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兆荃,魏 健,王成山,郭学平
(华熙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山东 济南 250101)
透明质酸(hyaluronic acid,HA)是由葡萄糖醛酸和N-乙酰氨基葡萄糖双糖重复单元组成的糖胺聚糖(glycosaminoglycan,GAG)。HA广泛分布于机体各组织中,具有特殊的理化性质和独特的生理功能,广泛用于骨科[1]、眼科[2]、化妆品[3]和保健食品[4]等多个领域。但未经改性的HA有稳定性差、易降解等缺点,在人体中无法长期保留,限制了其在药物和组织支架等方面的应用。通过对HA进行改性得到HA衍生物可有效克服这些缺点,拓展其应用[5-7]。
硫酸化透明质酸(sulphated hyaluronic acid或sulfated hyaluronic acid,sHA)是HA的硫酸酯。近年研究表明,相比其他硫酸化多糖,sHA表现出更优异的抗炎和抗肿瘤等功效,在伤口愈合和生物涂层方面,sHA同样显示出广阔的应用前景。本文对sHA的制备、生物活性以及现有和潜在应用研究进展进行综述。
sHA的合成方法较多,早期EP0940410A1[8]采用HA四丁基铵盐与三氧化硫-吡啶于N,N-二甲基甲酰胺(DMF)中低温反应,后期加入冰水终止反应,经沉淀、透析、冷冻干燥后可得sHA。Hintze等[9]用三氧化硫-DMF作为反应物,该反应物相比三氧化硫-吡啶更适于合成高取代sHA,室温反应1 h即可得到取代度2.8以上的sHA,现已成为较主流的合成sHA方法。Guarise等[10]用甲烷磺酸作为助溶剂实现了HA钠盐在DMF中的溶解,再与三氧化硫-吡啶复合物反应得到sHA。与传统方法相比,此法可省去前期合成HA四丁基铵盐的步骤。Fidia公司进一步优化纯化工艺[11],后处理采用一系列精细的洗涤步骤代替传统的透析操作,得到了纯度和产率均极高的sHA产品,可有效减少后处理时间和成本。
已有研究指出,HA可调节、抑制癌细胞生长和转移[12-13],对HA进行修饰可进一步加强其抗肿瘤和抗癌活性。近年,sHA等HA衍生物在抗肿瘤、抗癌方面的研究受到广泛关注。Benitez等[14]研究sHA在前列腺癌细胞中的作用,结果表明,sHA可有效减弱透明质酸酶HYAL1的活性,抑制癌细胞的增殖和侵袭。Jordan等[15]发现,在膀胱癌的临床前模型中,sHA可能通过抑制血管生成和HA受体-PI-3K/AKT信号,从而抑制癌细胞增殖、迁移和侵袭,表现抗肿瘤活性。Koutsakis等[16]用Mr50×103的HA和sHA处理乳腺癌细胞,在抑制乳腺癌细胞的增殖、迁移和侵袭能力方面,sHA效果更显著;进一步研究表明,sHA抗癌活性可能与其更强地促进上皮间质转化标记物表达、抑制基质金属蛋白酶表达有关。Spinelli等[17]评估不同取代度sHA(0.7,sHA1;2.5,sHA3)对乳腺癌、肺癌和结直肠癌模型肿瘤细胞的作用及对肿瘤微环境中的其他细胞(如单核/巨噬细胞)的作用,结果表明,在肿瘤细胞中sHA3能降低细胞活性并诱导细胞毒性,sHA3未引起细胞凋亡但显著降低细胞增殖率,即sHA3通过诱导细胞凋亡以外的分子死亡机制影响癌细胞的死亡;进一步研究表明,sHA降低单核/巨噬细胞中血管生成因子和结合蛋白(如肿瘤坏死因子α诱导蛋白6)表达,下调HA水平,进而诱导形成抗肿瘤和抗血管生成微环境。
肝素是常见的临床用天然抗凝剂,但过高的抗凝血作用会诱发不良反应。Magnani等[18]合成了7种不同取代度sHA并进行抗凝血实验研究,结果表明,sHA的抗凝血作用随取代度增加而提高,但与天然肝素相比,其显示更弱的全身抗凝活性。抗凝血酶III(AT-III)与肝素结合被活化,进而与凝血酶相互作用并抑制血液凝固。Miura等[19]分别向血浆中添加肝素和sHA,通过测量残余凝血酶量评估AT-III的活性,结果表明,与肝素不同,sHA不能促进人血浆中AT-III与凝血酶的结合,故表现出更弱的抗凝血作用。
Savage等[20]研究高取代度sHA对牙周炎的抑制作用发现高取代度sHA抑制与牙周炎的发生密切相关的多个因素,如牙龈杆菌生长和生物膜形成、Toll样受体2/ Toll样受体4介导的细胞激活和体外破骨细胞的形成等。这种对牙周炎多种介质的联合作用有助于预防或治疗牙周炎。Jouy等[21]研究表明,高取代sHA对体外培养的人巨噬细胞有很强的抗炎作用,即使被降解至低分子量依然能保持活性,弥补了作为抗炎药的高分子量HA用于炎症环境时可能被降解致使无效或促炎的缺陷。Pulsipher等[22]研究sHA对口腔黏膜炎的影响,sHA可靶向模式识别受体并抑制下游促炎细胞因子表达,有效干预辐射诱导的小鼠的口腔黏膜炎,且可在不干扰辐射治疗的情况下诱导肿瘤消退,有望成为一种潜在治疗药物。
2.4.1 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 转化生长因子β(TGF-β)是一组调节细胞迁移、黏附、增殖和分化[23-25]的细胞因子。其中,TGF-β1活性最强,在调节炎症反应、免疫反应,广泛参与体内各种生理、病理过程中起作用。Smissen等[26]研究表明,含有sHA的人工细胞外基质可显著降低TGF-β1的生物活性。另外,sHA通过占用结合位点阻止TGF-β1的信号通路,从而减少TGF-β1驱动的真皮成纤维细胞分化。Koehler等[27]通过表面等离子体共振检测TGF-β1受体复合物与sHA的相互作用,发现高取代sHA阻断了TGF-β1与转化生长因子β1型受体(TβR-I)和转化生长因子βII型受体(TβR-II)的结合。进一步研究表明,sHA更倾向结合TGF-β1上的TβR-I位点,形成的复合物又会阻碍配体与TβR-II位点的结合。然而向TβR-II/TGF-β1复合物中添加高取代sHA可显著提升与TβR-I的结合,表明结合顺序非常重要。因sHA衍生物对TGF-β1生物活性的抑制作用可能有助于局部干预TGF-β1驱动的皮肤纤维化,故其是很有前景的功能性生物材料。
2.4.2 碱性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bFGF) 人诱导多能干细胞(hiPSCs)保持未分化状态,具有多能性,有望应用于药物开发[28]、发育研究[29]、免疫调节[30]和再生医学[31]等诸多领域。bFGF是维持hiPSC未分化状态的重要信号因子。已有研究表明,在人星形胶质细胞和人表皮角质形成细胞的培养过程中加入sHA,可促进bFGF信号传导[32]。机制研究表明[33],sHA对bFGF有很高的结合亲和力,二者结合后可增强bFGF/细胞外调节蛋白激酶(ERK)信号传导,并在无养料和无bFGF条件下维持hiPSC的未分化状态和多能性。同时,HA不会与bFGF结合或促进bFGF/ERK信号转导,也不能维持hiPSC的未分化状态。这为避免人为添加bFGF所带来的高成本及可能的异种污染提供了解决方案。
2.4.3 血管内皮生长因子165(VEGF165) 血管内皮生长因子A(VEGF-A)是一种同二聚体糖蛋白,是生理和病理血管生成中最有效和特异的调节剂。VEGF165是VEGF-A的主要亚型,在细胞外基质中与硫酸化糖胺聚糖(sGAG)相互作用并在血管生成、血管内皮细胞存活中发挥作用。Koehler等[34]通过实验和计算研究证实,sGAG干扰VEGF165与血管内皮生长因子受体-2的相互作用,抑制了VEGF165的生物活性,从而发挥抗血管生成的作用。这一发现为sGAG衍生物在血管生成过程中的调节潜力提供了新的见解,并为sGAG在治疗异常血管生成方面的应用前景指明了方向。
2.4.4 基质金属蛋白酶(MMP)与组织金属蛋白酶抑制剂(TIMP) 细胞外基质是一个高度动态的网络,通过微调蛋白质的形成和降解平衡不断重塑。MMP是细胞外基质降解的关键协调者,活性受TIMP和GAG控制。在慢性创伤中,MMP和TIMP之间的不平衡会导致病理性的细胞外基质降解,需要新的适应性生物材料与这些调节因子相互作用重建平衡。Rother等[35]研究表明,sHA以一种明确的方式隔离TIMP-3,而不改变其对基质金属蛋白酶1(MMP-1)和基质金属蛋白酶2(MMP-2)的抑制电位,因此有望通过sHA调节TIMP-3水平,从而控制细胞外基质的重塑。Ruiz-Gómez等[36]研究MMP-2与不同GAG(硫酸软骨素、HA、sHA和肝素)的相互作用,以及GAG对MMP-2/TIMP-3复合物形成的影响发现,sHA降低MMP-2和TIMP-3蛋白水平及MMP-2活性,且只有sHA支持这两种蛋白在纤维状结构中的排列。模型结果表明,sHA通过抑制它们的相互作用,影响TIMP-3诱导的MMP-2抑制。
2.4.5 透明质酸酶 探索能特异性阻断透明质酸酶的抑制剂有利于相应疾病治疗的发展。Isoyama等[37]评估21种抗透明质酸酶1(HYAL-1)、睾丸、蜂毒和链霉菌透明质酸酶抑制剂发现,sHA能最有效地抑制 HYAL-1,但也能降低蜂毒透明质酸酶和睾丸透明质酸酶的活性。细胞迁移诱导透明质酸酶1(CEMIP)是最近发现的一种透明质酸酶,通过不同于其他透明质酸酶的机制和条件切割HA。Schmaus等[38]研究表明,高取代sHA可有效抑制CEMIP活性,且其抑制CEMIP的选择性高于其他透明质酸酶。此外,高取代sHA对HA水平的影响是通过CEMIP抑制介导,表明sHA衍生物抑制CEMIP在依赖于CEMIP功能的病理条件下具有潜在效用。
Rother等[39]将胶原蛋白和高取代sHA组成的人工细胞外基质加入HA/胶原基水凝胶中,所得改良水凝胶可结合大量TGF-β1,并延缓凝胶中生长因子释放,通过重新平衡失调的TGF-β1诱导的细胞反应来改善皮肤修复。Thönes等[40]研究表明,含有sHA的凝胶可在较长时间内结合并缓慢释放肝素结合表皮生长因子,从而诱导角质形成细胞迁移和表皮生长因子受体信号传导等,进而促进伤口愈合。除此之外,含sHA的水凝胶被证实可用于调节炎症巨噬细胞活性和缓释VEGF165,以改善皮肤创面愈合结果,故在伤口愈合材料方面表现出应用潜力[41-42]。
Guarise等[43]合成了一种多巴胺功能化sHA负载抗生素,将所得材料用于涂覆钛假体。带负电荷的sHA既能高效地与带正电荷的抗生素进行静电结合加以固定,又能起到骨再生作用。通过从植入物涂层持续释放抗生素,抑制细菌传播;后续体外实验进一步验证了该涂层的抗菌性[44]。Al-Maawi等[45]将高取代sHA与胶原纤维结合获得功能化胶原基支架。细胞实验表明,该支架可减少细胞因子VEGF、TGF-β1释放,增加白细胞介素8和上皮生长因子释放,并在30 d后可充分融入植入区并保持稳定的结构,有望成为一种全层皮肤再生支架。Krieghoff等[46]将含有sHA的人工细胞外基质包覆在支架上,研究评估所得支架的成骨潜力。结果表明,加入高取代sHA可提升小鼠和人间充质干细胞的成骨能力和矿化能力,表明涂层对成骨有积极作用。Kemkemer等[47]研制了一种含水的高分子量sHA涂层,用于改善热塑性聚碳酸酯聚氨酯弹性体(TPCU)的表面性能;该功能化不仅提高材料生物相容性,也可增加TPCU的耐磨性;体外实验表明,使用该涂层后的TPCU支架表面的软骨细胞增殖明显增强。
Kabra等[48]研究表明,sHA既能抑制胶原介导的血小板结合,又能抑制血小板衍生生长因子活性,故可作为一种潜在的肝纤维化治疗药物。Dickkopf-1(Dkk1)是一种与骨愈合相关的Wnt抑制因子,Gronbach等[49]证实sHA对Dkk1具有有效清除作用,结合sHA的生物大分子材料有望应用于未来成骨和骨缺损愈合相关的临床。Nguyen等[50]将不同取代度sHA和胺基封端的聚(N-异丙基丙烯酰胺)偶联获得了一种治疗性热凝胶,用于治疗角膜炎症,该治疗剂对眼表面具有热响应性,能输送sHA至少7 d,因此在角膜区域可有效发挥抗炎和延长治疗活性的效果。
Purcell等[51]开发了硫酸化和甲基丙烯酸酯改性的HA大分子单体,并通过自由基引发的交联将它们整合到HA水凝胶中。研究表明,sHA大分子单体与肝素结合蛋白(SDF-1α)具有与肝素相当的亲和力,故该功能化水凝胶可有效减缓包裹的SDF-1α释放,用于各种药物输送应用。CN110200911A[52]公布了一种sHA-阿霉素(DOX)聚合物和sHA-甘草次酸聚合物自组装组成混合纳米胶束,实现了肝癌靶向给药和DOX在肿瘤细胞内的有效释放,从而实现更强的肿瘤抑制作用。
随着对sHA研究的进行和报告,功效及其基本功效机制已有了大体的认知,但其背后更深一层的原理及机制如对细胞因子的调节方面,还需更多研究以丰富其理论,才能更好地指引未来应用。同时,sHA的应用研究多局限于实验室或动物模型阶段,临床转化尚需更多研究提供信息与数据以进一步验证其功效。
总之,sHA是一种极具前景的HA衍生物,随着未来研究及临床的逐渐深入,相信sHA的功效机制会被不断揭晓,相应应用也会被不断挖掘和扩充,在各研究领域必将不断诞生出更多成熟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