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自愿减排机制的现状和展望

张重吾

2023年3月14日，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成员投票通过一项新的法律，约束成员国每年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图/视觉中国

自愿减排机制作为自愿碳市场运行的核心，是用来认证与签发碳信用（Carbon Credit）的一整套规则、程序和方法。项目业主或开发商自主选择和实施，通过第三方审核机构的审定和核证，获得相应的碳信用，然后在自愿碳市场上进行交易或抵消。自愿减排机制可以为各类减排项目提供经济激励，促进低碳技术的推广和应用，同时也可以为碳信用的买家提供更多的选择，帮助它们实现自身的气候目标或社会责任。

自愿减排机制和碳市场是两种不同但又相互关联的碳减排方式。自愿减排机制是指企业或组织自主设立、实施、监测、报告和核算温室气体减排行动计划的一种机制。这种机制强调企业自愿地在国家法律法规未规定的情况下采取行动降低温室气体排放，并接受第三方审核验证。自愿减排机制赋予企业更大的灵活性和自主权，使其能够根据自身需求制定减排目标和计划。碳市场则是建立在政府规定的强制性碳减排机制基础上的一种市场机制。通过设立碳排放配额、碳交易、碳税等措施来引导企业或组织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量，并为排放较少的单位提供经济激励。

尽管减排方式不同，但是自愿减排机制和碳市场还是存在一定的联系和互动。首先，自愿减排机制和碳市场的共同目标都是减少温室气体排放，并推动全球减排进程。自愿减排机制通过激励企业主动参与减排行动，促进了全球减排意识的普及和加强。与此同时，碳市场作为一种强制性减排机制，通过经济手段引导企业减少碳排放，为全球减排目标的实现提供了有效的支持和推动力。其次，自愿减排机制可以为企业或组织提供可靠的碳减排证明，在碳市场中进行交易。企业通过自主实施减排计划并获得的碳信用可以在碳市场上销售，从而获得经济回报。同时，碳市场也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和机会，使企业能够通过购买碳信用来实现自身的减排目标。

为强制碳市场提供抵消手段。一些强制碳市场允许管控企业使用国际自愿减排机制下的碳信用来抵消部分或全部的排放，以降低履约成本或增加灵活性。例如，欧盟碳市场允许航空业使用清洁发展机制（CDM）下的碳信用来抵消其排放，国际航空碳抵消及减排机制（CORSIA）允许使用核证减排标准（VCS）、黄金标准（GS）、CDM、中国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等自愿减排信用来抵消超过基准线的国际航空碳排放。

为非强制碳市场提供激励机制。一些未参与强制碳市场的国家或地区，可以通过建立国内自愿机制或参与第三方独立自愿机制，来鼓励和支持自愿性的温室气体减排项目，从而促进低碳发展和可持续发展。例如，中国建立了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机制，为各类自愿性减排项目提供政策支持和市场激励，同时也允许CCER抵消强制碳市场不超过5%的碳排放量。其他国家或地区也可以参与VCS、GS等第三方独立自愿机制，通过第三方核证机构对项目产生的减排效果进行量化、核证和注册，并发行相应的碳信用额度。这些碳信用额度可以在自愿碳市场上出售给需求方，如绿色企业或个人，从而为项目提供额外的收入来源。

为企业和个人提供碳中和途径。一些有社会责任感或品牌形象意识的企业和个人，可以通过购买国际自愿减排机制下的碳信用，来实现其自设的碳中和或碳中立目标，从而提升其环境声誉或满足其环保理念。

国际碳交易主要分为三个步骤[1]：第一步，确定企业自身的适用机制。对于企业来说，需要根据行业和地区要求，以及不同的自愿减排机制的标准和认证要求，确保自己的减排行动符合这些标准，并能够通过认证验证。第二步，获得认证减排量。在确定了合適的减排机制后，根据减排机制的规定申请并实施减碳项目，从而获得相应的碳信用。第三步，投放市场，以达到自身的减碳目标。

资料来源：钱政霖、马晓明，国际自愿减排标准比较研究 制表：张玲

目前全球自愿减排机制有很多种，主流的有清洁发展机制（CDM），黄金标准（Gold Standard， GS），核查碳标准（Verified Carbon Standard， VCS），核查减排标准（The Standard for Verified Emission Reductions，VER+），芝加哥气候交易所标准（Chicago Climate Exchange，CCX），气候行动储备方案（Climate Action Reserve，CAR），气候、社区和生物多样性标准（The Climate， Community& Biodiversity Standards， CCB），维沃计划（The Plan Vivo Standards， Plan Vivo）等。

下文介绍三个相对公认的国际自愿减排机制。

1992年，面对气候变化加剧的共同挑战，联合国大会通过了《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United Nations Framework Convention on Climate Change， UNFCCC），建立起全球协同合作应对气候变化风险的体系架构。1997年联合国第三届气候变化大会通过的《京都议定书》中，提出了清洁发展机制（CDM）。

CDM是在国际气候变化会议中针对如何解决全球气候变暖问题、如何降低温室气体排放而提出的一种可以开发项目的机制。主要内容是经济和技術发达的国家运用自身的资金和技术优势同发展中国家合作开发项目，以此来降低温室气体的排放量。发达国家以该类项目的实施来履行其在《京都议定书》中的承诺。

CDM一方面有利于发展中国家可以从发达国家获得本国所缺乏的雄厚资金、先进技术和设备来促进发展中国家可持续发展战略的实现；另一方面，发达国家在本国开发项目需要购买碳减排核证额，而碳减排核证额的价格成本很高，若同发展中国家合作开发CDM项目则能降低其成本。CDM也是其他主流自愿减排机制的基础。

目前，CDM的方法学涵盖了能源、制造、化工、交通等15个行业[2]内的不同减排项目，并为其项目的基线设置提供了方法和要求。CDM项目从设计到签发CERs主要有三步，分别是项目设计、审定注册、CERs签发[3]。

黄金标准（Gold Standard， GS）由黄金标准基金会管理，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和其他非营利性组织共同设立。GS的愿景是“所有人的气候安全和可持续发展”，旨在确保在联合国清洁发展机制（CDM）下减少碳排放的项目也履行促进可持续发展的双重任务[4]。

GS接受CDM的方法学，并在CDM方法学的基础上，补充了一些GS特有的要素，例如可持续发展指标、社区咨询、环境影响评估等，另外GS提供了30余个额外的方法学，涵盖土地利用、林业和农业，能源效率，燃料转换，可再生能源，航运能源效率，废弃物处理和处置，用水效益，二氧化碳移除和可持续交通解决方案九个领域[5]。

GS作为一个独立的标准和认证机构，对CDM项目的注册和认证提供服务。CDM项目可以申请通过GS黄金标准的认证，以增加项目的可信度和附加值。

核查碳标准 （Verified Carbon Standard， VCS）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温室气体信用计划，由国际排放权交易协会（IETA）、世界经济论坛（WEF）、气候组织（TCG）联合发起。它推动资金流向减少和消除排放、改善生计和保护自然的活动。VCS项目已经减少或消除了近10亿吨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排放。

VCS接受CDM中的方法学，并额外提供了45个方法学，涵盖能源、制造、建筑、交通、采矿等行业。通过VSC的项目获得的减碳认证称为VCUs（Verified Carbon Units）。VCU的特点是有一些质量保证原则。这些原则通过项目验证和核查过程以及Verra的审查和批准得到确认。Verra Registry是VCS及VCU的管理平台，VCU的所有权只能在Verra账户之间转移，VCU不能转移到其他数据库或作为纸质证书进行交易。Verra通过严格的用户审查机制，保证VCU的质量和信用。

碳信用额的质量和可靠性如何？

由于自愿碳抵消机制缺乏统一的标准和监管，不同的项目可能采用不同的方法学、基线、监测和验证方式，导致碳信用额的质量和可靠性存在差异和不确定性[6]。例如，2023年1月，英国卫报根据剑桥大学的几篇研究质疑VCS标准下的REDD+项目存在大量高估/无价值的碳信用额，并质疑Verra的公正性。尽管Verra针对质疑以澄清文章的形式回应，指出相关报道及研究的错误以及误导，否定了报道中对REDD项目的研究方法的科学性，但在2023年2月，Verra启动了对方法学《AMS-III.AU.：在水稻栽培中通过调整供水管理实践来实现减少甲烷的排放》的审查，并立即暂停了所有使用该方法学的项目开发活动（包括项目注册及减排量签发）。在Verra的方法学页面上，AMS-III.AU.已经被列为“不适用”。

方法学被冻结的现象，反映了碳抵消和减排量交易市场政策不确定性较大的高风险特征。过去认为相对稳定可靠的一些公认的国际自愿减排机制（如VCS）也不例外。不过总体来说，在市场对碳抵消需求持续增长的大背景下，事件本身恰好反映了市场对高质量、高标准减排机制和减排量市场、交易模式的日益高涨的需求。质疑声也会推动市场向着更加规范的方向发展。

碳信用额存在重复计算和使用问题。

由于自愿碳抵消机制涉及多个国家和地区，可能存在碳信用额被同时计入两个或多个国家或地区的减排目标或贡献的风险，导致重复计算。另外，也可能存在碳信用额被同一个或不同的市场参与者多次使用或出售的风险，导致重复使用。这些问题可能会导致实际减排量被高估，影响环境完整性和市场公平性。

基于以上原因，碳信用额需要标准化和认证化。

为了提高碳信用额的质量和可靠性，一些国际组织和机构已经开发了一些标准和认证体系，如核查减排标准（VCS），黄金标准（GS），气候、社区与生物多样性标准（CCB）等。这标志着国际社会已经认识到减排机制规范化的重要性。这些标准和认证体系可以为项目开发者提供指导和规范，为市场参与者提供保障和信心，以确保碳信用额的有效性和互认性，为监管部门提供参考和依据。

（作者为中创碳投研究院分析师；编辑：刘建中）

[1] 李通. 碳交易市场的国际比较研究〔D〕.吉林大学，2012.

[2] 清洁发展机制：关于清洁发展机制

[3] 万攀兵、杨冕、王怡怡. 清洁发展机制的“降碳”与“增长”协同效果评估〔J〕.世界经济

[4] 黄金标准|海豹联盟（isealalliance.org）

[5] Gold Standard Approved Methodologies

[6] 刘勇、朱瑜. 气候变化全球治理的新发展——国际航空业碳抵消与削减机制〔J〕.

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