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星星的女孩儿

2023-07-12 09:17李合金
山西文学 2023年7期
关键词:眼儿耙子燕儿

燕儿最近的愿望就是想换一部新手机,上次不小心把手机摔在地上,屏都摔碎了,手机开始听不清声音,说话得大声说,简直是一部“对讲机”,那些办公楼的女孩都拿着好手机,就燕儿拿着“对讲机”,她都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把手机拿出来,看着办公楼的女孩拿着好手机,燕儿都羡慕死了,连做梦她都能梦见手机哭了,嘿呀,跟着你真倒霉了,浑身是伤,退休都退不了,比黑窑工都惨。

燕儿是两柳煤矿后勤部的保洁员,工资两千多,怎么能轻易换新手机呢。那是因为王叔给燕儿介绍对象,她就有了必须换手机的想法,王叔说男方是矿上工会的干事,先和燕儿通个气,再和男方约见面。王叔把她的号码告诉男方,让他们手机联系。那个干事问燕儿,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总听不清声音?是不是手机坏了。燕儿什么都没说,她脸红了一阵。那个干事又和燕儿说,能不能加个微信。燕儿说不能,手机坏了。那个干事说为什么不换呢?燕儿不知道怎么说,她又脸红了一阵。一个月过去,那个干事再也没了消息。燕儿的妈妈和燕儿说,女孩子得打扮打扮。可谈不成对象是打扮的事吗?燕儿的妈妈又不是不知道,燕兒从来不爱描眉画眼,矿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看上去就害怕,说话总吱吱哇哇,升天驾雾的,让燕儿想起电视剧《红蜘蛛》里的女人,心眼可坏,总想杀人。燕儿不是不爱打扮,比如穿裙子,穿裙子就很妨碍她劳动,蹲下得注意,爬高也得注意,这样根本做不好群众的“秘书”。燕儿的工作是为矿工创造一个优美的工作环境,直截了当的为群众服务,等于是全矿职工的“秘书”。可这个秘书却拿着一部“对讲机”,连穿裙子的资格也被剥夺了,这不公平,办公室的秘书和矿工的秘书都得有一部好手机。何况连灯房的笑姐也换了苹果13,笑姐爱赌博,用赢来的钱买新手机,输了钱就把身上的苹果给矿工吃,燕儿看不起笑姐用身上的苹果去换新手机,但却很羡慕笑姐能换新手机,凭什么别人都能换新手机,燕儿那么努力工作,凭什么就不能换新手机呢,这就是不公平。哼,燕儿才不在乎什么工会的干事呢,你看不上我,我更看不上你。但燕儿心里还是有点别扭,这已经不是看上看不上的问题了,这多少有点伤害到燕儿的自尊心。燕儿固执地认为拿着“对讲机”肯定让那个干事笑话死了,全矿职工的秘书凭什么让人笑话?但想要换新手机,谈何容易,燕儿每个月的工资都得交给她妈,燕儿的弟弟在县里上中学,她的工资得供弟弟读书用。燕儿的爸爸有矽肺病,只能在矿上看澡堂,每天给矿工们打扫澡堂,放水打气,工资不高。她怎么能问家里开口呢,但她还是忍不住和妈妈透露了想要换新手机的想法。妈妈却直接发火了,你真是要死了,修修不就行了,又不是不能用了,现在就要新手机,以后还要飞机呢。家里能买得起吗,家里这么难,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简直不顾家里人的死活。燕儿害怕死了,是啊,弟弟要读书,爸爸要看病,燕儿却想着要新手机,听着妈妈的话,她差点就哭出来了,她怎么能不管家里,光想着自己呢。可矿工三眼儿的一句话又让燕儿心动了,矿工三眼儿说,现在出新款折叠屏手机了,办公楼就有人低价卖旧手机呢,而且现在新手机也不贵。攒攒钱换一个吧。燕儿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攒一部手机呢,燕儿的爸爸经常会去矸石山捡煤块贴补家用,一袋煤三十块钱。燕儿和妈妈说想自己攒钱买手机。妈妈想了一会说,想攒就攒吧,你也可以给妈,妈给你攒。燕儿说,不用,我要自己攒。

矿上是晚上生产,从井下运出来的原煤通过选矸楼把矸石分选出来,排到渣场,这就像人吃东西,把可以吸收的好东西消化了,长成肌肉骨骼,把吸收不了的坏东西排出去。矸石是坏东西,煤是好东西,国家把煤吸收了,就能加速国家的工业建设。燕儿小时候在学校看世界地图,老师说,中国像什么呀,像不像雄壮的公鸡呢。燕儿和矿工学校的同学们都说像。奉献煤矿就是奉献国家,所有矿工子弟从小就懂,他们要把自己奉献给煤矿,奉献给国家。但他们不会说什么奉献的话,他们只会说,老子下井挖煤去了。

矸石里会夹带一些可以利用的煤块,人们都是赶早去拾煤块,所以想要多捡一些煤块,燕儿必须早点起床,要是去晚了,煤块就都被别人拾走了。

天还没亮,黄土山峦的上方只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裙边,山的轮廓和草木的样子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煤矿生活厚重热烈、平淡坚强。燕儿从屋子里出来,呼出一股白气,白气飘飘忽忽化在了远山。燕儿的眼睛被冷风蛰出了泪水,燕儿擦擦眼泪,戴好帆布手套,扛着耙子准备出门。院里的大黄狗听见响动,噌地站起来,看见燕儿便把头一歪,好像在问,这么早,我还没睡醒呢,你起来干什么。燕儿把院门打开,狗汪汪叫了两声,又像是说,要出去也带上我,我也想出去玩。她妈听见动静,在屋里说:“才几点啊,天还黑着,和你爸一块走。”燕儿说:“不用。”她才不和她爸一起走,万一她爸把煤块全拾了呢。燕儿对着大黄狗说:“再叫打断你的狗腿,我是去拾煤,又不是出去玩,不带你去。”狗不叫了,钻回了狗窝,动不动就要打狗,我不出去了还不行吗。

从花果山村到矿区首先要过一片玉米地,玉米地里有老坟,风“呜呜”地叫,玉米叶子哗啦哗啦响,玉米秆子嘎吱嘎吱响,燕儿紧张得不行,玉米地里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把她拖进地里。燕儿害怕,她听村里人说过,玉米地里埋着个年轻女孩,死的时候和自己差不多大,以前在选矸楼上班,从选矸楼掉下来摔死了。村里人还说,黑天半夜不能去地里,那个女孩没结过婚就死了,见了年轻小姑娘嫉妒,见了年轻小伙子喜欢,保不准就把谁带走了。之前,村里有个人就是因为黑天路过坟地,回来就疯疯癫癫的,没多久就死了。燕儿想到这,就更害怕了。她心想,要是那个女孩儿把自己带走怎么办呢?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她连新手机都还没用过,连对象都没谈过。她想她要是死了,家里收入就少了一份,弟弟就不能好好在县里读书,穿得破破烂烂的,被同学们笑话。她妈因为她死了,就没法活了,狠哭狠哭,都哭昏过去了,人们给她妈掐人中,让她妈节哀,说还得为小子活。为了手机就牺牲了自己,实在不值得。可她又一想,不会的,不会的,这片玉米地是他们村的,这个女孩也是他们村的,虽然燕儿不认识这个女孩儿,但人不亲土亲,河不亲水亲,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害自己呢,何况爷爷也埋在玉米地里。小时候,爷爷可喜欢燕儿,每次见了又亲又抱,还总给她买好吃的,那个女孩就算不认识自己,爷爷也肯定会告诉她,和她商量,给她说好话。燕儿心说,爷啊爷啊,你和她说说吧,我想要手机,得捡煤块挣钱,你告告她,别把我带走呗。

想着想着,燕儿就走过了玉米地,走过了玉米地,她还得经过火车道下面的桥洞才能到达矿区的选矸楼,上面火车轰隆隆地过,桥洞下面黑黢黢的吓人。燕儿又想起她爸说过的话,死人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活人。燕儿听矿工三眼儿说,矿上采煤一线的工人都是南方来的,他们作案的时候先把摄像头弄坏,这样就拍不到他们了,也抓不住他们了。三眼儿还说,以前两柳矿开不了工资,就有矿工跑摩的,那些矿工坐摩的,就把人骗到山里杀了,然后把钱和车都抢走。黑天半夜要有女人敢从桥洞底下过,那就完蛋了,会被那些矿工抓到山里给他们当老婆用。那些说着根本听不懂的话,燕儿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有那么两三个朝她不怀好意地笑说话。这么一想,她更不敢过桥洞了,黑天半夜的桥洞在燕儿眼里显得深邃可怖,她不由得握紧了手里耙煤块的耙子,这时她才想到自己有武器,要是碰见坏人,她就用耙子保护自己。她能保护好自己,她的力气不比她爸差,自家院里盖小房的时候,她比她爸都能受,往房顶扔砖头比她爸都扔得多,连砖瓦匠都说这丫头够可以的。她爸说,燕儿长大啦,能劳动了。燕儿当时可高兴,认为自己能撑家了,能顶男人干活了。燕儿干活从来也不惜力,只要不服输,力气越用越多。在后勤部这一年,她每天都要把办公楼、职工楼打扫一遍,胳膊上的力气是涨了又涨,就说职工楼脏吧,只要燕儿去打扫一遍,总能让领导表扬。燕儿给自己鼓劲,要是有人敢欺负她,她可不是吃素的,就用耙子修理他,耙子可是铁家伙,保准让那人头破血流。她手握耙子,好似战士冲锋,一口气跑过了桥洞,跑过桥洞之后,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拍拍胸脯,轻松了许多。

生产区到了,走到职工澡堂的时候,她还碰上了去澡堂洗澡的矿工,他们刚下了夜班,矿工眼睛不会打弯,直盯着燕儿看,看得她心里发毛,矿工们好像是在问,天还不亮,你个年轻姑娘瞎跑什么?哦,手里有耙子,原来是来拾煤块的,来拾煤块的都是老家伙,你来干什么?你这个小姑娘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是不是需要哥哥们帮助,需要帮忙你就说话呗,我们都热心着呢,连你的身子都能热了。矿工脸是黑的,窑衣也是黑的,就一双眼睛通红,就是给他们片生猪肉,他们都能想出牡丹花来。燕儿低着头,不敢看那些矿工,她怕那些矿工的嘴,矿上人就爱说三道四,他们干啥都往那方面想,以前工会有个女干事,晚上给领导送了碗稀饭,就被他们说成是春夜送温暖。燕儿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她怕那些矿工看穿她的心思,礦工们的目光好像能穿透她的身体,看破她的五脏六腑。嘿呀,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为了一部手机,就敢天不怕地不怕地来拾煤块,真虚荣真虚伪,以后还想要飞机要汽车呢,到时候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这些人真讨厌,她心里骂,说别人就是烂舌头,看,看,看什么看,我干啥和你们没关系,再看老娘给你一耙,但她并没有给谁一耙,她还是低着头走,那些黑矿工还是直看她,眼睛没有一点避讳。

矸石楼后面就是渣场,在渣堆里捡煤块和在麦地里捡麦粒一样来之不易,如果运气好,能从矸石中找到大块煤,敲碎后,能装一麻袋。运气不好就得一直弯着腰在矸石堆里苦苦找寻小块小块的煤。燕儿今天来得很早,但没想到有人比她来得还早,她看见一个老妇女和一个小男孩已经在矸石堆中捡煤块了,那个小孩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怜人。燕儿有意和他们拉开距离,我不和你们抢,我只在我的小片范围里拾煤块,拾煤块也不能不懂规矩,谁来得早先紧谁,来晚的只能选别人没选的地方,比如上学,谁学习好就坐前排,谁学习不积极,不上进就得坐后排。

煤和石头是有区别的,煤会发光,石头不会,一片星光洒下来,煤就打招呼似的辉映出明晃晃光泽。燕儿抬头看看天,天上还有几颗星,已经不太明显了,她朝天吐了一口气,那口气和星星融为一体,燕儿便开始弯腰捡起自己心里的那颗“星星”了。

燕儿今天的运气不太好,到早班的时候,她才捡了半袋煤,她爸来得迟,也捡了半袋,干啥都需要窍门,她憋心的事还不止这个,她看见矸石楼里有个男人给老妇人和小男孩搬出一大袋煤块,帮着她们绑在自行车上,老妇女自己捡一袋,还有人给她一袋,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这家人真是贪得无厌,真是讨人厌,你们把煤块都拿走,我还能拾上煤块吗。

燕儿扛着半袋煤回家了,为了把自己和爸爸的煤分开,就把自己的煤放在左墙根,和她爸的煤保持着一定距离。她爸看见笑,她妈看见也笑,她妈说:“还没成家了,一袋煤就开始分你我啦,成了家还不把我们忘了呀。”燕儿说:“哼,就得分开,我的煤就是我的煤,我还要买手机呢。”燕儿洗洗脸就去上班了,开始了她一天的“秘书”工作。

第二天,燕儿才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那人缺着一只手,但缺一只手好像不影响他干活,他一手揪住尼龙袋口,那么一抖一提,直接就把一大袋煤扛在肩上了,再往自行车上一放,绳子左绕右绕就把尼龙袋结结实实地捆在了自行车上,那人还用手来回摇摇,确认不会掉下来才放心,他还和小孩说,帮奶奶扶稳,吃了早饭再玩。燕儿和她爸说:“这一只手还怪能。”她爸说:“别叨叨别人,自己拾自己的。”燕儿想,是呀,这男人也够可怜的,养活家也不容易。但这男人也太讨厌了,往后几回拾煤,这男人很不讲理,多吃多占,不守规矩,捡煤块总抢,几次燕儿都不跟他计较。但这次不容忍了,她用耙子刚耙到一大块煤,心里可高兴,这么长时间,她还没有捡过这么大的煤块,她刚准备把旁边的矸石清理干净,再把煤抱出来敲碎分解。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过来就要把那么一大块煤抱走,他仗着自己气力大,一只手就把大煤块抱起来了。燕儿火了,她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渣场又不是你家的,你想怎么拿就怎么拿,眼睛让屎眵住了,不行拿尿洗洗,没看见这有人吗,懂不懂先来后到。”这时候,那人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冲燕儿笑了笑,磕磕巴巴地说:“没,没看见你。”说完,放下煤就走了。燕儿觉得人就得厉害点,这是她和胡婶子学的,胡婶男人得病,她儿子去矿上找报销,年轻人面子薄,几个月下来,这儿推那儿,那儿推这儿,一直报销不了。胡婶一去,在办公楼又喊又骂,没几天,报销就下来了。矿工更不能惯,老是蹬鼻子上脸,一次两次下来,他们就觉得你好说话,有事没事就愿意引逗你欺负你。刚认识矿工三眼儿的时候,三眼儿和燕儿还开过这样的玩笑:“燕儿,把二麻子介绍给你吧,家里开着小卖店,吃喝不愁,你就不用打扫卫生了。二麻子腿脚不好,那方面不行,可哥能照顾你生活,没问题让你高兴。”二麻子是个脑瘫,走路不会走,成天光流口水,和小孩智商差不多,这不是骂人吗?开始,燕儿睕眼他们,不理他们。可他们越来越不着调,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燕儿,要不给你介绍个二婚,二婚好,连孩子都不用你生,直接当妈,你光奶孩子就行,奶喝不完,哥也能帮你消费。”燕儿骂他:“我给你当妈吧,好好教育教育你这个忤逆子,敢乱说八道,嘴上扇你。”没承想燕儿真的给了三眼儿一嘴巴,当那么多人,三眼儿下不了台,伸手要打燕儿,燕儿伸着脖子喊:“你打,你打试试,我让你连班都上不成。”三眼儿又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燕儿还找了领导,领导骂三眼儿活该,就是欠打,再敢胡说八道就停了他的工。三眼儿说:“以前顶风三尺远,现在顺风湿鞋面,老了老了,被小丫头欺负了。”

回家以后,燕儿和家里人说,那人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骂他两句就悄悄的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霸道的和我抢煤。爸爸却说她不懂事。那人叫王德宝,技校毕业以后就分到矿上了,那时候,王德宝还是矿上篮球队的,一颗篮球左手导右手,右手导左手,灵巧得很,但他的球场生命却定格在二十七岁那年,那是一次钻杆事故,钻杆出现了卡钻现象,他和师傅刚要去察看,钻杆突然被地压和瓦斯推了出来,钻杆把对面煤帮都打了一个洞,师傅一把将王德宝推开,自己当场牺牲,王德宝也被打坏了两根手指,当时想要保住指头,尽用偏方,拖了几个月,手部开始不断坏死,只能把手给截了。师傅死后,媳妇放下孩子跑了,王德宝也成了残疾人,一直没有结婚,王德宝说一个残疾人,谁真心愿意跟。他这辈子不想结婚的事了,就给师傅操持家,师傅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他也算有儿子了。后来,矿上安排他在矸石楼看门,捎带打扫打扫卫生,干点力所能及的事,生产结束后,王德宝就拾些煤块,这些煤块是给师傅孩子上学用的,那些多吃多占的煤块就是孩子的星星。所以,只要王德宝拾煤,大伙都让着,有时候,还会把班上发的劳动用品和手套给他用。王德宝不说话,只是笑笑,那笑就代表感激,就代表善良矿山人金子般的心。

燕兒感动的眼泪在眼眶里直转儿,她为自己的虚荣而不堪,为自己的蛮横而自责。她想起,同学们去徐州矿大培训的那年,她家因为没钱供她去徐州读书,所以不能进单位当正式工,只能当打扫卫生的临时工,要是她当初能遇上王德宝这样的好人,也许就能进办公楼,就能买新手机了。往后,再去捡煤块,碰见王德宝,燕儿就会脸红,燕儿也想和王德宝说说话,如果她拾到一大块煤就会叫王德宝过来:“王德宝,这块煤大,我搬不动,咱俩一人一半。”王德宝便会笑笑地过来帮她,现在燕儿每天都想拾到大块煤,却不是为自己,这真是奇怪。她还看见王德宝的工作服破得不成样子,她就把她刚发的工作服给王德宝,但她不会直接给王德宝,她让那个老人家转交给王德宝。

天还没亮,黄土山峦的上方只出现了一抹淡蓝色的裙边,山的轮廓和草木的样子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煤矿生活厚重热烈、平淡坚强,天长了一些,马上就天亮了,眼睛再不会被寒风蛰出眼泪了,人的心里也觉得不那么冷了。燕儿戴好帆布手套,把一颗烤红薯塞进了衣服里,这样就能保证王德宝吃的时候还是热的,一切准备好,她就扛着耙子出门了,大黄狗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睡了,反正你也不带我出去,我不理你。响动声还是让她妈听见了,她妈说,才几点啊,天还黑着,让你爸和你一块走。燕儿说,不用。她不想被谁打扰,这是她的煤矿故事。这清晨也只属于一个人。

从花果山村到矿区首先要过一片玉米地,然后还要从火车道下面的桥洞过去,矿工们还是盯着她看。刚开始,她一走那段路就害怕。后来,她边走那段路就边不由自主地想王德宝,越想脸就越红,也就不害怕了。开始,燕儿一想到王德宝守护着的那颗“星星”就感动,就心疼。再后来,她一想到王德宝就感动,就心疼。其实,买手机的钱已经攒够了,为什么燕儿还要走这段路呢?有一天,燕儿发现院里煤都不见了,她妈说,煤都卖了。说完,妈妈把钱给了燕儿,妈妈让她去买一部新手机,不要买别人的二手手机。可燕儿没有去买新手机,她只是去手机店换了个手机屏,她得把钱攒起来,因为她知道和王德宝的路还很长,手机又算得了什么呢。燕儿依旧一天又一天地去矸石楼捡煤块。

【作者简介】李合金,山西焦煤汾西矿业洗煤厂职工。作品见于 《小说月刊》 《微型小说选刊》《山西文学》等刊。曾获中煤政研会“讲党的故事”主题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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