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虹霞
《纸醉金迷》是熊莉钧在个人作品展“绿洲”中新推出的系列作品之一,这一系列与《变形记》《绿洲》《开放的立方体》《昔日重现》四组作品共同构成了熊莉钧以不锈钢镜面为媒介的形式探索;同时,也指示着艺术家的生存体验与精神指归;镜面留白与镜像映射重叠、交叉、遮蔽、断续,又为空间感知和观者视差提供了诸种可能性。作品涵盖了偶然性、镜像、表征三个主要方面,链接着艺术家创作道路中的变与不变。
与以往作品有意搜寻那些代表青年亚文化的新奇形象不同,此次熊莉钧的作品表现出对“偶然性”的偏爱, 《纸醉金迷》系列就来自艺术家对圣诞彩带反射在镜面中的偶然留意,随后,有意用于自己的艺术创作。由此也导引出我们对艺术家新的认知:在哲学层面上,经历了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和新历史主义的洗礼之后,真相与现实成为可以协商的问题,关涉文化建构并依赖于情境,真相与现实本身具有相对性与偶然性,在某种意义上,“偶然的”可能更靠近真实。在艺术层面上,“超现实”“偶拾雕塑”“行动绘画”“偶发艺术”也已将“偶然性”纳入当代艺术语汇。熊莉钧从事艺术创作、艺术教育多年,持续的关注、思考、研究之后,让“偶然性”成为艺术创作的动因之一,是她基于长久积淀的主动选择。但决定让哪些“偶然”入画,以何种方式、经过多少道程序的图像加工、处理、堆叠、调色、取舍,则依然取决于艺术家多年的审美积淀与表达技巧,这是变化中的不变。从作品中似曾相识的绚烂色彩、精致入微的描绘可见一斑。
第一次走进熊莉钧的工作室,我便注意到桌上放着一本雅克·拉康的著作。此次展览的作品确与“镜像”密切相关。以《纸醉金迷》系列为例,斑斓绚丽的色彩热情地附着于冰冷的镜面不锈钢,二者交织、融合;拉锯、侵入,抢占着每一块方寸之地。作品中的日常景观被拼贴、混合、叠加、切割,继而断裂,不规则的镜面间隔其中,镜面留白与色彩颜料共处一画。于是,镜像、断裂、模糊带来的游离、偏移、断续,为眼前的绚烂铺上了“虚无”的底色 。艺术家对日常生活投以热烈拥抱,又表达出后退的质疑。这种无根性与漂浮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熊莉钧的心中日益沉重,当她通过作品来传达碎片化的自我和被焦虑占据的主体感受时,作品的镜面成像正吻合了拉康“镜像理论”对主体虚无的阐述。就作品观看而言,观者的任何实际运动、观看角度都会造成画面色彩和镜面成像在视野中的位移,即哈尔·福斯特所言“视差”。观众是观看的主体,同时也成为被观看的客体,看与被看,在色彩与镜像的游戏中达成同构。邀请观众参与作品、制造迷离往复的空间镜像效果,这也是熊莉钧新作品的变化之处。
当观众参与其中时,漂浮的“镜像”也随即汇聚为许多人的“类像”,不甘于此的人们会去探尋精神的绿洲。换做观念艺术家、行为艺术家或者大地艺术家,他们会真正去到一片沙漠,找到一处绿洲,一路收集沙粒或绿洲中的水、植物、土壤,将这些“纪念物”带到展场,或者将展览带到绿洲现场,以求唤起真实的在场性感知与冥想。相较而言,熊莉钧对“绿洲”的精神隐喻是表征性的。何处是绿洲?哪里可归家?熊莉钧尚未确认。但她可以确认的是追寻、思考的价值。这种精神隐喻蛰伏在艺术家对绘画语言、材料媒介、自身创作谱系的探索中。
(作者系四川美术学院艺术人文学院副院长、重庆美协策展与理论艺委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