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杰
中国传统诗词,向来被看作“六艺”之首,从《诗经》算起,已有3000 多年的历史。其博大精深,意境美妙,言简意赅,神韵幽远,是其他的艺术形式所无法替代的。作为一个具有诗教传统的国度。从孔夫子到今天,用诗歌作为人伦教化和情感陶冶的载体,早已深入人心。诗歌,是一个民族的精神花朵,是德、智、美的殿堂,特别是一些优秀的传统诗词佳作,往往体现着高尚的情操和人格的力量。
目前对于中国传统格律诗的学习,存在着老小两头学的现象。所谓老小两头学,即大多学龄前的儿童每天在背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以启蒙与开发尚未涉世的心智。而许多退休后的老人,整日在琢磨着“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那种历经岁月风雨之后的沉思与淡定。也许,这就是中国传统诗词的魅力。而每一位读过书的中国人,他们早期文化学习都曾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中国传统诗词的艺术熏陶。许多人在年轻时都还有过当诗人的梦想,当然只有少数人成了诗人,绝大多数人由于各种原因远离了诗歌。还有许多人虽因生活、工作离诗歌远了,而那种诗人的情怀与梦想却始终蕴藏在心底,相伴终生。而当退休后闲暇下来,又拿起笔书写着诗意人生,实现诗人的梦想。
胡岩就是一位一生都富有诗人情怀,才华横溢的诗人。她说:“一个甲子过去了,古典诗词伴随着我从少年走到迟暮,我被诗词的音韵美,词句美,格律美,意境美深深吸引,它激发了我的情感。”我们从她书写的这本《东篱菊诗草》里,也看到了她那于岁月中流淌的韵律,和诗意的人生。
一个人无论曾经是如何的辉煌,当退休以后,地位、名利都渐渐远去,属于自己的唯有健康的身体与良好的心态,和聪慧的才智。当然,那一件件远去的往事,也会在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诗意的底片。无论是快乐的,还是苦涩的,都永远不会忘怀。胡岩的母亲去世很早,她很小就承担起繁重家务琐事,尤其是那段艰难的岁月,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她在:《鹧鸪天·忆儿时》的词里是这样写的:“犹记闻鸡上学堂,误将月夜作晨光。校门深闭墙边坐,衣薄天寒四体僵。惊梦醒,满身霜,悲凉泪水伴饥肠。家徒四壁无钟表,因疾清贫母早亡。”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许多人家连闹钟都买不起的,每天早晨只能靠听鸡叫,看月光,来了解时间。而总是怕起迟了误事,常常半夜从睡梦中惊醒。
我们细看诗人笔下的描述:“犹记闻鸡上学堂,误将月夜作晨光。校门深闭墙边坐,衣薄天寒四体僵……”一个小女孩半夜里看着月光以为天亮了,匆匆起来吃点饭赶去上学校,天没亮,校门未开,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墙壁下冻得瑟瑟发抖。这是一个多么令人震撼的场景,像这样的情景,现在的年轻人是无法体会和理解的。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也无法写出这样质朴生动,情感细腻凄美,震撼人心的诗句。好的诗句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在生活中,点点辛酸苦涩的泪水积累所得的结晶。这样的诗句,读了让人心酸,想了让人心痛。当然,这也与她那深厚的文化功底是分不开的。这首词与诗圣杜甫的《登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一个写童年的艰辛,一个写晚景的凄凉。
我在一首诗里曾说过:“磨难也是人生的一种财富。”磨难磨砺着人们的意志,使人更能看清世事的炎凉与沧桑。未经历磨难,是很难在精神上挺起脊梁的,磨难更能激励人们奋进。胡岩正是在那种艰难的生活中磨炼出坚强的意志和战胜困难的毅力。她在学校里刻苦学习,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十八岁参加林场工作,从一名会计当上了分场的场长。这中间历经多少的艰辛和努力,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个年代的领导,尤其是基层的领导,是真正靠着脚踏实地干出来的,首先要身先士卒,率先垂范。作为一位年轻的女同志,整天翻山越岭,从事着繁重体力的劳动,其中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她在《山间伐运》一诗中是这样描述的:“滚滚寒流万里凝,潺潺涧水渐成冰。雾凇晶挂琼枝裂,利斧飞旋石木崩。肩扛断木血痕紫,袄透盐硝汗气蒸。晨起鸡鸣一片月,归来犬吠万家灯。”
诗情并不都是与情人相拥在花前月下,更多的是生活中风雨交加。而只有具有诗人情怀的人,才能在“肩扛断木血痕紫,袄透盐硝汗气蒸”艰苦的环境下,心中能够展现出“鸡鸣一片月,犬吠万家灯”那种情景交融的秀美意境。这正是诗人的豪情与浪漫,让一个沉重的话题,充满着诗情画意。也是由于作者深厚的传统诗词文化功底,才能成功、生动地化用了诗仙李白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名句,使之成为全诗传神之笔。
我与胡岩是同龄人,也是老乡。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们曾经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但有趣的是,我们至今尚未谋面。诗可以穿越时空,与前人对话,诗还可以穿越地域障碍,千里之外相互交流。正是诗歌的情缘让我们能够相识和交流。她如今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多年了,现住在省城南京。也与古今诗人们一样,她那种思乡之情久久萦绕在心底,总想与人们诉说。在《思乡曲》里她写道:“掩卷推窗竹影重,云台山水梦魂中。忽闻《江海》飞《红叶》,犹见家书慰转蓬。”当她在《江海诗词》的诗刊里,读到了家乡连云港市《红叶诗社》女诗人的佳作时,非常惊喜,犹如见家书一样亲切,心情十分激动,那种思乡之情油然而生。这不由让人想起了杜甫“家书抵万金”的名言。胡岩这一情感,正是那“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和“月是故乡明”等历代诸多的名家思乡诗句中的情愫,在她的心里发酵所产生强烈的冲击,这种真挚的情感,让读者亦为之感动与共鸣。她的另一首七律《登云台山》(新韵):“霞映云台海上山,春风伴我喜登攀。层峦墨染千层浪,大海风扬万点帆。峭壁穿云松挂月,山花遮径涧生烟。步移景换天迟暮,夕照峰巅兴未阑。”尽管离家多年了,云台山上那不息的松涛总还在她耳边回响,滔滔黄海翻滚的浪花亦常在她心底激荡。故乡的山海给她太多诗人的灵感与情思,她有太多的语言要对故乡的山海表达,正是故乡的青山碧水与她结下千丝万缕,挥之不去的情缘,让她写下了一首首像《苏马湾拾趣》《渔家傲·连岛海湾》《鹧鸪天·南山春晓》等家乡情景交融、精美的山水诗篇。
是的,诗人总是和山水投缘,山水蕴涵着无穷的魅力和深刻的哲理。山水因诗人的亲近,便不再孤独;诗人有了山水的情愫,也不再寂寞。山水因诗人的亲近,便多一份情调,一种韵致;诗人眷注山水,则眷注一种风情,一个知音。孔子所说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强调是人的精神气质与自然山水精神上的感应和共鸣。
胡岩退休后,带着诗人的豪情,走遍了祖国大江南北,饱览名山大川。她曾雨中登上天下奇险第一山的华山,也曾在甘肃鸣沙山月牙泉遇上了沙尘暴,她到访了像瑶池仙境一样的新疆天山天池。而当置身于高山峻岭中,让清风拂面,白云牵衣,那颗在尘世跋涉中疲惫的灵魂,浸润在滔滔江河之中,放牧于高山峻岭上,她意念在绿意中升华。而一首首明朗清新,意境开阔的山水诗也陶然产生。无论是《南岳寻梦》《谒杜甫草堂》,还是《雨中游华山》,一首首意境奇伟瑰丽的诗篇,表达了她强烈的感情,抒发了她对祖国名山大川无限热爱和眷恋之情。亦得到了一份返璞归真的通透和心灵的净化。
胡岩无论格律诗词还是游记文章,语言并不追求词藻的华丽,也不苛求字句的精湛,所用的典故也不多,但是在她的诗词中,处处可见生动鲜明的事物与细致入微的心理感悟。她的语言清新朴素,词句之间展现出的是她“眼所见而存于心”的鲜活的事物,流露出的是她丰富而细腻的情感。这既传承古诗词虚实结合,隽永清幽的意境,同时也展示当代女性的生活处境和情感,洋溢着当代自由开放的精神风貌。
有人说:年轻时写诗还算不上真正的诗人,到了七十岁以后还坚持写诗,那才是真正的诗人。胡岩一生充满着诗人的情怀,近杖朝之年,仍然拥有一颗年轻的诗心,笔耕不辍,她是真正的诗人。同时,她有一颗善良感恩的心,她在《心存感恩,让生命充满阳光》中写道:“感恩每一缕阳光给我温暖,感恩它给人间带来了花的芬芳。感恩每一滴水把我滋养,感恩它给大地披上了绿装……”
宋代大诗人苏轼在《次韵定慧钦长老见寄》之四中写到:“根尘各清净,心境两奇绝。”有什么样的心态,就有什么样的人生。胡岩无论是艰难困苦的环境下,还是在阳光灿烂日子里,总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她平生心境的修炼,让她创造出完美的诗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