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张艳霞
那年4月,我去外婆家,那是外公外婆搬至的新房子。我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房前屋后蹦蹦跳跳,到处玩耍。
外婆说,你和外公一起去鱼塘边的竹林里挖竹笋去。我说,来嘞!挖竹笋,这可是我从没玩过的。
到了鱼塘处,沿着一条泥路径直往前。泥路旁,一侧是鱼塘,另一侧是田埂。走过几十米,一块层层叠叠的竹林跃然眼前。我欢呼着,刚要往前冲,外公喊了我一声:“等等,你跟在我后面。”
竹林间,外公走在前,走得很小心,像害怕踩地雷一样,迈出脚步前,先要左顾右盼地看一下,再很小心地落脚。我紧跟着外公踩过的地方,小心翼翼。不时地,外公低下身说,小心踩到竹笋。一根已然冒出个头的笋头,冲破覆盖着一层枯黄竹叶的遮掩,就在我们眼前。只见外公围绕着那根竹笋的边缘,用小铲刀铲开了土,再慢慢地往下挖,直至一根长长的竹笋暴露在我的眼前。外公再铲至竹笋的根部,用力一动,竹笋轻轻地倒在那里。
外公挖过三四根竹笋后,他特意留了一根竹笋让我挖。我学着外公的样儿,顺着冒出来的笋尖,先拨开覆盖着的竹叶,再用小铲刀挖开旁侧的泥土,一根长长的竹笋就在我眼前了。我再将刀尖对准竹笋的根部,用力捅了一下,没断开,再捅一下,根部还是没断开。外公笑了说,首先,你不要捅得太深,根部特别硬,你捅不断的。你要往上一些,再把铲刀最锋利的部位,用力划过去。我点点头,试着按外公的意思去划。似乎,我听到了竹笋断开的声音。在我一阵欣喜间,竹笋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倒下来,竟然还稳稳地站立着。外公说,再来。我用尽全力,拿起铲刀,用力地划上去。是在我划了第三次时,竹笋才倒下来。我拿过竹笋,倒是有些汗颜。对比外公挖的竹笋根部的光滑,我这根竹笋的根部,全是刀伤。
挖了三四根竹笋后,原本规规矩矩站在外公身后的我,突然有点得意洋洋起来,迈开的步子,也不顺着外公了。在我一脚重重地准备踩下去时,伴随着外公的一声沉喝,不要踩下去!我被惊到了,那只迈出去的脚,踩又不敢踩下去,回又有些回不去,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外公走过来,轻轻拨开我眼前覆盖的竹叶,在我准备要踩下去的脚下,一根已经冒出一点尖的竹笋就这么鲜明地在我眼前。
外公说,挖竹笋时最主要是看好眼前,许多竹笋刚刚冒尖,要很仔细才能看到。这根竹笋如果被你这么踩伤了,而你又没有挖掉它,它就不会再生长了,然后,它只能慢慢地烂掉了。包括你刚刚走过的地方,一定也有被你踩伤的。这也和你将来的人生一样,要小心看清眼前,走好脚下的路……
我愣愣地听着,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到今天,时光一晃三十年,外公外婆已然不在,但那片竹林还在。这个春天,我再次漫步这片竹林,有点欣然,又有些伤感。我想外公外婆了,也想念那一年的挖竹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