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璟薇 阎庆宜 陈漫如
【内容摘要】多媒体技术在教学中的使用极大地丰富了学生获取知识和参与互动的渠道。然而,多媒体渠道本身所具有的“社交性”特征,在促进师生互动的同时也会分散学生注意力,甚至让学生沉浸在微信等社交媒体中而影响对课程内容的关注。本文基于媒介生态学和使用与满足理论的视角,运用访谈法探讨“多界面观看(Multi-Screen viewing)”对课堂上学生注意力造成的影响及其因素,进而探索提高教学效果的新媒体技术使用方式。
【关键词】多界面;媒介生态;注意力
伴随现代教育技术和移动通信技术的不断发展,平板电脑、交互式电子白板和投影仪等各种智能化教学工具和设备走进课堂,给教育领域带来巨大冲击。在此过程中,“多界面观看”(Multi-Screen viewing)作为一种极具个性化、即时性和多元性的互动系统①与传统教学手段相融合建构了多屏互动的教学生态环境,在给教育领域带来了巨大机遇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2020年全面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给多界面观看的教学模式带来新的变革契机,伴随线上教学和远程授课日益成为新常态,多屏互动教学模式也愈发成熟。在新冠防控期间,学生及授课教师依托自有的电脑、Pad和智能手机等电子设备,共同探索了一种全新的在场与不在场相结合的、多屏互动的协作教学模式,有效保障了新冠期间线上教学质量和学习效果。其中目前较为成熟的是“三屏联动”的教学模式,学生使用自己笔记本电脑、Pad听课并做笔记的同时,再通过手机移动端的“雨课堂”等在线教学平台参与课堂互动。这种信息化的多屏互动环境通过打造交互式教学模式,为师生互动、合作学习和个性化学习提供了硬件支持,并改变了以往教学过程中的单向灌输局面,激发学生学习知识的兴趣和课堂参与的积极性。但不可忽视的是,多屏互动亦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自Web 2.0时代以来,媒介环境便具有了“社交性”特征,学生在多屏媒介生态系统中参与课堂互动的同时,其注意力也很有可能受到来自微信等社交媒体的干扰和入侵,从而影响其自身学习活动和课堂教学秩序,降低学习效率和教学质量;另一方面,多界面观看及互动看似突破了时间和空间对交流的限制,给予了学生更多的课堂参与机会和互动可能性,但也将互动的“主动权”交给学生,当学生一味“闭麦”,在交互系统中保持沉默而不产生主动互动行为时,对着屏幕进行授课的老师更像是“对空言说”。因此,本研究立足当下多界面媒介生态环境,基于媒介生态学和使用与满足理论的视角探讨“多界面观看”对课堂上学生注意力造成的影响,并通过寻找造成这些影响学生注意力的因素,探索提高教学效果的新媒体技术使用方式。
一、文献综述
(一)多界面媒介生态与教学
20 世纪60年代,美国媒体文化批评家和教育工作者尼尔·波兹曼正式将媒介生态纳入媒介研究领域,他认为,“媒介生态学是考察传播媒介如何影响人们的知觉、理解、情感与价值判断,以及我们如何就媒介促进或妨碍人的生存状态而采取对策”,②以此形成了媒介生态学的理论范式。在媒介生态学的建构和发展过程中,教育议题与其始终是密不可分的,并成为媒介生态学的重要研究内容。在1968年的演讲稿《改革后的英语课堂设置》(The Reformed English Curriculum)③中,波兹曼首次提出并定义了“媒介生态学”这个概念,从而奠定了媒介生态学和教学之间的密切关系。此后,波兹曼也长期致力于思考电视媒介对教育的影响,他呼吁教育寻找其目标所在,并重新界定学校的价值④,并通过探讨教学问题展示其媒介生态学的基本蓝图。
近年来,数字技术与人工智能方兴未艾,多屏共生与视觉整合已成趋势,以大大小小屏幕为主体的视频矩阵潜移默化地融入大众日常生活,重构了由传播外生态环境、传播内生态环境和传播媒介自身三方面所形成的动态平衡系统。⑤正如凯文·凯利所言,多屏时代下的屏幕已经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態系统。⑥一方面,这给媒介生产、内容分发和用户群体均带来巨大福音。多屏时代下的平台内容越发精致、题材不断丰富,越来越重视用户体验。⑦此外,跨屏传播和全媒联动赋能内容生产、传播与消费,智媒生态、无线共享与多屏互动重构受众群体。但各式各样的屏幕在极大地丰富人们生活的同时,也带来了困扰,用户不得不在多种屏幕之间来回切换。梁旭艳、尚永康指出,屏幕共时并置使得人们无法集中注意力在一块屏幕上,而是第一、第二、第三和第四屏幕即手机、平板、电脑、电视共用的状态。人们不得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导致注意力分散、工作效率降低等。⑧对于学生群体来说,媒体选择多元化最大限度地瓜分了他们的碎片化时间,社交软件是大学生多屏媒介的“标配”。有将近九成的大学生在多个社交应用间“游走”⑨。在多屏媒介使用中,大学生用户同时扮演着观众、参与者、用户等多重角色,与不同社交媒体形成高频率、多终端的深度接触。⑩尽管现有研究已经关注到大学生在不同社交媒体中的使用行为图景和在多屏媒介中体现出的媒介素养,但仍未真正将多界面媒介生态视为重要的前提语境和研究背景,大学生多屏媒介使用与学习工作间的冲突关系和交互机制仍然有待进一步探讨。
在教育领域有关学习空间和教育技术的探讨中,很早就开始尝试通过给学生提供更多的屏幕以提高课堂的交互水平,只不过当时的屏幕并不主要是指显示器,它可能是一块黑板或白板。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进步,多屏的所指也拓展至投影幕、计算机显示器、电子白板、平板电脑、智能手机等。20世纪90年代,西方国家开始全方位普及移动技术,这为移动终端在全球范围内的普及提供了强大的支持。而教育界也同样认识到移动终端相关技术的巨大发展潜力,纷纷将其纳入教育、教学体系中,成为优化传统课堂教学效率、效果的重要手段。自2011年以来,多屏互动教学成为我国教育技术领域的热门话题,此时人们探讨的多屏互动已经有了全新的语境和含义,其主要是指通过移动互联网连接,在智能手机、PDA、TV等不同多媒体终端之间进行多媒体内容(音频、视频、图片)的传输、解析、展示、控制等一系列操作技术。
2020年之前,对多屏教学实践的尝试主要是围绕多屏显示来进行的,即在教室里设置多个显示器或投影来显示相同或不同的内容,或者把多个屏幕的内容合成一个大的屏幕,均是在同一在场空间内发生的。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让中国教育被迫转为线上模式,这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在线教育实战演练也同样推动了多界面教学模式的飞跃式发展。多界面观看教学模式以此发展为以内容分享、屏幕共享和远程控制三种方式为主的多屏交互机制。王学武、郭瑾、张瑞超指出,新冠期间形成的多平台在线教学模式大力保障了教学进度和教学任务的顺利完成,教师利用现代教学手段进行混合式教学的能力以及学生的自学能力得到有效提升。屏幕介入不仅为确立此处和彼处提供了必要的界面条件,还为区隔现实空间准备了基本的技术前提,为有效实施线上教学和教学改革提供了借鉴。但也有学者认为,飞速发展的互动教学模式同样带来负面影响。如多媒体教学新模式产生了学生、老师以及学校管理层对科学技术的依赖度过高的新问题,动手动脑的积极性被人为降低,此种现象在学生身上更加明显地表现出来。此外,在多界面媒介生态环境下进行学习意味着海量信息的摄入,其中多余的信息对个人来说无疑会消耗其宝贵的精神资源——注意力。例如,频繁的媒体多任务处理与注意力调节使得学生在上网课时更容易走神。其中,各种群聊侵占了他们课堂的大部分注意力。此前的研究对“多界面观看”教学的发展历程进行了系统梳理,并从实证角度较为全面地分析了该教学模式的利弊,但对如何趋利避害、充分发挥“多界面观看”教学的效果尚缺乏深入思考。
(二)教学效果中的“使用与满足”
教学活动在本质上是人类特殊的传播活动,对教学效果的研究在传播学角度亦是对教学的传播效果研究。作为传播效果研究的经典理论,“使用与满足”以受众为中心,研究媒介使用给受众带来的心理和行为上的效用,这与“以学生为中心”的当代教育改革理念不谋而合。伴随多媒体教学发展中对媒介使用需求愈发多元化,使用與满足理论与教学效果的研究日益增多。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关注点与多界面媒介生态下的远程教育学习过程具有内在一致性。在远程教育学习过程中,学习者由于社会和心理起源产生需求,这些需求进而激发学习者的媒介使用行为,同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关切点相一致。如段佩伶以使用与满足理论为框架的研究发现,远程直播的教学模式为学生提供了优质的教学资源,促进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提高,教师对学生的远程关心和鼓励满足了学生的认知需求、情感需求与个人整合需求,却由于两端课堂双向交流渠道缺失,远端学生没有向前端教师的学习反馈渠道,导致学生的教学交互需求与纾解压力需求得不到满足,影响教学质量的提高。但通过梳理发现,以往立足使用与满足视角对多界面教学效果展开的研究多停留在对远程网络授课效果的描述、总结阶段,对这种教学模式背后存在的问题及根本原因缺乏进一步挖掘和探讨。但相关研究结果一致表明,多界面教学模式的问题始终存在。因此,本研究从学生的使用需求角度考察多界面教学的影响因素与传播效果,有助于探究该教学模式的问题根源。
通过对以上研究背景及成果的梳理发现,多媒体教学中的学生注意力虽然已成为教育学和传播学等多个学术及实践领域较为关注的话题,但对该模式下“屏幕”的作用机制探讨仍较为有限,并且现有研究多停留在对教学效果的描述性分析,针对其背后的影响因素及反映的深层问题有待进一步探讨。此外,多媒体技术的使用在远程线上授课和线下课堂中存在差异,学生在不同场景下在多屏之间的协调、切换和互动行为值得对比和深挖。
鉴于此,本研究将基于多界面媒介所建构的生态环境,在使用与满足理论的视角下融合问卷调查和深入访谈等研究方法探讨“多界面观看”对课堂上学生注意力产生的影响及构成因素,并结合现实情况思考提升教学效果的切实路径。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以下研究问题:
1.学生如何在“多界面”媒介生态环境中使用多媒体技术满足需求?
2.在目前的多屏幕观看课堂中,学生的注意力受到社交媒体干扰程度如何?干扰因素有哪些?
3.如何克服既存的干扰因素,提高课堂教学效果?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法,在“使用与满足”理论的基础上,通过对同时参加过远程课堂和线下课堂的学生进行访谈,以探究相关研究问题。本研究选取全国最早推动线上线下融合式教学创新改革的高校之一——清华大学作为“多界面观看”互动教学的调研地。从2020年暑假开始,清华大学便积极推动软硬件升级,为融合式教学开展提供有力保障。2016年,清华大学推出“雨课堂”智慧教学工具,实现了全校基于“雨课堂”教学数据的数字化教学管理。新冠疫情发生后,学堂在线推出专门服务于清华大学的“荷塘雨课堂”在线学习平台更是为多界面观看的交互式教学课程提供了有力支撑。此外,本科课程通常以教师授课模式为主,本科生也是互动课堂最广泛的使用群体。因此,通过滚雪球抽样的方法,研究团队于2023年4月10日至29日共访谈了13名清华大学的本科学生(如表1)。每次访谈时间在20分钟至90分钟不等,平均每次访谈时间为35分钟。在充分了解本科生线上线下多媒介课堂的教学样态和其建构的多界面媒介生态环境的基础上,分析“多界面观看”对课堂上学生注意力造成的影响并探究其中影响因素及解决方案。
三、研究发现
(一)最少的屏幕和最大的需求:多界面课堂中的“使用与满足”
尽管在多界面媒介生态下多媒体技术在教学中的应用已成为新常态,但是“教师—多屏幕—学生”之间的三元关系链条并没有完全建构,学生仍倾向于使用最少的屏幕满足最大的需求。在13位受访者中,不管是在线上教学还是线下课堂,只有一位受访者会同时使用电脑、Pad和手机三种媒介,大多数同学仍习惯只使用电脑或Pad一种电子媒介,在个人电子媒介和教室的投影仪幕布中协调切换。此外,线上和线下的课堂模式差异对学生们的媒介使用情况影响较小。
无论是在云端还是教室,学生都倾向于减少课堂中的屏幕数量,尽可能将媒介“透明化”,从而沉浸于教学内容和师生直接互动中。在云端课堂中,有6位受访者同时使用电脑和Pad两种媒介满足听课和记笔记需求,有两位受访者则仅在电脑或Pad单一媒介中进行分屏协作,同时满足听课和记笔记的需求。对于线下教室课堂,学生们依旧倾向于使用最少的媒介满足课堂需要,以减少媒介干扰课堂的可能性。“使用太多的媒介会将学习复杂化,还更有可能受到来自各种网页和应用等外部信息干扰(Z3)。”还有一位受访者仍坚持用笔在书本上做笔记,认为“手写会让自己更专注、更高效地理解课堂内容(Z5)”。从学生视角来看,教师在课堂中对多屏幕的使用仍主要以满足“观看”需求为主,对互动的设计有限,而单纯的“观看”模式还产生了干扰学生理解课堂内容等负面效应。
尽管“教育永远向前推进,以便吸引电子时代的学生”,投影幕布等大屏幕已成为课堂中的新常态,但教室中的“大屏幕”主要是通过播放PPT课件或音视频以满足学生“观看”需求为主,也相应产生了系列问题。如“PPT课件会让一些难懂的公式和概念同一时间全部显示,增加了理解和消化的难度(Z1)。”相比之下,传统在黑板书写的形式作为“平层化的文化技术”创造了一个具有综观性、可控性、操作性的空间,使学生对书写的过程观察和可视成为可能,则“更容易伴随老师的书写一起思考,并对即将被写出的文字充满期待感(Z1)”。
在多媒介互动方面,“雨课堂”弹幕、投票等通过电子媒介实时交互的形式也在实际应用中改变了其原初的“互动”目的,成为教师“变相点名签到的工具(Z4)”,以此检查学生的到课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实时交互功能非但未能满足师生的课堂“互动”需求,还甚至可能令学生反感,“除了被动要求参与外,不会主动使用雨课堂中的各种功能参与课堂互动(Z10)”。
(二)便捷与干扰:多媒介使用在课堂中的矛盾
由投影仪、电脑和手机等多媒介构成的多屏幕界面课堂让学生们的学习更加“方便”,满足了学生们的听课、记笔记、资料查询和课堂互动等需求。但“一种新技术的每一个长处总是有一个相应的短处”。多界面媒介生态的社交性和易得性等特点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多方面的干扰。
一方面,多界面观看课堂切实提高了学生听课效率、促进了师生互动,并有效满足了个性化课堂需求。在观看需求方面,“即使是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也可以通过自己的电子屏幕清晰地看到老师的电子课件(Z13)”。对于不同专业和不同学习习惯的学生来说,多界面观看则更体现其满足差异化需求的特点。来自新闻传播专业的受访者表示,老师使用投影仪播放音视频丰富了授课形式,其中有很多对于新闻理论的案例补充,帮助他们更好地理解较为抽象的概念性知识(Z5)。“大屏的投影仪幕布为视频提供了更好的观感,增加了学生对课堂的兴趣也提升了学生对课堂的参与性(Z6)。”另一位来自化工专业的受訪者则最喜欢“雨课堂”的回放功能,方便在课下回顾课堂中的重点和难点。此外,“雨课堂”实时同步的PPT课件也提升了同学们整理课堂笔记的效率,“用雨课堂保存课件,再配合笔记软件书写提高了我做笔记的速度。并且笔记软件中的高亮标记和插入图片等功能也让我的笔记更清晰(Z8)”。另外,“对于老师讲到的不理解的理论概念和需要扩展的内容,也能即时搜索查询,自主解决课堂问题(Z10)”。
另一方面,多媒介所构建的界面满足各类需求的同时,也产生了多种不便。首先,所有受访者都表示,在上课时收到过以社交媒体为代表的应用信息推送。如果正在使用媒介专注地记笔记或是查资料时收到软件推送的消息,都会不由自主地优先查看消息内容。在13位受访者中,此类干扰平均每20分钟左右发生一次,并且大家都会根据不同的场景和消息的重要性花费不同的时间处理信息。“尽管有时课堂节奏非常快,内容也较为难以理解,但是如果微信推送的消息是和自己的实习、社会工作等相关的较重要内容,也不得不一心二用回复相关信息(Z8)。”即使不再点击或回复信息,“在查看消息推送的同时,注意力也已经被干扰了(Z4)”。其次,对比云端和线下课堂可发现,远程授课的互动性远低于线下课堂。在课堂中学生几乎不会主动打开自己的摄像头,大部分时间是教师在“对屏幕言说”,学生大部分是在教师的要求下通过文字或语音的形式参与课堂互动。而线下课堂教学中的互动主要是通过课堂举手或课后提问的形式进行,媒介在其中几乎没有发挥中介作用。再次,在多界面媒介生态下的课堂中,过多的界面和屏幕会让学生觉得混乱无序,频繁脱离并进入不同屏幕也会影响听课效率。部分只在课堂中使用电脑或iPad等单一电子媒介的学生表示,“正是因为觉得太多的设备很麻烦,才会只带一个去上课(Z12)”。由此可见,多界面观看课堂仍未完全规模化和成熟化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学生们认为其非但不必要,反而可能带来负面效应。
但值得注意的是,电脑、手机和Pad等个人媒介已成为课堂中无法规避的干扰因素。即使学生为了保持课堂专注力而只带了电脑去上课,避免Pad和手机等社交属性较强的媒介干扰,但电脑也同样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有时打开电脑看到之前的网页,就会无意识地继续看,从而忽略了老师讲课(Z10)”。
(三)推与拉:媒介对注意力的干扰因素
在明确了多界面观看课堂的双重影响之后,研究进一步聚焦媒介对学生课堂注意力的干扰,发现学生被动接受媒介推送的消息和主动打开电子媒介是干扰学生课堂注意力的两大原因。
首先,媒介的消息推送是干扰学生注意力的重要因素。这些媒介以微信和QQ等社交性较强的消息以及来自知乎和微博等应用程序的资讯类信息为主。其中,来自人际传播的消息似乎是一种无法避免的干扰,每位受访者都在课堂中收到并处理过社交媒体的消息推送,从而将学生的注意力从课堂上“推”到社交媒体中。即时通讯软件让沟通变得简单和无处不在,也同时将用户裹挟。此外,资讯类消息也会干扰学生的注意力。当其推送内容与学生兴趣相符时,他们就会不由自主的点进消息通知,了解其详细内容。有受访者关闭了除了微信和QQ之外的所有应用程序的消息推送,以在确保及时收到必要信息的情况下最大可能避免海量推送内容的干扰。但干扰只能相对减少,并不能完全避免。
其次,即使有时没有社交信息和资讯的干扰,单纯在多个屏幕间的协调切换行为也可能会影响学生的专注程度。对于语言教学等强调师生互动性的课堂来说,观看投影仪幕布、用手机拍下课件和在纸质课本上记笔记等一系列行为需要在不同屏幕之间切换进行,“这样反而增加了学习的复杂程度,降低了课堂效率(Z6)”。由此可见,根据不同课堂的互动特性和教学内容的差异,学生们对多界面生态课堂中的屏幕需求也会有所不同。
再次,学生们还会在上课期间主动打开社交媒体或浏览器,做一些和课堂无关的事。这种主动接触媒介行为产生的原因,主要是学生主观对课堂内容不感兴趣、觉得听不懂、长时间专注于课堂产生疲惫感以及和他人讨论课堂相关话题等,以此满足学生的娱乐和社交等需求。此类行为主要包括利用多界面媒介生态中的社交性与他人沟通交流和信息的丰富性来获取相关资讯等。“当我觉得这节课的内容无趣或没有很大帮助时,就会打开手机刷一刷微博和小红书等应用程序,以此打发时间(Z8)”;或者“觉得课堂中讲到有趣或是想要吐槽的内容时,就会立刻打开微信等社交软件和同学朋友们交流(Z6)”。值得注意的是,有时学生看似主动打开应用程序或浏览器其实是无意识的被动行为,“即使上课只使用电脑,但也会在使用浏览器查阅相关内容时偶然地进入知乎,然后无意识地沉浸其中,等回过神来时老师已经讲到了其他知识点(Z1)。”而用手机参与课堂互动有时是一种“负担”。当学生专注于课堂内容时,教师突然要求学生使用手机参与投票和回答问题等互动,学生的注意力从课堂中的投影仪和黑板等大屏幕切换到手机或Pad等小屏幕,则会同时看到新消息推送,或是“顺便”点进社交软件查看是否有新的消息,注意力也由此被分散。
由此可见,被动受到互联网中的信息干扰和主动打开相关软件和网页获取信息并不是绝对分割的,它们共同存在于多界面媒介课堂生态中,使学生受到两种因素的交互干扰。而这两种因素共同存在的根本原因是技术可供性的提升,从而使多界面媒介生态中屏幕切换的成本降低,学生们会更加自主、轻松地切换屏幕或在多屏协作中无意识地浸入其他屏幕。
四、结论与讨论
基于使用与满足理论,本研究发现在多界面媒介生态下,多屏幕观看教学模式有效满足了学生的各类学习需求,但在满足的同时也存在干扰注意力、频繁切换屏幕影响听课效率等问题。个人电子媒介如同多界面媒介生态课堂中无法消除的“噪音”,既满足了学生们的各类课堂需求,但也必然会对教学效果产生负面影响。目前已有学生采用了停用消息推送、开启勿扰模式以及手机关机甚至不带手机等多种方法阻止手机的干扰。但这些只是权宜之计,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方面,数字化生活中不携带手机存在众多不便。另一方面,有时是教师要求学生使用微信中的“雨课堂”小程序或是腾讯会议等方式参与课堂互动,因此无法完全使个人电子媒介在课堂中消失。
在访谈中,我们也询问了被访者是否有些好的方法和建议来减少屏幕界面对其课堂注意力的负面影响,受访者们的回答基本基于学生和教师两方面展开。对于学生自身而言,将手机锁屏、关机或离开视线等相对强制性的手段是大家常用的方法。也有被访者从“他者”角度出发,提出可以将微信等社交媒体的状态设置为“在上课”等忙碌状态,减少被他人干扰的可能性。对于教师来说,大部分受访者都认为授课老师需增强教学的趣味性,并且把握好授课节奏,尽量避免让学生觉得过于疲惫或无趣。也有受访者指出:“有些老师会以幽默的口吻提醒我们不要用手机假装查资料来做一些和课堂无关的事,让我觉得心思被看穿了,不好意思开小差”。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在多界面互动课堂中,教师的引导作用十分重要。“当教室有多个屏幕时,如果老师根据课堂重点引导学生们的注意力在不同屏幕间切换,则多界面引起的混乱性会减少很多(Z11)。”此外,正如前文所提,有时教师要求学生们用电子媒介参与课堂互动也会转移学生的注意力,学生为了参与互动需要将注意力从黑板和投影仪等大屏幕中抽离出来,切换至自己的小屏幕,从而降低其听课效率。但探究在课堂中多屏交互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将更好地开展师生互动。这种同时空的线上交互行为在大规模课堂中效果很好,但在小班教学中似乎就显得略微多余。这也使得我们反思,一些课堂中的媒介互动行为是否利大于弊呢?
总之,满足课堂需要和干扰注意力已经成为多界面媒介生态下课堂教学中难以解决的矛盾。在万物互联的时代,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每个人、每个设备都是万物互联大陆的一部分。“技术变革不是叠加性的,而是生态性的”,因此只要接入互联网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各类信息,打乱人类生活节奏。但“倒洗澡水,不能把孩子一起倒掉”,我们也没必要在课堂中完全拒绝应用多媒体技术。实际上,每一阶段占主导媒介的变化都会推进人类社会及文化产生大规模的、根本的变化。课堂中学生注意力被干扰的问题也不是伴随多媒体教学发展才产生,而是自古以来各类教育家所关注的问题。展望未来,技术进化所带来的新媒介生态环境变革必将持续进行,人类若想面对变革时保持冷静,不被技术所裹挟,就必须把握社会技术互动演化规律的理论工具,将实践的全过程纳入主观能动性的控制下,从而尽可能早地实现技术自醒,由媒介干扰课堂转变为人在保持自主性的前提下在课堂中使用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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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璟薇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阎庆宜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陈漫如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