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观园里“避暑消夏”

申功晶

俗话说：“小暑大暑，上蒸下煮。”转眼又到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暑热时刻，在没有风扇，没有空调的古代，古人是如何熬过炎炎酷暑的？让我们走进《红楼梦》，看看贾府这个“诗礼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是如何避暑消夏的。

首先是衣饰方面。李白有诗《夏日山中》：“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在古代大热天，寻常百姓尽可裸睡消夏。可贾府乃公侯世家，公子小姐的一言一行皆有规矩束缚。《红楼梦》第三十六回，薛宝钗去怡红院探视贾宝玉，见贾宝玉屋里的大丫鬟袭人手里做的针线活，“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薛宝钗很是惊奇，因在古代，肚兜是女子和小孩贴身所穿衣物，而贾宝玉已是成年男子，显然不适合再穿肚兜。可穿着衣服睡觉太热，不穿又怕他“睡觉都不留神”踢了被子而受风染疾。于是，细心的袭人费尽心思做了个“鲜亮”的肚兜，“哄他带上了”，这样，“便是夜里纵盖不严些儿，也就不怕了”。

在《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贾宝玉上冯紫英家赴宴，与府上正在唱小旦的蒋玉菡一见钟情，两人私底下互换信物，蒋玉菡将系小衣儿的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下来递给贾宝玉道：“这汗巾子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细节之处尽显富贵，区区一条腰间消暑汗巾都是如此名贵的贡品。

其次是消暑用具。宝玉挨打后，袭人被王夫人叫去上房回话，见“王夫人正坐在凉榻上，摇着芭蕉扇子”。有诗云：“赤日炎炎似火烧……公子王孙把扇摇。”在没有电扇和空调的古代，扇子绝对堪称“消暑神器”。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贵妃元春赐给弟弟宝玉的端午节礼物是“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在书中，贾府的少爷和小姐用的扇子不似乡下人使用的蒲扇那般粗大，而是袖珍小巧型，可藏于袖中，比如贾宝玉在冯紫英家初见戏子蒋玉菡，向袖中取出扇子，将一个玉扇坠解下来，递给琪官，道：“微物不堪，略表今日之谊。”

《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中，薛宝钗从潇湘馆回来，“忽见前面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

再者是消暑饮品。在《红楼梦》第三十一回，晴雯将鸳鸯送来的果子“都湃在那水晶缸里”，“湃”字的意思是冰镇，即将水果放在冰块中，等要吃的时候再取出来，“湃”过的瓜果吃起来冰凉爽透，消暑效果相当不错。不过，冰块在古代属于奢侈品，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存储在冰窖里，只有达官贵族才有经济实力建造冰窖，因此，冰镇瓜果是古代达官贵族的特供之物。

在《红楼梦》第三十四回中，贾宝玉挨了父亲一顿毒打后，“只嚷干渴，要吃酸梅汤”。徐凌霄在《旧都百话》记载：“暑天之冰，以冰梅汤为最流行，大街小巷，干鲜果铺的门口，都可以看见‘冰镇梅汤’四字的木檐横额。有的黄底黑字，甚为工致，迎风招展，好似酒家的帘子一样，使过往的热人，望梅止渴，富于吸引力。”当年北平街头最流行的夏日饮料酸梅汤，原系一款宫廷皇家御饮，兴起于白山黑水间的清帝祖先发明了酸汤子这款满洲饮料，满人入关后，将酸汤子带入宫廷。到了乾隆一朝，这位风流天子亦是一枚“资深梅粉”，茶前、饭后习惯喝上一盏酸梅汤，在他的授意下，御膳房改进了配方，用去油解腻的乌梅、清热解毒的甘草、降脂降压的山楂、益气润肺的冰糖、洛神花、陈皮、桂花配上山泉熬制成“土贡梅煎”，这样的酸梅汤去腻解暑、生津止渴，冰镇后取出，倒在海碗里，一咂嘴，透心沁齿，含在嘴里，像品红酒一样细细品味，能尝到乌梅、山楂之酸甜，桂花混合着蜂蜜的香甜，氤氲在唇齿喉舌间。也只有贾府这等公侯世家才有资格享用这“清宫异宝，皇家御饮”。

在《红楼梦》第三十五回，薛姨妈来探望正在养伤的贾宝玉，王夫人问贾宝玉想吃什么。贾宝玉笑道：“也倒不想什么吃。倒是那一回做的那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还好些。”贾宝玉惦记的这款“小荷叶儿小莲蓬儿汤”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费事。做汤之前要先找出模具，管金银器皿的把四副汤模子送来，“原来是个小匣子，里面装着四副银模子，都有一尺多长，一寸见方。上面凿着有豆子大小，也有菊花的，也有梅花的，也有莲蓬的，也有菱角的：共有三四十样，打的十分精巧”。富如“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主母见了都觉得稀奇道“不认得是做什么用的”。先揉捏面团儿，用模具印出各种面片儿，用新鲜采摘的荷叶和现杀的鸡熬成汤，王熙凤说这道汤“是旧年备膳时留下的”，原是做给皇帝吃的。偌大个贾府，大概也只有众心捧月的贾宝玉要吃，才会兴师动众去做。中国人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在此体现得淋漓盡致。

其实，大观园本身就是一处绝佳的避暑胜地，比如刚入园“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闪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中”，“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的沁芳亭，“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的潇湘馆等，字里行间透着丝丝清凉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