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荣荣,刘高虹
山西医科大学第五临床医学院(山西省人民医院)肾内科,太原 030000
据统计,2021年全球糖尿病患病率约为10.5%,到2045年将上升至12%[1]。其中30%~40%的糖尿病患者可发展为DKD。DKD是糖尿病常见的微血管并发症,已成为我国终末期肾脏病(ESRD)的第二大病因[2]。DKD的发病机制主要涉及糖脂代谢异常、炎症反应、氧化应激、胰岛素抵抗等方面。脂肪组织不仅是一个储能器官,还是一个功能复杂的内分泌器官。脂肪组织可分泌多种生物活性肽、免疫分子及炎症介质,这些统称为脂肪因子,如瘦素、脂联素、白细胞介素-6(IL-6)等。脂肪因子除与肥胖有关外,还与糖尿病、代谢综合征、慢性肾脏病等疾病相关。近年来越来越多新型脂肪因子被发现,如Nesfatin、趋化素、鸢尾素、白脂素等。现就几种新型脂肪因子与DKD发生发展关系的研究进展作一综述。
Nesfatin是2006年发现的一种厌食神经肽,主要是由核联蛋白(NUCB2)裂解产生,有Nesfatin-1、Nesfatin-2、Nesfatin-3三种形式,其中发挥多种生理作用且被广泛研究的是Nesfatin-1。Nesfatin-1主要分布于下丘脑中,在外周器官(胃、内脏脂肪组织、肾脏及胰腺等)中亦可有一定表达[3]。
外源性Nesfatin-1可直接作用于小鼠胰岛β细胞,增强葡萄糖刺激的胰岛素分泌。YANG等[4]发现,胰岛β细胞可产生内源性Nesfatin-1增强胰岛素分泌,表明其具有降糖潜力。研究表明,Nesfatin-1可通过减少肝细胞中脂肪生成相关基因表达,增加β氧化相关基因表达抑制脂肪生成,减少脂质堆积;Nesfatin-1主要通过Akt激酶(Akt)/腺苷酸活化蛋白激酶(AMPK)/反应结合蛋白转录共激活因子(TORC2)、雷帕霉素靶蛋白(mTOR)等信号通路调节脂质代谢[5]。RAVUSSIN等[6]研究发现,NUCB2缺乏会增加核因子κB(NF-κB)依赖的巨噬细胞炎症因子如白细胞介素-1β(IL-1β)、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巨噬细胞炎性蛋白-1α(MIP-1α)表达,导致肥胖患者中的代谢性炎症和胰岛素抵抗。MENG等[7]建立体外炎症模型发现,Nesfatin-1可显著降低游离脂肪酸诱导的内皮细胞炎症反应中NF-κB p65表达,减少IL-6、TNF-α等炎症因子产生,证实Nesfatin-1可通过生长因子独立转录阻遏因子-1(GFI-1)/NF-κB信号通路对心血管疾病发挥保护作用。XU等[3]发现,Nesfatin-1可通过降低乳酸脱氢酶、丙二醛水平,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过氧化氢酶及谷胱甘肽水平,抑制活性氧(ROS)过量产生,维持氧化/抗氧化系统平衡,从而发挥抗氧化作用,因此外源性补充Nesfatin-1可能成为延缓DKD发展的潜在策略。SUN等[8]通过培养高糖诱导的视网膜上皮细胞发现,Nesfatin-1可通过抑制NF-κB/NOD样受体热蛋白结构域相关蛋白3(NLRP3)炎症信号通路发挥抗炎作用,增强细胞活力。由此可见,Nesfatin-1可能通过调节糖脂代谢、抑制炎症及氧化反应、增加胰岛素敏感性对抗肥胖、T2DM等疾病的发生发展。IRANNEJAD等[9]研究发现,早期DKD患者外周Nes‐fatin-1水平升高,结合双变量分析显示,Nesfatin-1与尿白蛋白/肌酐(UACR)、血肌酐(Scr)、糖化血红蛋白(HbA1c)、尿酸呈正相关,调整混杂因素后循环Nesfatin-1是唯一与UACR相关的变量,结合Nesfa‐tin-1已知的调节糖脂代谢、抗炎及抗氧化等生理作用,推测Nesfatin-1升高继发于对DKD介导的代谢及炎症紊乱的防御机制激活。翟莎娜等[10]研究发现,临床DN组、早期DN组血清Nesfatin-1水平高于单纯T2DM组及健康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且Nesfa‐tin-1以1.49 mg/L为最佳截断值对DKD具有良好的诊断效能(灵敏度为87.76%,特异度为74.03%),提示其可作为DKD诊断的新型分子标志物。
可见,Nesfatin-1对DKD具有一定诊断价值,可通过调节糖脂代谢、对抗炎症及氧化反应、增加胰岛素敏感性来延缓DKD的发生发展。但目前Nesfatin-1对DKD具体保护作用的分子机制及靶向治疗仍需进一步探索。
Chemerin是一种由维甲酸受体应答者2基因编码的趋化因子,主要由白色脂肪分泌,亦可作为一种脂肪因子。目前已知趋化因子受体1(CMKLR1,又称ChemR23)、G蛋白偶联受体1(GPR1)、CC趋化因子受体样2(CCRL2)三种受体可与趋化素配体相结合,其中对ChemR23的研究最为广泛[11]。Chemerin水平升高与糖脂代谢紊乱、胰岛素抵抗、炎症反应稳态的破坏相关,与肥胖、T2DM、DKD等疾病的发生发展相关。
在动物模型中发现,Chemerin及受体ChemR23、GPR1在胰岛β细胞中表达,可对胰岛素的分泌、敏感性及葡萄糖摄取发挥调节作用,其水平升高将影响糖脂代谢,产生胰岛素抵抗[11]。SHANG等[12]通过实验发现,DKD小鼠肾小球中Chemerin、ChemR23、转化生长因子-β1(TGF-β1)表达明显高于对照组,且ChemR23与TGF-β1呈正相关。利用LV3-shRNA敲除db/db小鼠ChemR23受体可减轻其肾损害及炎症反应;体外细胞培养研究发现,Chemerin/ChemR23可通过p38丝裂原活化蛋白激酶(p38 MAPK)信号通路在DKD上皮损伤和炎症反应中起关键作用。NEVES等[13]使用CCX832(Chemr23拮抗剂)处理db/db小鼠,发现其使肾脏ROS生成减少,同时还发现肾脏中受损的核因子E2相关因子2(Nrf2)核易位部分被恢复。在db/db小鼠肾脏结构未发生病理变化时,CCX832可减弱组织中炎症因子IL-6、TNF-α表达。裴晓莎等[14]发现,伴有大量蛋白尿的T2DM患者血清中Chemerin水平升高,其与尿素氮(BUN)、Scr、总胆固醇(TC)水平呈正相关。金烁烁等[15]通过社区大样本研究进一步证实,T2DM患者体内循环Chemerin水平与估算肾小球滤过率(eGFR)负相关,与UACR正相关。
Chemerin可作为T2DM患者早期肾功能受损的潜在诊断标志物,可能通过影响糖脂代谢,增强胰岛素抵抗,促进炎症反应加速DKD发生发展。但目前针对Chemerin作为DKD靶向治疗的可行性仍需进一步研究。
Irisin是一种新型肌动蛋白,当人体在运动状态下可激活肌肉中过氧化物酶体增殖物激活受体γ辅助激活因子1α(PGC-1α)的转录,促进Ⅲ型纤连蛋白结构域5(FNDC5)表达,最终导致Irisin从FNDC5的胞外区裂解出来。Irisin主要在肌肉、脂肪组织中表达,具有增加能量消耗、促进糖脂代谢、抑制胰岛素抵抗、抗炎等生理作用,与肥胖、糖尿病、DKD等疾病的发生相关[16]。
动物实验发现,肥胖小鼠中FNDC5的过表达使Irisin水平升高,通过MAPK或细胞外信号调节激酶(ERK)途径,促进线粒体解偶联蛋白(UCP1)的表达,刺激白色脂肪褐变,增加线粒体数量、增加耗氧量、促进能量消耗、减少脂质积累。还可通过环磷酸腺苷-蛋白激酶A-周脂滴激素敏感脂肪酶(cAMP-PKAHSL)途径上调甘油三酯脂肪酶(ATGL)、HSL表达,促进脂肪组织分解,减少糖异生[17]。ZHENG等[18]利用高脂饮食诱导小鼠并分离其胰岛细胞,通过蛋白质印迹实验发现,高脂饮食增强了胰岛素受体底物-1(IRS-1)和IRS-2的丝氨酸磷酸化,抑制了IRS-1和IRS-2正常酪氨酸磷酸化;同时,NF-κB信号通路中的关键蛋白IKKα/β的磷酸化随着小鼠胰岛细胞核NF-κB p65的升高而增加,其下游炎症因子如TNF-α、IL-1β和IL-6表达均增加;但Irisin可显著抑制IRS-1和IRS-2的丝氨酸磷酸化、消除NF-κB的部分激活、减弱以上炎症因子表达,提示Irisin可能通过抑制NF-κB信号通路发挥抗炎作用。SLATE-ROMANO等[19]对Irisin在代谢性疾病的抗炎作用进行了全面阐述,Irisin通过抑制Toll样受体4(TLR-4)/Nrf-2和AMPK途径调节NF-κB产生,减少下游炎症因子如NLRP3的产生,在肥胖、糖尿病等疾病的发生中发挥抗炎作用。一项临床荟萃分析评估Irisin与DKD之间关系发现,与正常蛋白尿的T2DM患者相比,微量蛋白尿和大量蛋白尿的T2DM患者血清中Irisin水平降低;且Irisin水平与eGFR呈正相关[20]。但MAGESWARI等[21]对86例T2DM患者进行研究,按是否合并肾病分组,发现DKD患者血清中Irisin水平高于单纯T2DM患者,且与UACR、eGFR呈负相关。按DKD分期分组发现,4期DKD患者血清中Irisin的水平高于3期DKD患者,提示Irisin高水平与DKD严重程度有关。
可见,Irisin可能通过调节T2DM患者胰岛素抵抗、糖脂代谢、炎症反应直接或间接对DKD发挥作用。但目前Irisin在DKD患者血清中水平的高低仍存在争议,对此有待进一步研究证实。
Asprosin是ROMERE等[22]在2016年对新生儿早衰综合征(NPS)进行研究时发现的一种禁食诱导的糖原蛋白激素,主要由白色脂肪分泌。
在禁食状态下,机体通过负反馈回路促进白色脂肪分泌Asprosin,其随着血液循环到达身体各个脏器如肝脏、大脑、胃、心肌、肾脏等,与相应受体结合发挥生理作用,从而维持血糖稳定。目前,已知的升糖途径有两条:①当Asprosin被运送到肝脏时,与肝细胞表面嗅觉受体734(OLFR734)结合,激活G蛋白-环腺苷酸-蛋白激酶A(G蛋白-cAMP-PKA)通路来调节肝脏葡萄糖的释放,从而升高血糖。②当Asprosin通过血脑屏障时,通过G-cAMP-PKA途径激活促食神经元(AgRP+)使食欲增加,从而升高血糖、增加体质量、影响糖脂代谢[23]。JUNG等[24]用Asprosin处理小鼠C2C12成肌细胞和离体比目鱼肌,发现内质网应激标志物如磷酸化内切核糖核酸酶肌醇需要酶1(p-IRE1)、真核细胞起始因子2α(eIF2α)等和炎症标志物如IL-6、磷酸化核因子κB抑制蛋白(p-IκB)、NF-κB表达均增加,证实Asprosin通过蛋白激酶Cδ(PKCδ)相关的内质网应激/炎症途径导致骨骼肌胰岛素抵抗。除此之外,Asprosin通过TLR-4/c-Jun氨基末端激酶(JNK)途径,促进炎症反应、增加ROS产生,导致胰岛β细胞功能障碍及凋亡,削弱胰岛素分泌,使机体糖代谢异常[25]。在链脲佐菌素(STZ)诱导的T2DM大鼠模型中,通过免疫组化技术首次检测到Asprosin表达;且与健康对照组相比,T2DM大鼠肾脏中Asprosin表达减少,考虑是机体针对早期高糖状态的保护性反馈,提示肾脏组织中Asprosin表达与糖代谢水平密切相关[26]。临床相关研究表明,糖尿病患者血清中高Asprosin水平与DKD发生发展密切相关[27]。GOODARZI等[28]发现,DKD患者血清中Asprosin水平明显高于健康组;进一步研究发现,在DKD患者中Asprosin水平与HbA1c、胰岛素、HOMA-IR、Scr、IL-6和TNF-α呈正相关,与eGFR呈负相关,发现其对DKD的发生具有较高的诊断效能(灵敏度80%,特异度82%)。可见,Asprosin参与的胰岛素抵抗、炎症反应及糖脂代谢与DKD的发生密切相关,针对Asprosin作为靶向治疗可能是未来延缓DKD患者肾功能恶化的有效途径,有待进一步研究。
综上所述,新型脂肪因子Nesfatin、Chemerin、Irisin、Asprosin与糖脂代谢、胰岛素抵抗、炎症反应及DKD的发生发展中有重要调节作用。未来可进一步研究它们对DKD具体作用的相关信号转导通路,为DKD的预防和治疗提供更多新的分子生物学靶点,为临床药物的开发提供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