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2023-08-31 02:49唐池子
儿童时代 2023年8期
关键词:独龙阿金独龙江

文/唐池子

图/魏虹

小珍珠是迪帕老爹送给我的礼物,我很爱小珍珠,它让我很开心。原来礼物就是让人很开心哟。

10 月的怒江大峡谷,一辆小吉普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远看像一只黄山羊在扬尘的画卷中奔跑。

那是10 年前,我阿爸从省城开完会,风尘仆仆赶在回独龙江的路上。

阿妈的预产期就是这两天。我,阿爸阿妈的“小太阳”,正在快马加鞭地赶来这个美丽新世界。

车行数小时,阿爸几乎没说一句话,他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在离贡城差不多两小时车程的途中,突然,沉思中的阿爸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条件反射地感觉到了一阵惊恐,猛地坐直了脊背。

那是熟悉的冰雪的味道,带着钢刃的锐气和寒意,扑袭到他的脖子上。感觉嗖地一寒,脖子上的血管也条件反射地抽动了几下。

“山上下雪了。”阿爸还保持着平时说话时的镇静。

“啥?”司机阿金完全不信,他是一个藏族的壮汉,铁塔一样结实的身材,一双手强壮有力,晒得黑红的皮肤,让人想起高原上丰硕的高粱。和阿爸的瘦小相比,他看起来像一座高原巨塔。

“一会儿山下也准下。阿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赶回去。”阿爸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语气果断得像高黎贡山上的岩石。

“是吗?”阿金早上刚听过天气预报,没有预报下雪。不过他不能怀疑阿爸的判断。独龙族世代居住高黎贡山,更何况阿爸是高山峡谷摸爬滚打出来的行家。阿金立即踩了油门加速。

“不像下雪的样子嘛,才14 号,这也下得早了点啰!”阿金又瞟了一眼高黎贡山。

“提前了半个月。”阿爸的声音里,压抑着不易觉察的焦灼。

阿金立即意识到,如果山上这时候下雪,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他不禁脊背一阵发紧,又加踩了一次油门,恨不得飞起来才好。

转完急弯,阿金刚刚亮堂的脸就黑了。

刚刚环绕在山腰那道润湿的雾带,在急弯的地方居然说变就变,眨眼变成一股夹着冰雹的雨瀑,噼哩噼啪打在车窗玻璃上、车顶上。

“什么玩意儿!”阿金叫起来,他真有点痛恨阿爸见鬼的预见能力。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下雪!透凉的恐惧,像高黎贡山的山蚂蟥,吸附在他心上。如果今天进不了独龙江,就要在贡城待半年,等积雪融化的时候才能进。

阿爸心底确信老天不会这么残忍,想想贤惠的妻子,想想即将诞生的我,阿爸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进独龙江,谁也拦不住他,大雪也不能。

砸下一阵激烈的冰雹后,铅灰色的天空稍作停顿,好像喘口气似的,但是,三五分钟内,雪片渐次而下。不一会儿,银雪像发了狂,满天乱舞,一口气要把全世界吞灭一样。

阿金扫了眼突然逼近的雪阵,脸腾地红了。“闯!”血在阿金的身体里激荡奔涌,这位藏族汉子似乎回到了金鼓擂响、奋力搏击的古战场。

吉普车像一头咆哮的狼,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密集的雪阵里。

阿爸沉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他的目光直盯着前方,毫无惧色。

前方是独龙江。独龙江,是家的方向。

阿爸深深吸了口气,空气冷彻肺腑。他记起了那年北京的大雪,为了拿到修建独龙江公路的资助,阿爸越走越远,从贡城到省城,又从省城到首都。那次,他下了不拿到修路资助资金就不回独龙江的决心。结果出来那天,北京的天空也飘着这样的鹅毛雪花。

车开过一段枕着木头和石头的地方,就像走在一块起伏不平的搓衣板上,颠簸得特别厉害,几乎是蹦跳着通行而过。枕木下水瀑冲刷,枕木上还积着薄雪,阿金咬着牙减速至最低挡,挂上防滑链的车轮小心翼翼地越过后,这才重重吁了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急着赶险路,窗外奇绝的景色实在让人惊叹。四面全是立在悬崖峭壁上的原始参天林木,不时千尺雪瀑银帘般飞溅而下,连续的陡弯让林木、流瀑飞速闪回,雪花加剧了行走在这段飞转的“胶片”上的魔幻感。

越往上走,越入高山深处。路上没有车没有人,风凌厉起来,像饿狼一样在窗外嘶吼;雪也变得更大,夹着雨,白鹭羽毛一样往下扑袭。原始林木上不少枝丫已经积了一层厚雪。近看高黎贡山的原始阔叶森林,现在像刷了一层莹粉,显出一点苍茫的白,像一幅青白两色的山水画卷。

山间静极了,汽车雨刷仍在嘎吱吱拼命刷着,空气冷得刺痛,隔几个弯,就从山崖冲下一阵雨瀑,哗啦啦砸在车顶上。小吉普车在排山倒海的水帘中穿行,让人动魄惊心。如果气温继续下降,这些雨瀑就会形成让人震撼的冰瀑,高黎贡山高海拔的位置就变成了一座被冻住的冰山。

为了避免车底打滑,阿金不得不一再减缓车速,以蜗牛般的速度缓慢前进。越往上走,路面不断出现新的状况,许多被雨雪冲垮的路面,成了飘雪的溪河。小吉普不得不停下来。

阿爸敏捷地跳进风雪里,从后备箱中取出工具,就这样一路边走边修;遇上积雪较厚的地方,他们不得不清理积雪后,才能重新找到路面,然后继续赶路。

就这样过了连续几百个让人无法喘息的急拐弯,终于接近了黑普隧道入口。如果隧道积雪严重,那就意味着进入独龙江的路彻底被封住,他们只能打道回府。

阿金心里的那面橡皮鼓,咚咚敲得越发厉害。阿爸没说什么,但是他的身子前倾45 度,炯炯的目光直直“透视”前方。

可是,越是惊险处越不消停。就在隧道前方七八米处,一次惊险的小型塌方正在等待他们。

幸亏戒备状态的阿金眼疾手快,飞速打方向盘闪离,车轮高速悬空转动30 秒后,吉普终于艰难地挺出了那片塌陷地。

看着塌陷处的石头顷刻间带着雪块滚落万丈悬崖,阿金额上冒出一排豆大冷汗。阿爸果断地跳下车,搬了块雪石压在塌方处。这是一个信号,告诉后来者,这里有险情。

终于到了黑普隧道口,果然,这里已经堆积两尺来厚的积雪了。阿爸和阿金交换了下眼神,先清再闯。两人抡起雪铲铲出一条车路。隧道里黑漆漆的,只听见里面水声不断。

阿爸站在隧道口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得出结论:有水声是好事,说明隧道还没完全冻住,闯过去有希望!

阿金重重地点头,然后深呼吸三次。他大开车灯,将吉普小心翼翼地开进了黑漆漆的隧道。

刚进隧道,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雨瀑,劈头盖脸地砸在车顶、车玻璃上。震耳欲聋的巨响,像雷神在耳边发怒,像几千炮仗在耳边爆炸。

刚定下神,突然从隧道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啸声,那声音如此诡异,让刚刚震得发麻的耳朵立即苏醒过来。伴随一阵噼里啪啦翅膀狂拍的声响,鬼魅一样的黑影擦着车灯掠过。阿金赶紧急刹住车,只见那黑影飓风般穿过雨瀑飞奔出隧道而去。

“什么鬼?”阿金声音有些发哑。

“没看清。”阿爸镇定回答。

阿金心有余悸,唯恐撞到什么,车以龟速徐徐前进。

幸运的是,再也没撞到什么冒出来的障碍物。隧道出口也积着预料之中的厚雪。

阿金把车在隧道口停住,准备下车清雪。车灯打在积雪上,阿金又惊得捂住了嘴巴。

炽白的车灯下,正在飞舞的雪花还没能完全掩盖住两行新脚印。

那不是人迹。是大黑熊的掌印。

阿爸不动声色,迅速跳下车,从容舞起雪铲。他们神速铲开一条车道,又跳回车里。然后,小吉普飞速撤离这片惊心地带。

“扎西德勒,幸亏这大家伙走了,我可不想撞上黑瞎子!”胆战心惊的阿金打了一声长长的啸哨。

阿爸也深吸一口气,给阿金嘴边递上一支烟:“压压惊!”

就这样,阿爸从贡城走了整整16 小时,闯过险情不断的独龙江简易公路,靠近独龙江乡卫生院。我阿妈实在等不及,在10 月14 日晚上11点30 分生下我,3 个小时后,我阿爸匆匆赶到。

第一次见到我,性格沉稳的阿爸简直惊喜万分,浑身湿漉漉的他顾不得换上干衣服,一把抱住我就亲。当时正在酣眠的我,被这个“雪人”吓得哇哇直哭,表示强烈抗议。

阿爸可不愿放手,抱着我仔细瞧,喜滋滋地跟阿妈确认:“天啦,格蒙神赐给我们多么神圣的礼物——江美,这个名字多好,莲花,你说我们的江美,是嘴巴还是鼻子更像我?”

对,我是江美,阿爸阿妈的头生女儿,百分百独龙族女孩,我顺利诞生在独龙江多雨的深夜,还来不及睁开眼睛打量这个美丽新世界。

可是,现在我被这个固执的“雪人”紧紧抱住,他身上那股子冰雪和烟草的味道,直冲我的脑门,瞬间唤醒了我的神经,我使劲睁开了眼睛。

我第一次打量这世界,我的整个世界就是眼前那个自称我阿爸的固执的“雪人”,我在阿妈肚子里听过许多关于他的故事的阿爸。

我打量着他。一身白色麻布衫,外套一件镶嵌七彩丝线的小白褂,阿爸穿着独龙族的民族服装。他的身形矮小;脸庞显老;皮肤粗糙黝黑,那是长年日晒雨淋的痕迹;眼眶黑沉,那是长途赶车带来的疲惫;眼角出现皱纹,那是经常熬夜工作的印记。可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独龙江上空闪耀的一片星光,停泊在里面,璀璨极了;又像高黎贡山山顶的一片白雪,飘落在里面,纯净极了。

我在深夜第一次望见阿爸那双黑亮的眼睛,我望见了里面璀璨纯净,星光辉映,那里流淌着幸福的喜悦,辉映着快乐的希望。很多人说,刚出生的孩子眼睛其实看不清,可是,不对,我确定我是打第一次睁眼,就看见了我阿爸,看见了阿爸的眼睛,并且一下子记住了,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双眼睛。

我甚至记住了阿爸抱住我的那双手,那是一双结满厚硬茧子的手,一点儿也不像文化人的手,那是一个劳动者的手,粗糙有力,又温暖踏实。我使劲嗅了嗅,那上面有青草的味道,冰雪的味道,雨滴的味道,烟草的味道。那是一双一点儿也不好看但让我感觉很舒服的手。我一下子记住了,那是阿爸的手。

最让我难忘的,还是阿爸的气味,那气味带着独龙江江流的气息,带着高黎贡山山野的味道,还有雪花的味道,泥巴的味道,药草的味道,野蜂蜜的味道,荞麦粑粑的味道,苞谷酒的味道,混合在烟草的气味里面,那是阿爸的味道,我喜欢的味道。

就是我的人生第一眼,让我明白,我的阿爸呀,不帅,也不高大。但他带星光的眼睛,那么真诚干净;一身大自然的味道,那么丰富朴实;一双劳动者的手,那么厚实温暖。他紧紧抱着我,两只手好像变成了两根软藤,轻轻摇晃着我,我像飘浮在翠绿独龙江藤桥上的一朵小云朵,晃晃悠悠,悠悠晃晃。阿爸那团大自然的味道包裹着我,我欢喜地嗅闻着那味道,很快进入了婴孩香甜的梦乡。

我的阿爸一直看着我笑。独龙族的孩子一生下来,阿妈就用独龙毯把孩子裹在胸前,让孩子听母亲的心跳,得到母亲的温暖。可是,阿妈产后虚弱、奶水不够,阿爸怕阿妈太劳累,阿爸想多抱抱我。于是,我被裹在阿爸的胸膛前,阿爸的胸膛温暖着我,到哪儿都带着我。

我的阿爸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他带着我去江边取水,去仓房取荞麦,去地里喂山羊。

阿爸带着我去学校,去给那些衣裳单薄的娃娃们送棉衣,那些娃娃叫我妹妹妹妹,想把我抱走。

阿爸带着我走好多路,边走路边唱歌给我听,“高黎贡山山高高,独龙江水水长长……”阿爸的声音像江水一样脆响,动听。

阿爸带着我走了好多好多路,走进深山深谷里熏得墨黑的茅草房、木垒房。在那些漆黑的房子里,每间中间都摆着一个火塘,火塘里的火点燃时,我看见了好多好多黑暗里的脸。那是独龙族的脸,有的在欢笑,有的在流泪,有的像木塑一样不动……他们全不一样,又全都一样。他们是一些热心肠的人,他们拉住阿爸的手说话,他们凑过来喊我的名字:“江美,为你祈福啊,江美。”他们和阿爸脸碰脸,喝同心酒。阿爸从他的布袋袋里取出一张张新钱币塞给他们,说这是政府的慰问,不用谢我。我看到那些脸上的泪水,他们转过脸害羞地擦干。

我陪着阿爸走过了我的第一个与世隔绝的秋冬,被隔绝的独龙江充满静止的宁静,像时钟在这里忘记了摆动。

阿爸把我裹在胸前,在这个秋冬,用奶瓶接鲜牛奶、山羊奶、温泉水喂饱我。我在阿爸的胸前,看见一个斑斓绚烂、七彩美丽的独龙江。连风都是七彩的,连云都是七彩的,连食物都是七彩的。独龙江的秋冬,就像一张美丽的独龙毯,彩虹一样绚烂。

我还闻到了阿爸身上一股新鲜的味道,那是一种比牛奶还浓的亲人的味道。当他的衣襟上洒满乡亲们的泪水和酒香,当他的手握过那些紧紧抓住他的手,那股味道就越来越浓。我在阿爸的胸前,嗅出了那味道,那是一种带着诱人甜味的香,是一种进入灵魂芳香的甜。

阿爸说:“江美,你看,山上雪下得大。山的雪袍子盖住了外面的世界。冬天真的到了。”阿爸又说:“可是别忘了,雪袍子外面还有一个世界。”阿爸还说:“将来你去了外面的世界,就会知道,独龙江,永远是心中最美的地方。就像你的名字,把江藏在名字里,你的名字也最美。”

我裹在阿爸的胸前,在阿爸的心跳声中,听阿爸说话的声音,就像在山谷里听风,那是柔软的风,那是动人的风,那是不舍的风。

过卡雀哇节(独龙族新年)前,谁也没料到,我家火塘边来了一个小客人,我得到了第一份可爱的礼物。

是迪帕老爹带来的。迪帕老爹是独龙江出名的老猎人,留一小把山羊胡子,精悍的个子,上身穿一身独龙族白布衫,腿上打着白绑腿,背上背着竹背篓,右肩斜背一个旧狐毛皮箭袋,不过里面现在不再装竹箭,而是放一个小酒葫芦。迪帕老爹背箭袋背了50 多年,成了习惯,出门总随身背着,箭袋是他曾经的荣耀。

迪帕老爹不善言辞,憨憨地笑,从竹背篓里抱出了一个娃娃,娃娃还裹着花棉布,直往阿爸手里塞。阿爸抱着我去看,一看就哈哈笑起来。

花棉布里的娃娃,黑炭一样的皮肤,右耳朵上戴着一只银色耳环,银色耳环上居然还挂着一朵红色山茶花,上面还滴着水珠呢。花棉布里的黑娃娃瞪一双黑眼珠,好奇地打量我,嘴巴里还发出“噜噜”的声音。我也好奇地盯着瞧,嘴巴里也发出“噜噜”的声音。大家又哈哈笑。

“迪帕老爹,您的独龙猪打扮俏气咧。”阿爸乐呵呵地说。

迪帕老爹一脸自豪:“独龙牛,这个数。”伸出五根苍劲的手指大大张开,一张脸喜气洋洋。“这个”,他指指阿爸怀里的黑娃娃,十个苍劲的手指大大张着,两手还左右直晃动。

阿爸跟着老爹比划着,很快明白了老爹的手语:“迪帕老爹,你养了5 头独龙牛,养了不止10 头独龙猪?”

迪帕老爹给阿爸竖个大拇指,食指指指我,说:“这个小娃猪,给小娃娃带来的。”

阿妈将刚煮好的茶端给老爹。

迪帕老爹憨憨地笑,不说话,接过茶慢慢吹,喝一口,用衣袖抹抹嘴巴:“不打猎了,乡长给我想了法子,养独龙牛、独龙猪。”他举起大拇指和食指,指尖搭在一起碰碰,带着狡黠,神秘一笑:“这个,懂吗,可以。”

阿妈也笑了,学他的手势,说:“这个,我懂,是可以赚到钱对吧,迪帕老爹。”

迪帕老爹很高兴,凑近看看我,仰头喝完一杯热茶,起身立即告辞。

阿爸追上去,丢两百块到他背着的竹篓里,搂住迪帕老爹的肩说:“老爹,继续养,养好了我找人来买,咱们独龙江的特产,独一无二,价值高。”

迪帕老爹哪里肯收钱,阿爸抓住他的背篓,顺势把他推出了门,“老爹莫客气,代江美谢谢您啦!”

迪帕老爹送给我的礼物,是一个新朋友——他培养的新一代养殖新宠——刚满月的独龙小娃猪。

独龙江被划为国家自然生态保护区后,全乡禁止狩猎,猎人一下子没有了生活目标,靠救济过日子,过得艰难。像迪帕老爹这样世世代代以打猎为生的猎人,神枪手变成了闷哑炮,日子过不下去,心里也过不下去了。阿爸知道他们心里苦,就找他们喝酒,聊天,为他们想出了新的生计—喂养独龙猪、独龙牛。

独龙猪小巧玲珑、全身漆黑,是一种很有地方特色的小猪。独龙牛则是独龙人的图腾崇拜物,以前是独龙族传统节日卡雀哇节上专门用于祭祀的野牛,这种牛体格高大,额头宽平,四蹄雪白,是现存稀少的珍稀品种,已列入《国家级畜禽遗传资源保护名录》。这种牛在高海拔的原始森林生存,野外放养,如果驯养成家牛,价格昂贵。

可是,独龙族人太穷困,想养也养不起。阿爸承诺给他们提供一切支持,他说:“你们好好养,资金我想办法。”为了给乡亲们申请启动资金,阿爸只身一人赶去省城。那时去省城要徒步7天7夜,而且省城一个熟人也没有,眼前一抹黑,手里只有一份阿爸自己开的证明材料。阿爸不怕,跑省民委、省农业厅,掏出证明材料,放在办公桌上,不卑不亢陈述自己的理由。终于有人被阿爸的陈述感动了,上报给有关领导。有关领导也被他专业又实在的方案说服了。“这是一份有创见有前途的新型产业发展之路;而你,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实在人!”后来,农业厅厅长亲自到独龙江调研,确定了扶持独龙江养殖以黄山羊、独龙牛、独龙猪为主的特色养殖业。

像迪帕老爹这样的老猎人,他们不再狩猎,却成了养殖牛羊猪的行家里手,生活也得到改善。那时阿爸他们还不知道,二十多年以后,独龙牛将成为独龙江、怒江的经济名片。

一头独龙牛价值万元以上,被列为特别保护品种,专家们则看好独龙牛的基因价值,它很可能为中国肉黄牛的基因改造作出贡献。

迪帕老爹感激阿爸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送来独龙猪娃娃,既是向阿爸报喜,也是为我庆生—送来一个可以陪伴我的小伙伴。我好奇地打量这份特别的礼物,这个小家伙头发又软又少,浑身漆黑发亮,嘴唇粉红,体型娇小,有一根很卷的短细尾巴。那个银耳环,闪闪发亮,像一颗星星粘在它的耳朵上。阿妈还给它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戴银耳环的小珍珠。

很快,小珍珠就不用包花棉布,就像我不用包尿布一样。它的体形像家猫那般大小,整天自由在我家出入,还经常陪我在火塘边听故事,我听困了,就枕着它的肚子睡着了。奶奶烤粑粑时,它站在一旁馋得流口水。它还经常伸出粉红的舌头,给自己洗脸打扮。它可真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小伙伴。

小珍珠是迪帕老爹送给我的礼物,我很爱小珍珠,它让我很开心。原来礼物就是让人很开心哟。

阿爸为什么那夜不顾生死地赶回来,拿黑亮的眼睛开心地把我瞧个够?

我现在渐渐有点懂了。

我相信自己的确是格蒙神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很开心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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