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 之
与师守成先生相识,大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当时我供职于中共青海省委宣传部文艺处,他在省文化厅文化处,工作上和日常生活中的交集算来也有三十余载。一晃,我退休数年,师先生也年至耄耋了。
从去年刊物约稿到采访酝酿写作本文,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强烈的磨难挫折感:新冠疫情的反反复复,几番静默解静,防控中被动隔离,想采访他总也碰不了面。年底防控优化后,为防止老年人交互感染又主动隔离,还是见不了面,只能零零星星在电话、微信上沟通。好在师先生文笔功夫颇强且写得一手绢秀小字,后来给我提供了不少书面资料,得益很大。
师先生是土生土长的青海西宁人,但他也偶然会风趣地说自己应该是南方人,当年祖上拜大明元璋朱皇帝所赐,不远千里从南京珠矶巷迁徙至边远的西陲小城,故老底底曾经还是秦淮河畔六朝皇都的居民。这与许多老西宁人的口头传言是吻合的。一些史料与省内专家的考证也证明了这一点,譬如讲小说《金瓶梅》或者是明话本的许多方言用词至今仍鲜活在西宁人的口头。我几乎没听到师先生讲过普通话,一口地道的西宁官话与黑边眼镜下始终沉静安详的脸庞,可称标配,就是我对他整体形象的固定印象。间或,用西宁话说是“点儿麻西的”,我也有几次与师先生同坐圆枱,看到过他“一杯青稞穿心过,两朵红晕上脸来”,捋袖伸拳,猜枚行令,微醺酣然的生动模样。
虽然是多年相熟,其实了解是不深的。只知道师先生工作认真细致,职业责任心强,在省文化行政部门时参与组织实施过省内许多重要文化活动,我也曾与他合作过几次,具体操办过青海省民族地方文化项目、文艺节目。还多次调研青海少数民族地区文化发展状况,为省文化厅乃至省委省政府规划推进青海文化文艺事业建设提供有效决策依据。尤其是退休后创作了不少有青海地方特色的文艺作品。
采访交流后,我重新认识了师先生。
我深切感受到,一个人所能取得的成就,与他的成长经历关系紧密,各个职业从业者大抵如此。有的人含着金钥匙出生,虽然有不以为然者说他们多是纨绔子弟,此言不虚。但其实起点高,如果再加上有方向和不断努力,他的成就肯定会高于一般人,这有许多案例。更多的人各方面天赋及后天条件平平,则或生涯坎坷或默默无闻,不断有人在艰辛中逐渐沉没,但也有无数人在拼搏奋进中崛起,成就自己的一番色彩人生。师先生当属这一类人。
从职业经历讲,师守成先生曾担任过青海省文化厅文化处副处长,青海省群众艺术馆馆长,青海江河源文化研究会秘书长等,曾担任过中国社会音乐研究会理事,青海省曲艺杂技家协会顾问,青海省群众文化学会理事,青海“花儿”研究会理事;聘任为青海省和西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青海省文化厅社会文化专家组成员; 曾担任过《青海广播电视报》编校,《江河源文化研究》《青海花儿大典》《青海文化艺术志》副主编,《青海花儿词典》编委、编校,《青海省文化馆志》编辑、撰稿人,《青海花儿论文集》《青海汉族民间小调》《青海获奖曲艺作品集》《花儿大通》《驼泉清清》文艺作品集,《民和县文化旅游资源开发研讨会文集》《筑梦50 年》《陈云峰文集》编辑,《西宁风俗礼仪志》《庆祝建党百年优秀曲艺作品集》编修等文化学术职务;创作或参与编剧的作品有:西宁市艺术剧院公演的歌舞剧《彩虹飞落的地方》,省戏剧艺术剧院公演的花儿风情歌舞剧《六月六》,省演艺集团平弦剧团公演的花儿风情歌舞《阿哥的白牡丹》,省演艺集团歌舞团公演的舞剧《中国撒拉尔》,平弦小戏《一串铜铃铛》剧本发表在青海《群文天地》杂志;创作发表或公开演唱的歌词作品有:《高原美》《高原小江南》《奔向明天》《今宵月更圆》《远航的中华》《人和大海》《撒拉的艳姑撒拉的汉》《成功的起跑线》《江河源头好春色》 《中国梦》《金银滩》《高原的水,高原的山》《青藏线腾飞的骏马》《这里是一片吉祥的土地》《吉祥的西海》《六月高原情似火》 《土乡花儿》《一曲花儿一杯酒》《相聚在台湾》《七彩阳光》《朋友请举杯》《绿色的家园》《幸福西宁》等;创作的“花儿”作品有:组歌《江河源头吼少年》《生态文明大建设》《反腐利剑斩凶顽》《放歌老爷山》等;创作的地方曲艺作品有:青海道情《亲人尕布龙》、龙头琴弹唱《救火少年小索南》、河州贤孝《总书记视察到青海》、青海平弦《夏都好风光》《春满河湟》、影子腔《两个百年大目标》、快板《五月高原喜事多》《文化惠民欢乐来》、配乐诗朗诵《悲壮的救援》《生命的守护神》、表演唱《70 年西宁变了样》《南北山上彩云飘》《民歌颂盛世》等。
写作发表的文艺评论文章有:《青海民间节日的特征》《哲理花儿的教化功能》《近距离视野中的“花儿王”》《青海地方曲艺的发展走向》《青海村落文化浅析》 《回首花儿烂漫时》等;还为青海省第一届郁金香节开幕式、第一届环青海湖国际公路自行车赛开幕式、青海省第一届、第四届民族运动会开幕式、青海省第十四届全民运动会开幕式、青海省庆祝香港回归大会开幕式、青海省第一届到第六届民间网络春晚等省市县区及企业的大型社会文化活动、重要晚会撰写解说词、主持词数十篇。
以上作品中,有的荣获过文化部“群星奖”、有几部作品分别荣获相应届次青海省人民政府文艺创作奖。
这样的成果对许多人来讲值得钦羡。对师守成先生本人则叫作来之不易!这是磨炼,是忍韧,是寸积尺累,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信念支撑,目标激励!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1938 年,师守成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父亲稍有文化,母亲目不识丁。他是家中老小,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他父亲中年丧偶,并无子嗣,于是续弦了同样中年失夫的母亲。彼时父亲已年近五十。陆续出生的四个子女,让他父亲的精力体力再难以承受繁重的田间劳作,就凭借自己略能识文断字的所长,可以写写算算而做点小生意,同时自耕一部分土地,将另外田亩出租。土改时被划为小土地出租成分,出租的土地就流失了。
师守成参加第八届青海省文学艺术奖表彰大会
由于家境窘迫,几个子女幼时都没能接受正规学校教育,但父亲坚持送他们读过几年私塾。师先生比较幸运,解放后有了上学的机会。虽然已超龄,但借助私塾学到的文化,小学阶段连跳两级追平了同龄学友。1953 年刚入初一,不满60 岁的母亲因病去世,他第一次尝到了失恃之痛。所幸在父亲含辛茹苦饱尝艰辛的操劳和兄姐任劳任怨支持下,他紧咬牙关完成了中学学业。1959 年高中毕业后,他有幸考入西宁铁道学院建筑系。不料一个学期后,80多岁的老父亲因病辞世,这对他又是一次突如其来无以言表的灾难。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迫于生计,也自知不能再给已成家立业的兄姊增加负担,经过痛苦思考后,他含泪走出校门,决然选择了辍学求职,这是一条艰难的求生之路!
1960 年初,青海电影制片厂招工。他偶然得知这一信息,抱着十分渺茫又侥幸的心情前去投考,心想哪怕是给个勤杂工饭碗也是万幸的。通过面试笔试加上在高中和铁道学院有一段团干部和参加过文艺宣传队的经历,竟很快被录用为见习编辑。这对他来讲真是不敢奢望的岗位,自然十分珍惜这份困境中被救援般的机遇,因而在工作上发挥出了无愧于自己良知的勤奋和努力。1962 年初,领导指派他采访当时省内最负盛名的牧业红旗单位——海北州门源县苏吉滩公社,要拍一部宣传纪录片。后来编辑部又派摄影师孙绍文、作曲家张亚民到苏吉滩完成构思拍摄和背景音乐编辑,指导他改定了解说词。当年下半年,这部名为《苏吉滩草原上》的纪录片与观众见面了。这是他在制片厂参与的唯一一部作品。想不到收获的喜悦还未散去,厄运又一次降临了。由于种种原因青海电影制片厂被迫下马,一批1958 年后入厂的年轻职工被一律遣返回乡,他自然难以幸免!接连的打击,把年轻生命中仅有的一点生存希望都击得粉碎,他甚至产生了轻生念头:感到命运太捉弄人了,何必再留恋这个世界……
词曲作者和演唱者一起讨论作品
遣返回家之后,步入人生低谷的他又一头栽进社会最底层寻求生存之路。1963到1964 年,他先后当过代课老师,拉过架子车,在建筑工地上当过苦力,干过搬运工……以维持基本的温饱。毕竟算是当时的小知识分子,贫困处境里他只有在书本中寻求一点精神慰藉。劳动之余,他通读了《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 《红楼梦》《聊斋志异》等古典名著。幸亏有这些文学精品的滋养,他才没有颓废沉沦下去。后来回想,虽然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煎熬,却也不失为一种身心锤炼。在他后来的许多作品中,不时出现社会底层人物群体形象和文白自然、生动鲜活的语言,无不得益于这一段苦难经历。往事更让他理解了极富哲理的名言“苦难是一种财富”。
幸福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
1962 年秋,经人介绍,一位来自农村的女生走进了他的生活。由于家庭困境初中毕业后她就辍了学。相似的苦难经历让他们惺惺相惜走到了一起,敬佩于她敢于嫁给逆境中落难者的勇气和人品。没有丝毫浪漫和世俗的繁文缛节,两人很快组成了一个再简陋不过的家庭,开始了长达六十多年的风雨同舟、甘苦与共的人生之旅。每当他回顾这一段人生最低谷时的相识相遇和结合,总有无尽感慨,这也算是上苍对苦命人的眷顾吧!
幸运又一次来临。
1964 年,国民经济开始复苏,形势好转。他迎来了第二次就业的机遇。借鉴内蒙古自治区经验,青海各民族自治州开始组建乌兰牧骑式文化工作队。其时已在省文教厅任职的原制片厂厂长强作舟同志关心询问他,是否愿意去牧区工作并表示可大力推荐给厅人事处,思虑之后他要求到最近的海南州去,以便照顾留在西宁的妻儿。1964 年冬,他到海南州文卫局报到,开始筹建州文化工作队。所幸早年那点“艺术细胞”还没消耗殆尽,文工队成立后,他担任教员兼管理人员。
幸运第三次来临。
1965 年,中央民族学院艺术系专为青海省已建起文工队的海南和玉树两州开办三年学制的乌兰牧骑培训班。他作为带队干部,又一次走进京城最高级别的民族大学校园。更加幸运的是,学院给予他这个搭乘调干末班车的大龄干部学员也注册了学籍。在民院艺术系,他主修扬琴专业,选修三弦、手风琴演奏,开始如饥似渴地追逐遗失了多年的梦想。期间,有几位老师被他虔诚追求所打动,常常以“地下”方式教授于他,偷偷给他上小课,帮他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至今他仍感念那些险境中为自己付出大量心血的恩师。
1967 年,乌兰牧骑班学员因思乡心切,要求回青海。海南和玉树州同意这一请求。因为没有完成三年学制,中央民院只给他们发了结业证书,他的大学梦又一次彻底破碎。回到海南,他积极参加业务活动,享受创作和演出带来的快乐。从中央民院返回到1973 年调离,他在文工队六年多的主要工作就是奉命创编一些配合时政需要的小节目,为舞蹈基本功形体训练钢琴伴奏,刻印曲谱及其他资料,为新学员辅导乐理知识和练琴。期间曾参与了大型舞剧《草原银河》的创作和为该剧伴奏扬琴,在样板戏演出中担任月琴伴奏等。海南州文工团成为他从事艺术活动重要的初始驿站。 这段时间,他一直不间断地坚持自修和创作演出实践,贪婪地吸收着藏民族文化资源养分和语言艺术精华,这些潜移默化的积存,大多成为他日后若干作品的重要素材。后来每当他在作品中采用这些精粹而小获成功时,就会感念当时海南这块艺术沃土给予的丰厚馈赠。
1973 年,因为个人年龄、家庭等原因离开曾经培育他多年的海南州,调到省卫生防疫站开始了新的职业生涯。主业是卫生科普宣传。除了参与编辑半月刊《青海卫生宣传》和图片拍摄制作展览外,还当上了兼职的卫生科教片放映员,因卫生科教片巡回放映是宣教科的一项重要业务项目,他兼职放映员为能够发挥一技之长而聊以自慰。
进入80 年代,体制内事业单位开始酝酿实施专业技术职称评定,作为卫生业务的外行,他敏锐感到生存危机又一次迫近。尽管已逐渐适应卫生宣传工作并被同事认可,但毕竟在专业技术职称评定上弱势明显。加之“文革”中被迫转行的许多文艺工作者有了“归队”的机遇,他也心痒难耐。防疫站领导体谅他的心情,大开放行绿灯,同意他回归文艺单位。他十分感念卫生单位当初大度接纳后来又慨然放行的这份情谊,浸身于苦海普渡般的造化!后来防疫站临时请他帮忙,他愉快地担任了多次卫生科普片放映工作,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1983 年,他调到了青海省群众艺术馆。这是个虽不出名但藏龙卧虎的单位,有许多当时知名的老艺术家在此供职。他先是在馆刊《青海群众艺术》当了数月责任编辑,栏目文章经常需要请教辅导部的这些老师指导修改把关。令他在编务中获益受惠最多的老师有时任副馆长、民俗民谣专家刘文泰、青海平弦专家马兆禄、著名曲艺演唱家马本源、“花儿王”朱仲禄、秦腔艺术家孙耀先、音乐家刘毓岑等。十分可惜的是这些群众文化精英均已仙逝,损失无可弥补。
1983 年,黄静波省长组织“招贤引才”宣讲团去北京,同时在京举办宣传青海大型展览。这时原青海省展览办公室已并入省群艺馆。省委宣传部便将办展任务交给省馆承办。他被抽调承担全部展板解说文字撰稿并随团进京作展览接待服务工作。这是他到馆以后承担分量最重的文稿任务。从京回来不久,1984 年他被调到省文化厅群众文化处,这应该是组织上对他工作和文字、协调能力的肯定吧。他内心其实是想在事业单位评上职称的,到了政府机关,这个心愿就再也无从实现了。到1995 年底,他在厅文化处工作了整整十一年。期间经历和参与了省内及全国许多重要的文化项目与活动,如1984 年,全省民间社火改革现场观摩会。1985 年,全省六个民族自治州群众文化工作情况大调研。1986 年,全省第一届群众文化学会理论研讨会,编辑出版《群众文化论文集》。1987 年,在湟中县召开全省文化户经验交流会,组织观摩湟中农民画专业户、社火道具制作经营户,青海省文化产业初现雏形。同年,举办全省首届“花儿杯”花儿歌手大奖赛及获奖歌手海东地区巡演,邀请“花儿王”朱仲禄担任总艺术指导,影响很大,进一步推进了青海民间“花儿”演唱活动,推出了马俊、吕晓明、马雅、徐国英、王存福等花儿新秀。1988 年春节,首次组织民间社火节目和民俗花灯进西宁活动。1989 年,藏族民间舞蹈《丰收龙鼓》代表青海省参加第三届中国民间艺术节汇演,并参加了天安门广场国庆40周年焰火晚会演出。1990 年,组织土族、撒拉族各三名女选手,参加由文化部民族文化司和国家民委文化宣传司联合举办的“全国民族之花展演”,分别获得金花、银花、宝石花奖各一名,集中向外界展示了青海两个独有少数民族的风情文化。同年冬,省文化厅、省民委和塔尔寺管委会联合举办酥油花进京展览,大型酥油花组雕《文成公主进藏》在北京黄寺完成制作并在民族文化宫展出,一时轰动无比。1995 年,省民委、省体委、省文化厅联合举办全省首届少数民族体育运动会,省文化厅文化处负责大型开幕式及广场舞蹈《奔向明天》的排练演出,由师守成作词、王建忠作曲的歌曲《奔向明天》被采用为会歌。同年,举办了首届日月山之夏艺术节。1995 年底,经组织调配,他复回省群艺馆担任馆长,到1997 年结束37 年的职业生涯退休。多年后,再说起这些大型重要文化活动,师先生仍如数家珍,充满回味和情感。他说,参与了省内外多项大型户外文艺活动后,眼界开阔了,思路丰富了,取得了许多宝贵经验,退休后这些年,他先后参加省内多数州县的文化庆典活动,驾轻就熟。他感觉到,是青海的山山水水,是青海各民族丰富多彩的文化艺术,是青海得天独厚的高原风情和自然风貌,是青海纯朴鲜活的民俗民风,带给他艺术上的营养和灵感,让他在艰辛的成长过程中,在漫长的就职过程中,逐渐成熟,逐渐自信,逐渐饱满,逐渐超脱!也为他退休以后继续发挥余热,深入民间探宝觅珍,挖掘开发青海曲艺资源,创作更多好作品打下深厚 基础!
青海演艺界部分编导、演员在云南观摩学习
退休后,师先生从艺创作范围大大拓宽。其实从根子上讲,他还是和青海曲艺结缘最深。所以,离开工作岗位以后,他广交曲艺界朋友,喜听乐创,又被青海省曲艺杂技家协会聘为顾问,在这个平台上发挥余热,博得业界的认同与肯定。
他常常回忆过去,说热衷曲艺与幼时家长的启蒙和影响密不可分。他父亲虽是农民,但粗通文墨,是一个喜爱青海地方曲艺的好家。闲暇时常常行走于民间曲艺圈子以曲会友,尤喜演唱青海道情。家中除了有道情伴奏乐器渔鼓和简板外,还购置了几件民族乐器如竹笛、堂鼓、碰铃、小镲及两排码条小扬琴等。由此他少小就有机会把玩以致后来还能充当一个打击乐下手。自儿童起就有条件接触乐器演奏并乐此不疲,在当时那是不多有的优越条件了。记得有一年春节,父亲带他去见街坊掌管表演的“社火头”,安排他扮演《狮子滚绣球》中的“小狮”一角,这是一个喜庆气氛强烈的节目,彩头十足,演出后东道主发给三个扮演者每人一份赏钱,不用说,这是孩提时代获得的第一份奖赏,竟成为他日后追逐民间艺术尤其是曲艺的强大动力。
童年时家庭和社会环境以及铭刻心头的记忆经历,使他对青海民间民俗文化始终充满浓厚兴趣,也是他后来选择学术取向的基础,尽管后来的路上有过多次波折,但人生轨迹始终没有离开过文艺这个大 范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是他人生中最艰辛灰暗的岁月,其实何尝不是当时千千万万人的艰辛呢?为了生存,他走进社会最底层劳动群体中,靠繁重的体力劳动和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但在社会中他结识了许多身处逆境却乐观豁达的民间艺人。他们之中有曲艺唱家,有花儿歌手,有教师,有右派……对于他这个刚工作又惨遭失业的年轻人,给予了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的友情和关照。劳动之余,常常听他们演唱幽怨哀婉的民间小调,风趣幽默的“倒江水”,高亢悠远的“花儿”以及明快爽朗的越弦或典雅舒缓的平弦,这些唱段对于他是莫大的慰藉,使身处厄运中的他重新振作起来。在得知他曾经那段短暂的文艺生涯后,他们更是给予他“江湖知己”般的热情欢迎和赠予。从他们口中他记录了大量花儿唱词、民间小调、社火曲目、平弦、越弦、下弦曲牌唱段以及民间方言、歇后语、谚语等词汇,这些为他以后的文艺创作提供了十分珍贵的素材资源,后来他的文艺作品中大量引用的民间语言词句,均来自于这段苦难岁月的艺术积累,至今仍然是他常常感怀的精神财富,也可说是“因苦得甜”。
1997 年他提前一年办理了退休手续。在37 年工龄中,有十多年从事文化行政工作,主要是在群众文化的组织管理和活动开展方面花费了很大的工夫。在群艺馆主要是编辑工作和领导职能。职场阶段,虽然也发表过一些作品,但无论体量或质量,均只能算是业余习作。真正步入文艺创作并有作品服务于社会,主要还是在退休之后的20 多年时间里实现的。
由于乡土情结和民间艺术的熏陶以及打小对青海本土文化持有的浓厚兴趣与感情,退休后,他有了厚积薄发的冲动和空间,有了充足时间去追求精神目标,便自然而然地重操幼学,回归民间,自觉融入了耳熟能详的曲艺圈子。退休后的文艺创作,思想上也摆脱了工作时形成的许多程序性制约,创作环境更加宽松,这样的氛围无疑会激励众多退离休文化人继续发挥余热。更顺畅的是,进入21 世纪,国家大力弘扬优秀传统文化,这也为一大批热爱传统文化的老同志开拓出一方展示能量的园地。这样的大背景和机遇激发起了他强烈的创作欲望,在实践中学习,在探索中创作。作为土著青海人,他认识到过去自己对地方曲艺和民间音乐还只是停留在喜爱层面上,并无太多深入的实操和研究。退休融入民间艺人群体后,发现了这个领域的博大精深、丰厚资源和积淀恒久的民众基础,遂产生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与参与热情,决心在有生之年尽快弥补这块缺憾。所以这些年除了从各曲艺典籍中获取相关知识外,更多是求教于青海地方曲艺中各曲种的传承人、艺人,从他们的演唱实践中汲取鲜活灵动的感性体验。他虚心求教的虔诚态度为曲艺界新朋老友们所接受,他们不厌其烦地解疑释惑,示范引导,他惜时如金,海绵吸水般求教求知,以更大的勇气和精力投入曲艺创作实践当中。
习总书记第一次视察青海之后,他应约为花儿歌手马俊写了一段“河州贤孝”《总书记视察到青海》。这个曲目配上马俊表演姿态和语言风格上发挥出的魅力和吸引力,可以说达到了绝佳演出效果而广受好评。在全省道德模范主题宣传活动中,省曲艺家协会邀请专业人员组织创作一批曲艺作品。他选择了尕布龙和救火少年小索南的故事题材。他过去与尕布龙副省长有过多次交集,对尕布龙的公仆形象和人格魅力充满敬仰并留有很深印象,对写好尕省长的人物形象大有信心。至于小索南,他曾亲自到海晏县实地采访过本人和父母,对这个藏族少年也有了立体感性的理解,加之他曾长期在牧区的生活经历,对写好这个故事充满激情。经过反复琢磨,他决定采用“青海道情”形式写尕省长,用藏族“龙头琴弹唱”形式写小索南。其后,青海道情《亲人尕布龙》和龙头琴弹唱《救火少年小索南》分别由西宁市文化馆曲艺研究社和黄南州民族歌舞团排练演出,效果满意。从创作角度看,在塑造现代道德模范尕布龙和小索南时,他没有使用一句豪言壮语或慷慨激昂的说教,通篇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俗语家常话,观众感受到的是模范人物亲切生动的人格魅力而非高大全可远观不可近慕的空洞形象。这可能也是师守成曲艺音乐作品能为群众接受喜爱的重要原因。除地方曲艺外,他还涉猎多种艺术体裁,在歌词、民间小调、花儿、歌舞剧等门类均发表过作品。部分作品还产生了令他“聊以自慰”的反响,获得了国家级或省级文艺奖项,在相当层面平台上演出、发表。
师先生写作歌词绝大部分取材于青海。一是他的人生经历基本上没离开过青海;二是他总认为自己的社会角色不具备更广阔的视野,不足以驾驭诸如社会时政类型的重大题材。其实这样的选择反而使他能平静地在芸芸众生的日常时光中捕捉亮色和知音。故而,艺术上坚持平民化表达,传递老百姓心声,始终成为他文艺创作的初心和一以贯之的风格。他写过的一些歌词和花儿唱词,有些是有关部门部署的“命题作文”,有些是应曲作者之约,有些是应舞蹈编导之请,有些是应花儿歌手之托,还有些是应民间文艺团队之邀。有一部分歌曲多年来能够在广场歌咏队经常传唱。其中《高原小江南》《这里是吉祥的地方》荣获文化部第九届、第十三届“群星奖”奖项。
在乐都柳湾参加青海花儿研究会举行的研讨会
退休多年,他还把相当一部分精力倾注在“花儿”研究和创作上。凭借早年与朱仲禄先生一起共事结下的艺缘和人脉,青海的“花儿”群体热情地欢迎和接纳了他。从1997 年他退休到2007 年朱仲禄先生辞世,十年中他们有过多次艺术交流和友好切磋,这对于花儿同行来说是十分难得的机遇。他退休后第一次尝试创作的大型花儿风情歌舞剧《彩虹飞落的地方》就曾多次得到朱仲禄先生的指导帮助。该剧由西宁市艺术剧院公演后颇受好评。花儿风情歌舞《六月六》,作为当年青海省文化旅游节闭幕式压轴节目颇受观众关注。该剧系应省戏剧艺术剧院之约,由师守成创作脚本,焦福才导演,施观林、郭兴智作曲。师先生说导演和音乐的二度创作弥补了剧本的很多缺陷。其实他们都是省内实力派艺术家,是三方联袂的结晶。老骥伏枥,前行不已。此后又为省演艺集团创作了花儿风情歌舞《阿哥的白牡丹》。
从退休至今他参与撰稿、编辑、审定的“花儿”理论研究、曲集词荟、文章汇丛近10 部。其中体量最大的有《青海花儿大典》《青海花儿艺术志》《花儿词典》。通过这些书籍的编修出版,他结识了一批“花儿”理论研究学者和众多“花儿”词作者、歌手。后来省内外众多“花儿”歌手演唱花儿组歌或唱词除少数即兴口拈外,大都从这些书籍中选用,这使得他在撰稿、修订、编校中的辛勤劳动和付出得到了艺术共鸣、价值承认、精神慰藉与身心愉悦,这些朋友又反哺了他的艺术储备与提取。这正是本无功利之心,幸收社会之益,自然坦然欣然悠然而得乐了然,这样的晚年人生是值得欣慰的。
对曾经获奖和取得的成就,师守成先生谦虚地说:“这是我从未奢望过的事。因为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业余作者,获奖并非初衷,何况作品还包含了诸如导演、作曲、表演(唱)等艺术家的创造性劳动。独享这份荣誉实在自感汗颜。”
这正是老文艺家的风骨啊!
师守成先生也拜托借助我的采访写作之笔,深情表达对曾经帮助、提携、指导他成长现已谢世的青海知名老艺人,老文艺工作者、老领导的真挚感念;真情感谢退休多年来给他提供文艺创作展示平台的体制内外的省曲艺杂技家协会、省音乐家协会、省戏剧家协会、省舞蹈家协会、省民间文艺家协会、文艺表演团体和民间曲艺社团;真心感谢多年合作的曲艺、音乐、舞蹈、“花儿”界的艺友们;真心感谢多年合作的老朋友何明钧、郭兴智、吴娟、吴本儒、焦福才、王建忠、石咏、李锦辉、刘均等诸君。
他表示,如果说他的习作和过往的所有努力,为宣传大美青海,为推介古城西宁,为唱响秀美河湟,为服务各民族群众曾经产生过哪怕很微小的正能量和积极影响,他也就很知足了。
师守成夫妇经历过旧、新两个社会时段,为人本分低调诚实忠厚善良,传承了朴素的传统美德和秉性,对于他们的儿女来说,是榜样,是护持,是关爱,更是言传身教。师先生的家庭和谐美满幸福,两儿一女都组成了幸福家庭,孙辈也学业有成,大孙子在广州工作,次孙即将中考,外孙子就读河南大学。这些都令师先生夫妇尽享天伦之乐。
最后,用省曲艺杂技家协会主席祁芳女士对师守成先生的评价作为结语。她说,师老师是我们青海省曲艺杂技家协会第一届顾问。近几年省曲协的多次重大主题创作演出活动他都积极参与,搞创作基本上都有他加盟。协会需要作品时只要向他约稿,他都有求必应。有时身体不好或者家里有事,特别是他老伴儿两腿膝关节置换需在家照护时,他都克服困难很好地完成了创作任务。2021 年庆祝建党100 周年活动,协会邀请老艺术家们排演专题节目,他欣然参演。去年迎接党的20大排练节目,他担任伴奏,虽说最终因为疫情没能演出,但包括他在内的老艺术家们的敬业精神和职业素养令我们十分感动。在协会建设发展、提高创作水平以及对年轻曲艺人才指导培养方面,他也做了不少工作。师老师为人谦虚,礼贤下士,经常与年轻曲艺工作者坦诚交流,把毕生积累的曲艺创作理论与技巧无私传授给他们。他年届八旬,协会每邀集会议,无论酷暑严冬,只要身体允许,他都亲临会场,充分体现了老一辈文化人对协会工作的关心,支持。
老文艺家是青海文艺事业持续推进发展的宝贵财富,祝师守成先生并健在的青海老文艺家健康长寿,艺术之树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