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3~4岁儿童词汇水平特点的比较研究

郭芙蓉 肖琦 周鹏

一、研究背景

英国社会学家伯恩斯坦认为，中产阶级儿童趋向使用精密型符码（elaborated codes），劳动阶级儿童则趋向使用限制型符码（restricted codes），这就使得中产阶级儿童更能适应学校文化，而劳动阶级儿童则面临话语上的断裂，在学校教育中也处于劣势地位。[1][2]已有研究表明，城乡儿童在语言发展上具有一定差异。学者余秀兰（2004）发现农村儿童的语言在完整度、丰富度、逻辑性和细节描述上都不如城市儿童。[3]陈伦超（2011）的研究也表明农村儿童语言的系统性、逻辑性、文学性和修养性明显弱于城市儿童。[4]张玉（2014）研究发现农村5～6岁儿童的语言能力显著低于城市儿童。[5]幼儿期是语言发展的关鍵期，倘若该阶段的语言学习未能获得合理支持，则很可能影响儿童其他方面，甚至日后的发展。因此，关注农村儿童的语言发展具有必要性和紧迫性。

词汇是语言的基石，儿童的语言学习必须依靠词汇。[6]农村儿童的词汇水平现状是怎样的？城乡儿童词汇水平之间是否具有差异？纵观已有研究，多数研究者探讨城乡儿童整体语言能力差异，很少聚焦词汇水平的比较。并且， 3～4岁是儿童从家庭走向幼儿园的关键时期，该年龄段幼 儿的语言能力仍然受到家庭教育的很大影响，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城乡儿童词汇水平的初始情况。因此，本研究旨在探讨城乡3～4岁儿童词汇水平的发展状况和特点，以期有针对性地支持城乡儿童语言学习与发展。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对象

本研究就近选取本市4所幼儿园的42名城市儿童和42名农村儿童作为研究对象。所有被试儿童均智力正常，无言语听力障碍，其中男女各半，平均月龄为45.5±3.5个月。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PPVT（Peabody Picture Vocabulary Test）和EVT（Expressive Vocabulary Test）分别测查理解性词汇水平和表达性词汇水平，两者得分相加即为被试词汇水平。两套测试工具均为国际应用较广泛的词汇测试工具。施测前研究者向被试发放《家长知情同意书》，征得同意后进行测试。研究者严格遵循施测程序，忠实反映测试情况。

（三）数据分析

本研究采用SPSS25.0对儿童词汇水平测试所得数据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检验水准α=0.05，比较城乡儿童在词汇水平上是否存在差异。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城乡儿童的理解性词汇水平

研究者对城乡儿童理解性词汇水平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总体来看，城乡儿童在理解性词汇总分上具有显著性差异（p<0.05），城市儿童的理解性词汇水平显著高于农村儿童。从词性角度发现，城乡儿童在名词和形容词方面得分不存在显著差异（p>0.05），而在动词得分上具有显著差异（p<0.05），城市儿童的动词理解显著优于农村儿童。

具体来看，城乡儿童理解性词汇能力既有共性也有差异。共性主要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儿童对名词的理解能力最佳，动词次之，形容词较弱。这也印证了早期儿童词汇发展的“名词优势”。[7]二是儿童词汇理解能力与其生活经验密切相关，如“公交”“床”“手”“灯”等词汇的正确率较高，这与周兢的研究结果[8]一致。

差异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第一，农村儿童对学业词汇的理解能力较弱。学业语言是一种特别的语言能力，具有书面语言特征。[9]又如，农村儿童受方言影响，将“膝盖”理解为“ke di tou”，因而在听到“膝盖”这一学业词汇时并不能指认出正确图片。再例如，农村儿童很少接触“手肘”“沟通”“测量”等学业词汇，因而也不能顺利指认。第二，城乡儿童的生活经验影响其词汇理解能力。例如，农村地区“篱笆”“鸟巢”较为常见，因而农村儿童在这类词汇的理解准确性上明显高于城市儿童；而城市儿童对“跳水”“搅拌”“工程师”“绷带”等较为熟悉，正确率也比较高。第三，在理解性词汇的错误类型上，农村儿童选择发音相似、形态相似、含义相反、不知道的比例更大。例如，“跳水”一词农村儿童通常选择“掉（diao）水”、“钩子”选择“抓手”、“空的”选择“满的”、“胶囊”选择“不知道”等。

（二）城乡儿童的表达性词汇水平

研究者对城乡儿童表达性词汇水平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总体来看，城乡儿童在表达性词汇总分上具有显著性差异（p<0.001），城市儿童的表达性词汇水平显著高于农村儿童。从词性角度发现，城乡儿童在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方面得分均存在显著差异（p<0.05），城市儿童的名词、动词、形容词表达显著优于农村儿童。

具体来看，城乡儿童表达性词汇水平具有共性特征：一是儿童的名词表达性词汇水平最高，动词次之，形容词较弱，这与理解性词汇水平的特点相一致。二是儿童表达性词汇水平同样与其生活经验密切关联，如“车”“狗”“勺子”“手指”等来自儿童的生活，因而正确率较高。三是儿童的错误词汇通常与形态、功能有关，如将“树叶”表达为“青菜”“钟”表达为“看时间”。

从城乡儿童表达性词汇水平的差异性来看，主要有四个特点：第一，城乡儿童的生活经验影响其词汇表达能力。例如，城市儿童对“沙发”“章鱼”“蛋糕”等较为熟悉，农村儿童对这些词汇的熟悉度不如城市儿童，因而正确率相对较低。一个有趣的现象，所有词汇中城市儿童仅“钥匙”一词的正确率低于农村儿童，其余均高于农村儿童。很多城市家庭有指纹锁或汽车钥匙，这些钥匙与传统的钥匙形态并不一样，因此城市儿童对这一词汇的表达正确率较低。第二，农村儿童的词汇表达受方言影响较大。例如，农村儿童将“钥匙”表达为“ya chi”，将“勺子”表达为“tiao zi”，将“公鸡”表达“公公鸡”等。第三，农村儿童的表达性词汇错误类型以形态相似居多，如“叶子”表达为“青菜”，“纽扣”表达为“轮胎”，“盘子”表达为“胶带”；城市儿童的错误类型以功能相似居多，如“电饭锅”表达为“蒸锅”等。第四，城市儿童的词汇表达精准性更强。例如，城市儿童根据词汇图片的色彩、造型，将“球”表达为“皮球”，将“树叶”表达为“枫叶”，将“兔子”表达为“小灰兔”，将“船”表达为“货轮”，等等，而农村儿童通常表述图片的词汇较为泛化。李宇明教授认为，儿童语言的泛化与其知识水平、经验阅历有一定关系。[10]也正是经历了语言的泛化，儿童的语言才更加精准化。

（三）城乡儿童的总体词汇水平

研究者对城乡儿童总体词汇水平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城乡儿童在词汇总分上具有显著性差异（p<0.01），城市儿童的词汇水平显著高于农村儿童。

四、讨论与建议

（一）重视早期阅读价值，拓展儿童词汇经验

首先，早期阅读是学前儿童语言教育的重要途径。因此，每个家庭尤其是农村家庭应为儿童创设早期阅读的良好物理环境，提供年龄适宜、数量充足的图书。倘若儿童受经济条件限制而无法获得更多图书，家庭可以通过幼儿园阅览室进行图书借阅。此外，家庭还可以借助手机等电子设备让儿童听故事。在线听故事虽然缺乏交互功能，但是也能为儿童提供多样性词汇。[11]其次，家庭（尤其是照料者）应树立良好的阅讀态度，引导儿童喜爱阅读。例如，父母可以每天花半小时看书，如果觉得看书有难度，也可以先选择看杂志、看报纸。父母也可以利用周末带儿童到图书馆、书店参观，让儿童感受图书馆、书店的阅读氛围，激发其阅读的内生力。父母还可以在儿童主动阅读时给予夸奖，或将绘本作为儿童表现好的某种奖励。倘若儿童的主要照料者是祖辈，则可以通过幼儿园提供阅读支持。此外，在进行早期阅读时，父母并不是一味照着文本读故事，应注意使用不同的阅读策略。例如：白天的阅读可以采用边读边猜、自主阅读、读后表征、分享讨论等方式，激发儿童对文本词汇的理解与表达；睡觉前的阅读则以安静地听故事为主。如此通过不同的方式促进儿童的词汇能力。

（二）丰富语言互动环境，支持儿童词汇应用

语言是在交流的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词汇是语言的基石，词汇的发展也需要个体不断去使用。因此，有必要通过丰富语言互动环境去支持城乡儿童，尤其是农村儿童在互动中积极应用词汇。第一，在生活情境中运用词汇。例如，当儿童看完一段动画片，成人可以与儿童讨论动画片中涉及的某个词语；带儿童到游乐场时，成人可以与儿童商量某一玩具的亲子玩法。第二，通过分享阅读增进儿童对词汇的应用。如阅读《猜猜我有多爱你》，成人可以与儿童先围绕文本互动：“小兔子怎么表达爱的？妈妈又是怎么表达爱的”接着再围绕儿童本身的体验互动：“你对妈妈的爱像什么一样呢？”第三，尝试与儿童讨论不在当下的事件或事物。儿童只有将词汇从语境中抽离出来，才能获得深度的词汇知识。例如，当儿童在绘本《彩虹色的花》中习得了“五颜六色”这一词汇，此时“五颜六色”是处于“彩虹色的花”语境中，倘若成人继续引申“还有什么和彩虹色的花一样，也是五颜六色的呢”“什么叫五颜六色”，那么儿童则会联系生活中自己见过的事物，进而将“五颜六色”与“包含很多的颜色”建立紧密联系，并能在见到其他类似的事物时使用“五颜六色”这个词。再如，成人与儿童讨论“谁是我的好朋友”，成人可以让儿童先说几个好朋友的名字，再说说和好朋友在一起的事情，最后请儿童归纳“好朋友”具有什么特点，如此也就理解了“好朋友”的内涵。

（三）发挥多方教育支持，提供语言补偿教育

本研究发现，农村儿童在词汇水平上显著弱于城市儿童。3～4岁是幼儿园阶段的开始，也是学校教育的开端，倘若能在该阶段为农村儿童提供语言补偿教育，对于他们今后的学习与发展一定大有裨益。研究者认为可以通过三点措施为农村儿童提供语言补偿教育。第一，充分发挥农村幼儿园的教育价值，推进起点公平。例如，农村幼儿园可以为儿童开放周末阅览室书籍借阅，让阅读成为农村儿童周末闲暇时光的一项重要活动。幼儿园还可以轮流组织教师对有特殊需要的儿童进行入户语言指导，如“陪伴读一本书”“玩一次游戏”等，提高儿童对词汇的掌握与应用。幼儿园还应该提升课程质量，不仅要关注语言活动的设计与实施，也要注意在一日生活中渗透语言教育。第二，鼓励学前教育专业大学生积极开展社会实践，关注农村儿童语言素养提升。现如今，大学生暑期“三下乡”、寒假“返家乡”已成为各个高校大学生的寒暑假社会实践活动。学前教育专业、儿童文学专业等大学生可以利用社会实践契机，深入农村家庭，帮助农村儿童开展阅读活动、游戏活动，促进农村儿童应用词汇、发展语言。第三，发挥政府在早期儿童语言发展方面的积极干预作用。如乡政府应在当前的党群服务中心内建设儿童服务区，设置阅览室、游戏区、观影区，拓展儿童的人文参与空间，也可以与妇联合作，组织农村家庭科学育儿讲座，推进家庭家教家风建设。通过发挥多方支持，合力促进早期儿童语言发展。

参考文献

[1]周旻，侯怀银.语言与再生产：伯恩斯坦的符码理论探微[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3）：235-239.

[2]盛冰.语言资本与教育不平等的再生产[J].教育研究与实验，2005（2）：19-23.

[3]余秀兰.中国教育的城乡差异： 一种文化再生产现象的分析[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4：58-61.

[4]陈伦超.语言符码理论视野下对城乡学前儿童语言表达差异的审思与启示[J].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1，21（2）：84-86.

[5]张玉.教育生态学视角下保山市5-6岁儿童语言发展能力城乡比较研究[D].昆明：云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4.

[6]Paul Meara. The rediscovery of vocabulary[J]. Second Language Research，2002（03）：393-407.

[7]Bates E，Marchman V，Thal D，et al. Development and stylistic variation in the composition of early vocabulary[J]. Journal of child Language，1994（21）：85-123.

[8]周兢，张莉，李传江.汉语学前儿童的词汇语义发展研究[J].语言战略研究，2017（6）：89-96.

[9]周兢，陈思，Snow C.学前语言教育的新取向：重视儿童学业语言的发展[J].学前教育研究，2014（06）：39-44.

[10]李宇明.儿童习得语言的偏向性策略[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1（04）：94-99.

[11]Kathleen A Roskos，Shannon Sullivan，Danielle Simpson，Nicole Zuzolo.E-Books in the Early Literacy Environment：Is There Added Value for Vocabulary Development？[J].Journal of Research in Childhood Education，2016，30（02）：226-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