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孝婷,韩文婷,朱庆华
35%-50%死亡原因与可改变的健康行为有关[1],健康的生活方式可以降低死亡风险[2]。在这样的背景下,移动设备因可以帮助用户追踪和记录行为数据,并检测到难以察觉的身体活动和行为习惯,相关应用逐渐渗入生活。比如,Apple手表可以实时追踪用户运动、睡眠等数据,柠檬App可以记录饮食且提供反馈,促进用户自我反思和自我健康认知,引起人们关注和参与,这种现象被称为“量化自我”[3]。因可以实时追踪、监测人们的个人健康生理数据,量化自我工具也被广泛应用[4]。2012-2018年全球可穿戴设备出货量年均超1亿台[5],预计到2024年可穿戴个人跟踪技术设备的销售额将超过700亿美元[6],跟踪技术设备逐渐成为日常生活“指南针”,指引人们朝着健康生活迈进。相比以往需要依赖医生获取个人生理、健康数据,当前通过参与量化自我即可随时随地直接接触这些数据,人们对自身健康有了更好的了解,能促进个人健康管理,吸引越来越多群体参与其中。
量化自我逐渐引起市场营销人员注意,促使其开始将越来越多的量化自我元素融入旨在改变行为的产品和服务[7]。目前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的影响受到较多关注,如在促进锻炼、健康饮食、辅助睡眠、戒烟等行为领域发挥作用[8-9]。然而,尽管量化自我吸引了越来越多用户的参与,市场发展也如火如荼,但现实中对量化自我作用的认识还不够清晰,尤其是量化自我究竟如何帮助促进长期的健康状况改善等问题[10]。以往研究更多是对量化自我参与效用的理论推断和归纳演绎[11-12],有关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的实证探索不足。甚至有研究发现,部分用户认为量化自我的宣传仅仅是商业噱头,无法对个人健康行为发挥作用[13]。基于此,引出本研究的第一个问题:用户参与量化自我的效用是什么,能否促进健康行为改变,具体内在作用路径是什么?
在了解用户参与量化自我效用后,如何促进效用的充分发挥是关键问题。量化自我是通过自我追踪、自我反思,获取自我认知的过程,其中数据结果对用户认知、行为至关重要。仅仅给用户提供数据远远不够,如何合理组织数据、提供直观明了的反馈是量化自我应用主动服务的关键[14]。研究发现,信息框架和结构的不同会影响用户行为[15-16]。因此,量化自我结果数据的组织和呈现成为关注的另一重要话题。量化自我数据呈现的细微差异会影响效用,用户接收不同类型的数据反馈和形式,在感知效用和行为意愿上存在一定差异[17-18]。有效的量化反馈呈现模式是促进目标行为修正的潜在策略[19],量化自我的可视化和交互呈现方式的不同会导致用户认知的差异[20]。基于此,引出本研究的另一个问题:如何设计数据呈现方式,来促进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因此,本研究主要探索量化自我的用户参与效用、内在作用路径以及不同数据呈现类型对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的影响。具体而言,主要有2个研究问题:第一,与非量化自我用户相比,量化自我对用户健康行为改变的效用如何,具体内在作用路径是什么;第二,当用户接收到不同类型的数据时,对其参与效用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由此,希望本研究结论可以明确量化自我的用户参与效用及内在作用路径,以便更好地指导个人进行健康管理。
“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由加里·沃尔夫(Gary Wolf)2007年提出,指的是用户和工具制造商通过自我追踪来分享对自我认识的兴趣的一种协作[11,21]。“量化自我”又被称为“自我量化”(Self-quantification,self-quantifying),与之密切相关的概念还包含个人信息学(Personalinformatics)、自我追踪(Self-tracking)、自我监控(Self-monitoring)、数据驱动生活(Data-driven life)[3,22-23]。维基百科认为,量化自我是一种用科技进行自我追踪的文化现象,即将生活记录的实践借助技术和数据采集融入日常生活,通常是为了提高身体、精神或情绪表现[24]。Lupton认为量化自我是用户主动监测、记录有关生活相关特征数据的实践[25-26]。Almalki等将量化自我过程视为一种记录生活的方式,通过运用量化工具进行数据收集、管理,并根据数据结果进行反思来调整健康状况和行为[23]。Lupton认为量化自我的本质是基于数据驱动的自我追踪、自我反思、自我认知进而养成健康生活习惯的过程,用户在参与量化自我的过程中通过数据来理解和认识个人状态和行为过程[26]。通过对相关概念梳理,狭义上的量化自我主要应用在健康领域,与个人日常身体活动的追踪和监测有关。广义的量化自我不再局限于健康领域,开始延伸到认知、消费以及环境领域等。本文重点探索量化自我狭义上的应用,将量化自我限定在健康领域中,并界定量化自我是指个人借助相关技术工具进行个人数据的追踪,进而自我反思获取自我认知的活动,目的是提升个人健康状况。
目前有关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的研究更多通过健康行为改变来衡量。健康行为改变主要指为维持健康所采取的一系列行为,主要包括改变不良健康行为和维持健康行为[27]。Sharon认为对个人健康追踪结果的反思能促进用户调整行为状态[28];朱启贞等表示,用户追踪的个人数据在健康促进、慢病管理等领域具有辅助作用[29];Li等发现伴随大数据分析技术应用的推广,系统根据用户量化自我数据为用户提供反馈建议,能够帮助用户更好地了解健康状况,进而指导个人健康管理[3]。上述通过参与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进行干预、调整、指导等的作用均被界定为健康行为改变[30]。此外,Li 等认为用户通过参与量化自我,可以实现对个人运动、锻炼、睡眠、生理健康等多方面行为数据的追踪、记录,这些数据经过技术系统的集成、整合后,实时反馈用户的行为状态[3]。同时,学者发现量化自我通过追踪身体活动、睡眠模式等行为信息,具有教育和激励个人养成良好健康习惯的作用,进而促进健康行为改变[31]。相关研究也得到大量实证研究的验证,发现具有追踪健康功能的移动应用App确实对健康行为改变具有积极显著的干预作用[32]。笔者在华为手环社区(花粉俱乐部)中也发现一位使用手环的用户评价:“智能手环让原本只能靠感觉来衡量的生理数据变得量化、直观,专业的运动数据让我更了解自己的锻炼,我可以随时调整自己的运动量。”基于此,提出假设:
假设1:与非量化自我相比,参与量化自我可以促进用户健康行为改变。
赋权(Empowerment)概念来源于医学临床领域,表示当患者越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信息时,越有能力实现自我康复、健康改进等[33]。Kuijpers等认为,当患者被提供教育、反馈/定制信息、个人锻炼计划以及来自医疗保健提供者的聊天或电子邮件时,会提高慢性病患者赋权,更有能力改善健康状况和生活质量[34]。自我赋权(Self-empowerment)建立在赋权概念基础上,指用户有能力获得更大的个人秩序,进而控制处境和行为[35]。Kinney等通过对51名处于乳腺癌不同阶段的妇女进行实验,发现那些被提供健康知识课程的被试具有更高的自我赋权,更能体验到痛苦减轻、生活质量提高,并感受到更深层次的生活意义以及更强的健康体验[36]。可以发现,自我赋权本质上更多是对个人能力的一种描述,当个人拥有这种能力后能够更好地进行自我管理。目前,自我赋权这一概念更多被用于健康领域中,主要探索当用户获取更多有关个人身体、病理以及健康等信息时,对其认知、行为等的影响。
在量化自我研究中,自我赋权被描述为个人进行自我健康管理的能力。Traynor认为量化自我的新颖之处在于将赋权描述为最重要的优点之一[37]。Zhang等认为量化自我提供的数据反馈较为细粒度和直观,给用户带来更多的反思和权威的感知[38]。因此,量化自我过程中用户获得的个人有用数据可以增强自我赋权[39]。大量研究发现,当个体感知到对自身选择的控制时,他们感觉到被赋权,并发现在生活目标和行为中拥有了一种代理权或自主权[40-41]。量化自我提供了详细的数据结果,如跑步时量化自我设备可以追踪到步数、卡路里消耗、配速、心率以及路线。这种高度个性化和细粒度的信息减少了未知,为用户在面对长期和复杂的健康问题时提供了依据和控制感,有助于增加自我赋权[37]。此外,自我赋权的提升促进了健康行为改变。研究发现,与非量化条件相比,量化自我协助用户更有能力管控健康,这给用户带来了更大的目标设定和行动控制[42]。Zhao等发现可穿戴传感器通过记录大量数据来监测和预警健康状况,促进了患者的赋权能力,用户自我赋权越强,越能够认识到改变健康生活方式的正确途径[43]。因此,相比于非量化自我,量化自我可以促进用户自我赋权,当用户发现自我赋权加强时,更有能力进行健康行为改变。基于此,提出假设:
假设2:自我赋权在量化自我和健康行为改变的关系中具有中介作用。
1998 年Carver 等提出进展框架(Progress framing),认为进展可以被理解为从初始状态到当前状态的距离,即“到目前为止框架”(To date frame,如已经使用20%时间),或者是从当前状态到结束状态的剩余距离,即“剩余框架”(To go frame,如还剩余20%时间)[44]。也有学者将进展框架划分为2种形式:基于过去的框架(Past-oriented frames)和基于未来的框架(Future-oriented frames)[45]。虽然划分名称不同,但框架表达的内涵一致。当个体接收不同进展框架时,产生的理解是不同的。一般而言,基于过去的框架可能表示“提前”“鼓舞”的肯定含义,基于未来的框架可能与“加快”“落后于计划”的催促含义有关。进展框架更多作为一种信息设计方式来刺激用户行为反应,当表示进展的信息呈现出细微差异时,会影响用户追求目标的动机,因此进展框架常被应用在各种目标性行为中[46]。虽然两种框架表达的时间数量是相同的,但接收信息的用户可能解读出不同的含义[47]。因此,面对不同对象时两种框架作用的效果不同。比如,在关注金钱花费和剩余时,让用户关注剩余的资金比详述已支出多少数额更令人鼓舞,因为相比已花费多少钱,还剩余多少金钱传递出数量充裕的信号;而当反馈工作量的进展时,表达已经完成工作量的声明被认为是乐观的,描述剩余工作量的框架则表明计划落后,应该加快进度[47]。想要传达良好进展,应该告知已经完成了多少;想要传递对前景担忧的信号,可以告知还剩余多少要完成[48]。因为基于过去的框架主要传递一种保证,而基于未来的框架表示缺乏进展[49]。
在有关健康行为改变的任务中,基于过去的框架更能传递出相关进展是在个人控制范畴内。比如,告知用户已减重10斤和告知用户还有10斤要减,前者表达出减肥任务在控制之中,后者似乎表达距离计划完成还有一段距离[14]。量化自我结果以基于过去的框架出现时,是初始状态到当前状态的反馈,提供了有关进展的实时记录,用户可明确当前进展细节,增强用户对个人健康的赋权。同时,在时间上接近行为的术语描述(如当前)比用遥远的术语描述(如未来)更能促进用户对行为、决策的认知[50]。基于过去的框架可以培养从一开始就追求目标的动力,用户可以根据目标及时调整、修正行为[48]。基于此,提出假设:
假设3a: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对用户自我赋权的影响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
假设3b: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对用户健康行为改变的影响关系中发挥调节作用。
综上,本文主要探索用户参与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的效用影响,且考虑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并进一步引入进展框架的调节因素,探索其在量化自我参与效用中发挥的作用,相关理论模型见图1。
图1 量化自我的用户参与效用理论模型
本研究围绕量化自我的用户参与效用进行探索,以实验方法进行研究设计。整个过程用健康行为改变意愿作为因变量,表示用户参与效用。主要通过对照实验方式,探索不同情景下用户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差异,并分析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以及进展框架的调节作用。首先,选取运动场景进行组间实验设计,在量化自我实验组中,为被试提供具有追踪功能的量化自我工具,被试可以通过工具的显示界面查看详细的运动数据(如步数、距离、配速等)。而在非量化自我的对照组中,为被试提供同样的量化自我工具,但被试仅可以查看运动时间这一项运动记录的数据,无法获取详细的运动细节。其次,为了分析进展框架的调节作用,进一步设计组间实验。因此,量化自我实验组的被试在查看量化自我工具提供的详细数据后,还会随机接收到基于过去和基于未来的两种进展框架。相关实验设计如图2所示。
图2 实验设计
本研究大多测量题项改编自已有文献且均采用李克特7级量表。为了保证量化自我情景的成功设计,在两个研究中都分别测试了用户对实验情景量化程度的感知。此外,量化自我组具有对运动过程进行详细反馈的跟踪装置,而非量化场景相对缺乏技术要素。为了控制用户对技术使用态度的影响,根据已有研究将用户对技术的态度作为控制变量[37]。为避免问卷因语义问题影响其信度,两份问卷均根据专家建议进行修订,最终构念的信度均超过0.8,超过可接受的水平0.7[51]。最终确定问卷测度项及其出处(见表1)。
表1 量表选项来源及选项设计
首先是实验被试招募阶段。为方便现场实验开展,招募对象以居住在南京的用户为主。为避免量化自我经历对实验的影响,主要探索对没有相关经历的用户在参与量化自我之后的作用及路径。为保证实验顺利开展,最终招募条件是运动没有障碍、可以熟练使用智能手机且之前没有量化自我经历的对象,最终确定176位用户作为被试,通过随机分组方式,其中132 人作为实验组,剩余44人作为对照组。其次是实验前准备阶段。所有被试于实验前一天在个人终端设备上下载Keep应用程序并注册,实验当天携带。最后是实验开展阶段。实验开始时,量化自我组被试打开Keep记录运动过程的所有功能,非量化自我组被试仅打开记录时间的功能。实验中,要求被试根据个人喜好随意步行活动约15 分钟。实验结束后,所有被试查看Keep对本次运动的记录数据,其中实验组可以查看到个人运动轨迹、里程、时速、卡路里消耗、步数等(见图3),对照组仅查看运动时间。量化自我组用户还将收到实验员通过Keep对话框随机发送的不同进展框架,根据Karevold等对进展框架的研究[47],本实验主要考察进展完成80%、70%、50%以及未完成20%、30%、50%的进展框架的影响,具体如图4(N=70)、图5(N=62)所示。完成所有结果查看后,被试填写一份有关个人基本信息、量化程度感知、技术态度、自我赋权以及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问卷。本实验选择在被试方便的时间进行,全部完成共跨越19 天(2020 年11 月22 日-12 月10 日),实验过程大约30 分钟。最终,本研究共获取有效问卷176份。
图3 量化自我结果(部分)
图4 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
图5 基于未来的进展框架
本研究借助SPSS 软件进行协方差分析(ANCOVA)和线性回归分析。其中,ANCOVA用于确保控制变量的情况下样本组间均数的差异检验,分析实验中用户健康行为改变意愿、自我赋权以及用户接收不同进展框架时健康行为改变意愿、自我赋权的均值差异及显著性。线性回归分析适用于利用线性关系来进行解释和预测,主要用于探索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以及进展框架的调节作用。
纳入研究的有效样本为176份,被试基本情况见表2。实验对象中男性居多,整体年龄趋于年轻化,这似乎说明量化自我更受年轻群体喜爱,中年尤其老年群体关注较少。教育背景以本科为主,其他教育背景的被试也均有包含。此外,大多数用户身体健康。
表2 样本基本情况
3.2.1 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的影响
将实验分为量化自我组和非量化自我组,对应样本数量为132和44,ANCOVA结果见表3,发现:量化自我情景中用户对量化程度的感知(M=5.312,SD=0.909)高于非量化自我情景(M=3.338,SD=1.005)且结果显著(F=8.673,P=0.000<0.001),证明本实验中量化自我情景设计是成功的。此外,有关量化自我对用户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影响发现,量化自我情景中的用户健康行为改变意愿(M=5.426,SD=0.865)明显高于非量化自我情景中的用户(M=3.090,SD=0.832)且结果显著(F=5.882,P=0.000<0.001),假设1成立。说明参与量化自我对用户健康行为改变意愿具有促进作用。量化自我可以追踪用户生理、状态、行为等,数据反馈更细粒度且直观,用户更愿意关注当前行为状态并进行调整改进。此外,结果还发现技术态度是显著的协变量(P=0.000<0.001),在后续相关研究中应该给予关注。
表3 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的ANCOVA结果
3.2.2 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影响
假设2主要探索自我赋权(M)在量化自我(X)与健康行为改变意愿(Y)之间的中介作用。根据中介效用的检验步骤,主要有3步:(1)检验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影响,其回归模型为:Y=cX+e1;(2)检验量化自我对自我赋权的影响,其回归模型为:M=aX+e2;(3)自我赋权作为中介变量时,探索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影响,其回归模型为:Y=c’X+bM+e3;通过线性回归分析,具体结果见表4。在第一步中,量化自我与健康行为改变意愿(c=0.504,P=0.000<0.01)显著正相关,这进一步验证了与非量化自我相比,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影响更明显。在第二步中,量化自我与自我赋权(a=0.134,P=0.000<0.01)显著正相关,说明量化自我更能提升用户自我赋权,ANCOVA也发现量化自我用户自我赋权明显高于非量化自我用户(M1=5.450,M2=3.407,P=0.000<0.001)。最后,当自我赋权作为中介变量时,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依然显著正相关(c’=0.323,P1=0.000<0.01; b=0.170, P=0.015<0.05),且系数c’的绝对值小于c 的绝对值(0.323<0.504),说明自我赋权在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影响中发挥部分中介作用。量化自我可以为用户提供细粒度的数据结果和反馈,有利于用户更好地理解个人健康状况,进而有能力、负责地管控个人健康,从而更愿意保持健康行为、改变不健康行为。综上,假设2成立。
表4 自我赋权中介作用回归分析结果
3.2.3 进展框架的调节作用影响
假设3(3a、3b)主要考察进展框架发挥的调节作用。量化自我组的用户会随机收到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N=70)或基于未来的进展框架(N=62),分别赋值1 和0。在进行调节作用的分析前,需要建立线性回归方程模型:Y=aX+bZ+cX*Z+a,其中a、b、c表示回归系数,a表示残差项,X代表量化程度,Z代表进展框架,Y为自我赋权或健康行为改变意愿。通过SPSS 线性阶层回归分析,结果如表5 所示。可以发现,在模型1 中,量化程度和进展框架的交互项显著(T=4.988,P=0.000<0.001)且正向影响自我赋权(c=0.482),说明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和自我赋权的关系中发挥正向调节作用,即当用户参与量化自我时,如果数据反馈结果中出现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时,用户会获得更大的自我赋权。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表示从初始状态到当前状态的情况,用户能够清楚了解当前的进展状况,促进用户更有能力管控健康。在模型2中,量化程度和进展框架的交互项显著(T=5.697,P=0.000<0.001)且正向影响健康行为改变意愿(c=0.453),说明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和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关系中也发挥正向调节作用,即当用户接收到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时,健康行为改变意愿更明显。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符合追踪过程的顺序性反馈,用户可以实时了解当前进展现状,进而促进健康行为改变的意愿。综上,假设3a、3b全部成立。
表5 进展框架调节作用回归分析结果
(1)量化自我与健康行为改变。本研究通过实验探索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效用并借助实证分析进行验证。结果可见,量化自我用户的健康行为改变意愿明显高于非量化自我用户,说明量化自我更能促进用户健康行为改变的意愿。这一研究结果与之前研究发现(进行追踪的患者能够做出持久的健康行为改变[9])的结果一致。量化自我用户可以追踪随时间变化的某些行为(如锻炼时间、吸烟数量)或更长远的行为结果(如减肥),并以提供反馈的形式帮助用户更好地理解目标和所需要付出的努力,进而有利于用户更好地关注自己的行为[54]。尤其是量化自我依附于技术手段,保证了追踪数据的准确性,为指导用户改进行为提供了保障。此外,量化自我是一个长期过程,具有时间序列特征的数据也为用户提供了纵向的参考[3]。当用户处于量化自我情景时更能促进其参与的积极主动性[55],这对调整个人行为更具价值。因此,当对个人健康状态越了解时,用户更有意愿进行健康行为的维持、不健康行为的改变。
(2)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已有有关量化自我对健康行为改变的效用研究,更多是理论层次的推断。目前,还不清楚量化自我用户参与效用具体的内在作用路径。基于此,本研究尝试探索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通过回归分析发现,量化自我与自我赋权正相关,表现在参与量化自我的用户自我赋权明显高于非量化自我的用户。这一研究结果与过去研究中发现(当在健康服务中纳入量化自我功能可以提升用户自我赋权[56])的结论一致。笔者认为,当用户较少获得个人行为追踪的数据反馈时,似乎不易感知个人健康状况、目标进展等,进而无法清晰认知个人行为,很难实现对个人健康的管控。相反,量化自我带来了精细化、细粒度的数据反馈,引发了个人更直观、明确的理解和反思,用户可以较为自主、负责并更有能力管控个人健康。此外,自我赋权的中介作用还说明量化自我通过部分作用于用户自我赋权进而影响其健康行为改变意愿,发挥其参与效用,即当用户更有能力进行个人健康的管理时,更有意愿维持健康行为、改变不健康行为。
(3)进展框架的调节作用。在明确用户参与量化自我效用的基础上,试图通过进一步设计数据呈现方式来促进效用发挥更大作用。本研究将进展框架嵌入量化自我结果数据的呈现中,通过实验验证其调节作用,相关研究结果与之前认为信息框架在健康行为改变过程中具有不同效用[57]的研究结论一致。在量化自我情境中,接收到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的用户自我赋权高于那些接收基于未来的进展框架的用户(M1=5.802,M2=5.098,F=10.113,P=0.000<0.001);此结论同样成立于健康行为改变意愿(M1=5.787,M2=5.065,F=9.295,P=0.000<0.001)。回归分析结果也验证了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程度和自我赋权、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关系中均发挥正向调节作用,说明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更能促进量化自我参与效用的提升。学者发现,人们认为未来发生的事件距离较远,在认知上较为模糊[54]。因此,基于过去框架的数据反馈可能使用户认识更清晰,可以提升对个人健康的自我赋权。此外,已有研究认为相比在未来发生的事件,人们对趋于当前的事件理解更深刻,更有可能立即采取行动[58]。用户接收到的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表示初始状态到当前状态的反馈,是一种当前状态的实时呈现,在一定程度上更能促进用户健康行为改变的意愿。
本研究主要探索用户参与量化自我的效用,结果发现:(1)与非量化自我用户相比,量化自我用户的健康行为改变意愿显著较高。(2)自我赋权在量化自我和健康行为改变意愿的关系中发挥中介作用,即量化自我促进用户自我赋权,同时量化自我通过部分作用于用户自我赋权进而影响健康行为改变意愿。(3)在量化自我情景中,进展框架在量化自我与用户自我赋权、健康行为改变意愿之间的关系中均发挥正向调节作用,其中基于过去的进展框架更能提高用户自我赋权和健康行为改变意愿。
研究的理论贡献体现在:首先,从实证分析角度验证了量化自我的用户参与效用及其内在作用路径,有利于充分理解量化自我对个人健康行为改变的具体影响及影响路径,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量化自我效用的研究内容和视角。其次,通过将进展框架理论引入到量化自我数据反馈展示的设计中,发现用户面对不同数据展示方式会表现出能力和行为意愿上的差异,可以为量化自我平台从数据呈现方式角度提高数据服务促进个人实施健康管理的效果提供参考和借鉴。
本研究结果对量化自我实践发展也具有一定指导价值。首先,量化自我可以作为个人健康管理的有效手段,相关量化自我服务应该重视如何更好地提升用户的自我赋权,来增强对个人健康管理的能力,如优化量化自我系统、提升平台服务,从而真正实现基于技术的“防御型”健康管理体系。其次,相关服务平台不能仅仅考虑给参与者提供更多的数据,还应该思考如何设计数据呈现形式,如通过进展框架来提醒、刺激参与者意识到个人健康状态,进而修正行为,达到健康管理的目的。此外,还可以考虑纳入信息框架、时间框架等多种具有说服、引导内涵的设计方案。
本研究存在一些局限性。健康行为改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本文实验研究仅仅测量了用户横截面的意愿,相关结果并不一定真实反映量化自我用户参与的最终效用。因此,是否具有长期性效用还需要结合时间序列研究。此外,在中介变量的选择上,本文虽然选择了自我赋权作为中介影响,但其发挥的中介作用较小(b1=0.0.170)。在未来的研究中,可以尝试挖掘其他可能的中介变量,如感知健康结果[59]、自我效能[60]、自我感知[61]等,也许会产生更具有说服力的内在作用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