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你走进来,好像全宇宙只剩这么一间房
只剩这么一个女人,她看起来像一块
散逸已久的星云,你把她收拢
她的扉页上写着:一个孤儿,在永恒中
流浪。
你的血液分别来自北方和南方
东方和西方,你的骨肉是山脉
和海洋的混合雕塑
你是千百年前一个南下的匈奴人
迎娶一个中原女子,她的羞涩
使你忘记自己曾和羊群睡在一起
曾有啖肉的习惯,你的子孙中间
一位有着褐色瞳仁的诗人
将用他引以为傲的汉语
书写他松垮而慌张的生活
他拒绝唱歌,大笑,他已经遗失
你的姓氏,他对此习以为常
在他的诗行中,你听到了自己
钟表般的呼吸,那时你是一段
废墟的阴影,黄河一样平静地流淌
若尔盖
那时我们想在若尔盖结婚,我跟他解释
若尔盖的意思:就像一种依靠
他一点没有怀疑
远山绵绵,我们在山头上吹风
草色和日光让我几乎没有睁开过眼
我们一道骑马,我记得
我骑的是一匹白马
谁也不知道后来我们为什么回来了
在一个灰扑扑的冬天,又重新回忆起若
尔盖
若尔盖还在,白马也还在,也许别人
正骑着它,和心上人,走进温柔的群山
杜 鹃
轮番欣赏,赞美。给它最匀称干净的瓶子
定时更换清水。人类世界对于美人
所有的珍视和优待,一样不少地给了她
似乎并不能让她再绿一点,闻起来,再酸一点
花瓣上,虫子一样的小雀斑,再形象生動一些
多么美,一朵花,有鸟的名字,晚霞剪裁的裙子
植物世界的清纯玉女。放弃了
在人间一切珍贵的出圈机会
就那么开着
悄悄地绽放,又悄悄地落下
绝没有活在任何人的期待里
在读诗
读到一首诗,末尾的时间写着1999
那时我五岁。一首诗歌的注脚
让我想起关于五岁仅有的回忆
姐姐在火塘边玩弄她的水彩笔
新世界的颜色和气味多么新鲜
姐姐因为这个而骄傲
贤惠的母亲准许我分享她的骄傲
我画了什么,全都忘记了
那时的火塘温暖,剔透的火光
照着昏暗房间中的每一个人的脸
窗户没有打开,没有更多的光照进来
我还没有在母亲的脸上看到雀斑
二十多年后,我的母亲老了
她还是那么贤惠,声音多了许多
跟生活反复对抗的味道
而我在一首诗歌中
重新回忆起她的1999年
像在下游重新捧起上游的流水
水中布满让人哀伤的沙砾
高短短 陕西汉中人,90后。有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西部》《扬子江》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