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中色彩使用的象征意义及内涵——以《沙丘》为例

王紫萱，张汇川

（吉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沙丘》改编自美国著名作家富兰克·赫伯特的同名作品，是首部同时荣获雨果奖和星云奖的科幻巨著。丹尼斯·维伦纽瓦执导的科幻电影《沙丘》荣获第94 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视觉效果等奖项。本片讲述了在未来时空中，掌握着“香料”资源的厄崔迪家族在遭遇背叛后，家族继承人保罗及其母亲保护家族和人民的故事。《沙丘》在色彩运用上采用了“同一场景统一色调”的原则，突出了单一色系的视觉感知，利用单一、纯粹的色彩呈现构建了形象的轮廓，并精准提炼了生活场景中的细微之处，使影片的色彩单一却不单调，整体呈现出一种浓厚的科幻感，展现了维伦纽瓦独特的沙漠电影美学。从《降临》到《银翼杀手2049》再到如今的《沙丘》，维伦纽瓦以其独特的色彩运用和沉着淡然的拍摄手法在追崇刺激视效的好莱坞环境中独树一帜。本文以《沙丘》为例，解析其中色彩应用的独特之处，并结合具体情况分析色彩在影视中的具体作用。

一、影视色彩原理

1895 年，卢米埃尔兄弟的黑白影片《工厂大门》《火车进站》《水浇园丁》等作品打开了电影的大门，为我们带来了电影这一新型艺术形式。直到1935 年世界上才出现了第一部彩色电影《浮华世界》，色彩的加入使得影视作品拥有了新的叙事手法用以表达更为含蓄的感情。色彩是一种原始的审美形式，它赋予形体以灵魂，正如声音赋予语言以情感。[1]在视觉语言的世界里，色彩若要在艺术中产生效果，必须具有能够表达人类普遍情感的一些特质，同时也要具有一定的该艺术本体自身的特殊性，只有这样才能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发挥影响观众心灵的作用。[2]色彩的存在使我们摆脱了单一的黑白色系，一代又一代的导演在他们的作品中向我们展示了色彩的多种可能性，也逐渐形成了一套影视中特有的色彩叙事手法，使我们看到了更为丰富的影视叙事技巧。

色彩作为视觉语言的一种，影视艺术中的色彩语言必然要经历创作主体的推敲和市场的检验，这既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话语实践过程，也是色彩进行意境营造、展现自身价值的必经之路。电影评论家让·米特里曾说：“电影色彩的真正丰富性在于精巧使用各种不同颜色，即用色彩讲故事。”[3]颜色本质上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物，是我们人为地赋予其多种意义，使之不仅能够展现事物原本的样貌，还可以在此基础上更为含蓄而感性地进行解读。由此可以看出，色彩的意义已经不局限于展现事物的全貌，更重要的是在表现事物全貌的同时通过电影的镜头语言透露出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

二、影视色彩特征

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说过：“色彩是最好的象征，无需累赘的语言。”色彩的影响不仅在于颜色本身，还包含人们对画面的联想以及色彩背后折射出的情感表达和心理状态。色彩美学作为视觉语言最重要的一部分，将现实带入幻境，丰富了影视审美艺术，展现出独特的表征与内涵。

（一）色彩的情绪性

色彩的情绪性在影视中常通过冷暖色进行表现。恰到好处的色彩运用可以使观众的情绪产生波动，也奠定了影片的整体氛围与情节基调。张艺谋作为第五代导演中用色最为考究的一位，其多部作品都运用冷暖色来构造戏剧冲突，比如《大红灯笼高高挂》就赋予红蓝色以特殊的情绪含义，红蓝色作为色相环中相对应的一组冷暖色，表达了旧社会中女性地位的低下以及对社会现状无可奈何之意。冷暖色在影视中的应用数不胜数，这也显示出色彩作为导演推动剧情、暗示人物性格等方式的含蓄表达，在影视发展中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二）色彩的象征性

符号学理论认为，符号的能指创造所指，尽管符号本身具有无限衍义性，但创作者可以根据目标观众的理解能力范围进行意图定点，从而设计出符合理想状态的符号形象。[4]因此，色彩的呈现所产生的影响不仅仅在于色彩本身的意味，更多在于色彩背后所暗含的文化及情感表达等象征符号的存在。

意大利导演安东尼奥尼的《红色沙漠》创造性地运用色彩作为表意元素来放大影片的戏剧性，运用绘画手法，赋予色彩极强的象征性与情感作用，将戏剧冲突推向极致，用艺术的手段调动观众的感官神经，将观众带入由色彩构建出的艺术世界中。这种大块、简单、纯粹的色彩用法使得色彩被赋予了深刻的情感内涵，主导着影片的行进方向，使《红色沙漠》被誉为“第一部真正美学意义上的彩色影片”。

（三）色彩的叙事性

叙事性是影视与小说共同拥有的特点，但不同的是，小说通过书面文字进行叙事，而影视则通过画面语言来展现导演所构建的世界。克·麦茨说：“电影不是由于它是一种语言才讲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而是因为它讲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才成为一种语言。”[5]

不协调的配色方案是影视中最能传达故事内涵的色彩使用方式，也是导演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配色选择，这种做法可以调整观众的注意力，帮助观众将视线集中在中心人物上，并由中心人物的表演带领剧情前进，使其在镜头中脱颖而出。《辛德勒的名单》全片大部分采用黑白色调，用以表现历史题材的故事感及年代感，小女孩身上的一抹红色显得格外亮眼。导演通过色彩含蓄地讲述了残忍的战争故事，也直观地用色彩弥补了演员动作上的空缺，将死亡进行诗意化表达，通过镜头语言交代了故事背景和叙事细节，这也正是色彩的魅力所在。

三、影视色彩应用

（一）色相

1.对比色强调戏剧冲突

著名摄影师斯托拉罗曾说：“色彩是电影语言的一部分，我们使用色彩表达不同的情感和感受，就像运用光与影，象征生与死的冲突一样。”[6]对比色可以突出重点，产生强烈的视觉效果，合理使用对比色能够使作品的画面语言更有特色。通过色彩对立性的使用，使在色相环中彼此相对的两个颜色共同出现在荧幕中，极大程度上拓展了电影艺术的表现空间，并在此基础上紧抓观众的眼球，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从而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沙丘》这部作品中，色彩的运用大多处于被克制的状态下，从而更深刻地呈现出未来世界的科幻感，而这种压抑的美学也为情节冲突时的色彩迸发进行铺垫。《沙丘》有一处使用红蓝对比色构建的影片细节：士兵在格斗时如果防御成功，身上就会被笼罩蓝色光环，而生命受到威胁时光环又变成了红色。在全片低饱和的环境下，对比色的碰撞加剧了戏剧冲突，也凸显了打斗的激烈，大大增强了视觉观赏性。

2.单一色系交代叙事环境

单一色系的使用使画面不仅被赋予了色彩本身的象征含义，而且还会带有专属于当下叙事氛围的特殊含义，用以引申色彩的意义。单一色系虽然听起来单调，但其中穿插着的不同明度、纯度的色彩给予了画面适当的对比层次，使画面叙事更加有内涵，也更富有深意。

《沙丘》的故事围绕被黄沙覆盖的厄拉科斯星球展开，全片大多镜头拍摄于贫瘠的沙漠。弗雷曼人是厄拉科斯星球的原住民，数千年来在这个星球上默默耕耘，常年隐匿在地下城的他们穿着易于伪装的棕黄色服饰，拥有一双锐利的蓝色眼睛。影片中，每种颜色都拥有各自的内涵，能够使观众展开无限的联想，并将其带领到由色彩构建而成的影视世界中，进而主动挖掘导演在用色方面的寓意与内涵，领会导演的独特心境与态度。

（二）明度

1.明度暗示情节走向

明度指色彩通透度、纯洁度，高明度色彩即色彩清透，具有轻感；低明度色彩即色彩混沌，具有重感。在影视中，明度往往与光线相结合塑造人物形象以及推动剧情情节。《沙丘》中的关键情节是雷托公爵之死，也是使整个影片真正进入“沙丘”的剧情转折点。

在片中，维伦纽瓦运用大全景镜头向观众展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并在偷袭暗杀过程中大篇幅地使用低明度色彩，这种色调加重了人物在故事中的“宿命感”与“无力感”，尤其当厄崔迪家族几乎全军覆灭时，未来该如何前进以及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该怎样为父亲报仇都是未知数。

2.明度刻画人物性格

在多方势力角逐的帝国时代，厄崔迪家族生活在被海洋环绕着的、拥有丰富山脉和植被并具有优越自然条件的卡拉丹星球上，其代表着空气与海洋的力量，性格标签为严肃、忠诚和仁慈，在影片中被皇帝派来接管厄拉科斯星球。作为绝对的正派形象，其所在的卡拉丹星球出现时，天空中暖色调的明亮日出表明这是保罗温暖的家，画面以蓝色为主表现忧郁、中立的生活状态，云层中涌动的闪电预示着危险即将到来。在迎接皇帝派遣来传达任务的星变传令时，在场人物的服装多为中世纪款式，侧面刻画了家族的贵族地位，颜色以深蓝色为主，与其代表的海洋和天空相呼应。

（三）纯度

1.纯度构建影片基调

纯度用来表达色彩的浓淡与强弱，高纯度色有强感，低纯度色有弱感。《沙丘》作为院线电影在现代好莱坞大片高饱和色彩的审美潮流中显得十分特别，色彩的使用在其中很好地平衡了梦境与现实世界之间的跳跃，充满着史诗感的沉重，又带有科幻片的想象。

高饱和度色彩的使用可以在影视中突出叙事主体，从而给予主人公更多关注，使角色身上的戏剧张力进一步增强，以达到用色彩传达叙事情绪的目的。同为维伦纽瓦的作品《银翼杀手2049》展现了未来时空中复制人给现代文明带来的伦理冲突，片中色彩明亮多变，刻画了未来时空中科技的先进与社会文明的进步。色彩在科幻片中的使用扩大了颜色的原有含义，创作者运用色彩呈现场景美感并虚构叙事空间，从而引起观众情绪的起伏。

2.纯度提升影片质感

《沙丘》作为一部科幻片，其构建的科幻世界与现实世界有着巨大差别，但如何将科幻性与现实空间相连接，使观众不会觉得突兀，在此过程中，色彩的轻重感——饱和度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沙丘》中低饱和度色彩的画面占据了全片大部分时长，维伦纽瓦以一种客观、冷静的拍摄风格向观众讲述10191 年宇宙中发生的家族战争，在片头就提出“梦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信息”这一观点，全片也围绕主人公保罗的梦境展开。在讲述梦境时，维伦纽瓦用高饱和度的画面语言向观众呈现梦境中的世界，梦境中的色彩更加饱和，明度也更高，无论天空还是沙漠，橙色的使用都要更多，色彩也更为浓郁，尤其在香料的色彩呈现上更为梦幻。梦境不仅让保罗从中获得了有关未来的启示，同时也给予人类以命运般的指引，饱和度的变换巧妙地展现了梦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差别。

四、结语

在《沙丘》系列的首部作品里，维伦纽瓦以其宏大的叙事手法和克制的拍摄风格为观众展现了一个完整的沙丘星球，但由于这个科幻系列过于庞大，维伦纽瓦只能重介绍、轻叙事，在两个半小时的影片中着重交代沙丘星球及整个生存环境，因此在网络评价方面呈两极分化状态。维伦纽瓦凭借其优秀的审美思维和画面构图再次将科幻电影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因此，合理地在影视中运用色彩的色相、明度、纯度，能够给观众提供一场视觉盛宴，体现电影色彩语言的魅力和价值，这是创作者对电影色彩一直以来的不懈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