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竞技体育发展意义的历史考察:概念、术语、理论阐释

2023-08-26 03:56周煜张新张因特王汝诺
首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3年4期
关键词:竞技体育术语概念

周煜 张新 张因特 王汝诺

摘    要   竞技体育为什么能在中国形成和发展,其对中国社会发展具有什么意义?从中国近代,许多仁人志士就开始运用概念、术语、理论等表意符号竭力解读体育竞赛行为的社会存在意义,这样的思维活动一直延续至今,已经充分赋予了竞技体育活动以意义,并且在实践层面使竞技体育与学校体育、群众体育并列成为三大基本体育形态之一,而且还成为相较其他2种体育形态受公众关注度最高的公共体育现象。通过梳理文献资料和进行逻辑分析,以概念史的考证和解析为切入口,追溯中国竞技体育的意义演化历程,揭示竞技体育在中国形成与发展的理据。分析认为,从中国近代产生了“竞技运动”这一术语,到中国现代生成了“竞技体育”这一特定概念,表征了许多中国人对体育竞赛活动这样一个社会文化现象的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直至当今,最终形成了有中国特色的竞技体育实践样态,并且在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体育新趋向的驱动下演绎出当代新的价值意义和目标指向。

关键词   竞技运动;竞技体育;概念;术语;实践方向;中国实践

中图分类号:G80-054           学科代码:040301           文献标志码:A

DOI:10.14036/j.cnki.cn11-4513.2023.04.006

Abstract   Why can competitive sports form and develop in China, and what significance does it have for Chinese social development? Since modern times in China, many intellectuals have been using conceptual symbols like terms, theories, and other means to interpret the social significance of sports competition behavior. This line of thinking has continued to this day and has fully endowed “competitive sports” with meaning. In practical terms, competitive sports, along with school sports and mass sports, have become the three basic forms of sports, and have become the most widely recognized public sports phenomenon. By reviewing literature and conducting logical analysis, starting with the historical evolution of concepts, this article traces the evolution of the meaning of “competitive sports” in China, revealing the reasons for the 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competitive sports in China. The analysis suggests that from the emergence of the term “sport”in modern China to the generation of the specific concept of “competitive sports”, it represents a continuous deepening of the Chinese peoples understanding of sports competition as a social and cultural phenomenon. Over time, it has developed into a distinctive form of competitive sports practice in China. Under the impetus of new trends in sports that have emerged in the process of social development, it has evolved into contemporary new values and goals.

Keywords   competitive sports; competitive physical activities; concept; terminology; practical direction; Chinese practice

当客体事物成为人的主体意识中的思考对象时就会产生意义。对于“意义”在现代汉语中的特定词义,四川大学赵毅衡教授采用通俗说法作出的解释是“人对自然界或者社会的认识,是人为对象事物赋予的含义。”[1]2-3换言之,当外在事物被人类意识活动对象化后,就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否则就是对人类而言无意义的未知存在物。而事物包括植物、生命体等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万物,凡是由意识投射的对象,人类都能从中获解其意义。

人类对事物的认识及对事物具有的意义的发掘又是一个逐步深化的过程。赵毅衡教授认为,通常要经历感知识别、理解判断、使用取效3个步骤[1]6。中国近代以来的体育竞赛活动的百年发展历程,正是经历了这样一个螺旋式发展的思想演变与实践过程:首先是近代“竞技运动”这一概念的产生,说明人们已经将竞赛型运动项目作为一种独立的项群体系进行了归纳与分类,这是感知识别的开始;其次是对体育竞赛活动的生物性意义与社会性意义的阐释,可以说是从道理上弄明白的理解判斷;最后是付诸于实践,进入使用取效的阶段,通过体育竞赛活动的实践推广,寻求符合当时的民众所能理解的体育竞赛活动意义的实际效用。

概念是认知事物的出发点,当人们用一个特定概念表示某类现象时,说明人们对其本质属性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感知。因此,厘清中国竞技体育的概念用词的变化,也是本文展开研究的起点。

1   感知识别:从竞技运动到竞技体育的概念用词变化

概念是人类感知客观事物的属性并加以抽象概括的结果,人类对事物进行命名,说明这个事物已经成为人类关注与思考的对象。19世纪中后叶,现代竞技运动自欧美国家流传至中国。不同于中国古代某个社会阶层、某个时段偶然流行的竞技活动,现代竞技运动逐步在全世界范围得以普遍流行,是一个以场地、器材、规则、章程、裁判、运动训练等一系列元素建构的身体活动体系。这一身体行为现象自然引发了近代中国人的思考,以超越理解古代的游嬉等传统运动方式的理解方式审视身体竞赛行为,首先将其与非竞技运动区分开来,形成了“競技运动”这个现代汉语中出现的概念,并以之作为各类竞赛型运动项目的统称。至20世纪80年代前后,又出现了“竞技体育”这一特定的概念,进一步将体育竞赛活动整体中的一部分特殊形态范畴化,用于指代专业性的高水平体育竞赛活动。体育竞赛活动的概念用词从“竞技运动”到“竞技体育”的变化,体现了中国体育领域的细分,也反映了人们对不同性质的运动竞赛活动的区分及识别能力的提升。

1.1  竞技运动的概念在中国近代的出现与普及

中国古代并没有出现“竞技运动”一词,在古代汉语语境中偶尔有“竞技”“运动”这类词语,但是严格而言都不是现代汉语中专指体育的常用名词概念。

中国近代的竞技运动主要由海外流入,因而早期的竞技运动的英文名词大多用“athletic sports”表达。在1865年10月28日发行的英文报刊《北华捷报》上就出现了一篇题为《Nagasaki Foot Races & Athletic Sports》的文章,文中较为详细地介绍了旅华西方人于1865年10月14日举办的一场竞走比赛,文章内容包括比赛概况、管理人员、比赛规则和比赛赛况[2]。此后几年,《字林西报》陆续刊登了多则以“athletic sports”为题的新闻,报道了西方人竞技比赛的场景。与此同时,“athletic sports”却没有在同时期的中文新闻报道中对译成“竞技运动”一词,此时的英汉词汇对译还不畅达,汉语中的“竞技运动”一词实际上是从日本舶来的。那么“竞技”作为体育领域的概念是如何从日本舶来的?在汉语与日语翻译共用的汉语字库中,“竞技”是一个固有表述方式。1915年出版的《辞源》中将“竞”字释义为:“争也,逐也。”[3]包含了争夺、角逐的语义。汉语单音节词表意和合成词表意的机动性使“竞”字可以组成多个词语,例如:中国的“竞渡”、日本的“竞漕”等都是古代使用较普遍的名词术语。相对而言,“竞”与“技”二字在中国古代文献典籍中组词连用不多,通过在某古籍在线检索系统中检索发现,“竞技”一词在中国古典文献中仅出现了6次,其中有2处与现代汉语中的语义相近,例如:“古之战者争利于江河,今之战者竞技于海盗”[4] “竞技者必于是争利者”[5],说明“竞技”一词在中国古代已有与现代类似的表意,但是“竞技”一词并不是中国使用广泛的固定搭配,梁启超、严复等近代思想家在早期撰写的论述体育的文章中用了“体操”“体育”“游戏”“击剑”“蹴鞠”“竞渡”[6]713等名词术语,但是唯独没有使用过“竞技”一词,可见该词在这一历史时期不是汉语惯用表达。而“竞技”一词在日文中的运用相对汉语频繁,特别是在19世纪以后使用较多,例如:“電信技手競技會”[7] “漆工競技会”[8]等。在日语中的“竞技”一词泛指工业领域的技能比赛。随着现代体育竞赛活动的开展,日本古代已有的“竞技”一词逐渐向体育领域迁移,形成了竞技运动、竞技场、竞技者等一系列体育词汇。

近代在汉藏语系和日本语系中出现的新词大多是用于表示由西方传入的新概念和新事物,其间经历了一个词形固定和词义普及的过程,可谓译词繁多,释义多样。日本最早定型的体育类概念词汇是体操和体育,分别对译英文的“gymnastics”和“physical education”,这2个词至少在1886年之前就已经固化流行。而“运动”与“竞技”这2个在古汉语中已有的词语对应翻译的英语词源却变化不定,很难确定绝对对应哪个英语单词。在日本语中则用“运动”一词意译英文中的“games”“sports”“athletics”等词语[9],“竞技”一词早期曾用于意译英语中的“a match”和“a play”,例如:1889—1892年间出版的《漢語英訳辞典》的第二册中便将“a play”译为“竞技”[10]。在中日两国语境中,“竞技”乃至“运动”都不是西方外来词,这些中日各国本土词语与西方话语体系中表示运动竞技的词语的语义相近,所以很容易在运动竞技的语境中互通互用。相对而言,由“运动”组成的一系列词汇流行时间更早,早期使用的“运动会”一词的同义词有“竞赛游戏会”“体育比赛”等[11]。到1883年,东京大学举办了“帝国大学运动会”,从此“运动会”一词便成为专指运动竞赛方式的标准名称,并得以流行。竞技大会(竞技会)在近代早期则多指工业技术比赛,用于指称体育竞技的时间较晚,从1885年前后出版的相关论著可见一斑,当时有竞渡、竞马等词语,但是却没有竞技、竞技大会、竞技运动等词[12]。20世纪初,“运动”与“竞技”成为日本体育理论界使用的重要概念,武田千代三郎在其1903年出版的《竞技运动》一书中将竞技运动作为运动的重要分支进行了专门论述,将竞技运动细分为陆上竞技、水上竞技、竞走、竞漕、竞泳等项目[13]。但是同时期的中国只是在一些新闻报道中零散援引了其中的竞技用语,中国体育理论界将“竞技运动”作为标准化的名词术语使用是在1916年前后。因汉藏语系和日本语系中的某些文字同根同源,所以2个语系易于交流与互鉴。因此,“竞技”“运动”等用于表示近代体育语境中的某些旧词从日本传入中国后,很快能被国人所理解。例如:《四川官报》在1905年刊登的题为《京师大学堂告来宾文》一文中使用了“体育”和“竞技”这2个词[14];《时报》于1909年刊登的题为《美国维斯根辛大学与东京庆应义墊大学野球第一次竞技昨日午后行于庆应义塾运动场》一文中引用了“竞技”一词[15]。1916年前后,“竞技运动”作为合成词开始在中文语境中普遍使用。例如,在江苏于1917年举办的联合运动会中,运动会的评判员陆殿扬已将“竞技运动”一词用在成绩记录册中[16]。

随着“竞技运动”这一概念的日益普及,中国学界对此概念的探讨也使其内涵日益明晰。刘敦桢于1922年发表在《教育杂志》第5期的题为《田径、游泳竞技运动法》一文中已经对竞技运动进行了明确的概念界定和分类。即“近代竞技运动,可概分为陆上、水上2类:田径运动(竞走、投掷、跳跃)、足球、网球、篮球、排球、垒球、竞马、登山、角力、剑术、拳术、射击、高尔夫球等属之陆上运动;水上运动则分游泳、竞漕、竞帆船等数种。”[17]《教育杂志》在1923年第26期中刊登的题为《提倡女子竞技运动谈》的一文中作出的解答是“跳高、跳远、跳栏以及长程赛跑、短程赛跑与掷铁球、铁饼等是也”[18]。到1935年,《勤奋体育月报》对“竞技运动”作出的名词解释是“凡比较力量、技术、速度及耐久力之运动,均谓之竞技运动。狭义的解释,田径赛之各种项目,即谓之竞技运動。广义而论,凡关球类比赛,及其他奋斗的竞技,均包括在内。竞技运动需要肉体的特别努力,并须严格地遵守及服从规则,而行公平之比赛也。”[19]可见,此时对竞技运动的词义解释已非常清楚,即竞技运动是各类竞赛型运动项目的统称,其强调力量、速度、耐力、技术的较量及遵守规则、公平比赛等要素则切中了竞技运动的本质属性和核心要义。

总之,中国古代的竞技活动尚处于社会各阶层的人的本性化的零散参与状态,还不能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进行理性探讨,玩、赛、游嬉、赛锦标社等这些在古籍文献中使用的相关词语也不是固定的专有名词概念,只是一种模糊的描述。而“竞技运动”这一概念在中国近现代时的出现与普及,则将现代体育活动中指向竞技的运动项目与学校、军队的体操训练体系及非竞技的休闲娱乐运动项目区分开来,对竞赛型的体育运动进行的明确的命名,意味着对竞技运动进行学理性思考的开端。

1.2  竞技体育的概念在中国现代和当代的特定含义

在中国,“竞技体育”一词是在近代出现的“竞技运动”这一概念的基础上形成的又一名词,为中国所独有。遍查日语词源,“竞技”与“体育”2词始终没有直接组成合成词。19世纪末以来,日本语中有学校体育、女子体育、国民体育、社会体育,但是没有竞技体育。究其缘由,是中日两国界定的“体育”这一概念的差异化演化所致。与汉语不同,日本语中的“体育”一词就是专指身体教育活动,指的是作为教育目的和教育手段的身体练习行为,而教育领域之外有游戏、竞争等其他目的的身体活动则以“运动”一词统称。1910年以后,日本语中直接以英语“sport”一词的音译片假名“スポーツ”表示运动的含义,作为“含有游戏、竞争等要素的身体运动的总称”[20]。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还形成了“体育·スポーツ”(体育运动)这个由2个词组成的概念,用于统合表示校内、校外有教育、游戏、竞争等多重目的的一切身体运动。反观中国近代的体育概念体系,虽然与日本语同源并交互影响,但两国在20世纪初的不同国情却导致看待身体运动的视角发生了分化,中国近代强国强种的迫切形势左右了当时的国人认识身体运动现象的立足点和出发点,极度强化了身体运动的教育属性,激起了中国人锻炼身体的热情,“体育”一词由此作为总称身体运动现象的上位概念被广泛使用。尽管体育的定义有局限性,并且也未从字面意思上揭示身体运动的多重本质属性,然而人类的身体运动并不完全是以健康为目的的身体练习,还有游戏消遣或竞争夺标的目的,但是“体育”一词作为上位概念在汉语中的使用已经约定俗成,很难通过去符号化降维解释中文语境已经赋予“体育”这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所以“竞技体育”这一概念的产生,就是中国近现代汉语中关于体育的习惯用语自然耦合产生的结果。

“竞技体育”这一概念的形成反映了中国的体育竞赛活动向高水平、专业化方向发展的必然逻辑,体现了高水平专业运动员的运动竞技活动与群众性业余体育竞赛活动分离的倾向。中国体育代表团在1952年参加了赫尔辛基奥运会,促发了中国人参加国际高水平体育竞赛的强劲动力。为此,专门构建了一个保障高水平专业竞赛的体育体制,即包括管理、训练、竞赛在内的举国体制,但是当时没有形成一个专用名词用于表示专业运动领域的竞技活动,依然沿用语义宽泛的“运动”一词表示各级体育竞技活动,只是在相关报道、政策文件中使用了“高水平运动队”“专业运动员”“优秀运动员”等概念,用于区分专业运动竞赛与业余运动竞赛。直到1977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辞海(文化、体育分册)》中仍未出现作为体育术语的“竞技体育”一词,竞技体育的相关概念的使用依然存在多词混用和含义模糊的现象。在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在翻译外国体育情报和举办国内相关理论研讨会的过程中,“竞技体育”一词应运而生。《新体育》杂志在1977年刊登的一篇相关文章中使用了“竞技体育”[21]这一名词,同年第11期刊登的题为《国外体育科研发展概况》一文在介绍国外体育科学研究动态时明确将“竞技体育”与“业余体育”区别开来,以“竞技体育”指代高水平的体育竞技活动[22]。1981年出版的由全国体育学院教材委员会编写的《体育理论》一书中将“竞技体育”作为专有概念作了名词解释,即“竞技体育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个人或集体的运动能力,争取优异成绩而进行的运动训练和竞赛”[23],强调此概念是特指专业运动员旨在创造优异成绩的竞训活动。中国体育理论界关于竞技体育的概念的讨论对相关政策与法规的概念使用也产生了影响。这一时期还产生了一些不同的学术观点,如林笑峰在其于1981年发表的相关文章中提出:“竞技属于娱乐而不属于体育的范畴”[24]。笔者认为:林笑峰的观点从理论分析层面有一定道理,但是从历史逻辑而言,似乎不太符合人类体育多元化发展的客观事实,早在古希腊的《荷马史诗》中就出现了“竞技”一词[25],并用黄金制造的“鸽杯”奖励冠军选手,不能说这类古老的身体竞技活动不是体育,因而当时国内学者对“竞技不属于体育”的观点认同度较低。1984—1987年间,原国家体委几次召开全国体育发展战略讨论会,其间逐步形成了“两个战略”的发展思路,即“以青少年为重点的全民健身体育”和“以奥运会为最高层次的竞技体育”协调发展战略[26]。至此,竞技体育与群众体育、学校体育相区分,用于特指体系化、组织化及标准化的专业体育领域的训练和竞赛活动,“竞技体育”一词便成为国家体育主管部门官方使用的概念,并沿用至今。

与此同时,高水平体育竞技和职业竞赛表演在某些西方国家是由来已久的常见现象,但也没有形成一个对应名词概念用于表示这种体育现象,通常是以对“sport”进行前缀限定形成的名词来表述。例如,国际体育教育联合会秘书长约翰·安德鲁斯在1975年曾用一个三角型图说明体育3种形态之间的关系(如图1所示),图1中顶部被用于表示精英体育[27],说明大众的身体教育和运动消遣活动为精英体育奠定了基础。综观《欧盟体育白皮书(2007年版)》《国际体育教育、体育活动和运动宪章(2015年版)》《奥林匹克宪章(2020年版》)等文件,其中类似表示竞技体育含义的词组有:高水平体育竞赛表演(high performance sport)、职业体育(professional sport)、高水平国际体育竞赛(high level international competition)[28]、高水平精英体育(elite-level sport)、精英体育(elite sport)等。这些词语说明国外确实存在一种高水平的竞技体育形态,要么是职业体育的竞技表演,要么是奥运会等高层次的国际体育赛事。

汉语中有关“竞技”这一概念的演化从19世纪末肇始,严复、梁启超等思想家使用游戏、蹴鞠、竞渡等已有词汇指代与之相似的现代竞技行为。20世纪初期至80年代,汉语中逐渐出现了“竞技”“竞技运动”“竞技体育”等名词概念,其中:“竞技”一词是身体竞赛方式的指称;“竞技运动”一词是所有竞赛型运动项目的统称;“竞技体育”一词则将专业选手的高水平竞技活动与大众自娱自乐的身体活动明确区分开来。虽然很多中国人也时常参与竞技运动,但是以娱乐、健身、社交为主要目的,通常不是在正规的体育竞赛组委会组织下比赛和争名次,而“竞技体育”一词则专指专业运动员挑战身体极限、创造优异成绩的竞训活动,是中国体育事业中的一个重要分支领域。

2   理解判断:竞技运动在中国近代时的意义的基础性阐释

任何名词概念都是事物的“简写式”,是对事物某一方面特性的概括化认知。因此,人类的理性思维能力使人类能对事物进行更深入的理解与判断,进而能系统化地对事物具有的意义进行更全面的认知。竞技运动的概念生成历史表明:人们已经能将竞技运动从众多身体活动方式中分辨出来,作为独立的客体对象进行思考;而对竞技运动的价值与意义在中国近代的理论阐释,则主要是借助生理学、心理学等学科知识从生物性和社会性两方面解读竞技运动的社会存在意义。

2.1  竞技运动的健身功能的理论解读

中国古代用游嬉、赛、赛锦标社等词汇描述游戏竞赛活动,由于缺乏近代才出现的学科知识,古代体育竞赛活动的健身功能没有得到学理化的解释,只是使人在运动游戏过程中感受到了健身效果。例如,《蹴鞠谱》中将蹴鞠运动的健身作用描述为:“巧过纵园异样花,轻身健体实谌夸。能令公子精神爽,引动王孙礼仪家。”[29]说明中国古代人已经意识到了蹴鞠对人的身心健康的益处。

19世纪末叶,严复、康有为、梁启超等中国近代思想家从民族存亡的角度开始用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的新理论认识国民体力的重要性。严复在其于1896年发表的《原强》一文中提出:“且自脑学大明,莫不知形神相资,志气相动,有最胜之精神而后有最胜之智略”,并用现代脑科学知识解释了雄壮体力与坚毅气概之间形神相滋的关系,除了军事体育训练之外,严复还把古代投壶等体育娱乐活动也归入“练民筋骸,鼓民血气”的范畴[30]。梁启超也是基于新理念提倡体育活动,由于当时从西方最早传入中国的是兵式体操,且对肌肉和体力的训练作用明显,所以梁启超在其文章中首要推崇体操活动。例如,梁启超于1896年在《变法通议》一文中从优生学的角度提出:“亦令国中妇人,一律习体操。以为必如是,然后所生之子,肤革充盈,筋力强壮也。”[6]32同时,梁启超也注意到了西方人参加的运动游戏的重要作用,并对此提出,西方人在读书与执业时间之外会在闲暇时间“相从而嬉,饮酒蹴鞠”[6]36。

到1902年,梁启超在其撰写的《论尚武》一文中对竞技运动的叙述更加详细,并提出:“故欧洲诸国,靡不汲汲从事于体育。体操而外,凡击剑、驰马、蹴鞠、角抵、习射击枪、游泳竞渡诸戏,无不加意奖励,务使举国之人,皆具军国民之资格。”[6]713可见,此时的梁启超对体操之外的竞技运动也非常了解。毛泽东于1917年在《新青年》杂志发表了著名的《体育之研究》一文,文中以解剖学、生理学的理论分析了西方体育的运动学原理:“皆先精究生理,详于官体之构造,脉络之运行……”[31],最终主张通过体育运动可以达到“使身体平均发达”的功效。

在20世纪20年代,中国人对竞技运动健身功能的认识已达到很高水平,一些理论文章在当前看来都会令人感到驚讶。例如,刘敦桢于1922年在《田径、游泳竞技运动法》一文中对竞技运动的效能作了如下论述:“依生理学而言,吾人平日体内所积之脂肪和废物等,因运动而生筋肉组织燃烧作用;因燃烧而发生运动量,运动量愈剧,新陈代谢之作用亦愈甚……据法国人马勒氏之实验:220码竞走后所发生碳酸瓦斯之量,为平时之2倍,呼吸每分时百八十回,脉搏250回;较之平日呼吸17回,脉搏72回,均增加数倍……故运动之结果,能增长肺量,发达心脏,扩张胸膈,使人体最主要之部分,臻于完全之发育,而全身之筋肉、神经,与动作之灵敏,亦随之日趋进步。”[17]这段论述已经深入实验科学的层面,与当今的运动生理学的相关理论非常接近。

综上可见,在中国近代,一些仁人志士对竞技运动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不断升华的过程,无论是早期的相关文献中分析竞技运动时对脑科学、优生学等科学知识的朦胧运用,还是后来对新陈代谢、血液循环相关理论的深透解读,都说明此时的一些人已经认识到,竞技运动既是娱乐消遣活动,也是健身活动,不仅可以愉悦心情,还可以增强心肺功能、促进血液循环,具有很明显的健身功效。可见,中国近代一些仁人志士对竞技运动的健身性的探究,彻底改变了当时认识竞技运动的角度,并将竞技运动作为锻炼与塑造身体的正当活动纳入了国民教育体系,获得了在社会层面推广与普及的思想动力。

2.2  竞技运动的精神意义的理论认识

如果说对竞技运动的健身功能的解读,是从生物性上认知了竞技运动存在的意义,那么对运动家精神的倡导,就是从社会性的角度找到了竞技运动的意义。实际上,注重精神层面的追求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一贯的主旨,如中国古代的一些体育运动项目就讲求通过体育运动塑造精神品质。孔子就推崇“君子之争”,主张在竞赛过程中要表现出道德风范。“君子之争”成为中国古代表达体育行为风尚的一个核心用语。中国近代沿用中国古代的“君子之争”这一词组翻译英语中的“sportsmanship”一词,形成了“运动家精神”和“运动君子精神”2个词组,成为超越运动技术层面的一种形而上的话语,使竞技运动的意义上升到了塑造遵守规则、尊重对手、不屈不挠、团结队友、努力取胜等行为示范的高度。近代美国旅华体育家麦克乐曾回忆到:在1915年时,多数中国人还无法理解“sportsmanship”一词,那时近代意义的竞技运动君子精神还未形成[32]。而随着竞技运动实践活动的开展,“运动家精神”或“运动君子精神”成为中国近代社会意识领域的流行语。当时的文化名人都予以大力提倡,鲁迅于1925年发表的《这个和那个》一文中盛赞比赛中坚持到底的运动选手,文中提到:“我每看运动会时,常常这样想:优胜者固然可敬,但那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33]胡适曾在1930年4月28日为公学运动会写了一首会歌,歌词中写道:“胜固然可喜/败也要欣然”“胜,要光荣地胜”“败,要光荣地败”[34]。宋君复于1933年在编著《体育原理》教材时将“运动员之精神”[35]作为单独的一节编入其中。再如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林语堂将英语中的“fair play”一词音译为“废厄泼赖”(公平竞争),也是一个表示体育精神的核心词语。这一系列关于竞技运动的精神意义的话语,应和了当时改造人的时代背景:1902年以后,梁启超陆续发表《新民说》系列文章,呼唤进取、冒险、勇敢、尚武等人格精神;陈独秀于1915年发表《敬告青年书》一文,倡导自由、进步、进取、科学等新青年精神。这些思潮使当时的国民普遍意识到,一个健全的人不仅要有强健有力的身体,还应表现出坚毅和进取的精神,而竞技运动正是能直接培养人的强健身体与竞争精神的社会活动方式,其在超越身体技术的层面具有了更深的精神含义。

2.3  竞技运动话语的科学化表达

竞技运动的健身和育德的价值意义使竞技运动项目的推广获得了强有力的支撑。而竞技运动项目的特性指向于竞赛,所有的竞技运动比赛最终都要以竞赛的方式决胜负,必然会使人关注到赛场以外的训练体系,这是认知范围自然扩大的结果。在中国近代科学技术的推动下,运动技术的科学训练方法及与之匹配的术语体系逐步被建立起来。首先是注重运动技术教学方法的科学性。中国近代西方教练制这一模式传入中国,并由体育运动协会通过开办教练员培训班来培养体育师资。其次是在具体的教学过程中开始通过图片和文字解构动作要素,诸如身体姿势、动作轨迹等(如图2所示),极大地促进了运动员在训练过程中对技术要领的掌握和理解。再其次是运动术语的规范体现了竞技运动逐渐科学化。从《申报》于1877年报道的一则比赛新闻中可知当时对运动术语的混淆与认识的粗浅。例如:跳高架被称为“大木架”;铅球被称为“大铁球”,其他如“练手劲”“练脚劲”等描述也不是科学用语[36]。进入20世纪后,有些体育理论家和教育家开始统一术语,运动术语日趋科学化。以田径运动为例,近代体育家麦克乐与陈奎生在1921年几乎同一时间分别于上海《申报》与《时事新报》发表连载文章,对田径运动进行了标准化用语的规范,其中如“跑道”“起跑线”等场地或器械的名称、起跑时的指令术语“跑手注意——各就各位——预备”等[37]词语时至今日还在运动会上继续使用着。概而言之,概念、术语、理论共同构成了解释竞技运动的意义的符号系统,尤其是中国近代国民对竞技运动的健身作用、体育精神培育等固有功能属性的认知,为竞技运动在群众中发展赋予了基础性的意义。此后,中国人在此基础上会根据新中国的不同社会条件认识竞技活动的新意义。

3   使用取效:中国现当代的竞技体育实践方向

中世纪法国的学者阿奎那提出:“思辨性知识通过扩张而变为实践”[39]。也就是说,理论与实践是双向互动关系。一方面,人们在实践感知中获得理论认识资料;另一方面,人类思维中的意义理解和设计筹划能力又直接指引着实践活动的发展方向,间接塑造着社会实践形态。由此,中国竞技运动项目推广便包含着显著的时代性,总是以当时的民众对其意义的理解为旨意。

3.1  意义导向下的体育竞赛的发展轨迹

近代以来,中国一些思想家对体育竞赛活动的意义阐释,通过媒介向受众进行的表达形成了社会传播。在民众能够承受与理解的程度上形成了一个文化社群关于竞技运动的共同认识。这样的共意观念会直接影响体育竞赛活动的实践方向,使其按照人们认为有意义的预期可能性发展。假如競技运动在当时不符合民众对其意义的理解和预期目的,竞技运动就是无用的和没有意义的。人类的实践活动通常会有目的性和价值追求,并且总是以当时的人认为最应该凸显的价值与意义为导向,从这一理论视角可以解释中国近代以来的体育竞赛活动发展历程中蕴含的内在规律。

19世纪初,当中国近代的一些人用“游戏”“蹴鞠”等词语指称与之相似的现代竞技运动时,竞技运动在中国还处在一个自在的发展状态。在1903年颁布的《奏定学堂章程》中,学校体育教育主要以训练体能的兵式体操为主,课堂教学内容没有竞技运动。竞技运动主要在圣约翰大学等教会学校中开展。

在20世纪20年代的中国,随着竞技运动的概念生成及对其理解的深入,竞技运动锻炼身体的作用与培育竞争精神的意义获得了社会认同,竞技运动由此成为兵式体操之外的另一种因文化自觉意识觉醒而推崇的体育运动方式。1923年颁行的《中小学课程纲要草案》中将竞技运动正式纳入国民教育体系。1924年成立的中华体育协进会则将竞赛活动的主办权收归到了华人手中,此后在竞赛活动的推广中,通过陆续发布的《国民体育法》《民众业余运动会办法大纲》等法律或法规肯定了竞技运动的社会意义。但是新中国成立前的竞技运动优先发展的社会条件不足,无法从民众的体育竞技活动中产生出一个专业的竞技体育形态,而当时的女子跳高成绩达到1.40 m即为全国纪录。这就是旧中国业余体育竞技水平的体现。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体育竞赛活动的理念经历了一个曲折的变化过程。1950年确定的新体育的发展方针,从强调大众化的角度反对为少数资产阶级服务的选手制体育。但是新中国外交的客观需要迅速扭转了对体育竞赛活动的一些片面的意义理解。1952年中共中央组织部和团中央联合发布的《选拔各项运动选手集中培养的通知》中就明确指示:“世界体育活动日益增多,国际友人希望中国能去参加也甚殷切……但由于中国过去基础差,近年来几次出国参加球赛,水平较低,与今天的国家地位极不相称。此种情况亟需改变。因此,体育工作如果只有普及就不能适应当前需要,必须与提高体育技术水平相结合,以取得进一步发展。”[40]这时已经形成了国际体育组织网络体系,新中国加入其中不仅可以提升国际地位,还可以展示中华体育健儿的风采。于是围绕这一意义指向,建立了一个保障专业运动员竞训的举国体制,为国争光就此成为专业运动员的时代使命,同时也是其作为特殊社会分工群体的意义所在。

到20世纪80年代,随着我国体育发展战略的深入讨论,“提高运动技术水平,为国争光”与“增强人民体质,提高全民族的健康水平”“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已经成为我国体育工作重要的3项任务[41]。特别是在改革开放初期,由于国家财力有限,制定了竞技体育优先发展战略,竞技体育选手作为中国体育对外交往的排头兵,承载着中国体育走向世界的共同愿望。

意义认知是竞技运动实践活动的向导,多数人希望看到社会实践活动在自己认为有意义的程式中开展。近代一些中国人对竞技运动塑造身心的意义的基础性认识与阐释,扩大了体育运动的社群推广范围,而中国现代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的历史性生成,则从侧面体现了体育外交意义的强力驱动。

3.2  中国当代竞技体育的多元意义指向

在新中国社会结构和社会环境发生变化的过程中,竞技运动实践总是与时代精神和核心价值观相契合:中国近代民众参与的运动竞赛活动是国民健身训练成果的展示,也是坚韧、进取等体育精神的展现;中国现代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的建立则是将国际体育赛场视为塑造国家形象、提高国际地位的平台。但是体育竞赛行为的社会意义有很多指向,如果单一从国家的某项迫切需要去理解竞技体育的全部意义,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没有中国队参加的足球世界杯等国际体育赛事,中国观众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高水平竞技体育赛事具有竞赛表演属性,能满足观众的某种情感需要。法国艾里亚斯学派认为:在发达的工业社会中,当不受控制的群体强烈兴奋被管控后,竞赛表演就形成了一個“社会飞地”,便于在公共场合作出建立认同的适度兴奋行为。一场激烈体育比赛具有的张力能使观众的兴奋程度逐渐上升,从紧张、期待、癫狂到释然,成为情感宣泄的出口。因此,专业或职业的竞技体育活动具有重塑身心的作用,可以使观众从那些疲惫不堪的日常生活中暂时地解脱出来 [42]。可见,中国高水平竞技体育的产生与发展,除了源于为国争光的需要,同时也源于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民众的休闲需要。只是在中国近现代的社会现实条件下,中国民众更多地从生理学、心理学和社会学的角度理解竞技体育活动的意义,其经济学意义还没有被充分地感知。可以说,此时的竞技体育处于非经济活动的范畴,无法直接拉动社会经济的发展。

1978年肇始的改革开放使我国社会经济形态发生了变化,尤其是1992年10月12日至18日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十四次全国代表大会,确定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中国由计划经济进入市场经济建设时期,竞技体育生活化的娱乐消遣意义被激活,开始从社会公共事业领域向经济活动领域转场。1992年召开的“中山会议”将体育产业作为深化体育事业改革的重要问题进行了讨论。原国家体委于1993年4月发布了《关于培育体育市场,加快体育产业化进程的意见》,以此推动体育产业化发展。1994年推出的中国足球职业联赛意味着竞技体育常态化地进入了民众的日常休闲娱乐范畴。当今,在建成健康中国、体育强国的目标引导下,竞赛表演业更是作为新型体育消费领域,在社会经济获得长足发展的过程中起着积极作用。2019年发布的《体育强国建设纲要》中提出了体育产业到2035年要“更大、更活、更优,成为国民经济支柱性产业”的远景目标[43];而“十四五”时期则要“加快形成以健身休闲业、竞赛表演业等为龙头”的现代体育产业体系[44],这都为竞技体育在原有发展基础上筹划了一个新的实践方向。

4   结束语

近代以来,众多仁人志士通过概念界定、理论阐释形成了对体育竞赛活动这一运动现象的意义理解,并且力图在实践推广中实现预期功效。中国近代的竞技运动的概念生成,意味着时人把这种身体竞赛行为作为独立现象加以观察与思考,进而从对人的身体和精神培育的意义方面为中国体育竞技活动的开展找到了最基本的理据。在20世纪50年代,中国出于加入国际体育竞赛体系的需要而建立的举国体制,实际上已经开启了中国竞技体育制度化发展的历程。到20世纪80年代形成的竞技体育的概念则赋予了举国体制范畴的竞技体育活动以固定名称,最终与学校体育、群众体育形成了三大基本体育形态并存的新中国体育格局。3种体育形态有着各自不同的意义指向和制度保障。其中:学校体育的存在意义主要侧重于青少年的身体教育、品德教育;群众体育主要侧重于健身、休闲娱乐;竞技体育则侧重于参与国际、国内高水平体育赛事,担负着表征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国家使命。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一部分竞技体育赛事又作为竞赛表演业门类进入了发展国民经济的产业行列,形成了举国体制与市场机制相结合的当代竞技体育发展模式。中国体育语境下的竞技体育的概念的特定范畴也不再单指举国体制内的专业运动员参加的竞训活动,而是同时涵盖了高水平职业体育赛事体系中的竞赛表演活动。总之,中国体育语境下的竞技体育经过近代的概念生成、价值与意义的阐释与评判、意义驱动的实践效果,获得了形成和发展的历史机缘,最终成为体现国家意志和增强国家认同的社会现象,在不同历史时期以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特定存在方式不断更新着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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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3-02-08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20BTY095)。

第一作者简介:周煜(1998—),男,博士在读,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E-mail: 598395311@qq.com。

通信作者簡介:张新(1965—),男,硕士,教授,研究方向为体育史学。E-mail: 20476384@qq.com。

作者单位:1.北京体育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4;2.成都体育学院体育史研究所,四川成都 610000;3.成都体育学院历史文化学院,四川成都 610000。

1. College of Marxism, Beijing Sport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4, China; 2. Institute of Sports History, Chengdu Sport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00, China; 3.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hengdu Sport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00,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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