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皓婧
1815年10月,一双破烂的钉鞋踏上了迪涅小镇的土地。夕阳拉长了旅人负重前行的黑影,一根丈量过12法里路的粗棍依旧不知疲倦地敲击着前方的路。阿尔卑斯山的寒风穿透棉裤的破洞,男人拉低帽檐将脸上的狼狈遁入黑暗。他从监狱出发,浑身上下只有一张黄色的身份证、109法郎的積蓄,一副疲惫麻木的躯壳,以及一条在苦难中备受煎熬的残缺灵魂。他没有终点,沿途的辱骂与恐吓剥夺了他落脚的资格,异乡人在走投无路的绝望中叩响了卞福汝主教的门。
“您不用对我说您是谁。这并不是我的房子,这是耶稣基督的房子。这扇门并不问走进来的人有没有名字,却要问他有没有痛苦。您已经有了一个名字,您的名字叫‘我的兄弟。”主教的善良成了苦役犯滋生贪婪的温床。他盗取主教的银器连夜出逃,却逃不过警察的盘问,当场被扭送回主教的家。知晓人间疾苦的卞福汝主教包庇了忘恩负义的异乡人,甚至在异乡人临行前将这套银器尽数相赠。“请不要忘记,永远也不要忘记您答应我的事,您要用这些银子做一个诚实的人。”
尽管苦役犯并不记得他曾允诺的话,但主教赠予他的这套银器,开启了他一生向善的救赎之路。苦役犯一面小心翼翼地隐藏卑微,一面不遗余力地遵守承诺。他没有贪图富贵,得知一个酷似他的犯人即将被处决时他选择主动坦白自首;他没有公报私仇,用善良赢得了警察沙威的敬重,甚至感化了那颗铁血顽固的心;他没有袖手旁观,倾囊相助可怜的女工芳汀走完她短暂而悲惨的一生;他没有出尔反尔,为了了却芳汀遗愿,奔赴他乡重金赎回珂赛特;他没有推卸责任,将遗孤珂赛特独自抚养成人,待她视如己出;他没有嫉恨报复,即使养女选择了爱情也依旧爱她如初……
这名被苦难蹂躏又以温柔相报的囚犯就是冉·阿让。一个19年前走投无路打碎店铺玻璃,偷走一块面包而被判了19年寒窗牢狱的可怜人。冉·阿让并非好逸恶劳的恶棍,他是迷途知返的羔羊。“那是一群穷苦的人,穷苦逐渐将他们围困起来。”在磨难和道德中苦苦周旋的冉·阿让令人心疼,罪刑不配的代价往往很容易磨灭一个人向善的意志。
“一切受难者,在永恒的爱的光辉照耀下,均将得救。”如果冉·阿让没有忏悔,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发觉银器的宝藏。旧银器的真正魅力,恰好是卞福汝主教赋予的人道主义精神。主教用善意拨开苦难的迷雾,将可怜人往明亮处引。他是悲惨世界的一束神光,告诉受难者,人生除了黑夜还有黎明。他将渗透爱与善意的银器传给冉·阿让,再由冉·阿让通过洋娃娃传给珂赛特。渺小的被救赎者与伟大的救赎者并不冲突,冉·阿让之于珂赛特,如同当年主教之于冉·阿让:卞福汝主教救赎了冉·阿让,唤醒了他沉睡的诚实善良;冉·阿让拯救了珂赛特,将天真烂漫归还残缺的灵魂。
救赎的题材永远不会过时,每个人都扮演着拯救与被拯救的角色。鲁迅先生曾说,医生治得了千疮百孔的肉体,却救不了病入膏肓的灵魂。救赎不只存在于医疗与信仰中,爱与善意的传播何尝不是救赎世人心灵的宝藏呢?
(北京印刷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