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品市场竞争、政府补贴与企业创新

王俊懿，赵 凯

（武汉理工大学 经济学院，武汉 430070）

0 引言

以创新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是调整产业结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关键。近年来，我国企业研发投入水平不断提高，专利申请量和授权量显著增加，但我国创新水平与发达国家仍有很大差距，且创新的正外部性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企业技术创新的积极性。因此，很多国家的政府对企业提供创新补贴，以降低企业创新的不确定性，激励企业投入研发费用。然而，我国正处于经济转轨阶段，政府补贴政策尚不够规范，信息不对称导致政府很难对企业的补贴使用进行有效监管，政府补贴政策的有效性成为补贴政策实施过程中需要重点关注的问题。

关于产品市场竞争对创新的作用机制，已有研究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通过技术创新，竞争市场中的公司比垄断市场中的公司收益更高，完全竞争有利于创新[4]；第二种观点认为，产品市场竞争减少了企业超额利润，加剧了企业间模仿，不利于创新，同时竞争会弱化政府资助对战略性新兴企业创新投资的促进效果[5,6]；第三种观点认为，产品市场和创新之间呈“倒U”型关系，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存在差异性[7]。在我国市场力量和行政力量同时作用于国民经济的情况下，产品市场竞争能否缓解政府和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提高政府补贴的效率？各级政府出于政绩和地方经济发展的考虑，可能会对国有企业加以保护，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在政府补贴的获得和产品市场竞争中的表现存在差异，产品市场竞争和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在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中是否存在差异？本文试图针对以上问题进行研究。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政府补贴与企业创新

政府补贴是重要的企业创新激励政策，其初衷在于降低企业创新活动不确定性风险，引导企业增加研发投入，通过财富再分配提高企业资源配置的效率。在政府补贴的激励下，我国企业研发投入水平明显提高。政府补贴会产生收入效应或替代效应：普惠性的补贴政策和降低市场外部性的补贴政策，通过信号显示机制降低企业和市场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8]，能对企业资源配置效率起到积极作用，体现为“收入效应”；而对特定企业、行业的专项补贴，会影响中间品和最终产品的相对价格，影响市场价格的信号作用，扭曲资源配置，体现为“替代效应”[9]。

政府更倾向于将补贴配置给承担较多政府社会目标的企业，以达到提高辖区企业竞争力、维护经济形象和促进经济发展的目的[10]。政治偏好降低了政府补贴的效率。政府补贴的激励作用在国有企业、大型企业、市场化程度较低地区的企业中较弱[11]。产权性质的差异使得企业有着明显不同的特征，进而在利用政府补贴开展创新活动时也表现出了差异。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政府补贴力度越大，企业创新投入越多，而这种效应在非国有企业比在国有企业更显著。

1.2 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

企业创新决策是企业根据自身现状对外部环境作出的反应，产品市场竞争主要通过市场定价、市场份额以及进入威胁等因素作用于企业创新。根据可竞争市场理论，企业会采取一定措施保持自身的竞争优势，以应对已有企业和潜在进入者的竞争威胁。创新能够使企业获得差异化产品，形成竞争优势，因此，处于竞争市场中的企业有意愿和动力进行创新。企业创新活动也可能产生“竞争”和“模仿”两种效应：企业研发成功会形成产品差异化，并获得市场竞争优势，增加企业收益，从而形成创新的竞争优势，但由于创新的非独占性和溢出效应，因此很容易被其他竞争企业模仿，降低创新企业的研发收益，产生模仿效应。当产品市场竞争程度较低时，企业缺乏创新动力，创新速度慢；随着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增加，利润因竞争加剧而减少，会增加企业压力，迫使企业创新，此时竞争效应大于模仿效应；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加剧到激烈，竞争压力使得企业不愿承担创新风险，并且由于模仿效应大于竞争效应，严重的技术溢出将抑制企业创新积极性。因此，随着产品市场竞争程度的提高，企业创新水平呈现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之间呈“倒U”型关系[7]。

产权异质性对企业创新产生重要影响。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所处的产品市场竞争存在差异，国有企业主要集中在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这些行业和领域的竞争程度较低，因此国有企业面临的产品市场竞争压力小于非国有企业[12]。本文认为，产品市场竞争有助于提升国有企业的创新意愿和创新投入。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呈“倒U”型关系，而这种效应在国有企业比在非国有企业更显著。

1.3 产品市场竞争、政府补贴与技术创新

创新资源和创新意愿是影响企业创新行为的两个重要因素，政府补贴对创新行为的作用机制主要通过弥补企业创新资源不足，而对企业创新意愿的影响有限[13]。政府补贴的激励作用不仅取决于企业的资源约束，还取决于企业的创新意愿，配置合理的政府补贴对企业技术创新具有积极作用，而扭曲的激励结构、不合理的补贴模式、超额的补贴等都会影响政府补贴的效率[14]。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政府处于信息劣势，很难正确判断企业的盈利状况和发展前景，也很难有效监督企业使用补贴的效率。产品市场竞争具有信息传递功能，可以提高企业创新的意愿，提升运用政府补贴的效率，对政府补贴激励效应的发挥可能具有积极作用。同时，当市场竞争过于激烈时，其对创新的激励作用减弱，而政府补贴可以强化其激励作用[15]。

我国特有的产权制度背景，使得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在经营目标、资源获取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由于预算软约束、融资特权等因素，国有企业更容易获得政府补贴，但创新效率相较于非国有企业更低。产品市场竞争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中的调节作用存在差异：一方面，非国有企业在资源占有等方面存在劣势，必须超越单纯的价格竞争，寻求长期增长点，才能在竞争中立足；另一方面，政府的扶持减轻了国有企业的竞争压力，不利于企业技术创新发展，充分的产品市场竞争可能有助于国有企业通过创新获取竞争优势。综上所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产品市场竞争越激烈，政府补贴的创新激励效应越明显，而这种效应在非国有企业比在国有企业更显著。

2 研究设计

2.1 模型设定

根据上述理论分析，本文设定如下模型：

其中，Inno是被解释变量，表示企业创新，分别用研发投入（RD）和专利申请数量（Patent）表示；Sub和Comp是解释变量，Sub代表政府补贴，Comp代表产品市场竞争；Controls是一系列控制变量，μ代表个体固定效应。

式（1）是基准模型，检验政府补贴与企业创新的关系，式（2）主要考察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式（3）考察产品市场竞争的调节效应，如果Subi，t×Compi，t显著为正，则说明产品市场竞争促进了企业技术创新，提高了政府补贴效率。

2.2 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企业创新（Inno）。参考黎文靖和郑曼妮（2016）[16]的做法，本文分别用研发投入（RD）和专利申请数量（Patent）衡量企业创新。企业创新是资源投入和使用效率的综合体现，专利申请数量代表创新产出，能更好地体现企业的技术创新。其中，发明专利更能代表企业的创新能力。因此，本文选取发明专利申请数量衡量创新产出，采用当年发明专利申请数量的对数值。

（2）解释变量：政府补贴（Sub）和产品市场竞争（Comp）。参考路春城等（2023）[17]的做法，以企业补贴收入与总资产的比值衡量政府补贴（Sub）。Arrow（1962）[4]认为竞争更能激发企业创新。市场竞争越激烈，企业加大广告投入的可能性越大，因此，市场竞争越激烈，产品营销的费用就越多。参考王遂昆和李菁（2021）[15]的做法，本文以销售费用除以营业收入，即销售费用率表示产品市场竞争（Comp）。

（3）控制变量。影响企业技术创新的因素很多，既有宏观政策方面的因素，也有企业自身等微观方面的因素，为了准确考察产品市场竞争、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本文选取了以下控制变量：公司规模（Size），用年度总资产的自然对数来度量；资产负债率（Lev），用公司年末总负债与年末总资产的比率来度量；资产收益率（Roa），计算公式为净利润/平均资产总额。为避免内生性问题的影响，本文将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滞后一期。

具体变量定义及说明见下页表1。

表1 变量定义与说明

2.3 数据来源与说明

本文选取2011—2021 年沪深A 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样本，剔除金融类和ST类企业、股东权益小于0的企业、政府补贴为0的企业、研发支出为0的企业、专利申请总数小于1 的企业，得到21044 个样本量，依据2001 年证监会发布的行业分类指引，制造业大类按二级代码进行分类。企业专利数据来自CNRDS数据库，其余数据来自Wind数据库。为消除极端值的影响，对连续变量进行了1%和99%的Winsorize处理。选用Stata统计分析软件对数据进行处理。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2。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3 实证分析

3.1 政府补贴影响企业创新的效应

为了分析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对式（1）进行估计，检验结果如表3 所示。表3 列（1）至列（3）以研发投入（RD）为被解释变量，分析政府补贴对创新投入的影响。列（1）全样本分析结果表明，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素之后，政府补贴对研发投入的影响显著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这意味着企业获得的政府补贴越高，研发投入水平越高，说明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投入具有激励效应。为了进一步分析政府补贴对不同产权性质企业创新的影响，本文按产权性质将样本分为两组，即国有企业（State=1）和非国有企业（State=0）。列（2）和列（3）的结果表明，在非国有企业中，政府补贴对研发投入的影响显著为正，而在国有企业中，政府补贴对研发投入的影响显著为负，政府补贴没有激励国有企业的研发投入，反而抑制了国有企业的研发投入。表3 列（4）至列（6）以专利申请数量（Patent）为被解释变量，检验政府补贴对创新产出的影响。政府补贴的效应在全样本和非国有企业样本中保持不变，而在国有企业中，政府补贴对创新产出既没有促进作用也没有抑制作用。上述结果表明，在国有企业中，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没有促进作用。

表3 政府补贴影响企业创新的回归结果

3.2 产品市场竞争影响企业创新的效应

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创新影响的回归结果如表4 所示。表4 列（1）至列（3）以研发投入（RD）为被解释变量，在控制了其他影响因素之后，产品市场竞争（Comp）的系数显著为正，产品市场竞争平方项（Comp2）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产品市场竞争与研发投入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这与田原等（2013）[18]的研究结论一致。当存在垄断时，企业缺乏动力提高研发投入，随着竞争程度的增强，会激励企业增加研发投入，而当竞争越来越激烈时，反而会抑制企业研发投入。这一结论在国有企业样本和非国有企业样本中依然成立。表4 列（4）至列（6）以专利申请数量（Patent）为被解释变量，列（4）产品市场竞争（Comp）的系数显著为负，产品市场竞争平方项（Comp2）的系数并不显著，表明产品市场竞争抑制了创新产出。在非国有企业中，产品市场竞争对创新产出并没有影响，而在国有企业中，在适当竞争下，产品市场竞争没有激励创新产出，而当竞争程度加剧时，产品市场竞争显著抑制了创新产出。这一结果表明，研发投入并没有有效地转化为创新产出，企业的创新产出不确定性较高。

表4 产品市场竞争影响企业创新的回归结果

3.3 产品市场竞争、政府补贴影响企业创新的效应

本文进一步分析了产品市场竞争和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交互影响，结果如表5 所示。表5 列（1）至列（3）以研发投入（RD）为被解释变量，在全样本和非国有企业样本中，产品市场竞争与政府补贴交乘项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表明产品市场竞争促进了政府补贴激励企业研发投入的效应。而在国有企业样本中，产品市场竞争与政府补贴交乘项的系数为负，表明在国有企业中，产品市场竞争并没有促进政府补贴激励企业研发投入。表5 列（4）至列（6）以专利申请数量（Patent）为被解释变量，在全样本中，产品市场竞争与政府补贴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产品市场竞争促进了政府补贴激励企业创新产出的效应。而在非国有企业和国有企业样本中，产品市场竞争与政府补贴交乘项的系数为正但并不显著。

表5 产品市场竞争、政府补贴影响企业创新的回归结果

3.4 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回归结果的可靠性，本文进行了稳健性检验。（1）替换企业创新指标。用研发支出占总资产的比重表示企业创新投入，用发明专利申请数量加1的对数表示企业创新产出。结果表明，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仍然有显著的正向作用。（2）替换产品市场竞争指标，用勒纳指数来衡量企业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勒纳指数=（营业收入-营业成本-销售费用-管理费用）/营业收入。结果发现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研发投入的“倒U”型关系依然成立，而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创新产出并没有表现出促进作用。（3）根据产品市场竞争程度将样本分为两组，结果表明在产品市场竞争水平较低时，政府补贴促进企业创新投入，而在产品市场竞争水平较高时，政府补贴促进企业创新产出。以上结果均表明，政府补贴和产品市场竞争对企业创新的作用是稳健的。

4 结论

本文从产品市场竞争及产品市场竞争与政府补贴交互作用的角度出发，分析了其对企业创新的影响，并利用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2011—2021年的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研究发现：政府补贴显著促进了企业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特别是非国有企业的创新投入和创新产出，政府补贴对国有企业创新的影响并不显著；产品市场竞争与企业创新投入呈“倒U”型关系，表明适度的产品市场竞争能够促进企业创新投入，而激烈的产品市场竞争会抑制企业创新投入，产品市场竞争并没有促进企业创新产出，也进一步说明企业创新投入向创新产出的转化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产品市场竞争强化了政府补贴对企业创新的激励效应，产品市场竞争对非国有企业的激励效应更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