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骑 顾钧仪
党的二十大明确提出中国要加快建设网络强国、数字中国,健全覆盖全民、统筹城乡、公平统一的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当前我国正处于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时期,数字社会的语言文字工作是新时代国家语言治理能力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任务之一。随着数字技术在经济建设与社会治理中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数字社会转型过程中的效率与公平问题也备受关注,其中老年人的数字生活更应得到重视。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表明,我国60 岁以上老年人口已超过2.6 亿。①资料来源:《第七次人口普查公告(第五号)》,国家统计局,2021 年5 月11 日。同年,《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报告》 的数据显示,中国已有的9.4 亿网民中60 岁以上的网民约占10.3%。②资料来源: 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21 年2 月3 日。因此,仍有约1.6 亿的数字失能老人逐渐与日新月异的数字化社会生活脱轨。2020 年11 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的实施方案》 ,要求智能产品在终端和软件方面都要紧贴老年人需求特点,加强技术创新,进行适老化改造;并不断改进传统服务方式,适应老年人的需求。2021 年,教育部、国家语委发布的《国家语言文字事业“十四五”发展规划》 在“提升语言服务能力”板块中提出,尤其需要关注针对包括老年群体在内的特殊人群的应急语言服务和公共领域语言服务等语言服务问题。因此,推进信息无障碍建设,提升数字惠民水平,确保老年群体共享数字生活,是我国保障民生的关键基础和数字社会建设的主要目标。目前,应用语言学界多位学者已对老年应急语言服务①李宇明、赵世举、赫琳:《“战疫语言服务团”的实践与思考》,《语言战略研究》 2020 年第3 期,第23—30 页;滕延江:《论应急语言服务规划》,《语言战略研究》 2020 年第6 期,第145—152 页。、老年友好型城市建设中的语言规划问题②郭亚东、沈骑:《老年友好型城市建设中的语言规划》,《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2 年第5 期,第144—151 页。、智慧城市中的语言服务③郭书谏、沈骑:《智慧城市建设中的语言服务》,《语言战略研究》 2021 年第3 期, 第45—54 页。及老年语言福利体系④滕延江:《论老年语言福利体系的构建》,《语言战略研究》 2022 年第3 期,第78—87 页。等问题做出讨论,数字社会转型过程中的老年群体语言生活及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建设亟待学界关注。
在数字化社会转型背景下,老年群体所面临的数字鸿沟是全世界共同面临的难题。随着互联网在全球的普及,国外研究已经关注到年轻人和老年人之间存在的数字鸿沟⑤Hunsaker, A. and Hargittai, E., “A review of Internet use among older adults”, New Media & Society, 2018, vol. 20, no. 10, pp.3937-3954.,如在美国65 岁及以上的人中只有67%使用互联网⑥Anderson, M., Perrin, A., Jiang, J., and Kumar, M., “10% of Americans don't use the internet. Who are they?”, Retrieved November 19, 2019, from Pew Research Center website. (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9/04/22/some-americans-dont-use-the-internetwho-are-they/ [ Google Scholar ] )。针对瑞士和16 个欧盟国家的调查显示,50 岁及以上的人中仅有47%使用互联网。⑦König, R., Seifert, A. and Doh, M., “Internet use among older Europeans: an analysis based on SHARE data”, Universal Access in the Information Society, 2018, vol. 17, no. 3, pp. 621-633.在发展中国家,老年公民的互联网使用情况更加不容乐观。在全球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间,美国、德国和荷兰进行的实证研究均表明,因老年群体缺乏对数字技术的应用,导致他们难以获取关键信息或者缺乏必要支持,进而危及他们的健康,甚至是生命安全。⑧van Deursen, A. J., “Digital inequality during a pandemic: Quantitative study of differences in COVID-19–related internet uses and outcomes among the general population”, 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 2020, vol. 22, no. 8, e20073; Xie, B., Charness, N.,Fingerman, K., Kaye, J., Kim, M. T. and Khurshid, A., “When going digital becomes a necessity: Ensuring older adults’needs for information, services, and social inclusion during COVID-19”, Journal of Aging & Social Policy, 2020, vol. 32, no. 4-5, pp. 460-470.2020 年,在美国有六分之一的老年人因新冠疫情推迟或取消了基本医疗服务,其中只有约五分之一的老年人通过电话或网络视频获得医疗护理。国外学者指出,数字失能老人正面临被排斥在社会生活和数字世界之外的风险,这种局外人身份可能会造成老年歧视永久化。⑨Seifert, A., “The digital exclusion of older adults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Journal of Gerontological Social Work, 2020,vol. 63, no. 6-7, pp. 674-676.从社会学角度来看,社会排斥是一个多层面、关系性的渐进式社会脱离的过程,对于个人生活质量、福祉及社会凝聚力等方面都会产生负面影响。⑩Michalos, A. C. (ed.), Encyclopedia of Quality of Life and Well-being Research, Dordrecht: Springer Netherlands, 2014.为避免这种负面影响,家人、朋友和社区的支持对于老年群体接受数字技术和增强数字素养至关重要。⑪Schreurs, K., Quan-Haase, A. and Martin, K., “Problematizing the digital literacy paradox in the context of older adults' ICT use:Aging, media discourse, and self-determination”, Canadian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2017, vol. 42, no. 2, pp. 359-377; Tsai, H. Y. S.,Shillair, R. and Cotten, S. R., “Social support and ‘playing around’ an examination of how older adults acquire digital literacy with tablet computers”, Journal of Applied Gerontology, 2017, vol. 36, no. 1, pp. 29-55; Chen, Y. R. R. and Schulz, P. J., “The effect of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 interventions on reducing social isolation in the elderly: a systematic review”, Journal of Medical Internet Research, 2016, vol.18, no.1, e4596; Friemel, T. N., “The digital divide has grown old: Determinants of a digital divide among seniors”, New Media & Society, 2016, vol. 18, no. 2, pp. 313-331.此外,老年群体认知功能和身体机能的下降也应被考虑在数字通讯设备的开发中⑫Iancu, I. and Iancu, B., “Designing mobile technology for elderly. A theoretical overview”, Technological Forecasting and Social Change, 2020, vol. 155, 119 977; Ijsselsteijn, W., Nap, H. H., de Kort, Y. and Poels, K., “Digital game design for elderly users”, Proceedings of the 2007 Conference on Future Play, 2007, pp. 17-22.,通过研发老年友好型数字通讯设备帮助弥合与年龄相关的数字鸿沟①Choudrie, J., Junior, C. O., McKenna, B. and Richter, S., “Understanding and conceptualising the adoption, use and diffusion of mobile banking in older adults: A research agenda and conceptual framework”, Journal of Business Research, 2018, vol. 88, pp. 449-465;Srinuan, C., Srinuan, P. and Bohlin, E., “An analysis of mobile Internet access in Thailand: Implications for bridging the digital divide”,Telematics and Informatics, 2012, vol. 29, no. 3, pp. 254-262.。
为实践积极老龄化战略,提高老年群体生活福祉,老年语言问题及老年数字困境是语言规划及语言服务研究亟待解决的新问题。本文基于语言规划理论,明晰导致数字失能的老年语言问题,尝试构建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内容框架并提出实现路径,以期为数字社会建设中的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建设提供参考。
信息时代中的数字技术更新迭代加速,已经成为改善民生的重要力量,但仍存在一些老年语言问题,阻隔了老年群体共享数字生活。从人的生命历程与社会治理水平来看,在数字社会转型期间,老年语言问题主要源于四个方面:一是其自身语言能力的自然衰减带来的数字障碍;二是老年人数字权益保障机制的缺乏;三是适老型数字技术的匮乏;四是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的缺位。
语言能力是数字社会建设的基础,在数字技术大规模应用的场景中,可以把语言转换为数字信息,以满足不同的用户需求,进而转变为多种类型的数字语言产品。由于老年人语言能力的自然衰减,老年群体在使用电子设备、获取数字信息等方面势必会遇见较大困难。进入21 世纪以来,我国推广普通话这一举措取得显著成效,但仍有不少农村、边远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的人口普通话交流能力不佳,其中,老年人是主要群体。②资料来源:《我国仍有30%人口不会说普通话 以老年人为主》,人民网,2014 年9 月24 日。统计数据显示,我国老年人文盲率约占29.6%,仅有小学文化程度的约占41.5%③资料来源:《中国老年人生活质量发展报告(2019)》, 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 年10 月1 日。,老年群体的受教育程度总体偏低,识字水平较弱,无法实现语言文字向数字信息的转化。这已然成为数字社会建设中亟待解决的问题。当前,我国对于老年群体语言能力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语言康复和外语学习等方面,如何提升老年人通用语言能力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此外,老年语言学研究表明,老年人所使用的语言会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变得简单,句子缩短,语法复杂性降低,词汇量也会减少④Kemper, P., “The use of formal and informal home care by the disabled elderly”, Health Services Research, 1992, vol. 27, no. 4,pp. 421-451; Kemper, S. and Sumner, A., “The structure of verbal abilities in young and older adults”, Psychology and Aging, 2001, vol. 16,no. 2, pp. 312-322.,这是由认知衰退引起的语言能力衰退,也是生命体发展的自然规律。年轻一代是数字空间的主导者,凭借极强的话语构建能力成为网络文化中主要的创造者,老年群体的认知衰退和语言衰退等自然衰老现象导致他们难以与时俱进地理解网络文化,无障碍地从中获取数字信息,真正融入日异月更的数字圈层。李宇明认为,41~70 岁为语言保持期,也就意味着人在40 岁之后的语言学习效果处于低效时期;个体在71 岁之后,逐渐进入语言衰退期,该阶段的主要语言任务是语言补偿,包括心理补偿和技术补偿。⑤李宇明:《语言竞争试说》,《外语教学与研究》 2016 年第2 期,第212—225 页。因此,如何建立老年语言教育体系以提升老年群体的语言能力、满足老年群体的语言学习需求,如何发展包括数字技术在内的适老型语言技术产业,是当前数字社会建设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在现代社会中,如果特殊群体的语言使用受到影响或限制,可能会引起语言权利不平等或不平衡现象,很容易引发人们对于自身语言权利的合理诉求。李宇明认为语言权利包括个人语言权利和群体语言权利,都牵涉公民的生存权与发展权①李宇明:《当今人类三大语言话题》,《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8 年第4 期,第21—26 页。,因此,维护和保障所有公民的语言权利十分重要。数字社会建设中的语言权利问题主要涉及对语言弱势群体提供支持和保护。“老人乘公交没有手机无法扫健康码,被司机停车拒载还遭乘客谴责‘为老不尊’”②资料来源:《老人乘公交没有手机无法扫健康码:被司机停车拒载, 还遭乘客谴责“为老不尊”》,搜狐网,2020 年8 月20 日。(https://www.sohu.com/na/414057724_120073400)“老人冒雨交医保被拒收现金”③资料来源:《“老人冒雨交医保被拒收现金”为何戳中痛点》,《河北日报》,2020 年11 月26 日。(http://hbrb.hebnews.cn/pc/paper/c/202011/26/content_63523.html)等老年数字问题和困境层出不穷。《Section 508》 作为美国联邦法律,自1973 年颁布以来,明确规定所有电子和信息技术都必须能够保障特殊群体的无障碍应用,当障碍型用户在任何大众信息网站上无法获取所需信息,都可依法对网站进行起诉。欧盟为应对社会老年化趋势的加剧,于2019 年发表《欧洲无障碍法案》 ,确保特殊障碍群体的服务需求能够得到满足。相较于欧美出台的法案条例,我国虽在《国家语言文字事业“十三五”发展规划》 《国家语言文字事业“十四五”发展规划》 等多份文件中都对加强服务体系建设、提升语言服务能力及关注老年群体等特殊群体的语言需求提出了发展规划和任务要求,但缺乏明确的法律效力和约束力。当前,我们应把数字无障碍作为技术伦理准则,将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作为法律明文规定融入公共服务和数字应用设计中,确保老年数字权益,维护老年人在数字生活中的主体性。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殊人群语言研究日益受到关注,但是现有研究多为特殊人群语言本体变异与语言能力的基础性研究,尚未从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视角关注特殊人群的语言权利。老年语言权利问题和老年语言服务体系建设相关问题的讨论和研究都不足,需要明确的立法以保障老年弱势群体的数字权益。
目前,数字产品的适老功能仍停留在大号字体设定、音量扩音器设置、按键音提示等技术操作层面的设计。但真正的适老型科学技术研究应积极融合认知科学、老年学、老年社会学、老年语言学等学科④黄立鹤、孙莉敏、杨晶晶:《加快构建老年友好型智慧社会》,《中国社会科学报》 2021 年第8 版。,通过更深层次的学科融合开展适老型数字技术的创新升级。适老型数字技术的研发中缺乏对不同老年群体的语言特征和语言需求的考量,相较于普通话而言,老年群体习惯于使用少数民族语言或地方方言,少数民族语言、地方方言作为语言资源的语言价值和使用价值尚未得到充分利用。目前面向老年人开发的数字硬件设备和软件应用功能虽多,但缺乏多语功能的融入和创新。因此,若将多语资源应用到各类数字产品之中,将有助于实现多语适老型数字技术的研发和应用。注重资源型导向的“语言规划”有助于人们树立科学保护各种语言资源的意识,在坚持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主导地位的前提下,鼓励和发挥多语资源的应用,以帮助弥合普通话能力缺失的老年人群遭遇的数字困境和鸿沟。基于语言资源观的语言规划范式可以充分发挥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数字技术优势,这已成为未来语言规划学科中的新领域。⑤沈骑:《论城市语言规划的范式变迁与治理转向》,《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22 年第5 期,第145—152 页。
我国正处于数字社会建设的关键时期,扫码支付、网络购物已被列入当代“新四大发明”,健康码、行程码、场所码的应用在精准防疫抗疫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数字技术已全面渗透于日常生活场景中。但此类数字技术应用均依赖于电子设备的使用,而60 岁以上的网络使用者在网民中仅占11.2%①资料来源:《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 2021 年2 月3 日。,有能力独立操作此类应用程序的老年人占比更低。当前解决此类老年数字困境的办法主要采取收取老年人现金、老年人使用身份证件由工作人员进行信息查询或在进入各类场所时进行纸质版身份信息登记等方式,依赖于回避数字设备的使用以规避老年数字困境,此类服务虽能直接解决当下的数字困境,但只是权宜之计,长远看,这类办法并不利于老年群体真正融入共享数字社会的生活。国家卫健委、全国老龄办开展了2022 年全国示范性老年友好型社区创建的评选工作,以哈尔滨地区入选的6 个社区为例,已有社区开展智能手机培训、数字知识讲座等丰富的智慧助老活动,但仍需反思的是老年语言问题、老年语言服务体系建设并不在助老行动关注之列。数字能力不足直接导致了老年群体的数字鸿沟问题产生,适老型语言服务本应帮助老年人提升其数字能力、数字素养,但因服务行业中尚缺乏适老型语言服务意识,导致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缺位,进一步加剧了老年数字鸿沟的产生。如在对广州地区老年用户智能手机语言服务体验调查中发现,销售人员常使用的语句包括“这个功能你可以不用管”“这个功能对你没用”等②张晓苏:《广州地区老年用户智能手机语言服务体验调查》,收录于《粤港澳大湾区语言服务发展报告》,北京:商务印书馆,2022 年,第145—152 页。,不仅从一定程度上扼杀了老年人提升数字能力的学习机会,更重要的是会给老年群体造成自己“难以掌握数字技术”的心理暗示,加剧老年群体的科技恐惧。目前,数字社会建设中缺乏适老型语言服务的社会意识,导致了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的缺位,无法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帮助解决老年数字问题,弥合老年数字鸿沟。
在数字化快速发展的进程中,我国老年群体的老年语言问题并未得到足够的关注,老年群体的日常生活也因适老型语言服务的缺位正面临严峻挑战。
随着我国现代化、数字化进程的不断加快,老年语言问题、老年数字困境是新时代背景下语言规划研究亟须拓展的新领域,构建老年友好的语言服务体系则是语言规划研究的重要目标。领域语言规划应在确定该领域存在的语言问题的基础上,研究制定改善和提升该领域语言服务的措施和标准。在老年友好型数字社会建设过程中,老年语言服务体系建设应提前布局,坚持问题导向,着重解决老年数字鸿沟问题。面对数字社会建设中的老年语言问题,研究者需要根据中国语言国情,系统分析不同老年群体的语言服务需求,有的放矢,正本清源,有针对性地提出改善和提升语言服务的措施和标准等相关服务建议。《“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 作为指导各地区、各部门信息化工作的行动指南,明确提出我国信息化发展中存在的一些突出短板,包括政务服务创新和社会公共服务数字化供给能力不足,无法满足群众的个性化和普惠化需求等。根据中国老年群体主要类别及其语言问题的现实需求,我们将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对象群体进行系统划分,分析其个性化语言需求,确立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具体领域,以便为我们面向不同老年目标群体提供适老型语言服务提供现实依据。产生老年数字鸿沟的诱因包括“语言鸿沟”“技术鸿沟”“信息鸿沟”等类型,与之对应,弥合老年数字鸿沟需要解决三大关键问题:一是语言能力提升,二是数字技术创新,三是信息无障碍建设。本研究结合“问题导向”“服务导向”对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领域和层次进行详细划分,初步构建出数字社会建设中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分析框架。
图1 数字社会建设中的老年友好语言服务内容框架
城市作为数字化发展的排头兵,其公共服务数字化能力的提升对于中国数字社会建设起着至关重要的引领和模范作用。在智慧城市建设过程中,老年语言服务是不容忽视的重要领域之一。政府部门作为语言服务的权威主体,肩负着数字资源整合重任。面向智慧城市建设中的老年语言需求,需要确立以政府为主导、各类社会机构各司其职的老年友好服务体系。语言服务体系建设中,一是要解决数字社会语言障碍问题。银行、医院等服务机构可为老年群体提供特殊服务通道,简化业务流程,为便于老年人理解尽量避免使用专业性术语。二是要为老年人提升数字素养提供机会。例如老年大学等社会开放式学校可以考虑承担国家通用语、数字知识、数字应用等基础宣传和培训工作。三是语言技术服务的更新与改善问题。为切实落地目标用户市场,适老型数字技术的研发急需通过学科融合提升语言相关功能的适配性,较为理想的前测团队应该基于目标用户的语言需求、语言使用、语言特征等数据,对应开发符合其期望和使用习惯的数字应用。四是要充分发挥社区语言服务的作用。社区不仅需要肩负起各类数字技术宣传和教育,以帮助提升城市老人数字素养,为他们融入数字化生活助力;同时,社区还应加强对老年语言问题的重视,了解老年语言需求,制定老年语言能力提升相关活动。五是推进老年友好型“智慧社区”转型发展。近年来,经过数字技术和治理方式的有机结合,传统社区正逐步向“智慧社区”转变。数字技术在基层社区治理中的应用,不仅推动了电子政务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尤其在新冠疫情暴发期间,突如其来的物理空间隔离给人们带来了一定程度的恐慌和担忧,为应对突发状况带来的不确定性和各类风险,由社区居民建立起来的社区网络群体迅速发展,数字应用已成为邻里互助、信息互通的良性渠道。建议基层社区单位积极沿用发展这一渠道,以老年友好为工作准则,夯实智慧社区基础,提升社区数字治理能力,完善数字治理服务平台建设,优化社区信息无障碍建设和适老型服务质量,打破“钢筋水泥森林”壁垒,帮助建立新型邻里关系,为老年居民融入数字生活和社会生活打造坚实基础。
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不断深入,数字乡村建设及公共服务能力建设已经成为农村现代化建设的重要基础。由于城镇化发展吸引了众多乡村青壮年人口进城,乡村人口结构老龄化问题也日益突出,因此数字乡村建设需要重点考虑适老型语言服务体系建设问题。一是要提升农村老人的数字语言意识。乡村政府基层单位可定期举办数字技术科普活动,由浅入深,循序渐进,逐步建立乡村老人的数字化概念和数字应用知识体系。二是要关注数字乡村的适老型语言服务基础设施建设。乡村政府部门可以考虑与大型数字技术企业建立合作,方便将更多适老型数字设备引入乡村,也利于企业深入了解农村老人的语言及数字技术使用能力,从而定制更为简便易操作的数字应用,以满足个性化需求。三是需要加大数字乡村老年语言服务人才队伍建设。作为数字乡村建设的中坚力量,语言服务人才队伍建设是构建语言服务体系的关键,应重视相关服务人员的老年友好服务意识的培养,在工作中坚持老年友好服务原则,密切关注乡村老人所面临的各类数字困境和服务需求,为解决乡村老人数字问题、推动农村数字化建设献策献力。
根据《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 ,自2000 年至2015 年十五年间,老年流动人口从503 万增加至1 305 万,年增长6.6%。①资料来源:《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18 年12 月25 日。流动人口社会融入的意愿、过程及结果,都能折射出所在流入地的生存环境,即“以人为本”的管理服务理念是否落实到位。②杨菊华:《从隔离、选择融入到融合:流动人口社会融入问题的理论思考》,《人口研究》 2009 年第1 期,第17—29 页。目前已有研究以城市语言生活作为切入点对老年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状况进行了实证调研,研究结果显示老年流动人口,尤其是城乡流动老年人口,普通话水平有限,在交流沟通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障碍困难。③范娟娟:《在京老年流动人口语言调查》,《语言战略研究》 2021 年第3 期,第55—67 页。因此,在老年流动人口融入城市过程中,数字语言服务能力建设至关重要。一是要始终以老年友好作为社会语言服务准则。由于老年流动人口流入地和流出地的情况都不尽相同,较难实现政府部门和社会机构有能力提供全国范围内包括民族语言、方言在内的多语服务,但仍可在各类服务过程中积极贯彻执行适老性原则,面对普通话能力较弱的流动老人采取简化语言表述或重复语言表述等服务方式使其更易理解,有助于增强他们对流入地的融入感和归属感。二是要高效利用数字传播技术,面向流动老年群体制作具有地域特色的普通话教育片。各省份可考虑联合省内高校和技术企业开发制作基于不同历史背景、文化知识、旅游景点等主题的、凸显地域特色的普通话教育片,这样不仅可以向老年流动人口展现流入地人文背景,使他们深切感受来自流入地的人文关怀,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他们的通用语能力,从而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三是建议社区尝试为流动老年群体建立社会支持网络。一般人口流动的动向都是由欠发达地区向发达地区流动,远离熟悉的环境和人际网络,流动老年群体可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不适应性。社区可以定期组织开展各类老年活动,帮助流动老人了解周边生活环境,结交老年好友,建立新的社交网络,使得他们更快地适应并融入现代化数字新生活。
目前我国有两类老年特殊人群的数字语言服务亟待引起关注。第一类是独居老人。我国空巢老人、独居老人已达到1.18 亿①资料来源:《国务院关于印发“十三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体系建设规划的通知》,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网站,2017 年3 月6 日。,在家庭式数字反哺缺失的情况下,社区及其他社会机构需要承担更重的数字语言服务的责任。一是要提升基层社区的应急语言能力,并注重信息无障碍建设。可以考虑面向社区内独居老人群体开通一套单独的信息通知方式/渠道,注意避免独居老人因数字障碍而产生信息鸿沟,进而影响正常生活甚至威胁生命安全等类似事件的发生。二是要重点帮助提升独居老人的数字素养,以增强独居老人的生活自理能力。除社区组织的宣传活动外,各类高校也可定期组织学生志愿者在社区、街道开展数字使用帮扶工作,一方面可以帮助提升独居老人的数字素养,另一方面通过和青年志愿者接触联系,也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他们独居的孤独感,从而获得一些心理慰藉和精神安慰。三是急需研发数字健康服务技术,以帮助老年群体提升独立性和安全性。美国已建立较为完善的独居老人监测管理系统,飞利浦生命线(Philips Lifeline)旨在支持老年生活的独立性,会根据客户的健康信息及个人信息等,制定个性化紧急响应方案,医疗警报接线员也可提供多语种服务,便于与老年客户群体进行无障碍的紧急沟通。我国数字信息技术企业需加紧研发一套成熟的联机式应用软件,可以帮助监护人远程监测独居老人的健康状况及所在地区的安全状况等,为老年群体的独居生活保驾护航。
第二类老年特殊群体是以阿尔茨海默症等老年疾病为代表的特殊障碍老年群体,面向这类特殊障碍老年群体的语言服务规划更应注重产学研一体化体系建设。首先,需要大力发展面向这类老年群体的数字语言产业。由于疾病侵袭,该群体语言能力大幅度受损,急需医疗康复系统承担帮助语言功能退化或缺失的老年群体进行基于数字技术的语言复健工作。其次是数字化老年语言服务人才的规划。当前大中专院校应充分利用数字化转型的契机,大力加强面向数字化技术支持下的老年语言服务人才培养力度,建设数字化语言服务人才梯队,构建语言服务人才教学体系、课程体系和学科体系。最后,老年语言能力病理或疾病的研究亟须在数字技术赋能的背景下,取得理论与应用的突破与创新。例如基于以多模态为主、电子化评估为媒介的数据收集,有助于根据言语表现特征在阿尔茨海默症临床前期筛查出患病风险,利于较早开始干预治疗。②黄立鹤、王晶、李云霞:《阿尔茨海默病言语障碍表现及相关神经心理学量表编制问题》,《语言战略研究》 2019 年第5 期,第34—45 页。数字技术手段应用可在医界、学界等领域发挥更大作用,以帮助抵御或减缓老年语言衰退,实现健康老龄化,践行积极老龄观,切实提升老年群体生活质量。
老年友好语言服务是提升老年群体语言能力、增进老年群体民生福祉的有效途径,应基于老年群体语言特点、语言能力,研判各类事件、情景、状况下可能会遇见的语言问题、语言障碍及数字鸿沟,健全适老型语言服务体系并制定明确的服务标准,推进老年友好型数字技术应用的研发创新,以满足各类状况下老年群体的语言需求。因此,我们认为数字社会建设中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实现路径可以分为“实现资源整合”“坚持服务导向”“以信息为支撑”三个层面,共同助力发挥作用。
首先,基于语言资源取向,需要建立老年语言资源平台以实现资源整合。国家老年语言资源库的建设首先需细化各地区内的普通话、民族语言、方言等多语言类别,按地区对城市与乡村地区老年群体语言能力加以区分调研,甚至可以进一步考虑按年龄再次细分不同年龄段老年语言资源,注重收集并分析各类代表性老年群体语言的特点,包括语言习惯、语言学习、表达方式、话语特征等,尤其需要关注的是以阿尔茨海默症等老年疾病为代表的特殊障碍老年语言资源库的建立。目前在国家语委的指导和支持下,国内不少高校、研究院、医院等各领域专家,都在积极尝试建设老年多模态语料库,但这还远远不能满足数字社会建设中的迫切需求。当前尤其需要各级政府部门的财力和物力支持,由国家语委组织并牵头建立更加完善、丰富的老年语言资源库。
其次,需要建立面向数字社会建设的老年语言能力评价体系,以作为“坚持服务导向”来开展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关键基础。老年语言能力评价体系建设是衡量掌握我国各地区老年语言能力的基础和重要标准,通过老年语言能力评价体系,便于掌握老年语言能力状况,科学研判老年群体可能出现的各类语言问题和语言需求,不仅利于有针对性地提前做好准备工作,而且此类数据也可以应用于适老型数字技术的研发,提升我国数字社会建设中老年语言服务能力水平。
最后,“以信息为支撑”健全面向数字社会建设的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我们需要利用5~10年时间,通过推进老年语料数据库建设和老年语言能力测评体系研制,健全包括语言教育体系、语言抚慰服务体系、适老型数字技术研发体系等多维一体的老年友好语言服务体系,并提出相应的服务标准和服务规范为完善老龄化社会建设提供保障。目前中国已有的语言服务体系中,缺乏对老年群体的关注和重视,且适老型语言服务及数字技术产品中尚存在诸多不足之处,尤其缺乏以数据为基础的信息支撑。期盼政府部门牵头组织、各方机构协力完成对服务体系、服务标准、研发标准的建立健全,希冀学界同仁也积极参与其中。
在人口老龄化不断加深、数字化建设不断推进的双重时代背景下,关注老年弱势群体的语言需求,推动适老型语言服务产业全面发展,保障老年群体共享数字生活是秉承积极老龄观、彰显国家精神文明建设的重要标志。本文基于数字社会转型期中四类主要的老年语言问题,构建数字社会建设中老年友好语言服务的内容框架,并从“实现资源整合”“坚持服务导向”“以信息为支撑”三个层面提出实现路径,以期为实现老年群体弥合数字鸿沟、共享数字生活提供现实参考与学术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