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关于法治建设条件的重要论述探析

李 帅

(湖南大学法学院,湖南长沙 410082)

法律决定于特定的物质生活条件,同时也受到非物质条件的影响,立法、执法、司法和守法必须依赖特定的社会基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建设的新常态,必然与我国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和生态建设的新常态互为条件。习近平总书记“四个全面”战略布局,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一体建设,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等论述,深刻阐述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建设对法治建设的基础作用,构成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建设既要借助法治的保障功能,又要为法治建设创造条件,形成法治水平螺旋式上升的良好态势。

一、繁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是法治建设的经济基础

法律是上层建筑,决定于经济基础,为经济发展服务。马克思指出:“无论是政治的立法或市民的立法,都只是表明和记载经济关系的要求而已。”[1]没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的需要,或者不能满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需要,法治就成了无源之水,不能实现良法善治。

习近平总书记主政浙江时曾强调:“发挥市场经济固有规律的作用和维护公平竞争、等价交换、诚实守信的市场经济基本法则,需要法治上的保障。”[2]市场主体、资源、交易、纠纷解决皆提出了规则需要。法律作为精致的规则,使市场主体对财产权、交易权、交易相对人及交易的规则、风险、利益、成果、保护、纠纷处理等有了清晰确定的预期,按照利益最大化的人性追求,将自己的资源交付给升值最优的交易相对人,或激励潜在市场主体创造出市场认可的优质资源,从而实现国家甚至全球资源的合理配置和接续创造。如我国市场经济与美国市场经济的区别,并非市场配置资源和法治市场的绝对差异,而是公有制市场主体的占比与宏观调控的强度。我国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基础是生产资料的社会主义公有制,公有制市场主体被赋予了不同于其他市场主体的使命,即实现公有资产保值增值,发挥市场经济中流砥柱的功能。同时,国家需加强经济立法,完善宏观调控,在市场失灵或市场背离人民整体利益时,及时实施政府形式的强有力的宏观调控,确保市场经济健康可持续发展。公有制市场主体的使命和宏观调控功能,本质上则统一于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追求[3]。总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体系的源头活水。

要发挥资本作为生产要素的积极作用,同时有效控制其消极作用[4]。资本如果“有50%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5]。资本的属性是追逐尽可能高的利润,这一属性至今没有变化,而且永远不会改变。一方面,市场经济会利用资本逐利规律配置市场资源,另一方面,市场经济要依靠法律工具规制资本。现阶段,平台经济逐渐成为我国市场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柱,但其经营也出现了垄断现象。例如,合作方规定某产品只能在本平台上销售而不能入驻其他平台,此时因平台方占据绝对优势,零售商不得不接受其苛刻的上货条件甚至缴纳巨额保证金,这说明平台开始产生损害竞争、阻止流通的负面影响。此外,允许民间资本进入金融领域是深化金融体制改革、平等保护各类资本的必要举措,只是典型如网贷,出现了诱导非理性消费的趋势。诸如此类问题,监管执法部门亦应当承担失职之责。反垄断法、商业银行法等法律法规已施行多年,执法不严的情形时而存在,通常直到蔓延成社会突出问题时才开展暴风骤雨式执法,这样即使遏制了资本的肆意态势,也已给经济造成不小的创伤。否定平台经济者有之,负面评价中国资本监管者有之,从而动摇了国际资本对我国市场的信心。因此,规范市场秩序的法律只有实施到位、真正监管,才能让法治在市场经济中有立足之地。

“民法典在实施过程中必然会遇到一些新情况新问题。”[6]习近平总书记指向的虽是《民法典》,但对于其他市场经济立法也是同样的道理。在新时代,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层出不穷,充分展现了我国市场经济的活力。例如,2021年7 月《中国数字人民币的研发进展白皮书》显示,数字货币总市值已超过1.3 万亿美元,各国也在积极研发国家数字货币,全球央行中约86%正在探索其功能,60%进入试验阶段,14%已部署试点工作。那么《人民币管理条例》能否涵盖对于数字货币的监管职责呢? 鉴于此条例2018 年第二次修订时都未纳入电子支付方式,跨之规范数字人民币则难度更甚。并且数字人民币面对的风险主要在境外,会叠加数字技术和国际政治的风险;《人民币管理条例》层级较低,不能以法律形式对外承担国家义务。综上,适宜制订专门的《数字人民币法》来承担数字货币的监管职责[7]。

二、完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法治建设的政治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是社会主义法治最根本的保证。”[8]114习近平总书记全面深刻地阐述了中国共产党与中国法治的关系,从中也体现了我国不同于西方传统的党法关系。

第一,政党的政治目标、政治规则、政治行动、政治成果,应当通过法治获得国家性、合法性、正当性、权威性、保障力和行动力。党的领导必须通过法治方式实现,即党的主张上升为国家意志要经过立法程序,执政党推荐的领导人选要通过法定程序任命。

第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虽然是在领导中国人民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实践中形成的,但这仅仅是领导地位合理性的历史证明,要巩固党的执政地位,必须毫不犹豫、当仁不让地获得合法性。我国《宪法》确立了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具有其他国家所不能比拟的优势,我国应当有这样的政治自信和制度自信。

第三,中国共产党对我国伟大复兴事业实行的是全面领导,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纯粹的对国家的政治领导。国家机关、人民团体、公共社会皆处于党的领导之下。当然,党的领导并非指党组织直接处理立法、行政、司法和社会事务,而是通过行使决策、指导、监督等权力来实现。

第四,中国共产党打破了改革必然突破法治的魔咒。改革很可能会突破现有法律,但不应突破法治格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要实现立法和改革决策相衔接,做到重大改革于法有据、立法主动适应改革发展需要。”[9]不能以改革之名突破法律,看准了的情况,改革方案与立法建议可以同步设计、同步推进;需要较长时间去实验的情况,改革有必要突破法律时,就需要取得相应立法机关的授权[9]。改革只有法治化,才能获得国家赋予的正当性、合法性、保障力和监督力,彼时法治也会在改革中逐渐达成价值实现条件、获得价值目标。

第五,政党政治是现代政治的常态,西方学者宣称法治只能建立在多党竞争执政的基础上,而不能建立在一党执政的基础上,实质上是恶意攻击中国共产党执政下的法治理想。长期来看,西方从暗地里反对中国共产党到公开反对,可谓是自我标榜的宪政国家的自我否定。一个以人民为中心的政党,能够取得宪法确定的执政地位,当然应该成为法治建设的领导者,这是中国法治的新常态。

三、弘扬社会主义道德是法治建设的文化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将文化分为“大文化”“中文化”“小文化”[10]三个层次。他从中层文化和深层文化的角度强调了法治对于文化的重要性,建立健全“保障人民基本文化权益的文化法律制度”[11]。

法治建设可在文化建设中获得新的发展领域。既然文化是影响人的最深刻的因素,是人的法律意志形成并外化为法律行为的深层机制性力量,具有与政治行为、经济行为同样强劲的影响力,那么就更应被纳入法治范畴。文化法治化要遵循“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原则,突出中国特色、实践特色和时代特色,秉持法治文化自信,并学习借鉴世界上优秀的法治文明成果。要用法治形式对文化进行分类管理和服务,涉及意识形态的适用原则性立法,涉及产业化的需要配套法律法规。法治一旦建立在文化的基础上,就可能成为社会文化,而当法治进入文化的核心即信仰时,则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力。将文化纳入法治,是全面依法治国战略背景下的深刻洞见;法治能成为文化,亦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法治自信。

法治有赖于德治建设。道德是文化的典型形态,对作为底线道德的法律影响深远。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法律是成文的道德,道德是内心的法律。”[8]133法律规则与道德规则特别是主流道德规则有重叠部分,主流道德规则覆盖的法律规则获得了民众的内心认同,能强化法治自动实现的力量。道德有底线道德、基本道德、高尚道德之分,如借债还钱是底线道德,借债还钱且怀感恩之心是基本道德,借债还钱且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高尚道德,而法律仅仅是底线道德。如果能获得基本道德、高尚道德的滋养,法律实现起来就更加容易。深究之,道德是法律的土壤,社会生产生活中形成某个规则,最先会表现为单个行为,然后发展为习惯、道德、法律,没有道德的发展往往不可能有法律的发展。在现实生活中,有些问题即使法律不得不介入,也不宜从法律角度去解决,比如行使对未成年子女的探视权,当监护人不配合时,法院也不便强制执行,而只能求助于道德支持。当然,通过法律教育、制裁、矫正、抑制违法犯罪行为人,能够塑造遵守底线道德的社会心理;另外,使新兴社会领域从无道德调整发展到有道德调整,从底线道德调整发展到基本道德调整,也可从整体促进道德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法治与德治关系的思想,可以廓清长期存在的德治是否冲击法治的迷思,纠正自然法学、分析法学关于道德的偏执。

社会主义道德是我国的主流道德。道德在任何时代都呈多元化状态,我国是社会主义国家,但由于封建传统的影响,仍然存在着封建时代的专制道德;受资本主义文化的影响,亦存在着极端个人主义道德。尽管如此,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道德是我国目前的主流道德,它要求人们尊重集体利益,在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冲突时,强调集体利益优先,兼顾个人利益,更不能因个人利益损害集体利益,这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原则在处理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关系时的具体要求或规则。现阶段,集体主义道德的核心要求概括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被写入我国《宪法》《民法典》,是社会主义道德支持社会主义法治建设的有力佐证。

四、发展社会自治是法治建设的社会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一体建设。”[12]《现代汉语词典》解释:社会,可指由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构成的整体,也叫社会形态;亦指由于共同物质条件而互相联系起来的人群。我国《宪法》中的“社会事务”与“法治社会”中的“社会”,为狭义的指向,是指国家机关之外的社会组织和群体,包括“民间”和“半官方组织”。法治社会是全面依法治国的基础工程。工人阶级、农民阶级、知识分子是法治国家的阶级基础和社会基础,因其人数众多而成为最广大的法律主体,是“法治国家”“法治政府”建设的基石。

法治建设应当满足民生发展的需要。教育、就业、收入、医疗卫生、食品安全、社会治安、贫困治理、社会救助、应急处理与妇女儿童、老年人、残疾人保护等,是法治社会建设的核心内容。我国虽然在基础教育普及、社会安全、减少贫困等方面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果,但相较于我国其他领域,社会建设法治化依旧是短板,因此加快民生保障立法,任重而道远[13]。“法治社会”超越了传统法治目标的聚焦,以人民支持为底气,以人民利益为己任。

法治建设应当从社会自治中汲取力量。长期的封建专制统治抑制了社会组织的生存空间,可以看到从传统农业社会发展而来的社会成员之间的关系常常是松散的。而进入工业化、信息化社会之后,原有的血缘、地缘关系在逐渐淡化,新的社会关系发展迟缓,此种状态并不利于社会的团结和治理。因此,法治要鼓励社会成员依据职业、行业、兴趣、价值取向等连接点,按照密切关系、凝聚人心、温暖社会、共同创造的目标组织起来,分担部分政府职能和国家职能,进而夯实法治政府、法治国家的基础,培育自治力量。

对此,应当对我国社会自治能力有坚定的自信。首先,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取得了人类历史上的飞跃性发展,无论是国民接受文化教育的水准,还是支持文化教育的经济能力,同百年前“旧中国”的国民不可同日而语,具备了社会自治的文化基础。其次,我国社会自治与国家政治目标、法治建设目标原则上是一致的,是相互支持而非对抗的关系,这也是我国政治体制的优势。基于社会自治群体利益与国家治理的根本利益一致,我们应当坚信,社会自治组织小群体利益的发展终将汇聚成国家利益的长远发展。工会、消费者协会、人民调解协会等我国传统的社会组织,事实上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执政的重要社会力量;随着新的生产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的形成,新型社会自治组织也已逐渐出现并成长起来。民政部数据显示,截至2019 年底,注册的NGO 达到84.4 万个,成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支撑;又如截至2023 年2 月17 日,在人民法院调解平台注册的专业调解组织有97 559 个,调解员有378 453 名,年度成功调解案件39 611 127 件。

五、保护生态是法治建设的自然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认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14]39给子孙万代留下青山绿水,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这是伟大的政治担当。而这种担当,来源于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指引。

将自然纳入法治,是保持良好生态的应有之义。一者,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是自然的组成部分,自然是人的生存条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自身;二者,生态环境是关系党的使命宗旨的重大政治问题,也是关系民生的重大社会问题;三者,生态法治涉及国家、政府、社会、企业、个人、代际等多元主体,涉及资源开发、交易、消耗、产出等多重环节,关乎目前利益与长远利益、个人利益与社会利益的博弈,以及全部社会生产、社会生活,是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人们长期处于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环境之中,对生态法治的认知还不够全面深入;加之生态行为的广泛性、多样性以及生态保护的科技赋能要求高,生态立法的供给显著不足;并且囿于GDP评价和地方保护倾向,生态执法实属不严。因此,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14]360,增加立法对生态科技研发主体的法律支持,加大法律对生态环境监管失职的处罚,以提高生态违法成本,降低生态公益诉讼成本,进一步提升法治对生态建设的引领和保障作用。

六、结论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建设的目标,是繁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巩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国家体制、弘扬社会主义道德、发展社会自治、保护生态,从而实现法治的价值。法治不是凭空创造的,需要法治建设的良好基础。一方面,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建设创造了对法治建设的需求;另一方面,扎实的经济基础、稳定的政治大局、高度的文化认同、健康的社会自治、和谐的自然生态,能为法治建设创造发展条件。因此,法治中国建设规划要统筹考虑我国的社会条件和需求[15],充分体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进程对法治建设的需求、制约和支持,及时满足中国式现代化建设进程对法治建设的新要求,并坦然面对中国式现代化既定条件对法治建设的限制性影响,积极促进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成果对法治建设的转化支持。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