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洁故事会

赵香远 欧正中

父亲的感谢信

赵香远

立秋那天，父亲打来了电话，他在一头念叨着，今年雨水好，是个丰年，乡亲们种植的葡萄、黄金梨、百香果挂满了枝头，大家高兴之余都在为水果的销路犯愁……

乡亲们又央求帮忙来了，我随便敷衍几句，说手头的事紧，然后挂了电话。

两天后，父亲蹬着那辆老自行车来了，背后一篮子土鸡蛋，一边挂着的蛇皮袋里还有两只傻愣愣的老母鸡，正伸长脖子用怯怯的眼神看城里的风景。

父亲在县委大门前张望，见我出来了，赶紧迎上来，脸上带着央求的神色，问：“水果的销路有着落了没有？乡亲们都说你有能耐，这不，托我带来了一点心意……”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打断父亲的话。还乡亲们的一点心意呢，我难道连母亲喂养的老母鸡都不认识了？没想到父亲跟我来这一套，不知道的以为我在县委大门前收礼。

“这是我爸。”我跟门卫解释。

“知道，老哥刚才跟我说了。”

“娟子没下班，孩子没放学，这不，到这儿等你来了。”父亲脸上堆着尴尬的笑。

走吧，我催父亲跟我回家。父亲推着自行车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这几年，父亲真的老了，步子比以前慢了，身子没以前硬朗了，背部有了明显的佝偻。

孩子好久没见爷爷了，进门就扑进爷爷的怀里。她是在爷爷奶奶身边带大的，从小跟两位老人亲近。晚上，娟子张罗了好些菜，几杯酒下肚，父亲又提起了水果销路的事情。

“果子要熟了，你得为乡亲们找找销路，总不能看着乡亲们一年的辛劳烂在地里吧？”

“这事我也没办法。”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销售的渠道，难道要我为了乡亲们拉下脸面，四处去吆喝？

“我可是跟乡亲们打了包票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打包票呢？”

我差点没被酒呛着。乡亲们不知道我的难处，他们可能觉得我在县委办公室工作，大小是个官儿，大小事都来央求我帮忙，其实我就是个写材料的小人物，事事是要去央求别人的。

“咋没办法了？不要忘了乡亲们以前待我们不薄。”

乡亲们的情义，我怎么可能忘了呢？父亲不知多少次跟我说过，五岁的岁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是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艰难的时候，多亏有乡亲们的帮扶。后来，我是村子里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我至今还记得，乡亲们点燃鞭炮送我出村口的场面。

在县委办公室工作这些年，我没少帮乡亲们的忙，村里的困难户，是我写材料，带他们去申请办理的。乡亲们进城托我办事，只要不违背原则，我都尽力而为。我还参加了县里的扶贫小组，帮助乡亲们发展特色农业，闯出一条致富的道路，果苗，化肥，专家，我没少操心。每次事情办成了，乡亲们夸我有能耐，父亲听了脸上有喜色。

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娟子也在旁火上浇油，你们扶贫小组三天两天下乡扶贫，现在乡亲们遇到了困难，反倒不管事了？我只得说，我来想想办法吧。父亲这才脸上有了笑容。

娟子对事情上心，第二天上班就发来信息，说现在流行线上买卖，不妨到网上帮乡亲们找找销路。我也趁着递材料的机会跟领导反映，领导是扶贫小组的组长，为人和善，人脉畅通，平日对我非常关照，他听了当即表态：“你爱人的想法非常不错。我们扶贫一定要打通最后一公里，急乡亲们之所急，解决乡亲们遇到的实际困难。”

扶贫小组马上行动起来，安排人员到乡亲们的果林拍摄采写，电视台也进行了跟踪报道，很快，事情引起了广泛关注，身边的人，陌生的人，都来向乡亲们购买水果，甚至还有网友开车远道而来，亲自上山采摘水果。水果的销路算是解决了，父亲觉得有面子，高兴得像个孩子，逢人就说里面有我和娟子的一份功劳。

事后，父亲又蹬着那辆老自行车来了，他在县委大门前等我，郑重其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说：“乡亲们的水果在网上红了，不仅卖出了好价钱，还带动了旅游，明年的销路估计也不用愁了，大家托我送来感谢信，感谢县里的扶贫小组，感谢你和娟子。”

一看笔迹，就知道感谢信是父亲写的。唉，可爱的老父亲，又跟我来这一套。我接过感谢信，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惭愧和不安。

病

欧正中

王县长从省城学习回来，发现自己卧室的墙上多了一幅匾，匾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病”字。尽管这个字让王县长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从书法的角度来讲，王县长还是觉得这个字写得有造诣。

王县长问妻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妻子回答说，这应该是你老父亲挂上去的。王县长这才猛然想起，这次学习时间长，刚来他家的父亲生病住院了，自己都没机会去医院看望一下父亲。父亲性格倔强，宁肯待在农村，也不愿来城里跟儿子住在一起。这次王县长升职了，住进了大房子，父亲才勉强同意来住几天，不曾想又生病住院了。王县长心里也愧疚啊，老父亲辛苦了一辈子，自己也没能好好尽一下孝心。可父亲也不该这么小题大做，我外出学习去了，又不是故意不陪他。

为了解开父亲的心结，不让他心存误会，王县长决定找个时间和父亲聊聊。星期六上午，夫人出去买菜了。王县长急忙准备了几碟菜，一瓶红酒，想和父亲喝两口，算是赔罪。他还没张口请父亲，父亲竟然主动来了，父亲那被太阳和风侵袭过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王县长赶紧端起酒杯对父亲说：“爸，这么多年来您辛苦了。这次您住院了，我都没时间陪您一下。我先喝一杯，谢罪。”说完便仰脖一口猛喝了下去。可王县长发现，父亲的脸色似乎更难看了。王先生心想，老父亲真的不愿意原谅自己了？可父亲以前也不是这么小心眼呐。沉默的气氛，让父子俩有些尴尬。

父亲掏出一支旱烟点燃，猛抽起来。那浓浓的烟雾呛得王县长嗓子发痒，很想咳嗽，但他忍住了。父亲抽了一阵后，把烟掐灭。他头也不抬地对王县长说：“山娃，我想问你一些事。”王县长脸上马上升起了笑容：“爸，您说，我听着呢。”父亲严肃地说：“你是不是外边养了女人？”王县长反驳说：“爸，没有的事儿，您在哪里道听途说来的？”父亲继续说：“这次我生病住院。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带着她儿子来看我。小孩不停地叫我爷爷，可亲热了，那女人也一点儿不见外。”王县长急忙申辩道：“爸，没有的事儿，真没有这事儿。“父亲继续说：”我住院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来看我，问寒问暖。临走时，非要给我一个大红包，我一看里面装着很多钱，便坚决拒绝了。事后一想不对呀，他不能平白无故送我一个乡下人这么多钱。山娃，你说这是咋回事？“王县长愣了一下，急忙笑着说：“爸，这事您做得对。”父亲不放心地说：“山娃，你是咱村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大学生。这么多年了，我怕你变了，丢了山里娃的本色呀！”王县长对父亲说：“爸，您放心，我没变。还是以前的山娃，还是大山里的一颗土豆。”父亲依然不放心地说：“以前，咱家穷，你母亲生病去世早，再苦再累，我也没怨过天怨过地。如今你们兄妹长大了，我在老家待着，啥也不怕，就怕你们在外出事儿！”王县长安慰着说：“爸，这不是没出事吗？好着呢。”父亲阴着脸说：“那些来看我的人咋回事儿？”王县长笑着站起身说：“爸，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解释清楚。”

王县长朝卧室走去，刚到门口又折转身，他不安地带着征求的语气说：“爸，那墙上挂的字，放在卧室里，不吉利。再说，万一被客人看见了，会笑话。能不能取下来？”父亲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猛喝了下去，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看我这次生病，在医院里住几天就好了。身体上的病好医，如果思想生病了，那就难医了。这是我特意花钱去街上请人做的。你现在当县长了，目的就是想时刻提醒你，思想要单纯。要是你哪天‘病’了，到那时，我也就会真的一病不起了。”王县长急忙阻止说：“爸，您可别这样说，我们兄妹都在盼着您健康长寿呢。”

第二天，老父亲发现那幅匾被移到了客厅，端端正正，居于墙壁的正中央。老父亲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没过几天，老父亲便放心地回乡下去了。尽管王县长一再挽留，可父亲坚持说，山里才是他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