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东：博世的博弈

张延陶 史伟扬

终端销售，价格战烽火不断；供应链焦虑，主机厂跑马圈地。在车企争相进行成本压制与全栈自研的另一端，传统汽车工业链受到冲击。颠覆或许为时尚早，但博弈已经愈演愈烈。

博世中国总裁陈玉东直言压力大。但作为百年老店，博世又何尝不是在拥抱合作、应对竞争中不断成长进化。

竞争不如竞合、搏斗不如博弈。

变革时代的博弈和创新

汽车产业变革迅猛提速。作为汽车供应链中，历史最为悠久、影响力最为深远的企业，博世的行业地位以及示范效应都是新进者无法忽视的存在。华为就多次对标博世，但造车不成，如今更是坦言做“中国的博世”不现实。

“产业变革之中，竞争和合作的边界都在重塑。从博世的角度来讲，我们肯定是愿意继续和客户以及友商保持良好的供应关系。例如华为，他们不做的硬件和系统，我们愿意积极为华为智选供货；华为自己做的，我们也不怕竞争，双方仍然是竞合关系。

目前，华为智选所需要的零部件，博世都在积极争取供货机会。”在接受《英才》专访，并谈及华为时陈玉东强调了“竞合”。

随着中国汽车产业的快速发展和全方位升级，博世与主机厂的合作也在变革中不断成长进化。

“这是中国自主品牌全面崛起的标志。”陈玉东如此描述对此次上海车展的第一感觉，“如果说以前中国主流车企在品牌上和国际品牌相比还有欠缺，那么至少现在中国自主品牌的吸引力已经足以和国际品牌同台竞技了。”

品牌力跃升背后，是中国汽车产业在新能源赛道上演弯道超车、中国汽车企业在供应链话语权不断提升的显著成果。目前，博世与中国自主品牌的业务合作已经占其汽车零部件业务的近60%销售额。

在2023上海车展上，诸多参展企业带来的技术革新引人关注：小鹏带来了扶摇架构和全栈自研的800VXPower电驱，意图自己掌控成本定价；蔚来带来了第三代換电站，提升换电体验；比亚迪在高端车型搭载的云辇，昭示了比亚迪高调进入高端供应链的决心；华为则带来了ADS2.0，不依赖高精地图，也能完成高阶城区辅助驾驶；全栈自研的概念由IT届提出，如今却成为汽车产业相关企业用以“镀金”的标配。而为了抢占市场，各家又不得不在价格战中不断降本增效。

陈玉东曾表示：“这里有一个合理的博弈。客户需要我们降价，理由很充分；同时，作为供应商我们也有定价理由，提出来，互相协商和博弈，看如何能够做到双赢。我们希望客户整体的产销量能涨上去，而我们能为客户提供更有竞争力的产品和价格。”

里程焦虑来袭时，主机厂纷纷向电池行业进发，宁德时代或正面临“捧杀”；芯片焦虑在智能化、互联化成为大势所趋的格局中也已经初现端倪，博世还能否在车企的焦虑中安枕无忧？

其实，博世的进化早已发生。首先，博世开始慢慢淡化传统Tier1的角色定位，而是把自己看作一个技术与服务的提供商，开始强调产业链合作；与此同时，博世也在进一步的本土化中不断提升开发能力和响应速度，以便符合中国客户的需要。

陈玉东曾表示，博世有两大竞争力。第一个，大规模的生产和交付能力，博世的产品必须非常有竞争力；第二个，贴近客户和市场的研发能力。现在，我们在中国有近6万名员工，其中超过10%以上都是研发人员，这些帮助使我们的产品能更好更快满足本土客户的需求。

陈玉东坦言，未来存在诸多不确定性，但中国仍然是一个充满潜力和活力的市场。博世的“本土化”战略不仅不会改变，而且在新能源和自动驾驶等关键领域还会深化布局投资，为中国市场量身打造合适、创新的产品和服务，积极支持本土汽车和工业的高质量发展。

刚刚过去的一年中，陈玉东带领的博世中国团队，克服重重挑战，再度交出了年销售额1，321亿人民币（约187亿欧元）的靓丽成绩单，经汇率调整后占集团销售总额约21%，在博世全球体系中连续3年保持最大的市场。而这一成绩取得的背景是，疫情封控、能源涨价和芯片短缺。

掌舵12年，陈玉东除了带领博世中国收获了远超同期市场整体增长的辉煌业绩，还系统化地推动了这家跨国巨头的本土化进程，从前端的产品、客户，到中后端的人才、组织、供应链，博世相较十几年前都更加贴近中国市场和国情。

困难与办法总是相辅相成。优秀公司从不惧怕内卷，但更懂得外绽。因此博世目前仍然是众多车企的首选项；伟大的企业家往往大方承认困境，但更擅长寻得办法。这或许也是陈玉东稳坐博世中国“管家”12年的根基。

CEO的企业家精神

跨国公司在华进行业务拓展，优秀的职业经理人不可或缺。否则董事会“鞭长莫及”，本地团队“望尘莫及”。

2011年，尚处于新能源汽车爆发的前夜，中国汽车市场还未迎来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彼时大部分外资巨头在人才本土化上趋于保守，美系、日系、韩系的中国区CEO都由本国人员委派，中国本土高管基本难觅踪影。

随着奥运会后中国经济的快速腾飞，中国汽车市场的“黄金十年”进入鼎盛。资源、资金、人才纷纷闻香自至。2007年加入博世以来，陈玉东逐渐成为总部、董事会、博世中国及复杂多变的中国市场之间的桥梁，经历多轮周期，力破数次危机，凭借扎实的专业功底和卓越的管理才能，长期受到董事会的大力支持和高度认可，一路成长为跨国公司中鲜见的“三赢”本土职业经理人。“三赢”即个人、团队、董事会皆大欢喜。

究其原因，陈玉东形容“天时地利人和”共同造就如今的成果。

一方面，博世的文化以及产业的兴盛相向而行。博世一直坚持“中国业务，中国人来打理”。因此在管理团队组建上更青睐既懂中国市场，又能理解博世文化和精神，同时还能将博世与中国市场连接在一起的本土职业经理人。于是，兼具技术背景和国际视野的陈玉东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其不二人选。陈玉东表示：“我经历的三届董事长均是在商言商，对我和中国团队都非常支持，这样的公司文化就使得我们始终能够围绕着客户的需求，做更多的投资和投入，期间又恰巧赶上了中国新能源汽车爆发的时代机遇，这才造就了博世中国今日的成就和地位。”

与此同时，职业经理人的企业家精神同样必不可少。“Leader赢得的往往是自愿追随，而Boss得到的通常是被动服从。作为一名职业经理人，一定要把企业当作自己的事业来经营，千万不能有打工思维。与企业家相比，虽然无法从财务、经济和权力上获得更多的自主权，但能够管理一家受人尊敬的公司对个人而言本身是一件非常自豪的事，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实现了人生理想和价值。”同时，陈玉东也笑言，如果自己再年轻十岁，可能就会选择创业。拥抱不确定性，在更广阔的空间中实现自我，这就是他性格的底色。

12年的信任背后，陈玉东认为展现“本质”和“自信”是关键。“永远对外展现最本质的一面，始终相信他们最相信的人是你。”

在自我评价中，陈玉东否认自己是个趋于保守的人，相反他自認为是一个与时俱进的人。为此，他还特意谈起最近大火的ChatGPT。

ChatGPT的出现，可以说颠覆了人们对人工智能的传统认知。身处汽车智能化研发前沿的陈玉东，在ChatGPT一推出就亲自体验过。他认为：“ChatGPT在算法演进和数据处理上的表现确实值得肯定，但短期内不太可能产生主观能动性，现在社会上有些炒作过度，引发大量失业的论调有些激进，人们完全没必要为此感到过于焦虑。”

当提及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时，陈玉东直言是成长。他认为这种成长是个多维复合概念，不仅局限于他个人，还包括公司以及客户。在这种成长的背后，与之相伴的却是市场形势的风云突变。“去年由于疫情等诸多不确定性，我们更多的精力是在思考如何应对危机，特别是缺芯的那段时期，可以说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难熬的阶段；而今年的中国车市则展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特别是上海车展传递出的积极信号让我们重拾信心。如何抓住新的成长机会，这成为我们接下来需要重点应对的挑战。”陈玉东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