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建建
幻术作为百戏中的一种,自先秦时期就已存在。随着汉代丝绸之路的开通,域外幻术开始源源不断传入中国,促成了中国幻术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期的形成,这一时期宫廷幻术仍是主流。《西京杂记》就载道,淮南王身边聚集着一批方士,他们“画地成江河,撮土为山岩,嘘吸为寒暑,喷嗽为雨雾。王亦卒与诸方士俱去”①。魏晋之际,受到时局影响,幻术流布民间的程度亦颇有限。而民间幻术真正迎来大发展的时期是唐朝中后期,此时大量宫廷艺人流落民间,同时随着城市商业经济的快速发展,“城市居民被卷入商品经济的轨道,城市人口增加,社会劳动有了进一步的分工,居民之间的社会交往增多。由于城市生活拓展了居民的视野,市民意识开始觉醒,他们需要自己的艺术,需要有反映他们生活、抒发他们情感、表现他们存在的艺术。”②幻术的发展主流此时俨然已从宫廷转向民间,与民间不断高涨的娱乐需求相得益彰,在表演场地方面也随之有了新的特点。需要指出的是,民间幻术表演场地庞杂多样,难以全部涉及,因而本文仅对民间主要幻术表演场地进行探析。
随着佛寺、道观的发展,寺院逐渐成为一种综合性的文化娱乐场所,主要娱乐活动有“庙戏、俗讲、春游赏花、舞乐百伎等”③。其中“舞乐百伎”中就包含幻术。据《洛阳伽蓝记》卷一载,长秋寺在四月四月这一天有“吞刀吐火”幻术表演:“吞刀吐火,腾骧一面。彩幢上索,诡谲不常。奇伎异服,冠于都市。”新奇、刺激的表演聚集起大量的人流,以至于“……观者如堵。迭相践跃,常有死人”④。文中主要强调这一活动在街市中的表演,但依常理推断,当有涉及在寺院周围宽阔场地的表演。长秋寺的表演活动非同凡响,以至于史籍在描述其他寺庙的表演时,多以“刘腾”比附(长秋寺由刘腾所立,故以“刘腾”代指长秋寺)。如昭仪尼寺的“伎乐表演”,史籍称其“伎乐之盛,与刘腾相比”;亦如宗圣寺,“妙伎杂乐,亚于刘腾”。既以长秋寺作比,这两所寺庙举办的表演活动亦同样应有幻术的参与。关于表演的地点,前者当在寺院周围的场地中,后者文中载道“城东士女,多来此寺观看也”,因此推测亦当在寺院周围场地。
关于幻术表演,史籍中对景乐寺中的描述最为丰富,这应与表演活动的召集人及表演规模宏大不无关系。据史籍记载,表演是在汝南王元悦的召集下进行的,“奇禽怪兽,舞抃殿庭。飞空幻惑,世所未覩。异端奇术,总萃其中。剥驴投井,植枣种瓜,须臾之间皆得食。士女观者,目乱精迷。”文中只明确说了两种幻术,即“剥驴投井”与“植枣种瓜”,前者属肢解牛马、易牛马头一类的幻术,而后者属种植速生类幻术。从“奇禽怪兽、飞空幻惑、异端奇术”等字眼看,此次表演应该还有其他类型的幻术。关于表演地点,文中透漏出是在寺内殿庭,空间应较为开阔。类似表演活动并不是经常举行,以至于到后期这些“戏法”竟都隐没消失了,“自建义已后,京师频有大兵,此戏遂隐也。”⑤
需要指出的是,魏晋之时并未将这类百戏表演场地称为戏场,直到隋代才称之为戏场,且多指称官方组织的百戏活动表演场所⑥。入唐以来,寺院戏场才逐渐形成,并有了大小之别。以长安为例,戏场“多集于慈恩,小者在青龙,其次荐福、永寿”⑦。除了长安,全国其他地方佛寺亦有设之,如楚州龙兴寺就有一戏场位于寺庙前面。关于表演内容,《太平广记》卷三百九十四《雷二》载道有两人表演了幻术节目。他们都借助了“雷”来催动幻术,其中一人发一声雷响,便将寺前的百株古槐都劈成了类似筷子的木棍,且长短粗细都一样;另一人借助雷响,将现场观看“数万人”的头发都弄散,且每缕头发上还有七个结⑧。其他佛寺戏场史籍虽未明载,但从表演内容来看,应也是固定性的寺院戏场之设,如《太平广记》卷三十四《神仙三十四》载:“时中元日,番禺人多陈设珍异于佛庙,集百戏于开元寺。”从番禺人多集百戏于佛寺的情况看,寺内定有常供表演的固定性寺院戏场;《尚书故实》又载:“章仇兼琼镇蜀日,佛寺设大会,百戏在庭”⑨,从文意可知,此处地点在章仇兼琼来之前就已存在,应该也是一个常设戏场。
这一时期突出的一大特点就是庙会与戏场的逐渐融合,庙会有定期与临时之分,因而使相关表演活动经常举行,这对缺乏文化娱乐生活的古人而言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上至公主贵戚,下至负贩之徒,真正是无贵贱无少长皆为寺院吸引,寺院中的演戏活动日益成为社会文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⑩。为适应这一趋势,有的寺院戏场日日演戏,如上文的楚州龙兴寺戏场就有载:“每日中,聚观之徒,通计不下三万人”,每日有三万人聚观,可见戏场表演的受欢迎程度。
寺院戏场之外,街衢巷陌亦是一个重要的幻术表演之地,可分如下情况:
1.流动艺人临时设立的戏场
这些临时戏场多设在市井通衢之所,规模可大可小,只要地点开阔,能聚集起人流即可,在此基础上只要人群聚观便可形成临时戏场,《太平广记》就有载,“京国顷岁,街陌中有聚观戏场者”。所演内容丰富多样,幻术就是其中一类。唐贞元中,有一人名胡媚儿,以“妓术丐乞”,前几日所演节目,史籍并未详载,只以“所为颇甚怪异”称之,估计也是幻术表演。可能是初来乍到,当地人并未知晓,所以前几天观者有限。旬日之后,她的“事迹”传播开来,观者才“稍稍云集”,盈利也丰富起来,史籍称之“日获千万”。等人群多了后,胡媚儿才表演了“压箱底”的“瓶遁”幻术,目的还是为了延揽财物,最后跳进瓶中遁去。
关于表演地点,文只言“扬州坊市间”,但从表演以盈利为目的,且获利颇丰来看,定是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临时设立的戏场。唐咸通年间,长安亦有同类故事上演。与前者不同的是,此处所演内容并非新颖的“瓶遁”幻术,而是骇人的幻术。据《中朝故事》所载,有一对父子于“坊曲为戏”,表演的是所谓一套斩头类的幻术,先将小儿的头斩下,“遂乞钱”,言及收钱的目的是让儿子活过来,在收足钱后大叱一声,小儿便会应声而起。这套幻术十分刺人观感,史籍对此称聚观之人有“千万”之多。
(待续)
注释:
①[晋]葛洪撰、周天游校注:《西京杂记》卷3,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 年,第123 页。
② 李瑞:《唐宋都城空间形态研究》,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年,第169 页。
③李瑞:《唐宋都城空间形态研究》,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5 年,第171 页。
④ [北魏]杨衒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卷一,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46 页。
⑤ [北魏]杨衒之撰、杨勇校笺:《洛阳伽蓝记校笺》卷一,北京:中华书局,2018 年,第53 页。
⑥ 王永平:《唐代长安的庙会与戏场--兼论中古时期庙会与戏场的起源及其结合》,《河北学刊》2008 年第6 期,第73-74 页。
⑦ [宋]钱易撰、黄寿成点校:《南部新书》卷戊,北京:中华书局,2002 年,第67 页。
⑧ [北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394,北京:中华书局,1961 年,第3148 页。
⑨ [唐]李绰撰、萧逸校点:《尚书故实》,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年,第1169 页。
⑩ 谢重光:《中古时代寺院为社会文化中心说》,《探索与争鸣》1988 年第3 期,第32-33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