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与中国杂剧家白朴皆有以爱情为主题的戏剧传世,两位剧作家擅长在前人作品和历史中汲取灵感,通过爱情戏剧中的时空设置为价值观念和矛盾冲突作铺垫,塑造涉及贵族、帝王乃至跨越阶级的男女主角的人物形象,彰显自由恋爱与父权统治的冲突,爱情忠贞与私欲背叛的冲突,人的奋起抗争与命运反复无常的冲突,启迪后世爱情戏剧的时空设置,人物塑造和冲突构成。莎士比亚爱情戏剧反映了文艺复兴时期承前启后的爱情理念和复杂人性,白朴爱情杂剧反映了人类爱情本能和个体与封建礼教和命运的对抗,都充满时代精神和人类共同价值观。
关键词:莎士比亚;白朴;爱情戏剧;比较研究
中图分类号:I3/7;I207.3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3)13-0129-05
A Comparative Study of Shakespeares and Bai Pus Love Dramas
Nie Wei
(Hubei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 Xiangyang 441053)
Abstract: English playwright Shakespeare and Chinese playwright Bai Pu were famous for their love dramas. Both of them excelled in drawing inspiration from the writings of their predecessors and history. Through the space and time setting of love dramas, they foreshadowed the values and conflicts, and created the images of the heroes and heroines including aristocrats, emperors and even people from different social classes. Their plays highlighted the conflicts between free love and patriarchal rule, loyalty of love and the betrayal of it caused by the selfish desire, humans struggle and the capricious fate, which inspired later love dramas time and space setting, character shaping and conflict composition. Shakespeares love dramas reflect the ideas of love and complex humanity in the Renaissance while Bai Pus dramas reflect the love instinct of human beings and individuals confrontation with feudal rituals and fate, both of which are full of the spirit of their times and universal values.
Keywords: Shakespeare; Bai Pu; love dramas; comparative study
莎士比亚(1564年4月23日—1616年4月23日)生活在英国伊丽莎白一世和詹姆士一世统治时期,有丰富的戏剧作品传世,其中相当一部分剧作以爱情为主题或情节中爱情占有一定比重,如《罗密欧与朱丽叶》《仲夏夜之梦》《终成眷属》《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第十二夜》《爱的徒劳》《驯悍记》等。白朴(1226—约1306年)出生于金元易代之际,是活跃于元代的杂剧家和散曲家,创作的杂剧既符合士大夫审美品位又兼具世俗化倾向,现存确认为他所作的《裴少俊墻头马上》(以下简称《墙头马上》)《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以下简称《梧桐雨》),一部以爱情为主题,一部唐明皇、杨贵妃的爱情占有极大比重。莎士比亚与白朴皆为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剧作家,都擅长从历史与前人作品中汲取创作素材,作品皆具有雅俗共赏的特征,他们的爱情戏剧在题材的时空设置、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戏剧的矛盾冲突上既有相似之处又各具特色,通过对两位剧作家爱情戏剧的比较,可以深入发掘隐藏在戏剧背后的中西历史文化与思想观念的差异和永恒不变的人性光辉与情感体验。
一、爱情戏剧中的时空设置
在莎士比亚和白朴的剧作中,爱情戏剧的背景都对人物形象和戏剧的矛盾冲突起到铺垫作用,莎士比亚剧作跨越时空范围广泛,从古希腊、古罗马的宫廷和战场到文艺复兴时期欧洲的城市与自然,剧作家在戏剧中书写文艺复兴时期的精神风貌,英国的与异域的风俗习惯和民族气质。白朴仅存的《墙头马上》和《梧桐雨》两部戏剧皆在唐朝的时空背景中刻画人物,呈现具有人类共同价值观的爱情故事。莎士比亚和白朴的爱情戏剧离不开特定的时空背景,同时超越了具体的时空在后世广为流传。
(一)跨越古今的时空
莎士比亚的爱情戏剧在时间设置上跨越古今,涵盖以特洛伊战争为背景的《特洛伊罗斯与克瑞西达》,以古罗马为背景的《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以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为背景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等,空间上涵盖特洛亚、罗马帝国各部、维洛那、墨西拿、雅典、法国、那瓦、伊利里亚等地。成立在《莎士比亚戏剧中的空间叙述》中考证出莎士比亚剧作“涉及的国家近二十个”[1],人物活动范围“跨及欧、非、亚三大洲”[1],足以见莎士比亚戏剧的时空范围之广。究其原因,一方面是英国伊丽莎白时代的海外探索拓宽了剧作家的视野,另一方面根据刘继华的考证,当时英国观众偏爱具有异国情调的戏剧,观众的品位影响了剧作家的创作。
在莎士比亚的爱情戏剧中,异域的时空占比较多,《罗密欧与朱丽叶》《维洛那二绅士》的背景为维洛那,《仲夏夜之梦》发生在雅典,《爱的徒劳》的主要地点是那瓦,《终成眷属》的主人公在法国各地与意大利活动,《无事生非》发生在墨西拿。《第十二夜》中的伊利里亚是一个滨海、航运和贸易发达、教堂与宫廷皆有、近似倫敦的人文主义者理想中的文明城邦。莎士比亚笔下的主人公大多善于奔波与游走,部分女性角色也敢于出门远行,比如女扮男装的维奥拉、朱利娅,承担外交使命的法国公主,扮作香客追夫的海丽娜等,人物的行动拓展了剧作的空间范围。
与莎士比亚剧作中极为广阔的异域空间相比,白朴存世的剧作更钟情于唐代。《墙头马上》开场裴尚书即交代“方今唐高宗即位凤仪三年”[2]97,全剧的七年时间由此展开,以洛阳和长安两地为情节的发生地。白朴将戏剧背景置于白居易诗歌《井底引银瓶》背景内,又细化到具体的帝王年号,使得戏剧的细节更为真实,剧中婚姻观念隐藏的大背景是唐代重视门当户对的门第观念和科举取士的功名观念,长安与洛阳符合男女主人公家庭背景和所居住的城市,为戏剧的矛盾冲突作铺垫。《梧桐雨》的情节主要集中于唐玄宗天宝年间,自安禄山兵败被押至长安,唐玄宗与杨贵妃在宫廷享乐与立誓,帝妃马嵬驿死别,到唐玄宗失势回到宫廷痛苦追忆往昔结束。据学界研究,《梧桐雨》取材于白居易的《长恨歌》,张大新认为《梧桐雨》与《游月宫》有承接关系,丁添彩在《白朴元曲创作研究》中论述了李、杨爱情主题在历史上的演化与发展,白朴因循确定题材来源,呈现李、杨爱情故事中的关键节点,又因《梧桐雨》以正末(唐明皇)为主角的演出形式,时空变换以唐明皇的时间和视角变化为主导,强化了唐明皇人生境遇的前后反差与悲剧性。
莎士比亚爱情剧的古今时空范围跨越广泛,带有异域风情,其内核是人文主义精神,为当时英国人的精神风貌,借异域写主角的个人情感追求与变化和广阔的社会人生,受到观众欢迎。白朴的两部杂剧背景皆为唐朝,取材于诗歌和历史事件,但不能以仅存的两部杂剧便断定白朴爱情戏剧的时空仅仅局限于唐朝的时空范围内。白朴以具体的历史细节推动剧中情节的发展,试图调合情欲与伦理的冲突,在封建框架下书写爱情的自由和人生境遇的悲剧。莎士比亚和白朴的戏剧作品都以“主观性”“言及了地点与空间的社会意义”[3]。
(二)空间:家宅与花园
在中西爱情戏剧中,男女主人公爱情发展的重要空间是家宅与花园,在莎士比亚和白朴的戏剧中也是如此。家宅是女主人公闺房的所在,是女主人公父亲的宅邸,男主人公想要潜入幽会或是上门提亲都绕不过家宅。当男主人公作为求婚者登门拜访时,女主人公的父亲敞开家门迎接;当作为情人与女主人公幽会时,敞开的花园和阳台也能构造隐蔽的空间。花园在中西文化背景中略有差异,冻凤秋《“后花园”与“阳台”——中西戏剧古典爱情意象之比较》[4]一文将后花园与阳台作为两个意象,分析中西古典爱情戏剧中后花园与阳台两个意象的差异和成因,将中国古典戏剧中的后花园归结为隐蔽的场所,寄予了年轻的男女主人公生命意识和爱情意识的觉醒,将西方戏剧中的阳台归结为敞开的场所,彰显了女主人公对男主人公的“指引和启蒙意味”,肯定了中西方爱情戏剧中男女主人公对爱情自由的追求。
实际上,家宅空间与花园空间兼具敞开与遮蔽的两重性。罗密欧作为客人参加凯普莱特家的宴会,与朱丽叶一见钟情,潜藏在凯普莱特家的花园里偷听到朱丽叶的爱情告白,通过阳台与朱丽叶幽会。罗密欧杀死提伯尔特后,维洛那和凯普莱特家的宅邸将他拒之门外,空间的阻隔断绝了他与朱丽叶爱情的希望。《罗密欧与朱丽叶》之后,阳台成为西方爱情戏剧中的经典场景,男女主人公想要实现爱情追求,需要进入家宅或双双逃离家宅而私奔,家宅与花园共同构成戏剧空间的整体。
白朴杂剧《墙头马上》中的花园与家宅同样承担推进男女主角爱情发展的功能。李千金携梅香上巳节花园赏花,恰逢裴少俊寻访奇异花木,在李家花园二人一见钟情。李千金与裴少俊私奔后,隐居裴府后花园七年。洛阳的李府花园和长安的裴府花园是裴少俊与李千金追求自由爱情的空间。裴少俊中状元后重回洛阳,再次拜访李宅,是从正门进入李宅的。家宅的正门象征着封建礼法的常规秩序,高门嫁娶皆从正门进出。花园承担深闺女子寄托情思和保护爱情的功能,是封建父权统治的家宅中掩护青年男女爱情的隐蔽空间。
莎士比亚与白朴剧作中的家宅与花园空间同样是求婚者活动的空间,同样是自由恋爱男女私定终身的空间,莎士比亚剧作中的花园还具有伊甸园的隐喻意义,白朴笔下的花园则具有反抗封建礼法的自由空间的意义。
(三)空间:宫廷
莎士比亚和白朴的爱情戏剧均涉及历史与宫廷。在莎士比亚戏剧中所体现的早期现代英国价值观中,“爱情必定与城邦和政治生活息息相关”[5],男女主人公或是城邦和王国的统治者,或是受城邦法律约束又具有一定自由的贵族青年,宫廷中的爱情博弈与权力的博弈同时进行。《爱的徒劳》中那瓦国王因自身情思将法国公主拒之宫廷之外,在醒悟后追求爱的自由,不料法国公主带领贵女们以严苛的约定考验国王与群臣的决心,国王的求爱暂时不成。《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中,安东尼在理性、忠诚、象征着兄弟姻亲的罗马与奢华、情欲、自由的亚历山大之间摇摆,克莉奥佩特拉在真爱与利益之间周旋,他们以死亡验证爱情,宫廷,或者说帝国的权力斗争是该剧的宏大背景。《终成眷属》中海丽娜以自己的智慧和国王的权力求得国王的恩典为她的爱情作保障。莎士比亚爱情戏剧中的宫廷,承载着爱情的斗争、权力的斗争、西方与异域的斗争等活动。
白朴《梧桐雨》中唐玄宗与杨贵妃立誓和唐玄宗怀念杨贵妃的场景都在宫廷。“国王无限制的权力,无论是因为一时的激情或盛怒,还是出于痛苦或胡闹而起作用,都能够成为受诅咒的对象。”[6]唐玄宗以皇权篡夺儿媳为贵妃,以一己之私赦免安禄山,在玄宗与贵妃的奢华享乐中,在大臣的忠言逆耳中,马嵬驿兵变的祸根早已埋下。长安的朝廷和后宫是唐玄宗皇权辐射的范围,在宫廷时他能够决定任何臣民的生死荣辱,安史之乱爆发,离开宫廷后,唐玄宗不再享有他盛世帝王的权力空间,在高力士“将士安,则陛下安”[2]152的劝说下只能放弃杨国忠和杨贵妃。退居西宫,彻底失去权力后,唐玄宗只能对失去的爱情作无限缅怀。
《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中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在权力斗争中失败,以死亡成全爱情。《梧桐雨》中的唐玄宗失去权力,因而失去爱情。莎士比亚刻画从古希腊起一脉相承的城邦中的人物形象。白朴试图将追求情欲的自由与由盛转衰的帝王的悲剧的境遇进行集中呈现。两位剧作家对主人公的刻画皆体现出他们对人性的缺點抱以同情。
二、爱情戏剧中的人物形象
在爱情戏剧中,男女主人公爱情的过程实际上是在各种因素影响下形成家庭这一共同体的过程。莎士比亚和白朴爱情戏剧中由这些过程呈现出丰富的男女主人公形象,他们或是沿袭了中西爱情戏剧中男女主人公的典型形象,如裴少俊、希罗;或是开创了对后世影响深远的形象,如李千金、薇奥拉等。
(一)贵族之爱中的男女形象
莎士比亚爱情戏剧中主人公大多处于地位或财富相近的情况。《第十二夜》中主要角色处于平等的地位,身为公爵的奥西诺多次直白地向伯爵小姐奥丽维娅求爱,薇奥拉出于公爵对奥丽维娅的爱暂时隐藏心意,最终表白心意。奥西诺、薇奥拉、奥丽维娅均直白地传达出各自的心意,可以在他们身上看到勇敢、自由、智慧、开明的性格特征。
白朴则将女主角的叛逆性格置于一桩门当户对的爱情情节中。《墙头马上》的裴少俊与李千金本是门当户对,二人在恋爱时没有考虑门第,李千金以强烈的反叛精神和爱情本位的追求与裴少俊私奔,敢于与裴父据理力争,捍卫爱情,成为中国古典戏剧史上别具一格的女性形象。裴少俊则因暂未取得功名居于“灰公子”的地位,奉父亲之命休妻,考上状元后才去寻回李千金,属于受封建礼法影响深刻的恪守孝顺的男青年。李千金与裴少俊的结合是遵从本心与守礼奉法、孝顺父母的两种思维方式的调和。
莎士比亚与白朴爱情戏剧中都存在门当户对的传统婚姻观念的影响,他们皆塑造了勇敢求爱的女主人公的形象,莎士比亚侧重于恋爱双方的理解与觉悟,白朴寄希望于人的欲望与封建礼法的平衡。
(二)帝王之爱中的男女形象
莎士比亚与白朴都在剧作中塑造了恋爱中的帝王形象。《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中克莉奥佩特拉善变、多情、追求享乐,是一位符合西方幻想中东方形象的女王。安东尼从杀伐果断、善于指挥的理想统治者转变为为情左右、沉醉欲望的失败者,越来越少地与他的罗马共同体建立联系,掌握着他爱的意志与自由。安东尼冷静持重,与作为罗马理想统治者形象出现在舞台上的凯撒形成鲜明对比。他与克莉奥佩特拉跨越罗马与埃及的差异,联合在一起,二人以死亡维护荣誉和爱情的结局激起凯撒等节制的统治者的同情。
《梧桐雨》中的唐明皇与杨贵妃在享乐的岁月里是海誓山盟的知音,危难当头,杨贵妃作为纵欲、娇宠、怨恨的弱女子,持有对帝王的爱情,却无法左右权力与政治的斗争。唐玄宗曾有功绩,热爱艺术,独宠杨氏,在安于现状的享乐中,命运的巨变和决策失误的咎由自取将他抛入软弱和悲凉的境遇。
莎士比亚与白朴爱情戏剧中作为主角的帝王皆以爱情为中心,安东尼在听到克里奥佩特拉假死的消息后随即决定追随爱人赴死,他的爱情超越物质和权力,升华为精神之爱。唐玄宗更多体现了身不由己的失势帝王形象,结合白朴的个人经历和创作背景,暗含金元易代后汉族士大夫的心境。
(三)跨越阶级之爱中的男女形象
莎士比亚《终成眷属》中的勃特拉姆与海丽娜是一对跨越了阶级的夫妻。海丽娜出身贫寒,与继承了伯爵之位的勃特拉姆地位悬殊,她暗恋勃特拉姆多年,治好国王的宿疾,通过赏赐求得婚姻。勃特拉姆轻视海丽娜的出身,一怒之下立下严苛的誓言抛弃海丽娜出走。海丽娜辗转异国,通过智谋完成誓言后,勃特拉姆在国王的见证下与海丽娜和好。海丽娜作为低位者的智慧和王权的保障,勃特拉姆作为高位者的契约精神,促成了跨越阶级之爱。
莎士比亚与白朴爱情戏剧中不变的是频繁出现的对爱情执着追求的男女主人公的形象,随着境遇的变化,角色呈现出人性不同侧面,在爱情的主导下展现历史的、社会的乃至幻想的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
三、爱情戏剧中的矛盾冲突
莎士比亚爱情戏剧中常利用巧合制造冲突。偶然事件在情节发展的过程中逐渐会合,形成推动情节发展的动力或者阻碍男女主人公爱情的阻力。白朴则将个人的欲望与追求和时代的大背景下的封建秩序构成一种难以调和的矛盾。
(一)自由恋爱与父权统治的冲突
莎士比亚所处的时代,人文主义精神已经觉醒和发展,他的剧作中存在女子听从父亲安排结婚的风俗和教堂神父见证婚姻的传统,男女主人公的自由恋爱有时与父权统治形成冲突,喜剧常以开明的父亲或统治者改变态度,化解误会而使有情人终成眷属。《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亲王牵头促成凯普莱特与蒙太古两家和解,共同纪念这对忠贞情侣;《第十二夜》公爵奥西诺在得知奥丽薇娅已经阴差阳错与薇奥拉的哥哥结婚,遂放弃单相思,转而接受薇奥拉的心意;《终成眷属》法国国王力促勃特拉姆与海丽娜终成眷属;《驯悍记》比恩卡的求婚者们因其父必须先解决凯瑟丽娜的婚姻问题才能求娶比恩卡的要求,而被拒之门外;《维洛那二绅士》米兰公爵先是将打算私奔的凡伦丁逐出米兰,见证其真心后,又同意其向女儿求婚。
白朴的杂剧以唐朝为时代背景,私奔是不合礼法的,必会招致主人公父母的反对。《墙头马上》中李千金的乳母与裴少俊的父亲对封建礼法的维护成为年轻人爱情的阻碍。乳母以告官相威胁,李千金只得私奔出走。裴父以李千金未经聘娶为由,使裴少俊休妻。封建时代的婚姻嫁娶重视门第观念,在科举制度实行之后更有功名观念,门当户对和仕途顺利置于爱情之前,青年男女自由恋爱不得,私奔又会遭遇封建礼法的抨击。
自由恋爱与父权统治的冲突在中西方皆存在,莎士比亚与白朴的爱情戏剧在赞赏自由恋爱的观念的同时,寄希望于开明的统治者或父亲接纳符合世俗标准,品德高尚、已经取得名誉或财富的年轻人们的婚姻。
(二)忠贞与背叛的冲突
人性的理想与人性的阴暗在莎士比亚的剧作中皆有体现,具象化为诸如重视忠贞和名节的女主人公们,见色起意背叛好友的普洛丢斯和多变的克莉奥佩特拉。《无事生非》中,希罗的名节是她的爱情乃至她生命的基础,只有谗言澄清时,克劳狄奥才会说“现在你的形象又回复到我最初爱你的时候那样纯洁美好了!”[7]
白朴的杂剧中,裴少俊为父母之命背叛了李千金真挚的爱情和生儿育女的付出,待裴少俊高中状元来寻李千金时,李千金再三推辞,为了孩子才答应与丈夫、公公相认。
莎士比亚与白朴爱情戏剧中体现了社会发展过程中人性的演变,歌颂了忠贞的男女爱情,肯定了超越世俗礼法之上的爱情,比如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的爱情,裴少俊与李千金的私奔,以爱情的忠贞和人性的自私多变形成对照,丰富爱情戏剧的人物形象。
(三)命运的反复无常
莎士比亚善于在戏剧中渲染命运无常的氛围,以巧合构成男女主人公爱情的困境。罗密欧“我仿佛有一种不可知的命运,将要从我们今天晚上的狂欢开始它的恐怖的统治”[8]的台词多次预感命运的反复无常,观众从开场诗和罗密欧的台词中可预见这对情侣的悲剧命运。罗密欧一见钟情的少女恰好是凯普莱特族长的女儿,他不得不杀死提伯尔特,朱丽叶因瘟疫而没有收到的信,一连串巧合使得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行动向分离迅速推进,导致爱情悲剧。
白朴《墙头马上》冲突的根源是先定的姻缘与男女主人公为爱私奔的矛盾,命运的反复无常和男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加剧了这一冲突。裴少俊与李千金本有父亲们商定的良缘,因李总管仕途变动,迁居洛阳而暂时中断联系。命运的反复无常又使两个年轻人相遇并一见钟情,李总管恰好出门,乳母的逼迫和建议使得李千金大胆反叛选择私奔。裴父恰好得知李千金是李总管的女儿,一段原本符合封建礼教的良缘徒生波折。
反复无常的命运是中西文学中常见的母题,在莎士比亚与白朴的爱情戏剧中汇聚成男女主人公对爱情的争取和命运的反复无常之间的冲突。莎士比亚以命运的反复无常招致的巧合书写爱情悲剧,白朴以天定良缘使始于私奔的爱情最终合法化。他们的剧作中皆体现了人在斗争的范围内为命运所支配,以及对人的斗争精神的肯定。
四、结语
莎士比亚和白朴的爱情戏剧反映了中西方在一定时期内的精神内核和社会风貌,塑造了典型的和创新的男女主人公形象,使原有历史题材焕发光彩。莎士比亚戏剧凝结着欧洲古往今来爱情的忠贞理念,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性觉醒和复杂多变的人性。白朴在具体的历史背景下以高门青年男女之爱和帝妃之爱反映了封建礼教约束下的人类爱情本能和个体与反复无常的命运对抗。朱丽叶和李千金作为爱情戏剧中的突出女性形象流传千古,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李、杨爱情在后世亦有多位作家创作,莎士比亚和白朴的爱情戏剧为后世留下创作典范和取之不尽的灵感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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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聂微(1998—),女,汉族,河北邯郸人,单位为湖北文理学院,研究方向为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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