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众生相

张鸿

张建全的散文《我的商海往事》（原载《海外文摘》2022 年第12 期，2023 年第3 期）以回忆录的形式，讲述了他在海方集团任职期间亲历或耳闻的难忘故事。写这种回忆类散文，很容易落入平淡无奇的窠臼，最不济的是那种流水账的书写。令人欣喜的是，张建全另辟蹊径，采用人物素描的写法，每个人物独立成章，着重描摹商海浮沉中那些敢闯敢试、不卑不亢的“商场”众生相。

博弈是商界不可规避的关键词。张建全在国企任职多年，后又下海从商，他对“博弈”一词必定深有体会。在这部作品中，张建全再次回望过去，寻找那些熟悉的身影，片段式呈现出一个个耐人寻味、笔下生花的精彩故事，窥探人物内心深处的别样风景，汇集成一轴厚重朴实、富有人生积淀的散文长卷。作者能精准捕捉每个人物的“闪光点”，无论是借船出海的年轻小伙李志云，还是一心“攀高枝”的香港太太，抑或热情友好的意大利OOF 公司中国部经理曼特瓦里，海方公司总经理王树人，为了成功不择手段的“海鲜仔”罗右平，他们骨子里都有一个共同特征：敢闯敢试。尽管他们不一定全是正面人物，有些甚至锒铛入狱，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们对他们的评价。人无完人，犯错后懂得迷途知返的人，大概还是心存善念的。

读罢这部散文，有两个人物令我印象深刻，一个是善于交际、敢闯敢试的免税商场营业员杜晓茹，另一个是淳朴实诚、为人厚道的辽×外贸总经理刘长春。

自小在广东茂名渔村长大的杜晓茹，孤身来到深圳打工。她相貌不算出众，幸好性格开朗、人情练达，到免税商场当营业员不久，便被调到集团属下的西翠阁酒楼当服务员。虽然这次调动没让杜晓茹瞬间变成“凤凰”，但她看准了时机，“拼尽全力”，成功获取酒楼的程经理的赏识，晋升为经理助理，一个渔村姑娘的“飞跃”终成现实。在深圳，有着杜晓茹一样经历的姑娘多不胜数，她们出身底层，试图拾级而上，可光凭勤恳和韧劲，果真能成就凤凰涅槃般的神话吗？

当下，信任的缺失已成为常态。商场如战场，正如作品中提及的“商海中人，常常因利而聚，也往往因利而散”，这在普通人眼中无疑最正常不过。而利益往往是经商者最为看重的。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利益何来友情，唯有利益的驱使，才使他们产生交集，但这个交集是脆弱的，它的聚散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偶然因素。或者说，所谓的友情都是基于利益而建立的，极有可能在某个瞬间被一场莫名的风暴一击即碎。

张建全深谙此道，却以刘长春为例力证了“异类”的存在。张建全与刘长春本是商业伙伴，张建全当时所在的海方公司与刘长春所在的辽×外贸，计划在海口合作兴建一栋25 层的综合商业大厦，但中途因土地权属问题导致项目被叫停。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并没有掀翻他们的友谊之船，在刘长春遭遇困境时，张建全更没有选择避而远之，依然数十年如一日地“相守相望”，他們的感情建立在无条件的信任之中，“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情景也就不复存在。从合作伙伴到“一辈子的兄弟”，这段珍贵的友情既是一个令人羡慕的“童话”，实质上也是一个略显沧桑的隐喻，或许只有当事人才能真正读懂悟透其中的深意。混迹“商场”，“称兄道弟”者众，可又有多少人像他们那样，替对方牵肠挂肚，最终成为相隔万里却心有灵犀的知音？

张建全非常乐意走散文写作的创新之路。关于商海往事的书写，特别是对“商场”经历的回溯，他更倾向于关注小人物难以言说的隐伤。这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商场”题材的散文不一定非要弄得“头破血流”，写人物之间的“无声”较量或抱团取暖，也能写得出彩。他们的命运与时代紧密相连，如果没有了脚下的土地，他们的生活永远是无根的，也始终是苍白的，无论怎样塑造，皆收不到很好的叙事效果。这与写作者的经验有关，更与人生态度有关。

岁月的变迁与衰老已成必然，这些触动人心的故事是大时代的缩影，全留在了张建全逐年积攒的记忆库里。但毋庸置疑，这是一个闯海人的永恒印记，无法复制。从这一角度看，张建全的商海往事似乎并未流逝，而是以文字的面孔与命运和解、与前尘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