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诸葛英良
清供文化作为历代文人崇尚的古雅文化,具有深刻的人文寓意。它寄托文人墨客及民间百姓追求生活美满、仕途通达的期许,蕴含着中国传统士大夫生活与文人生活中最雅致精微的部分,反映出不同时代的物质文化特征,这些精神内涵成为中国绘画艺术代代相传的宝藏。
从前读《红楼梦》,喜欢性格疏朗大方的探春。她才自精明志自高,居住的秋爽斋里也似文人书房般摆设。
“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累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从“大案”“大鼎”“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大观窑的大盘”到“大佛手”等,这些清供雅玩涉及书画、笔砚、家具等,是明清时期较为盛行的传统鉴藏类型,显示出主人的爱好和自我期许,也勾勒出中国人特有的生活趣味。
中国的清供文化内涵丰富,历史悠久。“清供”本传自西域,源于佛教的礼佛供养。佛教的天国就是香世界,佛所传的道理就是香气四溢的大道理,佛的信仰者就是香客。“香花供养”体现了佛教的信徒们对于佛祖虔诚的信仰,也包含着信徒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和对福报的期盼。东汉末年,康孟祥与竺大力合译的《修行本起经》(约成书于公元197 年)记载:“须臾佛到,知童子心。时有一女,持瓶盛花。佛放光明,彻照花瓶。变为琉璃,内外相见。”江苏连云港海州孔望山的摩崖石刻“东汉立人供莲像”就体现了以莲花比喻法界的清净高洁,观赏莲花可使人清净光明;湖北荆州博物馆藏东汉神人画像镜之西位刻一钵莲花,以表达对神灵的尊崇,意在供奉。可见,以花供佛,是佛事中不可缺少的仪式。
早在魏晋时就已有瓶与花的组合图像,多出现于佛教艺术之中。《佛国记》中记载,东晋高僧法显前往取经之途中常见以花供佛的现象。可见,这种瓶花的供奉形式已颇为常见,成为佛事中一项重要的仪式。这是早期的清供相关记载,当时的佛前清供还尚无装饰和把玩的功能,仅是作为实用的工具。南北朝时期,佛事大盛。《南史》卷四十四“齐武帝诸子”中记载:
“晋安王子懋,字云昌……有献莲华供佛者。众僧以铜罂盛水,渍其茎,欲华不萎。”
文中提到的盛水插莲供佛是文献材料中较早提到的佛教供奉中的瓶花,成为清供的核心元素。早在莫高窟北凉第275 窟南壁供养菩萨、炳灵寺西秦时期第169 窟12 号所绘的飞天、酒泉北凉高善穆塔神王线刻,以及武威天梯山石窟第4 窟中心柱菩萨手中就能见到手托花盘供养的图像,盘中莲花呈扇形或尖塔形,整齐均匀排列,外形比较规矩,体现出明显的图案化和装饰性。敦煌西魏第431 窟南壁说法图东侧的供养菩萨手中也能见到手托花瓶供养的图像。此时的瓶花还是供佛之用,只是折取花枝,简单地放置在器皿,没有人的才思、情致的注入,与中国固有的赏花、咏花传统没有汇合。
“清供”本传自西域,源于佛教的礼佛供养。佛教的天国就是香世界,所传的道理就是香气四溢的大道理,对佛的信仰者就是香客。“香花供养”体现了佛教的信徒们对于佛祖虔诚的信仰,也包含着信徒们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和对福报的期盼。
隋、唐两朝三百多年,国威远播,艺术上吸收了少数民族和域外新元素,丰富了传统艺术的形式与风格,转向富丽堂皇。插花开始摆脱佛前清供形式,禅房静室也有了插花。中国人的赏花热情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狂热地步,花道就形成于此时。花材从清一色的莲花发展到形体硕大而华美的牡丹花、百合花等。根据史书记载,唐代社会风行赏花、观花,尤其嗜好牡丹,每年暮春,牡丹开放的时节,长安阖城老幼,不分男女,争相寻花、访花,“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此景足以让人震撼。花被引入日常生活、居室住所,花与工具、器皿,以及诗、书、画、酒、音乐等共同环绕起来,营造了具有审美性的生活艺术空间,催生了种种花事。留存至今的石窟壁画中出现了众多表现手捧瓶花、盘花的供养人形象,这类形象在墓道壁画、随葬仪俑中也屡见不鲜。唐长乐公主墓甬道东壁的壁画中,绘有手捧插荷花、莲蓬长颈瓶的仕女。唐章怀太子墓中壁画,也有一侍从双手捧着盆景,盆景里有假山、小树及树上红红绿绿的果子,另有侍女手执鲜花,壁画生动地描绘出宫中“掌园”侍从的形象。还有敦煌199 窟唐代壁画中菩萨手持青莲,莫高窟320 东壁右侧第二位菩萨双手捧莲花插瓶等。唐代德行禅师《四字经》中,有唐明皇李隆基论术数语:“金瓶牡丹”“瓶里琼花”“瓶里牡丹”“瓶里梅花”等,说明除了佛事活动、祭祀供花,瓶花在宫廷中也已经相当流行。插花从上层社会蔓延至其他各个阶层,样式多种多样,有瓶花、盘花、碗花、缸花、占景盘花、竹筒花、盆花、小品花、大堂花等,促进了绘画中清供形象的衍化,不再局限于瓶与花的组合。唐代周昉《演乐图轴》中插花形象有两组,瓶中植物已不是前朝固有的花卉,显示出此时瓶花图像已获得自由发展空间,由神圣祭祀演变为日常生活气息。此后,瓶花一直是深受文人墨客眷顾的案头清赏。
唐代周昉《演乐图轴》中插花形象有两组,瓶中植物已不是前朝固有的花卉,显示出此时瓶花图像已获得自由发展空间,由神圣祭祀演变为日常生活气息。此后,瓶花一直是深受文人墨客眷顾的案头清赏。
左图:(明)朱见深 《岁朝佳兆图》 纸本设色 59.97×35.50cm 故宫博物院藏
右图:唐 周昉 《演乐图轴》
五代时期历史短暂、分裂动乱,但在文化艺术历史上却是一个特殊的阶段,不仅在绘画艺术和诗词方面呈现光辉灿烂的景象,而且在插花艺术上也取得诸多成就,对我国古代插花艺术的发展有较大影响和贡献。五代后主李煜每当春盛之时,梁栋窗壁,柱拱阶梯,并作隔筒,密插杂花,榜曰“锦洞天”。贯休的《禅月心缘》画中插花风格属于“自由花”,与唐代遗风的隆盛“院体插花”风格不同。“自由花”最大特色是“不重排场,讲求生活情趣与花草天趣”,以铜制瓶壶、竹筒、吊盘之类品质朴实的花器为主,花形注重形意,取材受《花经》观念的影响,以格调高雅、素朴清幽的兰、梅、莲、桂、含笑、海棠、百合等为取材对象,体现文人墨客与禅僧们“清苦”“高洁”的审美追求。
清供题材的绘画大概在宋时兴起,至清代盛行。宋朝是个氤氲着日常生活气息的朝代,推行修文抑武的国策,文化高度发展,也促进了工艺美术的进步,引出了金石学的兴盛,许多文人同时也是收藏家、鉴赏家与金石学家,如米芾、李公麟等。宋徽宗赵佶在宫殿内也陈列许多古玩书画供观赏把玩。北宋张邦基的《墨庄漫录》中记载:
上图:(明)汪中 《得趣在人册(十二开之八)》 纸本设色 32×29cm 故宫博物院藏
下图:《听琴图》画中中下方的西湖石上放置着一个三足兽面青铜鼎,其中插有岩桂一枝
“西京牡丹,闻于天下。花盛时,太守作万花会,宴集之所,以花为屏帐。至于梁栋柱拱,悉以竹筒贮水簪花钉挂,举目皆花也。”
“以竹筒贮水簪花钉挂”即为筒装的、可以钉挂的瓶花,从中可以想见当时瓶花展览的盛事。至南宋时期,玩赏之风愈发盛行,清玩物品种类增多,由此开始形成古玩文化。在宋朝文人书斋中常见书桌案几上摆放有瓶花、古器、香炉等,颇具文人雅士的风雅情致。梅花、菖蒲等象征品格高洁的花草也常见于宋代清供图中。赵佶《听琴图》中有一块西湖石,上面放置着一个三足兽面青铜鼎,其中插有岩桂一枝,绿叶白花的设色显得清新淡雅。宋画《寒窗读易图》描绘书斋一角,斋中陈设多为山石所掩,唯案上的瓶梅和书卷不曾省去,梅英伴读,意蕴无穷。南宋马公显《药山李翱问答图》中,画面中巨大的石头案几上置放有一个素净的瓶器,里面倒插着一枝枯梅花,颇富禅意。北宋时金石学兴盛,由此掀起尚古风潮,使得青铜器也成为插花的载体,常见的有鼎、彝、觚等。为后世将清供形象作为独立的表现内容奠定了基础,使清供图中的组合方式更为多元,也赋予了清供图新的思想内涵。北宋赵昌的《岁朝图》当属年代较早的清供图。此画著录于《石渠宝笈续编》,中间绘一块奇石,周围以水仙、梅花、牡丹、茶花等穿插点缀,用色明艳,富丽堂皇,极具装饰效果。南宋李嵩的《花篮图》,画中一个精致编篮,盛满各色花卉。篮与花皆带有强烈的装饰效果,红山茶、白水仙、绿萼梅、丁香、瑞香等寓意喜庆祥瑞的花草,正像是陈设室内以点缀空间、营造氛围的清供之物。
清供具有时令性,伴随一年四季节气的变化,主题也各不相同。“岁朝清供”从唐代一路发展下来,内容丰富多彩,为大年初一这一天图个全年的好彩头,精心设计的贡品大到瓷铜石玉、琴棋书画各种文房器物,小至花卉果品,甚至儿童玩具。或精心摆置在窗前案几,或渲染成画,都取祈福纳祥之意,庆祝新年的到来,被书香之家文人墨客所看重。明末文人陈名夏有《题程仲玉岁朝》诗:
元代江山易主,文人士大夫在仕途上普遍郁郁不得志,他们多倾向描绘反映自身生活、文人情怀和枯木、竹石、梅兰等能够托物言志的题材,作品追求笔墨趣味,“以书法用笔入画”,寓情于景,标榜文人气节风骨。
“谁剪东风烂漫枝,一瓶百卉竞芳时。天工无限春消息,都付人间老画师。”
元代李萌《岁朝图》所画亦是瓶花清供之属。郑板桥有一首《题李萌岁朝图》诗:
“一瓶一瓶又一瓶,岁朝图画笔如生。莫将片纸嫌残缺,三百年来爱古情。”附注:“乙丑冬十月二日,游扬州东郭,见市上有此画,几于破烂不堪,属(嘱)装画者托之,常挂几席间,聊以存元初笔仗云。板桥郑燮灯下志。”
不同于民间单纯地把“岁朝清供”作为吉祥图案或者吉利画的心态,文人注重表达自我,在暗含吉祥寓意的同时更着力于体现自己的品格和情操。
元代江山易主,文人士大夫在仕途上普遍郁郁不得志,他们多倾向描绘反映自身生活、文人情怀和枯木、竹石、梅兰等能够托物言志的题材,作品追求笔墨趣味,“以书法用笔入画”,寓情于景,标榜文人气节风骨。钱选所作的清供图颇多,如《盘瓶双体花》描绘一个散放着朵朵白色栀子花的竹盘,清香雅丽。栀子花在《花经》中被列为三品七名,有“禅友”之称。竹盘的右上角置古铜器一件,插草本三色堇和万寿菊,都是短枝,颜色鲜艳华美,与古拙质朴的铜器相得益彰,意境深远。元代的清供图像多表现为花与瓶器的组合,或是单枝花卉插于古瓶之中,有宁静疏淡之意,如王渊《樱花图》等;或是将富有吉祥寓意的蔬果花卉置于篮、盆中,寄寓节令祈福之愿景,如钱选《端午清供图》、王渊《丰登报喜图》等;或是三两文人聚集鉴赏把玩古器物,体现出较高的艺术修养与文化底蕴,如钱选的《鉴古图》等。
明代文人士大夫更多地将自己的目光和内心转向日常生活,在书斋、庭院中陈设清供之物,通过将闲雅生活艺术化来表达自己的审美情趣,同时清供物象成为其精神的寄托与投射,蕴含了隐逸、闲适、高雅的生活趣味。这种生活趣味与生活场景在明代中后期的文人绘画中颇为常见,通过文人对于清供的选择、摆放、描绘等方式,以“静物叙述的图像表达”来呈现。可从文房清供、玩物赏古、赏茗插花、庭院盆栽、案头焚香等多样的清供陈设图景之中,直观了解到此时文人的日常生活之趣。明代文从昌《冬岭探梅图》轴写林壑寻梅逸事,画中高岭深涧,景色宏阔,水阁书案上的香炉和瓶梅尤其画得仔细,焚香赏梅,颇有雅兴。晚明陈洪绶偏爱以清供物件入画,其《人物图》卷中,鼎彝、酒尊、杯盏、茶壶诸般雅具席地而置,高瓷瓶中红梅初绽,铜花觚里牡丹盛放,极富古雅气息。画中将清供之物嵌入相对宏阔的山水景致或生活情景中加以呈现,以一种全景式的记录,还原“清供”在古人日常生活中的面貌。此风之下,富有文人趣味的清供图成为文人书斋自娱和园林雅集的常见题材。沈周《瓶中蜡梅》,案头清供以细颈开片小瓷瓶插梅花。嘉靖时,文徵明作《古洗蕉石》,虽为“一花一器”的清供图式,但花卉以蕉叶与太湖石替代,将古铜洗作为盛器,并且作品以水墨绘成而未施色,清新隽永。芭蕉有“绿天”之号,颇受文人喜爱。太湖石、古铜洗亦为清雅之物,将三者相结合,传达的闲情意韵,好古尚雅之意不言而喻。
(清)郎世宁 《平安春信图》 绢本设色 126×68cm 故宫博物院藏
明清时期是清供图的定型和流行期,除一些文人画家保持着清雅风格外,多数画作在宋元岁朝清供图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象征符号,寓示着富贵吉祥。倪田《岁朝清供图》画一大雕龙花瓶,瓶内插牡丹等名贵鲜花,旁侧无数瓜果,寓意“吉庆有余,平安富贵”。画家阙岚作《岁朝图》,绘一铜瓶,插满天竹、水仙、蜡梅各色鲜丽花草,旁侧一盘,盛放香橼、双柿,四周散落着百合、灵芝,花、果与器物巧妙组合,既充满新春的喜庆与生意,又传递出丰富的吉祥寓意。张槃的《岁朝清供图》,将梅、竹、水仙等时令花卉,与鸡、鱼、扇贝、爆竹、红烛等共同入画,借顺应时节的自然与日常之物祈愿言志,表达喜福康寿的世俗愿望,文艺气息与烟火气同在,令观者望之而心生暖意。清人姚文瀚《岁朝欢庆图》敷色浓丽,门庭和阁楼富丽堂皇,庭院古树环抱,湖石屹立。孩童们在庭院嬉戏,有吹笙的,有燃爆竹的,有聚在一起雀跃着说话的,人物描绘曲尽姿态。画面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孩子们在打太平鼓。太平鼓为“迎年鼓”,取其“太平”之意,是对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的祈愿。清代高凤翰《逸仙拱寿图》轴,所画盂插红梅,盆种水仙,皆是岁末时节书斋案头的常见之景。水仙雅号凌波仙子,搭配奇石一方,寓“逸仙拱寿”之意,画意吉祥而有雅趣。清代主攻花鸟画的扬州画派、海上画派对清供图尤为青睐,不仅创作出大量作品,还将各种民间喜乐融入画中,产生了岁朝清供、端午清供、中秋清供、寿诞清供等不同面貌的清供图景,几乎成了文人画世俗化的一个缩影。
清代帝王热衷于高雅艺术,宫廷插花艺术多延续明朝堂花风格,善取华丽富贵、格高韵胜的牡丹、芍药、梅、菊、松等,并常以如意、香炉、灵芝等多种元素进行装饰,这种游赏风气推动了清供绘画的发展。乾隆时期,宫中兴起了“岁朝清供热”。据《石渠宝笈》记载,乾隆对于题名为“岁朝图”绘画的创作始于乾隆十七年(公元1752 年),终于嘉庆三年(公元1798 年),即乾隆过世的前一年。在近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乾隆每年都要绘制一幅至多幅岁朝图,档案中明确题为岁朝图的画作总计五十六幅,其中半数左右是清供式岁朝图。同时,清宫供职南书房的善画的臣工和皇子们创作了大量岁朝清供图,另有宫廷画家郎世宁、徐扬、张为邦、贾全恭、胡正升、吴璋等也有这样的作品传世。这类题材的绘画作品已经成为节庆的重要装饰。如郎世宁的《花卉清供图》中,可见高枝石榴花、梨花插于清代特色的景泰蓝花瓶中,旁配装饰感极强的花盆,栽种两朵粉白色的清荷,甚有皇家富贵特色,这种并排放置、有静物感的构图方式,融合了西洋写实的手法,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对清代宫廷绘画的审美趣味影响深远。
(清)赵之谦 《岁朝清供图》 纸本设色 137×69cm 旅顺博物馆藏
从清代嘉道年间后,金石学兴,吉金碑版、残石旧器一一出土,朝野风从。于是,文人们大量庋藏、搜寻此类旧物,加之信古好古之风弥盛,书画印家们纷纷创制全形拓,再在上面点缀画材,又形成新的一种岁朝图。取材多为寓意吉祥美好和特色鲜明的物什,多福多寿的佛手,多子多孙的石榴,年年有余的鲤鱼、莲藕,喜上眉梢的梅花、喜鹊,平安如意的花瓶、如意等,都是画家笔下常见的吉物,给人以美的享受、节庆的祝福。这种岁朝图,尤显工艺与艺术合作之趣味,别有一种古雅、古逸、古朴、古淡的美。有时,为了体现风雅、文雅,又会把金石文字、古玺印、古钟鼎器形、古文玩之拓片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别开生面,古意盎然,把中国精神和华夏文化意蕴表现得淋漓尽致,体现了中国人对“年”的重视,对一年四季轮回、万物始生发于春的别样生命情怀的流露。
近代画家赵之谦、任伯年、胡公寿、虚谷,特别是吴昌硕这样的文人画大家,尤爱画此题材,也尤长于此。之后的齐白石、陈半丁、王雪涛、潘天寿等也是高手。吴昌硕在岁朝图创作上产量多、气象大、内涵广,常常以他沉雄的书法金石气之笔墨画出古厚浓艳的生活气息,为案上清供这一书斋题材赋予了平民色彩。齐白石有一幅《岁朝图》,画中一个大灯笼,下边有一串鞭炮,旁边点缀两个大苹果,寓意为“竹报平安”;还有的画一盆万青,长满鲜红的果实,下有一枚如意,称为“万事如意”。齐白石在《一片冰心》这件岁朝图上题句:“山居绝少繁华事,酌酒看花便过年”,此一题句将一介布衣画家的超脱心情泄露出来,耐人寻味。画家对世事的淡定与不随世俗的人格使画面顿生美感,同时不乏市井生活气。
(清)赵之谦 《大吉羊富贵图》 绢本设色 73×40cm 旅顺博物馆藏
清供文化作为历代文人崇尚的古雅文化,具有深刻的人文寓意。清供绘画的画面唯美,内容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画面组合图式或围绕着吉庆祥和、文人情怀、颐养性情,或托物言志、抒发胸臆,寄托文人墨客及民间百姓追求生活美满、仕途通达的期许,蕴含着中国传统士大夫生活与文人生活中最雅致精微的部分,以及庶民最朴素美好的心愿,表达着吉祥寓意和新年的企盼,可谓真正的寓雅于俗、雅俗共赏,反映出不同时代的物质文化特征,这些精神内涵成为中国绘画艺术代代相传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