市场环境。

值得注意的是，除公开的市场交易外，山东艺术市场中还存在很多私人的隐性交易，这在书画市场中较为普遍，如藏家向书画家索求作品并支付润笔费。此种交易形式次数频繁且交易额难以估量，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市场秩序，影响了市场的健康发展。20 世纪90 年代，山东和河南、江苏等省份成为画家“走穴”的主要目的地。在山东潍坊、淄博、青岛、烟台等一些经济发展较快、书画市场活跃的城市，一些拥有较好社会关系的画商一方面寻找买主，另一方面邀请书画家至当地作画，所画作品大多为“江湖画家”的低劣之作或著名画家的应酬之作，卖画所得收入由画商以提成的形式分给画家。短时间内，一些画家的收入因此变得非常可观。这种方式显然助长了美术界哗众取宠的炒作之风。2005 年9 月，《南方周末》刊登的《画家在走穴》一文透露了当时山东每年消耗在书画上的资金数额，即大约10 亿元人民币。这在业内引起了强烈讨论，同时反映出彼时山东艺术市场的巨大泡沫。近年来，随着市场的规范化，此类现象逐渐减少。

从流通范围上看，美术产品在改革开放初期由商业包销改为选购和生产企业自销，企业逐步由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此时，美术产品的来源较为单一。除自产自销外，美术产品的经营企业还设置了收购组、采购站等，既在省内的生产村落及其周边地区采集货源，又前往四川、安徽、河北、河南、山西、陕西、甘肃等重要产区进行产品的调拨与收购。随着民间资本的活跃以及经营规模的壮大，大批量的生产、收购、质检、包装、运输及出口成为可能，这促使山东美术产业的发展链条逐渐完善。20 世纪90 年代后，山东美术企业逐步在全国各地设置经销处、展销专柜等，形成了“经销公司+批发商+ 经销点”的销售链条。当地的美术产品由批发商分散至各地经销点进行销售，扩大了产品销量。

除国内市场外，山东积极开拓海外市场，青岛、烟台、日照、威海等港口城市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为美术产品的出口提供了便利条件。改革开放以后，国家采用“请进来”“走出去”的方法进行工贸联合洽谈、推销、考察等，逐步摸索出成功的对外贸易经验，这使得山东美术产品的海外市场不断扩大。此外，山东还采用国内展销、出国展览等手段扩大美术产品的出口。20世纪80 年代，山东工艺品进出口公司多次在国内外参加或举办各种形式的经贸洽谈会、交易会、展销会以及博览会等。在这些展会中，工艺美术品是主要的展销品类，成交额达到了展会总成交额的一半以上。在1987年于德国慕尼黑举办的山东省经济展览会上，具有山东民间工艺特色的木版年画、剪纸等成为当地人喜爱的畅销品，销售总额约为18.19 万马克（按：约合人民币202.48 万元）。[13]

（二）消费主体及途径

山东拥有近一亿人口，GDP 位居全国第三。当地人对传统文化的认可度和普及率居全国前列，文化消费群体十分庞大。山东美术产品的消费者既包括国有及民营机构，又包括个人消费者。国有机构消费在改革开放初期占据主导地位。这些机构每年均会有目的、有计划地开展藏品征集活动，主要通过购买、协商转让、捐赠奖励、组织创作活动、调拨和移交等方式进行。直到20 世纪90 年代，民营机构及个人消费者才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而日益活跃于艺术市场当中，成为美术产品消费的主力军。区别于带有公共服务性质的国有机构，民营企业的艺术品消费主要以投资、盈利为目的，同时满足营销炒作、打造企业文化、维护公共关系等需求，其中酒店、连锁品牌等机构的艺术品消费需求较为庞大。

相比之下，个人艺术品消费市场在山东还处于萌芽期，多满足消费者的装饰、投资、收藏、馈赠等需求。

根据消费者所处社会阶层以及文化审美水平的差异，山东美术产品消费可分为专业消费和大众消费两种，其中专业消费层次的部分人拥有较深的文化底蕴，其购买艺术品主要用于研究、鉴藏等，收藏品类较为专一，眼力较高且审美品位独特。与此同时，他们拥有充裕的流动资金，多出于投资需求而购买艺术品，具有一定的收藏广度，容易追逐市场热度。面对山东庞大的人口基数，这些藏家可谓凤毛麟角。大众艺术消费在山东占据着相当大的比例，普遍为经济实力较为雄厚的“60后”“70 后”“80 后” 人群。“90 后”“00 后” 消费者的数量虽逐年上涨，但整体占比仍然较少。该群体主要收藏山东的当代书画、玉石瓷器等，价格多在百万元以内，通常只有几万甚至几千元，而价格不足百元的文创产品尤其受到大众消费者追捧。

为满足消费者的多元需求，山东美术产业不断与金融、旅游、互联网等行业结合，产业分工更加精细化，推动产生了艺术品典当、艺术品质押等崭新业态。2009年，潍坊银行率先推出艺术品质押融资业务，开国内艺术品投资交易与金融机构联姻、让艺术品利用金融杠杆进入投资交易领域之先河。[14] 同时，山东美术产业不断强化产品和服务的体验性，如在艺术村落中開发旅游、研学等项目，增强民众的文化体验。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线上销售打破了时空壁垒，使消费更加方便快捷，直播、短视频等互动方式更是增强了消费的趣味性，培育了潜在的美术产品消费群体。作为实体经营的补充，山东美术产业网络销售的产品种类较为单一，多为中低端商品，销量虽小但消费群体稳定。

部分商家在建立自营网络店铺的同时，也通过在购物网站寄售的方式拓宽销售渠道。这种线上线下相结合的方式促使山东美术产业完成了数字化转型升级。

四、结语

改革开放以来，山东美术产业伴随着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发展取得了一定成就，虽扎根传统，但并未故步自封，而是专注本土和海外市场，坚持线上线下融合发展，推动了美术产品销售量、销售额的增长，促进了产业的转型升级。在生产方面，山东依托丰富的自然和文化资源，在省内形成了书画、雕塑、陶瓷等具有突出优势和地域特征的产业集群。在经营领域，山东持续拓展多主体、多层次、多渠道的美术产品流通方式，市场体系逐步健全，一、二级市场发展较为充分，融合程度逐步加深。

21 世纪，山东美术产业在文化产业繁荣发展的带动下，逐步加强与旅游、金融等行业的融合，通过美术产业为山东经济赋能，增强了山东在全国经济、文化领域的竞争优势。可以说，山东美术产业已成为山东高质量发展的崭新名片。

[ 本文系北京市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改革开放四十年（1978—2018）中国美术产业发展状况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号：20YTA005。]

注释

[1] 山东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 编. 山东省志· 对外经济贸易志[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2003：204.

[2] 山东省经济贸易委员会《关于公布山东省工艺美术特色产业基地名单的通知》（鲁经贸产字〔2008〕460 号）：龙山黑陶产业基地（济南章丘），风筝产业基地（潍坊市），年画产业基地（潍坊杨家埠），工艺雕塑产业基地（潍坊临朐），石雕工艺产业基地（济宁嘉祥），陶瓷工艺产业基地（淄川区昆仑镇），陶瓷琉璃工艺产业基地（博山区山头镇），工艺家纺生产基地（威海文登），桐、柳制品产业基地（菏泽曹县），蒲草编织工艺产业基地（滨州市博兴县）。

[3]2005 年12 月，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下发《关于贯彻国办发〔2005〕18 号文件做好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通知》，标志着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正式实施，此后逐步走向全面化、系统化。2007 年9 月，山东省政府办公厅〔2007〕75 号文件《关于加快工艺美术产业发展的指导意见》正式发布，明确提出加快建设淄博艺术陶瓷、文登抽纱刺绣、潍坊风筝、章丘黑陶等一批产业集群，提高产业集中度，提升产业层次，形成具有鲜明特色的产业结构。

[4] 潘鲁生， 赵屹， 等. 手艺农村——山东农村文化产业调查报告[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2008：206.

[5] 同注[1]，307 页。

[6] 同注[1]，308 页。

[7] 刘鑫宇. 青岛达尼画家村油画产业发展状况调研[J]. 中国美术，2022（4）：76-82.

[8] 我国八大陶瓷产区包括山东淄博、河北唐山、广东佛山、广东潮州、江西景德镇、福建德化、江苏宜兴、湖南醴陵。

[9] 山东省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 编. 山东省志· 陶瓷工业志[M]. 济南： 山东人民出版社，1995：117.

[10] 陈琪. 国内齐刀币经营状况及市场价格初探——以山东淄博古钱币市场为例[M]// 吳明娣， 主编. 中国艺术市场生态报告（ 第二辑）. 北京： 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5：339.

[11] 参见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编《中国画廊行业调研报告2017》。

[12] 参见中国拍卖行业协会文化艺术品拍卖专业委员会编《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2018统计年报》。

[13] 同注[1]，1533 页。

[14] 刘建华， 郝天韵. 艺术品业年度发展报告[M]// 张晓明， 等， 主编. 中国文化产业发展报告（2014）. 北京：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