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艺术品

作者简介：张欣民，本名张新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冶金作家协会主席。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作家天地》《青年文摘》《文艺报》《北京日报》《中国冶金报》等报刊。著有纪实文学《叩开神秘王国的大门》。

海底什么样？海底有什么风景？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似雾似雨，似有似无，我们举着伞或穿着雨衣到了海底。

在海底，隐隐约约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真真切切抚摸到海螺鱼虫，朦朦胧胧看到“龙宫”、“龙王”和虾兵蟹将，思思索索梦幻到地球上的各种物体，比如动物、植物、人物、兵器、建筑……

其实这里已经没有海水了，是4.6亿年前的海底上升、下降、再上升……终于摆脱了海水的纠缠，上升为山峰——成就了恩施梭布垭石林。这让我们有机会不需要潜水设施就如身临海底。

梭布垭石林被称为世界第一奥陶纪石林。穿行在石林中，如同进入一个魔幻的世界。何以称为石林？石峰林立，密密疏疏，高高低低，胖胖瘦瘦，歪歪斜斜，如同分布在21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原始森林；一座座石峰或昂首独立，或数峰并肩，或成排站立，或相互簇拥；峰体有圆柱形、圆锥形、长方形、椭圆形、随意形；大部分峰体从上到下都有一圈一圈的环状波浪纹，如金箍玉环，如彩带翻飞，每一環都是成千上万年的积累沉淀；石峰的颜色或黑得发亮，或黑中泛黄闪烁光芒；有的峰体鳞纹遍布，如古木苍松，如跃龙门的鲤鱼；有的峰顶有突兀的石头，如天外飞降，又如神仙托举。用精雕细琢、婀娜多姿、鬼斧神工来形容梭布垭石林是恰如其分的。石峰高出地面20米左右，可平视，可仰观，可手抚。一条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在石林里环绕，忽向上攀登，忽急下降，忽羊肠，忽坦途，忽阶梯，忽峰回路转，似金线穿珠。小径幽深，两侧怪石嶙峋，景色奥妙，怀疑进入了“地下王国”。

梭布垭石林已经开发的景区有九龙汇、莲花寨、磨子沟、青龙寺、六步关、宝塔岩、锦绣谷……已经有名字的景点100多个，比如石灵芝、情人伞、群蛙啸天、莲花台、拇指山、美女蛇、神虎含玉、灵蛇听禅、坐井观天……这些景点都是以形取名，听名就会引起探寻的兴趣。

对已经取名的景点，大家顺其名观其形，顺其意试眼力，倒也贴切，令人信服首肯。尖峰之侧，一美女引颈，群女簇拥，人们会产生许多神奇浪漫的遐想。那是一群姐妹相聚在一起低声密语，也可能是引吭高歌，看其动作，又像是在相互比美为情郎绣的荷包。石林所表现出的神态让人向往。

“一线天”的景点全国许多景区都有，大多是两山之间裂一缝隙。缝隙大者可行二三人或更多，缝隙小者则人不能通行只可看。而梭布垭石林的一线天，其独特处是，望天，天有指宽；看地，只可一人行，稍胖者需侧身。身体壮硕者通过时，有人诙谐地喊道：“后面的人推一把，或给一脚，别把路堵死。”看着胖人费劲的样子，前后人都乐得前仰后合。再胖者则踌躇半天，三思而行，或多走几步绕行。

小径旁，一座往外凸出的石峰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心。突出的石峰在与人肩相高的地方竟有一洞，我和老伴便浪漫了一把，分别站在洞的两侧，互相把手伸出来做了个爱心手势。我们的浪漫引起年轻人掩嘴嬉笑。我们走后，后面竟排起了队，夫妻、恋人、亲朋好友都来打卡。我们议论这个无名景点应起个名字。有人说叫“同心石”；我说应该叫“通心石”，既是石头相通，也是心相通啊。大家都说“妙”。石头是通人性的，通过这一浪漫，加强了感情，加深了友谊。你看，旁边一座山峰正咧嘴灿笑呢！

对每一处景点，有人说出形象，有人立刻曲尽其意。更多的景点则众说纷纭，就像天空飘着的云彩，变幻无穷，各有各的看法与想法，取其形，描绘一个景致或讲述一个故事，有时还因形寄意抒情。对数座相连石峰，有人说是一排身着铠甲的武士；立刻有人纠正，那是轰轰的战车；有人会说，分明是摩天楼。因此，大多数景点，在建筑师眼中是高塔、宫殿、楼阁；喜爱动物的人看到的是狮子、大象、乌龟、蛇；植物学家眼中是灵芝、玉米棒、竹笋、莲花；也有人说，那是慈眉善目的观音、佛祖和各种姿态的罗汉；军迷眼中更多的是坦克、火箭、航母。孩子们会指着一块突兀的石头喊道：“孙猴子回花果山了！”在人们丰富的想象力面前，这些形态各异的石头被赋予了更多的文化和神秘色彩。每一处景点考验的都是一个人的学识、阅历、思维、慧眼、心境。

慢慢地，我落在队伍后面。太喜欢这个石林了，往前走几步看与后退几步看，左看右看，会有不同的形态，不同的意境，不同的感觉。梭布垭石林既然是从海底升上来的，我就细细探寻它在海底的蛛丝马迹。果然，在岩石中发现了三叶虫、草履虫、海螺的踪迹。亿万年前，这些生物死亡后混合着泥沙沉入海底，奥陶纪地层形成，它们与海底的泥沙凝固在一起成为岩石。这是梭布垭石林从海底升上来的有力证据。

既然是在海底，就要拜见“龙王”，参观“龙宫”。于是，在一处几座石峰簇拥在一起的中间看到了壮观而绚丽的“龙宫”，流畅的波浪石纹，如海水荡漾，光芒四射而金碧辉煌，好个幽深神秘壮观的“龙宫”。那“龙王”呢？又是几座石峰排排站立围在一起，岩石顶端石头突兀，酷似几尊龙首相聚，龙气森然，似乎是在商讨如何保护海底家园和规划未来。虾兵蟹将则散围四方，守护“龙宫”“龙王”。

我与“龙王”告别，走出“龙宫”，天已放晴。石峰团团围裹，透露的空间，也别有韵味，这是石林另一奇妙之处。在石峰中有人抬头仰望，兴奋不已，啧啧称奇。我也凑上前去，只见几座石峰簇拥在一起，形成一个独立小天地，抬眼往上看，露出的天空恰似展翅的雄鹰正搏击长空，雄壮有力。更有奇特之处让人产生幻觉，几座巨石似无意互叠在一起，之间露出的缝隙看得真真切切，拍照后看效果，缝隙却是一股清泉瀑布奔泻。

美妙的景观让游客啧啧称赞，连岩石自己也竖起了“大拇指”（大拇指石），自豪地点个大大的赞。

步出石林，登高俯瞰，千峰竞秀，茫茫苍苍，浩浩荡荡，一座座石峰似塔、似浪、似扬起的风帆，更似奔涌而来步履铿锵的将士。峰不高，玲珑剔透，气象万千；水不深，清澈见底，波光粼粼；草不密，绿色铺展，清清爽爽；树不茂，三三两两，画龙点睛。飞泉挂瀑，水声悠然，藤萝垂丝，野花张扬，间有小鸟飞出，横空盘旋……山、石、水、树、草，自然天成，安排得恰到好处，粗豪而细腻，色彩斑斓。整个石林就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天然大盆景，一幅绝妙的艺术杰作！

我去过许多盆景展示园，一座座盆景，造型精巧，把大自然的万千景色浓缩于小小的盆景之中，让人在方寸之间便可神游山水美景，因此被称为“立体的画，无声的诗”。而梭布垭石林是放大的盆景。她是如此坦荡，里里外外，翻来覆去让人看个够。只要有耐心，有时间，可以细观细品细琢磨，好词好景就会从心底汩汩流出。奇思妙想，云雾缭绕间，偶尔有女子轻笑着走过，裙袂飘飘，恍惚间竟然分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正应了那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此情此景，不由会想到很多成语：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排山倒海、山崩海啸、沧海桑田、美轮美奂……

质地坚硬的岩石在海底时，急速旋转的海流，无规则地在石头中数亿年不停息地冲撞，小空隙撕裂扩大，大裂缝让它们分离开来。当脱离海水，见到光明后，礁石们以为脱离了“苦海”，没想到日月星辰、风霜雨雪雷电，以及地震继续啃噬着它们。经过大自然之手时而猛力、时而轻揉的雕琢，终于成为现在的模样。这就是大自然的伟力。

梭布垭石林站在陆地上何止千年万年，以前却藏在深山人未识，它的名气远不如云南石林。说起根由，当地老乡说，没有公路，陡峭的地形让人们进出这里非常困难。山大、山多、山深，地少人稀路险，不要说游客，就是邻村的人也很少来往。十几年前，梭布垭吹来强劲的春风，修公路、架桥梁、建高铁。现在，高速公路几乎是直达景区，下高速不远就到了。

路通了，美景通到游人脚下；路通了，土家农民通向了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