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晶辉 黑龙江大学艺术学院
纵观建筑发展史,木质材料在人类建筑建造中有着广泛的应用。木质材料曾因林木资源分布广泛、易开采、易加工等特点,在成为人类生存重要保障的同时也成为建筑本身及周边环境美学设计、结构建造、装饰构造的重要物质基础。在当前工业化与城镇化发展的背景下,推动生态建筑与环境可持续发展成为一种新的设计思路以及研究趋势,木质材料因其自然与朴素的品质特点,在建筑环境设计与装饰艺术中的应用潜力也得到了更深层次的挖掘。
在建筑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建造工艺的进步与情感化设计理念的推动,木质建筑工艺成为展现人类精神文化与生活品质的重要选择。木质材料美学既是对改善人类生活环境质量和顺应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有效回应,也是生态美学发展中“尊重自然本性”“人与万物一体”理念的实践所需,更是城市环境下多元化建设的重要体现。木质材料美学在建筑与环境设计中所代表的是已脱离基础生存层面的精神需求,是个体在城市建筑下受环境影响引发审美愉悦的重要物质材料基础。
根据梁思成所著《中国建筑艺术》,将现存不同时代下的历史资料与建筑实物对比后发现,中国传统木质材料美学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不同历史阶段逐渐演变而来。中国传统建筑由梁、柱、椽等主要构件构成,按照建筑所需的形状、间距结合在一起,体现出造型与结构高度统一、理性与秩序统一的建筑美感。
木质装饰在传统中式建筑设计中普遍使用在台基、木柱、隔扇、槛窗、眉梁、挂件中,使用背后所承载的一方面是中国丰富的木质材料雕刻技术与加工工艺,另一方面是其被赋予的教育意义、祈福意义与象征意义等价值观念。在现留存的许多精美绝伦的建筑艺术瑰宝中,传统的木质建筑装饰有着明确且统一的规格与题材,这与现代多元化且开放式的设计理念大不相符。现代建筑环境中的木质装饰艺术美学最明显的特征是将时代背景下的文化与传统艺术高度融合,这无疑是对传统木质建筑雕刻工艺的颠覆,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当前,美国、加拿大、芬兰和日本等国家的部分住宅建筑仍以木材为主,这些国家不仅木质自然资源充足,能够满足建设的需要,而且木质住宅建筑的美学设计、建筑结构、技术工艺得到了良好的继承与发展。在西方文艺复兴后的很长时间里,花卉、古典图案题材成为建筑木质雕刻艺术以及室内家具的主要题材。如今,简约风格成为建筑木质装饰的首选,这一转变满足了人们降低建筑自身的工业特征与提高生态性和视觉审美的需求。
木质材料的纹理是指天然木材自身的组织结构或经人为加工组织设计而形成的表面纹理。在视觉层面上,木材的纹理可以形成凹凸立体的形状变化,以及在光影下产生色度变化,不同的切割方式下展现的木材纹理也不同,但它们所表现出的经过大自然千锤百炼所留下的痕迹是人工难以复刻的。影响天然木材纹理的原因除了树木的种类与年龄以及锯解木材的位置之外,树干的弯曲和树枝的木节以及各种自然条件对树木生长的影响等也会使木材的纹理产生变化,在加工后获得的成品也因此有着千变万化的造型美感。
木质材料的质感主要是指木材的自然属性以及木材表面组织结构所产生的视觉、触觉方面的感受。木质材料的质感受到木质材料自身的纹理排列方式、纹理色彩、表面的光滑和粗糙度、平整性、坚硬或柔软程度以及在触摸时有无弹性等因素的影响。木质材料对人的心理起作用更多的时候是依据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断积累的触觉与视觉经验,有时候只要看到了这种肌理并不用亲自去触摸就可以引发主观上的联想。在现代木装饰的运用上,由肌理所形成的木材质感是人工无法复刻的,与人造的木质材料相对比,天然木质材料的表面质感在光线下具有更明显的变化与层次感,因此更容易在雕刻加工中被视作高级的材质,也更容易发掘出更高的价值。
色彩作为最重要的视觉要素所带来的情感变化是最直观的,色彩的特性主要有色调(颜色类别)、饱和度(颜色纯度)及亮度(表面特性)。如暖黄色的木材能够给人们内心带来更加显著的温暖感,而明度稍高的木质材料能够给人们带来更加轻快、透亮的感受。
同一种木质材料的颜色并不是固定统一的,大多数木质材料暴露在阳光下,受到紫外线的作用,都会发生变色,同时每一棵树不同部位的颜色也会有肉眼可见的差异,通常情况下,心材的颜色要普遍深于边材。而表面涂饰的使用,既可以使相同的材料具有不同的感觉特性,也可以使不同的材料获得相同的感觉特性。室内木质装饰的色彩在空间视觉层面上可以满足人们对空间的美学需求,并与空间的主题相吻合。色彩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感受和生理刺激,如明度较低的紫檀一类木材给予人的是一种深沉、稳重的感觉,而明度高的木材给人以明亮、整洁、美丽的印象。
木质材料是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它经历了从大地中吸取营养、成长直至死亡的一个过程。木质材料可以被视为包含时间痕迹的容器,这或许是木质材料在每个人心目中的印象,它更多的时候表达了一种舒缓的感觉,传递给我们温暖的一面。以中国古代徽派建筑为例,徽派建筑以木质材料为主,为了解决木质的柔软与石材的坚硬难以协调的问题而主张避免石材与木材相结合的建筑设计方式。徽派建筑对使用的木料、纹样等有着明确的规定,这所表现的是商业和手工业逐渐繁荣的背景下古代富商与贵族在生活层面的品质追求与人文价值观,促使人们与整体设计风格产生情感共鸣。
木质材料美学在满足生态环境设计需求这一点上可以分为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物质层面主要包括低能耗、低污染、可回收等,精神层面则包括人类的一切思维与意识。中国传统木质建筑美学总体遵循的是人应与自然保持一种亲密、和谐、平等的关系的理念,且这种理念覆盖中国古典园林、宫殿、民居等,并传承至今。
伴随绿色建筑与可持续发展的环境设计研究,如今木质材料所具有的自然属性也让其成为生态美学下的最佳材料,木质材料本身也可以更好地将建筑环境的价值提升到自然艺术与生态美学的层面。在此基础上,中华传统木质装饰的形式和手法无外乎是深受中华传统文化影响的具有形式美感与象征意义的素材。如采用梅、兰、竹、菊、荷花等植物,或者龙、凤、虎、龟等动物。这种木质装饰艺术的题材选择不仅具有超高的审美价值,同时代表了精湛的民间手工艺水平与“天人合一”的生态美学思想。
建筑的人文美学是历史发展与演进过程中形成的历史意义、艺术意义、社会意义,建筑的人文美学受到地域性与时域性的影响,呈现出不同的风格与特点。在地域层面,中国北方因气候寒冷、土地宽广而容易形成质朴敦厚的建筑风格,南方则因炎热多雨而形成栏杆式构造与轻盈舒适的建筑结构。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中国古代木结构建筑在原始雏形基础上不断改进,逐渐形成了梁柱式构架和穿斗式构架两大主要体系。
如和田因独特的地理交通位置,当地的木雕建筑艺术具有很强的文化适应性和包容性。木质材料的人文美并不是由材质主体所能决定的,它包含了个体发展中的经验积累与文化的传承。它在融合外来文化的同时,也保留了自己独特的装饰体系和艺术风格,如在民用建筑的色彩上多以木本色为主,很少有彩漆的加入。而在木建筑的装饰图案与纹样上,以较复古的设计风格为主,设计风格与当地的自然地理环境与人文风貌有着紧密的联系。
在传统建筑向现代主义与后现代主义转变的过程中,没有绝对的、独立的建筑美学理念,更多的是在科技、工艺、文化的变革中根据人居环境的实际物质需求所形成的。而木质材料的应用可以理解为是人类对自然系统的回应,是传统建筑美学重新利用新的技术与艺术思想向现代建筑美学靠拢的关键一步,在新时代下,木材加工技术与工艺将会更适合现代建筑美学的发展与应用。
现代木质材料本身的物质属性已然发生了本质改变,木质材料的回收与再利用以及可替代性的生产技术的应用将使木质材料本身的美学概念转化成一种“抽象”符号,更多地衍生为我们对精神文化的需求。以出自日本建筑师坂茂之手、位于苏黎世的Tamedia 办公楼为例,其主要材质为木质材料,整栋多层建筑完全使用中国传统的榫卯结构进行连接。建筑外层虽然安装玻璃幕墙将木质材料包裹在其中,但木质结构在室内仍然是可见的,室内建筑装饰也与木质材料相关联。Tamedia 办公楼的建立表明木质材料在今天正以其独特的优势成为新时代的宠儿。
可持续发展是基于人类面对自身的健康、生存与发展所遇到的生态危机、资源短缺、社会公平性失衡以及文化缺失等挑战的重要应对手段。木质材料在具有更高的回收性与可塑性的同时对环境的污染更低,通过可循环的生产和使用方式,致力于构建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生态环境。木质材料的应用一方面能减少环境的污染与破坏,另一方面木质材料本身也可以改善人居环境下人与人在建筑环境中因难以产生情感层面的交流活动而容易疏远的问题。在物理层面上,木质材料具有调节温度、湿度以及隔声和吸声的功能,这与木质材料自身的多孔结构属性有关。以木质材料的隔音功能为例,在室内装饰中,通过控制木质材料的穿孔率可有效反射声音或阻隔声音的传播,这充分体现了木质材料的使用范围以及可持续发展的潜力。
中国传统木质建筑美学应该成为中国传统建筑的优秀文化被传承与发展,因为古木建筑即是文化的象征,更是人们的精神依托。中国古代木质建筑更多地强调丰富的题材内容和精工雕刻技法,这是因为传统木质建筑会在建筑的梁、枋、封檐上雕刻精美的图案来显示屋主人的社会地位,雕刻的内容根据建筑的种类与需求有历史典故、文学名著、宗教神话、民间传说、山水人物等,但最常见内容为戏曲和传统故事。今天,这种精美的木质建筑雕刻工艺在建筑中越来越难以复刻,但它的艺术美学价值仍是我们所追求的。随着木构造技术的发展和材料的创新以及木质美与现代建筑的频繁结合,中国木质建筑美学的应用将推动中国传统建筑文化的发展。
木质材料美学的应用与研究在我国已成熟,在人居环境下,木质材料的天然特性与工艺已经变成一种重要的美学符号,是社会可持续发展下环境设计美学的重要选择。利用材料的美学特征打造生态化的人居环境去平衡人类生存的矛盾,是今后木质材料在人居环境建设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中国传统建筑美学以木质材料为基础,普遍使用艺术装饰与结构相结合的美学表现手段并持续影响到今天中外建筑美学的发展。今天,虽然木质材料可以被人造材料所替代,但它的美学价值与艺术符号却始终保持一个积极的方向在超越物质载体乃至视觉审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并成为人类美好生活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