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栗子树的活法

孔庆武

走过一些地方，总觉得四季的景象最鲜明地体现在家乡的山上。印象中好像是看着春夏秋冬在家乡的山头一天天变化，像邻家的小孩慢慢地长大。为什么有如此细致的观察，我想是受父亲的影响吧！

二十几年前，父亲母亲双双下岗。弟弟正在讀中学，我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军营当兵。为了生存，父亲在邻城的山村承包了一片荒山，栽上栗子树。几年后，发展成为一片颇具规模的栗子园。父亲用汗水和脚印，把昨天的小树苗变成了今天的果实累累，把一座荒山僻壤改造成一片世外桃源。

在北方，初春的天气总是乍暖还寒，山上的积雪还没有消融，映山红傲立在残雪中，不经意间绽放一朵红。春风暖暖的，扭着身子挨家挨户串门。小花猫蹲在窗台上洗脸，村里老人说：猫洗脸，有客到。大黄狗懒洋洋地依着山墙晒太阳。炊烟蘸着乡村的味道，在泾渭分明的春天，在湛蓝天空铺成的硕大宣纸上，肆意尽情地涂着画着……

几只鸭子摇摇摆摆抢着下水去了，河畔的小草探出头，不用牧童的短笛横吹，你在山脊梁上就能看到披头散发的猫骨朵花。生机盎然的春天，无限魅力的春天，万物都想着争春，是春光的诱惑，是春风的吸引。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机遇，伴随着春天一起来到了。唯有父亲的栗子树还在静默着，外面世界的美丽和喧嚣与这些栗子树无关。它们不去争，不去抢，不去夺，它们还在积蓄着自己的力量。这是一种生长的力量，无形的向上攀登的力量。

周围的世界转眼间由春暖花开到了灿烂夏日。终于有一天，栗子树发芽长叶了，栗子树开花了。它的花并不美，不像花朵，更像花穗，一条条的，淡淡的，丝丝缕缕倒挂在树枝上。味道也怪怪的，没有四溢的芳香，也少有蜜蜂、蝴蝶身前身后奔忙、舞蹈的身影。栗子树恬静淡定，这份成熟也许是在向养护和栽培它的人，表示感恩和热爱。

秋风来了，秋雨来了，秋阳来了，果实熟了。栗子树的果实丰腴了整个秋季，树腰满满当当惹人爱。不必畏惧它周身的刺，它咧开嘴笑呵呵的样子，它累累的饱满的栗色果实，盛着无尽的暖意。它周围的树木花草，此刻多半已经凋零。在几声雁鸣过后捡拾一枚叶子，拿在手上有一种莫名的酸酸的感觉，踏在落叶上的脚步不由得放轻了。生命原来如此绚烂，生命原来如此短暂。抬头望见栗子树高大的身影，低头去读它的低调、它的沉稳，它不去争春，只把满树的果实献给秋天。又一阵秋风吹来了，它依然是静默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叶子落了，落进了泥土里，完成了一生对蓝天的仰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它不忘自己的使命，回归到泥土中去，守护、滋养着养育它的根须。根须在地下密密麻麻，叶子在地上密密匝匝。落叶怀揣满腹心事融进大地深处，深处有无言的话语。

父亲和他的栗子树一起经历着春风秋雨。果实落地后，父亲弯腰躬身、小心翼翼地捡拾，他是怀着对大山的虔诚和对树木的感恩，一粒粒捡拾。我那白发苍苍的爷爷说：“你父亲是在地上捡一分一分的硬币。”我也在笔记里写下一句话：幸福是在一点一滴的积累中形成的。

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大自然中，每一棵树都有自己的历程。

一棵栗子树，没有松树的挺拔身姿，没有杨树的英俊伟岸，它有什么呢？它有自己的活法。

怦然心动

栗子树，在春天熙熙攘攘盛开的众多花朵中，显得如此朴素，却清清白白，是极富担当精神和自律意识的存在。它不喧嚣，不做作，好像天上盈盈的月光，不耀眼，不热烈，却自带清凉。秋天到了，它默默地捧出满树果实——那果实再质朴不过，有一份自然的、清甜粉糯的香。《道德经》云：见素抱朴。栗子树的活法便是如此，于山野间保持了纯洁朴实的本性。文中父亲的活法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怀着对大山的虔诚和对树木的感恩，一步一个脚印地劳作，一粒粒捡拾属于自己的幸福，遭遇磨难，他不退缩，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人生最好的活法并不是前人为你铺好路，而是要靠自己去摸索。

尼采说：“如果你想走到高处，就要使用自己的两条腿，不要让别人把你抬到高处，不要坐在别人的背上和头上。”看到父亲劳作时沉静的背景，“我”知道，他渐渐把自己活成了秋天里的一棵栗子树，卸下喧嚣和繁华，将枝桠伸向天空，自带一份生命的纯净和安然。

【文题延伸】做自己；生命的价值；向上的力量；积累……（王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