醺盏半茗
早晨起身,能看见窗台上供奉着的两位仙子。一名玫瑰,张扬恣意的美,烈烈地燃烧一晚热情;一名蔷薇,清雅温润地绽,娇娇地涂抹一身妩媚。
往往晨衣未更,便睡眼惺忪地拎起花壶,为美人上妆。小心翼翼,探入深处。霎时,花香馥郁在空中弥漫氤氲,将二位衬得愈发不可方物。
收回手,若因不留意而被赏了几道血痕,也是习以为常。玫瑰嚣张跋扈,亮出锋利的刃;蔷薇温和素淡,竟也张牙舞爪,不得亵渎近身。
习惯了,习惯了。伺候着大小姐,既然独占其天姿绝色,那么,付出点代价似乎也无可厚非。
有时,玫瑰蘼蘼要枯萎,正盛是蔷薇。我爱惨了那般夏景——玫瑰已有几分柔弱,花刺却不遑多让地守着。而蔷薇小小尖尖的爪齿,可爱得如同少女笑时露出的小虎牙。
于是,我便不仅是爱那清丽的花瓣了,花刺好似一只软软的猫爪,在我心上轻轻挠过。
是什么风将你送到了这里,你这怯怯的嫩芽,未长成的野花。
我数了十三个清晨与十七次日落,看见你沿着天空的梯子,笨拙而勇敢地攀爬。你何时才能让我看见你的花,看见你所谓的“野”,看见你般般入画。
为什么,为什么你被称作“野花”?你的花朵,浅浅的黄,你怕惊扰了谁,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敢发光?
俯下身,目光聚焦在纤弱的花茎上,只有细密的绒毛。在任何伤害面前,都显得毫无招架之力。我哀哀地,读舒婷的诗给你们,给你听:“亲愛的,你要勇敢些。”
我爱你,已胜过爱玫瑰蔷薇,这连家人都知晓了——只是独我清楚,怜悯的成分要占有大半比例——所以当妈妈告诉我你被妹妹摘走时,用了歉意的语气。
我哑然。
我觉得愧疚于你。就仿佛一个胆怯的孩子,充满信任地将性命托付于我,而我却未能守约。也许,老舍先生对那只被猫叼走的雀儿,与我此时心境亦别无二致。
“果然是野花,和普通的小花不一样。”我听见妈妈从隔壁传来的声音。“拔不动就别拔了呀,你看,被倒刺划伤了吧,又惹得你姐姐生气……”
拾起你柔弱的花盘,亲爱的,我嗅到你清清浅浅的花香,你还在释放最后一点顽强。
逆茎而抚,指尖传来被勾住的痛楚。
原来,你虽然纤细,但是坚韧;你虽然看似软弱,却有隐匿的刺,有盘踞的根;原来,那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一视同仁。你也含锋,只是含在柔中。
原来如此。
我如同得到了宽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