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

江洋才让

看上去，雪山很冷啊！看上去，着盖湖的镜子也丢了。看上去，阿爸骑上马也不会比骑上一头野牛更威风。

阿爸果然骑着他的老马从冬季营盘蹿了出来。孩子看了看牦牛拉在石头后冻得硬邦邦的牛屎，一低头，一抬头，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他觉得阿爸的老马和石头背后的牛屎是一个颜色。牛屎色的马戳中了孩子的笑点，孩子刚开始是抬着头笑，后来低下头冲着地上的石头笑起来。然后，他躺在地上打着滚儿，笑声变成了旋转的圆圈，一圈圈地滚动，好像要变成汽车的轮子。

孩子耳听着马蹄声嗒嗒嗒地朝这边过来了。

阿爸勒住马头，嗅嗅空气：“这儿的空气真是冷得刺鼻。”

阿爸下马，牵着绳：“你给我说说，你到底在笑啥？”

孩子捂住嘴，不笑了。阿爸这才将马缰绳拴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拉着孩子的手朝前走。阿爸这是视察家里的羊来了。

孩子将散布在山根的羊指给阿爸看。

那眼力真是比一只鹰子还要准。

“你看那儿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那儿，一只也少不了。阿爸，你看我的表现咋样？”孩子說着坐下来，山根的风冷飕飕的，在他耳边出主意：

“让你阿爸讲个故事嘛。你阿爸讲故事可带劲了，上次听得我们止歇在一块石头上，忘了满世界吹拂的职责。”

孩子知道其实不是风想听阿爸讲故事，而是自己想听阿爸讲一个让他忘记饭点的事。往常，他会让羊们散在山根，自己跑回家喝一碗茶，吃一碗糌粑，然后再跑回来。

现在，孩子需要一个不跑回家的理由。所以，孩子侧着头看着如尼玛达则雪山一样的阿爸，嘴里说：“讲吧，讲一个故事哟，而且必须是真事。不是真事我不听。”孩子讲得很肯定，听得阿爸忍不住笑起来。这样，两个人一高一低坐在了山根。山根上的羊们只管啃着地皮上的枯草，哪管得了这对父子在干什么？

头羊先前看着这对父子坐在一起，高傲地扭着屁股咩了一声，走开了。

头羊后来看着这对父子真的讲起了故事，它又咩了一下，好像在计算到底讲了多长时间。

也没讲多长时间，刚开始阿爸谈了个条件。

阿爸说：“讲故事可以，但你得实诚，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孩子知道瞒不住阿爸，就嗫嚅着说：“我只是看到石头背后牦牛拉的牛屎，察觉牛屎和你的马一个颜色，就觉得好笑。”

阿爸也觉得好笑，爽朗地笑起来。

阿爸笑完了，看着五十米开外拴在石头上的老马喊道：“老伙计，你没必要生气的。要知道，孩子的话不能当真，可是，可是你真的是那种颜色的。”

孩子和阿爸又笑起来。

这一笑，搞得头羊从他们身后看过去，他们好像两座雪山倾覆了又隆起了。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