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瑶兰
在雨水跌宕的地方——
吊兰依旧无精打采地挂在墙上, 像这个安静的世界。
她迷茫地抱着娃娃沉睡。它闭着眼睛, 蝴蝶飞来, 也不理睬。
它想:
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的。
已经很少有人想起玫瑰, 和黑暗中失去裙摆的女人。缄默的雨淋湿每一个角落, 把人影淋成苍白的碎片, 然后组装成令人心悸的蓝。
今年的雨水特别多。第二天, 她向孩子们叮嘱, 上学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扭曲的各种机器房, 从四野之外向她涌来。
月光下, 一块块可爱的橘瓣, 带着冷兵器的寒, 规规矩矩地制造声音。
在这无声之地。
她依靠这些尖锐的房子所产生的节奏来聆听世界。形形色色的云与风, 都是被加工的材料。不过, 她依旧无法听清棕榈树坠落的声音。
她欣然接受, 在这无声之地, 能被定义的都已远离。
当捡起落在沙滩上的贝壳, 另一种生命的褶皱与脉搏隐隐跳动, 她不禁徘徊与犹疑:
是夜归有月, 还是岸有潮水?
一只猫, 从铃兰跳到观音竹。
蚯蚓乘着快艇, 从电线缠绕处奔向落日。
无聊的时候, 他和同伴们谈起养老院年前的那场雨, 和雨中滑落的山坡与墓碑。
声音越来越大, 盖过衣冠楚楚、几片荒诞的、叶的恭维。
为了显示安详与幸福——
他们争先恐后地在棋盘上落子。棋盘上映着沟壑, 沟壑里望不见未来。
偶尔, 他也读诗, 端详松针的沉默。
如同某日院里阳光灿烂时, 有人闭上双眼, 又趁着夜色不知所踪。
在缺口处、缝隙处、漏洞处, 他辗转了许多城市, 身上许多部位也开始漏风。他有时是一个人, 有时夹杂在同类中, 被石头推着走。
今年冬天格外冷, 暗河流动时, 他站立在桥上看人间大雪,洋洋洒洒覆盖神的耳垂。不止一次, 那红薯的香味攻城略地, 紧紧地包裹他。
无人关心他从何处来, 往何处去。
他自己也是。
他日复一日看着行人的裤脚, 绿色的、粉红的、黑色的……那些缤纷的独角兽, 在各自的琴弦上彳亍而行。
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偶尔想起家乡的橘子树, 金黄金黄的。许多次, 他眯着眼,伸手去拿, 都会听见“咔嚓”一声。
哦, 是摄影师——
人间最关爱他的人。
村前的流水枯了。
河里的老虎们还在。
多年前, 大雨滂沱, 老虎的故事在河堤处展开。祖父背着我,踩着它们光滑的头颅过河。
东边的树林消失了, 矮小的庙堂还在。失去母亲庇护的幼崽,现在, 只能抵达我的膝盖骨。
南面的花生地杂草丛生, 那个最爱数花生的胖女人, 后来到底还是数丢了自己。
面对语言的蜜剑, 我越来越少语。
来到这个地方后, 人必须会失去什么。
比如我抬头看到的, 始终是狮子山。它, 始终是沉默地端坐在云边。
沉寂的, 还有许多, 漂泊的心呀, 如同四散的花椒, 再也挂不到高高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