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海洋
2022年,全年国内生产总值(GDP)超121万亿元,比上年增长3%,全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8.57万元。按照当年人民币对美元的平均汇率计算,2022年我国的人均GDP大约是1.27万美元。
这是一个标志性的数字,按照世界银行2018年公布的标准,人均国民总收入在996~389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在3896~12055美元之间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在12055美元以上的就是高收入国家了。因为实现了一定的增长,我们已经妥妥地脱离了中等收入行列。
不过,世界银行收入标准是按年发布的,每年都會有新的标准。另外,世界银行所设定的标准基于人均国民总收入(GNI),GNI与GDP略有不同,GDP侧重于生产,GNI侧重于分配,去年经济增长突然停滞,人民币贬值,人均GNI仅比上年增加0.9%,为12608美元,并未达到世界银行规定的13205美元的高收入国家标准。
其实不管达到或没有达到高收入国家标准,意义都不大。关键还是要看收入是不是能够继续增长。10年前,我们刚刚迈入中等偏上收入门槛,还离高收入标准很远的时候,有关中国能否顺利越过中等收入陷阱的讨论很多。2007年世界银行发布报告《东亚复兴: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里面提到了经济停滞现象,这篇文章掀起了关于“中低收入陷阱”的广泛讨论。凭借着低劳动力成本优势,很多国家实现了经济起飞,可再向前,当低劳动力成本消失以后,增长便面临着停滞。我们的国家,科研投入居于世界第二位,《世界知识产权报告》确定,中国2021年有效专利数量超过了美国,成为有效专利数量最多的国家。凡此种种,以技术进步注入经济增长,提升劳动生产率是实际发生的现实,跨越中等收入陷阱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按世界银行的观点和分类,各国经济发展的动力其实也可以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一种是凭借廉价的资源、廉价的劳动力,换取全球化的产业转移,可当劳动力价格升高到一定程度,资本就会转入更低的国家或地区,本地增长也就失去了动力;另一种则是技术推动型,劳动密集型企业向资本密集型企业转移,进而转移到科技密集型。有了全球最多的有效专利,我们是否也迈入了科技密集型的产业门槛呢?
其实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正是劳动密集型与科技密集型衔接过程中的问题,物价升高、工资升高,跨国企业向资源更廉价的东南亚和印度转移,劳动力于是剩余下来。可国内科技企业并没有准备好,还无法消化多余的劳动力。甚至国内的科技企业暂时被卡了脖子,没办法参与到国际合作中,面临着技术瓶颈,也产生了技术人员冗余。
在高收入门槛前,几乎所有的追赶型国家或地区都会磕绊。在亚洲,前车之鉴是日本和亚洲“四小龙”,在东亚雁阵式的经济起飞序列里,前面五个国家和地区排在我们前面,其中“四小龙”中的中国香港和新加坡都是城邦型经济体,不好与相对复杂的经济体进行比较,但我们这里与日本、韩国乃至我国台湾地区还是可资比较的。不妨看看它们都是在什么时期脱离了高增长,又是如何一步步跻身于富裕国家或地区行列的。
在比较东亚经济体的发展中,安信证券有一个名为《三十年未有之变局——中国潜在增速的趋势转折》的研究报告,因为准确预测到2020年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速降到5.5%左右而被广为传播。该报告把2010年的中国和1968年的日本以及1991年的韩国放在一个起跑线上,做了多种类比,发现把时间之锚定在这两个时间点上,在经济基本面上有着最大化的契合。即使10年之后回头看,这些推算的偏差也不算很大。
2000年,中国人均GNI只有940美元,属于世界银行根据人均GNI划分的中等偏下收入国家行列;2010年,中国人均GNI达到4340美元,首次达到中等偏上收入国家标准;又用了13年,我们走到了高收入的门槛边。日本也类似,它用整个20世纪70年代完成了中等偏上向高收入国家的跃迁。在这一过程中日本做对了什么?恰恰是它提高了国民的收入。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政府提出了“国民收入倍增计划”,民众收入与生活水平都实现了大幅度提升。到了80年代,日本继续发力提高老百姓的最低工资,并提高劳动者报酬占国民总收入的比重。有数据表明,20世纪80年代日本人的工资增速长期高于GDP增速,民众充分享受到了经济发展带来的红利,购买力也一再提升。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地产泡沫破灭,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进入了“失去的20年”。即便如此,因为国家保持着科技创新动力,仍稳坐发达国家的交椅。
韩国1988年举办奥运会的时候,也是处于从中等偏上收入状态向高收入的跃升过程中,1994年其人均GDP站上1万美元的台阶,跻身高收入国家行列,并于1996年超过1.3万美元。1997年遭遇亚洲金融危机,以出口为导向的韩国饱受打击,其人均GDP于1998年急剧下降到约8000美元。韩国财阀体制的弊端在经济危机中暴露出来,也成为该国政策调整的主要着力点。一个国家或地区能否跨越危机,主要看它是否拥有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1999年韩国经济迅速回升,人均GDP重新站上1万美元台阶,再次“升级”为高收入国家,到2006年首次站上2万美元台阶,2018年则站上3万美元台阶。
在全球经济版图上,也颇有一些国家没有坐稳位子,如俄罗斯、土耳其、巴西和阿根廷等。这些国家多是资源型国家,缺乏有竞争力的制造业,当汇率浮沉,它们的收入也是时高时低,不能维持稳定的增长。
经济增长遇到了暂时的困难,看看周边,也就有了镜鉴。想尽办法提升就业水平,提高居民收入,才是解决之道。靠勒紧腰带,过苦日子,并不能带来稳健的增长。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