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医妇科流派学术特点及代表名医学术思想的研究

杨硕

〔摘要〕 当代中医妇科流派十余支，传承千年，名医荟萃，在经、带、胎、产、杂等妇科病症诊疗中各具特色，善用道地药材、注重调理气血、药用轻省醇正，著书立说，提出“中医周期调治法”“治崩三法”“经间期学说”等，名医名方辈出，创制“滋肾育胎丸”“百灵育阴汤”“百灵调肝汤”等，收录于国家规划教材，促进了中医妇科理论体系的完善、学术思想的传承和中医人才的培养。通过整理、分析中医妇科流派学术共性特点与个性专长、当代妇科流派代表名医学术思想与用药特色，以期揭示当代中医妇科学的发展规律，探讨传承发扬妇科名家学术技艺的方法途径，共同提升中医药防治妇科疾病的诊疗水平。

〔关键词〕 中医妇科;学术流派;学术特点;学术思想;名医;名方;用药特色

〔中图分类号〕R27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doi：10.3969/j.issn.1674-070X.2023.06.027

〔Abstract〕 More than ten contemporary gynecological schools of Chinese medicine have passed down for thousands of years. A large number of famous practitioners have appeared， with their own characteristics in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gynecological diseases such as menstruation， leucorrhea， pregnacy， childbirth， and miscellaneous diseases. They make good use of genuine drugs， pay attention to regulating qi and blood， and save drugs for medicinal purposes. In addition， they write books and set up theories including "TCM period therapy" "three methods for treating metrorrhagia and metrostaxis"， and "intermenstrual period theory". Famous formulas are coming forward in multitudes. The self-draftted Zishen Yutai Pill， Bailing Yuyin Decoction， and Bailing Tiaogan Decoction have been included in the national planning textbooks， which has promoted the improvement of TCM gynecological theoretical system， the inheritance of academic thoughts， and the cultivation of Chinese medicine talent. Here， we sort out and analyze the common academic characteristics and individual expertise of gynecological schools of Chinese medicine， the famous academic thoughts and medication characteristics of the representative famous practitioners from contemporary gynecological schools. We aim to reveal the development law of contemporary gynecology of Chinese medicine， discuss the methods and ways to inherit and carry forward the academic skills of gynecological masters， and jointly improve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level of Chinese medicine in preventing and treating gynecological diseases.

〔Keywords〕 gynecology of Chinese medicine; academic schools; academic characteristics; academic thoughts; famous practitioners; famous formulas; medication characteristics

“流派”“學术歧异者”，指在学术发展过程中具有某种特定风格或诊疗技艺、传承脉络清晰、地域特色鲜明，并由此形成独特理论体系的学术派别。中医妇科，源远流长，流派纷呈，在整个中医理论体系中独具一格，为中华民族之繁衍昌盛和妇女之养生保健做出了巨大贡献。当代中医妇科流派十余支[1]，笔者通过文献研究发现，目前国内外中医妇科流派研究大多集中在对单一地域或某一妇科流派或名老专家学术思想和经验总结，而关于我国当代中医妇科流派整体研究和流派间学术特点异同比较分析较少。近年来，中医妇科流派在全国中医药学术流派传承基地与团队建设项目建设中，成绩斐然。为践行党的二十大“促进中医药传承创新发展”精神、发挥中医药优势，笔者整理、分析中医妇科流派学术共性特点与个性专长、当代妇科流派代表名医学术思想与用药特色，以期揭示当代中医妇科学的发展规律，在继承、创新、发展中，共同提升中医药防治妇科疾病诊疗水平。

1 中医妇科流派学术特点撷华

目前，中医妇科流派的划分，多为后世学者根据学术史实、学派成因、判断标准等因素综合认定的结果。从地域特色着手，当代中医妇科已逐渐形成海派妇科、黔贵妇科、龙江妇科等十余支各具特色的中医妇科流派[1]。各妇科流派基于丰富的临床实践，经其传人提炼创新，形成独特的学术思想、临证思维、诊疗特色和验方独技。

1.1  共性特点

妇科流派，代代相传，悬壶济世，博采众长。在中医妇科学发展过程中，地方气候、地理特点、体质禀赋、风俗文化、经济背景、饮食习惯、历史沉淀等多元因素深刻影响着妇科流派医家学术思想、疾病认知、临证特点和临床用药，形成独特的地方特色，促进了中医妇科流派传承发展。纵观其学术特点，各有专长特色，同时具有共性特点：文以载道厚文化，崇尚经典修仁德，传承名师重实践，勤于思考怀绝技，著书立说勇创新。

1.1.1  地域特色，多元融合  岭南地处祖国之南，属于热带、亚热带气候，岭南人食凉熬夜，脾肾易伤，湿热之气易乘虚而入，妇女易患带下病、痛症、癥瘕、不孕、妊娠恶阻等妇科病证，临床证候以痰、湿、热、虚多见[2-3]。岭南妇科流派善以清热凉血、化湿除秽、解毒杀虫之法，按三焦辨证、卫气营血辨证治疗湿热、湿毒、热毒所致妇科疾病;善用“南药”、巧用“花药”等道地药材，慎用“温药”，药用轻省，重视药膳。

川蜀地區，湿润温暖，雨雾众多。川人常食辛辣，助体内寒湿排出，又易致热邪留恋。纵观川蜀中医妇科乃至整个四川中医临床，湿邪为病，湿热互结，阻滞气血，瘀血为患，虚实夹杂，以致川蜀妇女月经病、带下病、癥瘕等妇科病证以湿、热、虚、瘀证候多见，善以“虫类药”“藤类药”化瘀通络、调和气血以治癥瘕，并形成注重气血脏腑经络的辨证论治体系。

1.1.2  传承不息，家学渊源  妇科流派，家学渊源，幼承庭训，口传心授，家传绝学，传承不息。三晋平遥王氏妇科是三晋妇科中传承非常久远的著名妇科流派，始于北宋，迄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传承二十九代，名医辈出，声名大噪[4]。吴中昆山郑（薛）氏妇科，起源于南宋末年“薛医产家”，相传二十九代，世代从事女科，兢兢业业，至今近八百年的历史，闻名遐迩。石晋天福八年（943年），浙派竹林寺女科[5]僧医创始人高昙禅师“得异授而兴医业”，历代僧医，衣钵相传，历一百零七世，皆以治妇科病而著称。宁波宋氏女科肇始于唐开元年间，传承至今已有一千两百余年，四十余代，在江浙亦有八百余年。

1.1.3  古方新用，验方效著  妇科名家，擅用古方，或原方不更，或随症加减，或多方合用，或创制新方，理法严谨，层次分明，效于临床。

川蜀卓氏妇科第二代传人卓雨农一生医人无数，运用古方经方，变通化裁为药少、量轻、价廉的自制验方。卓雨农所著《中医妇科治疗学》一书，记载经验方155首，如宗傅青主清经散原方之要“热去阴不伤，血安经自调”，化裁而得“加减清经汤”，治疗血热证之月经先期、月经过多。根据李东垣补中益气汤化裁而创“加减补中益气汤”，治疗崩漏、胎动不安，每获良效。

黔贵丁氏妇科[6]第九代传人丁启后宗古不泥，灵活变通。以“寿胎丸”新用，治疗胎漏、胎动不安等妇科病证。丁启后不拘于传统辨证用药思路，自制经验方“输卵管积水方”“环宁安冲汤”等，疗效卓然。

1.2  个性专长

中医妇科流派既有中医妇科的共性，又有时代和地域的特性。笔者从中医妇科流派的历史沿革、发展进程、学术地位、代表人物、学术传承、代表专著、学术特色等方面，挖掘中医妇科代表性流派的学术特点与个性专长。

1.2.1  燕京妇科流派  “燕京”乃北京最常用的一个别称，历史文化和地理区域特色鲜明：具有独特的清朝太医院宫廷医学发展体系;中药文化源远流长，人才汇聚。北京近代“四大名医”萧龙友、孔伯华、施今墨、汪逢春，内、妇、儿兼通，遣方用药各具特色，主张中医标准化，创建北平国医学院和华北国医学院，培养了马龙伯、刘奉五、李鼎铭、李德衔、哈荔田等一批中医妇科专家，成为燕京中医妇科流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燕京妇科流派创始人、“四大名医”之首萧龙友，学术主张术理并重、古为今用、治病从本、融会中西。其嫡孙女国医大师肖承悰系学术继承人之一，50余年如一，始终坚守在临床、教学第一线，临床经验丰富，用药独具特色，创“经前安宁汤”“二草二花二藤汤”“更欣汤”等分别治疗经前期综合征、盆腔炎性疾病和更年期失眠症等，临床疗效显著[7-9]。

1.2.2  海派中医妇科  海派妇科代表十余家，如江湾蔡氏、金山唐氏、南通朱氏、松江骆氏等，名医荟萃。如陈氏妇科家传验方：气滞痛经者，八制香附丸治以疏肝促排、调经止痛;崩漏、月经过多者，黑蒲黄散治以清热止血调经;骆氏妇科重视气血，药性为先，擅以虫药治疗妇科顽疾;朱氏妇科善以“通涩清养”四法安胎[10-12]。海派妇科创办医学会、中医学校和中医院，培养出饶师泉、钱伯文、朱良春等中医名家，学术主张衷中参西，突出中医特色。体质辨识，因人制宜：体质柔弱者，用药轻灵，缓以治本;劳动体壮者，药少力专，以求速效。

1.2.3  龙江妇科流派  龙江妇科，五世相传，迄今近200年。龙江妇科名家、韩氏妇科第三代传人韩百灵先生，倡导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辨证与辨病相结合，提出妇人以“肝肾”为本，辨证突出“异病同治”[13-15]。一方加减，灵活变通，经方活用。如加减化裁逍遥散治疗肝郁脾虚型月经过少、乳汁缺少、乳癖、不孕症等20余种妇科疾病。自创代表方“百灵育阴汤”[16]“百灵调肝汤”[17]，分别针对肝肾阴虚证和肝脾不和证引起的妇科诸多病症，并收录于国家规划教材。全国名老中医药专家、韩氏妇科第四代传人韩延华教授承前启后、创“延灵丹”“内异止痛汤”等，分别以“加味育阴汤”和“补肾活血调冲汤”治疗肝肾阴虚型和肾虚血瘀型卵巢早衰[13，17]。

1.2.4  岭南妇科流派  岭南文化与齐鲁、三晋等地域文化同属华夏文化的一个分支。岭南医学历时两千余年。岭南妇科始于晋代，葛洪著《肘后救卒方》中记载妇科方剂63首。尤其清代以来，妇科名家辈出，妇科专著增多，理论更臻完备，在中医妇科流派传承和学术发展中举足轻重。岭南妇科受经方派和易水学派的影响，加之岭南地域特色和人群体质特征，形成脾肾并重、先后天兼顾、注重真阴调护、用药清补兼施、兼顾化湿除浊的学术特色。岭南妇科流派代表南海罗氏、广西班氏、粤东蔡氏，医效卓著，极负盛名[2-3]。首届“国医大师”班秀文，系壮医药学奠基者之一，创造性地将伤寒六经辨证应用于妇科领域，提出带下病“治带先治湿，治带勿忘瘀”的治疗原则，传承三代，桃李满天下，享誉国内外。粤东蔡氏重视妇人气血、善脉诊与治带下，编著《蔡氏家传中医妇科难症》医籍12卷，传授后人。遵古法制成妇科药丸“宁坤丸”“落白丸”“补血丸”等，备受好评。

1.2.5  新安妇科流派  明代新安妇科医家方广最早提出“治崩三法”，对产后病病机亦有独到见解[1]。清朝御医、安徽歙县人吴谦主编《医宗金鉴》，其中《妇科心法要诀》6卷，列妇科疾病132种，编写体例新颖，创四物汤加减等良方，临床效验，言语通俗。徐氏妇科传人徐志华，强调病证结合，将实验结果和西医检查阳性体征纳入辨证之中，自拟“补肾养冲汤”治疗不孕症之黄体功能不足患者，临床以当归芍药散加杜仲、白茅根治疗轻中度妊娠中毒症伴蛋白尿患者[18-19]。

1.2.6  孟河婦科流派  孟河妇科流派代表、国医大师夏桂成创建“经间期学说”，完善中医妇科周期调节理论，提出心（脑）-肾-子宫生殖轴为核心的整体调治法，强调以调周治本之法，通过调整月经周期节律辨证论治不孕不育，以适应新的现代妇科疾病谱，改善女性生殖内分泌环境，以达调经助孕之效[20]。在妇科学说上独树一帜，丰富了女性月经生理、生殖生理等中医理论，并使其得以升华、创新。

2 当代妇科流派代表名医学术思想举隅

独特的学术思想是学术流派的灵魂，也是研究分析当代中医学术流派的主要依据和切入点。

2.1  蔡小荪学术思想

江湾蔡氏女科[21]，肇始于清代乾隆年间，学术宗古不泥，博采众长。补土取法李东垣;滋阴宗尚朱丹溪;调气首推汪石山;理血尤崇叶天士。审证求因，治病求本;遣方用药，通权达变。蔡氏女科女科近代主张“四合”。首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蔡小荪，系江湾“蔡氏女科”第七代传人。学术思想主要包括：（1）强调“天人合一”，创中医周期调治法。提出月经周期四期生理特点，并与妇科疾病病理特点相结合，以此确立中医周期调治思路，临证创立“化瘀散结”“育肾助孕”“化瘀消坚”等中医周期系列自拟方剂，治疗子宫内膜异位症、不孕症、子宫肌瘤等多种妇科病症，收效良好。为当代中医“调周”思想奠定了基础。（2）立“通调”相合。强调妇科临证以调为主，顺气宜宣达，益气当柔润，行血宜和化，滋血当通调。以疏肝理气法为常，理气养血之品为要。（3）宗“治病求本”，善通权达变。治病求本，是蔡氏女科重要的学术思想特征。妇人以血为本，妇科血证尤以血崩最为凶险。子宫内膜异位症继发妇科血症，宿瘀内结，腹痛不减，治以化瘀为主，通因通用，兼以固涩，瘀去崩止。（4）用药醇正轻简，务求实效。重归经配伍，顺阴阳之序，适四气之和，制寒热水火之偏胜，配动静升降之合度。

2.2  罗元恺学术思想

岭南妇科名家、南海罗氏妇科第二代传人罗元恺，是我国著名中医学家、中医教育家、首批中医妇科学博士研究生导师。著书立说，著有《罗元恺论医集》《罗元恺女科述要》等专集，著《点注妇人规》全文点校注释张景岳妇科专著。学术思想[3，22]包括：（1）创“肾气-天癸-冲任-子宫轴”理论、“天癸”本质与女性性腺内分泌激素相关性理论。生殖轴调节女性性周期，肾气是其核心，天癸源于肾，冲任之本在肾，胞脉系于肾。（2）阴阳为纲，脾肾为本，气血为用。根据阴阳相配原则，创“滋肾育胎丸”补肾健脾以安胎，“促排卵汤”“助孕方”补肾养血以调经助孕，“田七痛经胶囊”活血化瘀以止痛;根据治崩三法创“二稔汤”固冲摄血以防脱，“滋阴固气汤”滋阴固气以正本，“补肾调经汤”调扶阴阳以复旧，开展中药新药研发，获得多项科技成果奖励。（3）提出妇科热病“护阴三法”，重视养阴保津。

2.3  朱南孙学术思想

海派朱氏妇科悬壶百年，第三代传人国医大师朱南孙，秉承家学，发展形成“从、合、守、变”妇科临证四法，以四法为原则，以阴阳两纲为统帅，“审阴阳，看动静”，贯穿辨证施治，充分体现了中医临证思维整体观念、动态灵活的优势特点。学术主张“通涩并用”治疗妇科血证、“温化清和补”五法治疗妇科痛症，宗原方化裁新方“加味没竭汤”治疗血瘀重症之痛经，又以现代西医学观点引入基础体温、妇科B超、输卵管通畅检查等手段作为其临床辨证施治和疗效评价的重要参考，开展系统实验研究其作用机制。创“调经促孕方”，通过平补肝肾、益气促排以治Ⅱ型排卵障碍性不孕。创“蒲丁藤酱消炎汤”以清热利湿、疏化冲任治疗输卵管阻塞性不孕症，结合现代医学提出新的主张，后期注重补养肝肾、滋养冲任以助孕成[23-26]。

3 结语

学术流派是中医学发展历程中多元融合形成的独特鲜明的地域文化和学术现象。妇科流派，精彩纷呈，是中医妇科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我国实施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的重要举措，2012年国家设立了首批全国64家流派传承工作室，其中妇科流派传承工作室11家。在2019年确立的第二轮51个流派传承工作室中，中医妇科流派有10家入选。除传统文献研究外，近年来，中医传承辅助系统、聚类分析等新型方法广泛应用于名老专家临床病案的用药规律和学术思想挖掘研究。未来，中医学术流派数据库和共享平台等建设，将持续推进妇科流派传承创新、推广应用与人才培养。加强当代中医妇科学术流派的师承脉络、学术特色、临证特点、传承现状、评价体系的研究整理，尤其是加强对中医妇科流派名医名家学术思想、学术经验的系统性梳理分析，深入挖掘与总结凝练，积极探索中医高校教育与传统师承教育、流派传承教育的融合发展，以形成现代新的中医妇科教育体系，将成为实现中医传承、理论创新、临证突破与人才培养的重要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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