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山海图

王敖

居家山海图（七首）

观万年全图

他不是也从未当过

立法者，不是上天的秘书

没驾驶过帝王的专机

他见证的不知道，是不是奇迹

他的一叠幻象，跟蝙蝠的遥感没什么区别

那么，他绘制的地形图

为什么是一幅永恒的斜雨

在那个世界上，他只开了一扇留守的窗户

谁派他去的，他能回来吗

他的故事讲给谁，关于人的衰亡与一致

关于谁离我们而去，关于哪个物种

会关心哪件事情，关于归零的幸存感

离乡偶书

离愁的弟弟叫离苦，帮你告别

海水钟上，往返自鸣的铜鸟

离苦的舅舅叫离奇，祝你日月周行不复记忆

晨昏尺璧掷于舟中车上

离合的前身回到岔路，离魂的万里不觉离题

居家山海图

神鸟过大泽，投影

如理想的未来社区

过于熟悉的一群

异类与怪兽，守望着

并指给你看远方

城楼上，回响无穷的穿胸长老

历代巫师中幸存的小偷，升降在

居民楼背后的一挂

防火梯上，如履万丈顶峰

一失足逗笑，破窗人家初生的婴儿

远古洛神赋

人写的第一封情书

伪装成借条

预支了女神眷顾的

风雨之夜

现在它是一张

过于模糊的截图，卡住了

巴比伦引擎，湖上荡漾的风景

扩散中的一道道命令

波及了你，误导了AI

影响了我，改变了世界

那追讨的激情，吞吐沐浴她的

七千种曲线，召集着

你和前世两边翻墙踩点儿

一对儿小偷眉眼联动

桥与浪与飞行器一圈儿飞吻

酒窝里的幼崽，伊甸园花体的空号

但丁同代人

清末某县秀才李某石

无诗文传世

书画亦不工，一日赴邻家借醋

忽睡去，梦谒神祠

荒野中，供神主一座名檀戴

自称元时人，遇仙入冥

历遍三界，扣天门而返

壁上所绘山川灵怪，皆非世人所识

李惊问神主，原是先祖旧交

携手入九曲地狱，所访古人

皆面目全非，化蛇虫盘踞泥炭焦土

所遇帝王僧俗，痴愚不可理喻

后命二青衣小童送还

醒来邻妇含羞调笑，劣犬摇尾绕膝

急返家中，绘梦中历历所见

作李某石幽明画谱，供小儿临摹

百年后见天光，文字支离如败絮

万丈巨蟒遽化小锁，千钧重锤

一击引发地震，那些把火球

不断掷向半空的小丑，看不见但笑得出

人之农庄

向晚池塘追逐夜光

远看像盘沙拉，四蹄兽走进

芊芊莽莽的地宫

为何人讲述，第一千零二個故事

里面有萌宠万状的

粗尾君，招手即来的千层饼

生长各色果脯的沙发，为何人讲述

还要搭救谁，还要擒获谁

喝着不明飞行茶，思量中

新来的五花偶蹄郎，昏昏然不解

旧世界风俗，人之农庄转眼间

塌方化作土豆泥，泥腿子都坐在火星篱笆上

小空间站行旅图

一条地外小路，通向

星系边缘

惊竦火玫瑰

镶边的休息区

中世纪观星者认为

那是灵界音乐的休止符

驼峰线上，古火箭爱好者们的墓碑

像一群观众取笑着

梦中作曲家

苏格拉底，坐进火圈的画外音

看宇宙细丝的挂网

夜雨的小魔爪，抛向人的老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