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守边，也要致富（纪实文学）

今年6月底，我从西藏自治區作家协会约到了一项创作任务，需要我实地去一边境小村庄采访，了解了大概情况之后，我迅速办理了边境通行证，随后从拉萨出发去往位于西藏自治区南部、喜马拉雅山脉东南部的边境县城错那县。错那县平均海拔4400米，是西藏自治区内典型的边境高寒县，年平均气温在-0.6℃，极端最低气温可达到-37℃，全年无霜期只有42天。

经过整整一天的车程后，傍晚时分我到达了错那县勒布沟过夜，第二天再早早出发继续赶往最终目的地，那里是距离错那县城还有45公里的地方——肖村。第一次要去到这么靠近边境的地方采访，我脑海里有很多想象，一路上我一直在猜测一个边境村会是怎样的模样？会不会房屋很破旧，百姓生活困难而难以温饱呢？

去往肖村途中，一路上是连绵的雪山、绿意盎然的草原、五颜六色的野花、成群的牛羊，还有那些数不清也叫不上名，却美得让人无法相信的大小湖泊，我似乎对即将要到达的边境新村肖村有了新的期待。

在和肖村对接人琼次仁书记电话沟通具体位置时，车子也缓缓地进入肖村，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排排拔地而起的独栋全新民居，每户人家门口还统一挂着一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红旗整洁而鲜艳。再看看村庄整体环境，村里道路全部由混凝土铺成，路面整洁而宽敞，加上这里雨水充足，肖村周围植被茂盛，山河间到处是一片绿意。这，和我想象中的边境村完全不一样啊。

在肖村采访的3天时间里，村委会安排我住到肖村妇女主任吾金措姆家里。盛夏7月的天气，三分之二以上的时间在下雨。晚上吾金措姆给我拿来了家里加厚的棉被以及一床她自己刚编织好的毛毯，并嘱咐我晚上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这里的下雨天多，气温低，人容易感冒。于是在肖村度过的三天两晚，每个晚上我都是在雨声中渐渐入眠的。

是放牧人，更是守边人

“我们的初心和使命就是更好地守边固边。”我到达肖村后，在村委会见到了肖村党支部书记琼次仁，向我介绍肖村情况时，琼次仁书记反复向我强调肖村百姓的使命。作为边境新村，像琼次仁书记说的一样，肖村不仅仅是一个边境村庄，肖村也是阵地村，就连这里的放牧人都变成了守边人。

59岁的桑杰是肖村的护边队队长，2017年从羊堆村搬迁过来，如今在肖村带领着近30人的护边团队，在这之前桑杰的牧场其实一直就在肖村。桑杰告诉我，他从13岁开始跟着父亲放牧，是牧民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名放牧人。2004年，除了放牧之外，他做了一件至今让自己都自豪的事情，就是主动报名成为一名边境联防队员，桑杰是最早的联防队成员之一。包括充当我和桑杰之间翻译官的琼次仁书记也是当时的最早一批联防队成员之一。

肖村护边员的工作琐碎又细腻，一个月时间里除了要到边境一线进行几次巡逻外，其余时间都要在执勤点进行值班，主要工作是查询、检验来往肖村人员、车辆的通行证等相关证件。此外，还需要负责肖村的整体治安管理。桑杰告诉我，在疫情期间，他们的工作又多了一项，就是要检查村民的疫苗接种情况。

“我很热爱自己护边员的工作。”桑杰这样告诉我。

“您觉得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呢？”我询问桑杰。

“意味着国家边境线的安宁，这个工作和国家稳定有着很大关系。”

“那您的工作最重要的责任是什么？”

“守边固边稳边。”

按说护边员到了60岁就可以“退休”，如今已经59岁的桑杰是肖村护边员中工作时间最长的一员，资历也深，所以当地领导希望桑杰即使到了退休年纪，他也能继续工作，尤其是对新加入进来的护边员，桑杰可以帮助他们做教育引导工作。面对领导的如此期望，桑杰表示自己也有心继续干下去。通过采访了解，在护边员桑杰身上完全可以验证那句话：戍边真的是坚守出来的。

桑杰言语间有着一份保卫国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有着一份对国家的感恩之情，“我很感谢习近平总书记，感谢国家给我们边境居民的优惠政策，国家一直惦记着我们呢。”桑杰认为，国家为边境百姓修新房子，将水引到家里，厕所也修到院子里，让生活在偏远边境的百姓们也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所以自己也想通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回报祖国这份恩情，“我虽人老，但心不老，愿意继续做一名合格的守边人。”

边境新村的致富带头人：就业

一个是一个

为了确保群众“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守好边”，错那县始终坚持将项目和政策往边境新村倾斜，即使是位于祖国边境上的一座小村庄，也要将它打造成为边境特色城镇示范点和兴边富民示范点。

在采访中得知边境新村肖村有一项产业，用来解决村民们的就业问题。同样是在肖村党支部书记琼次仁的带领下，我去了白玛领拉日农牧民专业合作社（以下简称合作社）。2021年10月份，合作社从曲卓木乡搬迁到浪坡乡肖村，搬迁过来的合作社在加强贫困户就业增收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

有着450平方米大小的合作社，它的负责人名叫索朗次仁，我到合作社的时候，索朗次仁正在合作社的车间里和工人一起忙碌，由于语言沟通存在障碍，我们之间的采访交流还是全由肖村的琼次仁书记做翻译。

“生活在新村主要目的还是守边固边，在守好边固好边的情况下，经营好这家合作社。”合作社负责人索朗次仁这样告诉我。合作社在新村肖村经营的时间里，一直在帮助带动肖村多名建档立卡贫困户解决就业问题。为此索朗次仁还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合作社经营得一年比一年壮大，让凡是来合作社就业的村民，每人每个月至少达到2000元—3000元的收入。

“搬迁过来后，我们遇到的最大问题还是就业问题。”在我询问生活在边境新村肖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时，肖村党支部书记琼次仁这样告诉我。为了解决肖村百姓的就业问题，同时也为了给新村的百姓创造一个更加宜居的生活环境，错那县政府也在大力完善肖村的基础设施，为这里群众的生产、生活提供更大的便利。

目前肖村的垃圾转运站已经建成，幼儿园、小学、卫生院在建设中，蔬菜温室及水厂等一批补短板项目工作也在加紧开展中。在村里基础设施跟上的同时，相应地也解决了一批肖村群众的就业问题，让肖村的就业率逐步提高，拿去年才搬迁过来的白玛领拉日农牧民专业合作社来说，主要以民族手工业经营为主，从事藏香制作、缝纫加工、卡垫、藏式围裙等民族手工业产品的制作加工生产。

2021年搬迁到肖村后，作为合作社的负责人，索朗次仁为了让合作社的业务在肖村能够开展起来，他想到了还是继续以生产藏香为主，因为自己最初是学习藏香粉制作出身，后来为了多掌握一门手艺，索朗次仁专门到拉萨拜师学艺，跟着拉萨一位专门制作藏香的师父学习藏香制作，还获得了师父赠予的一本关于藏香制作的配制秘方。

学成归来后，完全掌握了藏香制作的索朗次仁就一直把生产藏香作为自己合作社的主要产业。在搬迁到肖村后，为了带动肖村人口就业，索朗次仁想到藏香制作还是不能停，原因之一是生产藏香要经过多道生产工序，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劳动力参与进来，从而实现带动多人就业的目标。

于是索朗次仁向错那县人社局提交了一份申请，表明自己想要开展一个为期一个月的藏香培训项目，让肖村那些还没有解决就业问题的村民加入进来，学習制作藏香这样一项新技能。看了索朗次仁的申请报告后，为了支持村里产业发展，县人社随即同意并拨款78000元全力支持合作社开展藏香制作培训。虽然藏香培训已经过去快一年时间，索朗次仁再谈起时，还是表示非常感谢政府的大力支持，自己的合作社才可以顺利经营起来，肖村村民也才可以在合作社实现就业。

在藏香培训项目中，索朗次仁对藏香的配方、制作过程、后期包装等一整套藏香制作流程进行细致讲解和动手操作。参加这次培训的肖村村民有20多人。培训结束之后，有的村民掌握了藏香的药物搭配，有的掌握了藏香的包装程序，最终对藏香整体制作技术掌握相对成熟的有6人。于是，索朗次仁当即决定招聘这6位村民到自己的合作社继续从事藏香的制作加工工作，并根据大家对藏香制作掌握技术的不同，给他们每人每月发放2500元到3000元不等的工资，从培训结束到现在近一年的时间里，这6个人还都是肖村合作社藏香制作的主力军。

但是合作社存在一个问题，索朗次仁略带愁容地告诉我：“这里没有很好的销路。”2021年那次藏香培训项目制作出来的藏香，如今都还有一些库存。本来是想让合作社招收更多的村民劳动力参与藏香的制作，但考虑到生产出来的藏香销路问题，索朗次仁还是不敢招收过多的村民进来。因为销路打不开，创不了收益，村民就无法获得相应的工钱。

为此，他会经常出去找藏香销路，在自己外出不在肖村的时间里，索朗次仁会把合作社暂时交给自己的二女儿卓玛来打理。卓玛是一个话不多但做起事来很细心的姑娘，今年19岁，上完高中后没有选择考大学，而是留在父亲身边帮忙照顾和打理合作社的生意。用父亲的话来说：“所有电脑上的工作都是卓玛在负责。”当然，在采访时我发现，卓玛也在藏汉双语沟通方面，在合作社经营中扮演着很好的翻译官角色。琼次仁书记告诉我，现在的大学生首先会选择到大城市发展，能在边境这样一个小乡村留下来的几乎没有，所以合作社能有像卓玛这样高中学历的人才确实不    容易。

索朗次仁告诉我，他一般最多一星期就要到山南和拉萨去跑藏香市场，由于合作社位于边境新村，地理位置较偏僻，有些内地的顾客即使想要从合作社购得一定量的藏香，最后也会因为物流问题，而选择从拉萨购买。了解了这一市场情况，2020年索朗次仁在拉萨相对偏僻的位置租了一间租金还不算高的小门面，专门用来售卖藏香。同时，他还雇用了村里的两名村民一起经营这间藏香店，一名村民负责店里的日常经营，另一名村民负责送货。而索朗次仁负责开车将在肖村制作好的藏香运输到拉萨，如果有内地的顾客购买藏香，就可以直接从拉萨的门店发货，这么做很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在物流的运输速度和费用方面都更便捷划算。

为了藏香的销路能够打开，索朗次仁不断了解市场，掌握藏香市场最新的信息和技术。同时，索朗次仁坦言也要结合肖村当地的实际情况来开展合作社的工作，由于搬迁过来后村里也有一部分女性待业者需要解决就业问题，于是索朗次仁又想到了一项新业务，就是比较适合女性的缝纫技术。今年年初，索朗次仁专门从内地购入了几台缝纫机器，在我到合作社采访的当天下午，看到两位肖村的妇女正在车间缝纫    布袋。

其中一位名叫卓嘎的肖村妇女，今年年初来到合作社做缝纫工作，她家里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位老人，之前她也想过到外地去打工赚取生活费，但自己的身体本身不是太好，加上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情况，并不允许她去过远的地方打工，而如今合作社的工作对她来说时间上比较灵活，她在工作的同时还可以照顾到自己的家人。而且对卓嘎来说，相较于自己之前在老家的务农，如今的缝纫工作确实轻松不少，加上是电动缝纫机，曾经做过裁缝的她很快就可以上手，工作起来也省力，一个月下来轻轻松松可以挣到1500元。

这些钱，卓嘎表示大部分会花在两个上学的孩子身上，下一步卓嘎打算好好练一下自己的缝纫技术，这样就可以更加熟练地去做这份工作，也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卓嘎表示搬迁过来的日子已经很好过了，也很感激国家政策对边境居民的照顾，她很满足。

目前在合作社从事缝纫工作的一共有4名肖村妇女，当天另外两名妇女到县城送小孩上学，没能来合作社上班。索朗次仁告诉我，因为做缝纫工作的都是村里的女性，她们要兼顾家庭，所以不能要求大家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只要做到轮流来上班，把分配到自己手上的缝纫工作做完了就行，最后工钱也是按照每个人一天时间里缝了多少袋子为标准来计算。何况一年到头也不是一直有缝纫活儿，所以这样的安排索朗次仁觉得还是很合理的。

我去采访的当天，看到车间的地面上有不少散落的布料，原来这是前不久错那县人社局刚从索朗次仁的合作社订购了20000个宣传袋，这一单可以说是合作社自搬迁到肖村后接到的最大一笔订单了。以至于在接到订单的时候，索朗次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知道这一消息的他并没有让合作社马上开始生产，而是来核实这个事情，在确定无疑的情况下，索朗次仁才召集肖村的妇女劳动力马上开始生产。尽管这笔订单除掉人工费、运费、材料费后几乎所剩无几，但索朗次仁还是很高兴接下了，他觉得这是打开自己合作社销路的一次非常不错的机会。

“群众有了收入才能更加稳得住。”琼次仁书记说。因此，当地政府也在大力支持肖村发展产业，以此来带动村民就业。县政府多次请山南市大型企业来肖村做培训，像进行藏式服装、藏式卡垫、氆氇等民族手工艺制作培训等。索朗次仁很高兴各大企业能来村里做培训，这样后期合作社生产出来的手工艺产品，如果符合标准，就可以直接被这些大型企业收购，也就解决了索朗次仁最发愁的销路问题。

一直以来，索朗次仁都在想办法拓宽合作社的产品销路，好让合作社的业务能够越来越丰富。在2017年，索朗次仁自己還设计了一款电香炉，为了设计出独特的香炉花纹，索朗次仁专门到位于拉萨的西藏自治区博物馆相关展厅去寻找灵感。从展厅出来，他借着灵感的迸发在纸上绘画出各种各样的创新图纹，然后结合现代香炉的样式，最终将西藏传统图纹样式和现代香炉模型相融合，形成独具特色的电香炉新品。这款电香炉直到2019年正式推入市场，销量喜人。“拿到拉萨后有很多人喜欢。”索朗次仁兴奋地告诉我。

在我问到下一步的经营计划时，索朗次仁坦言自己并没有多大的计划和目标，还想把自己作为藏香传承人生产藏香的事情继续下去，他还是会想更多办法去扩大藏香的销路。“一旦销路打开了，肖村村民能参与到藏香制作的人数就会越来越多，我的目标是帮助每户人家至少解决一个人员就业。”

就在即将结束对索朗次仁的采访时，他开心地告诉我，前段时间去拉萨找销路的时候，顺便接到一个朋友超市要订购3000个购物袋的订单，为此，他赶忙从拉萨回到肖村，让合作社的村民们赶紧制作起来。对索朗次仁来说，能够帮助自己生活的肖村解决最难的就业问题，是自己最大的目标，能解决一个就尽力解决一个。

通过这次采访生活在祖国边境新村的他们，给我了一个很深的感受，边境群众的国家、国民、国防意识在逐步增强，随着祖国变强大的步伐，边境的百姓也在紧跟其后，大力发展，爱国戍边精神同时也得到传扬。在边境新村肖村，百姓的守土固边思想和产业发展意识也都在进步，正是这份力求发展的思想观念，让我们的边境百姓在致富道路上越走越顺利，也是因为他们在边境的坚守，让我们祖国的边境国土更加牢不可破。

编辑导语：作者实地走访了错那县的新建边境村落肖村，对新搬迁移民的生产状况和生活面貌做了直观的描述，其间有党和政府为改善边民生活和振兴新乡村的积极作为，也有当地群众为了更好地守边护边和创建美好生活而做的不懈努力。

责任编辑：子嫣

枣儿，本名高荣娜，1990年生，汉族，内蒙古人，香港岭南大学硕士毕业。曾于央视网、香港《亚洲周刊》、《中国改革报》广东记者站等媒体平台任记者或编导。2020年开始自由撰稿。现居拉萨。作品散见于《西藏文学》《西藏人文地理》《拉萨河》等文学期刊，以及工人日报、改革网、盛和塾、今日头条等新媒体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