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同源宾语构式认知特征的对比

2023-06-29 10:06刘玲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6期
关键词:对比分析汉语英语

刘玲

内容摘要:英汉语中均存在同源宾语构式这样一种语言现象。现有文献从生成语法、认知语法、构式语法等各角度对英语同源宾语进行过分析,但英汉同源宾语构式相关的对比分析较少。本文在前人对英汉同源宾语构式分类的基础上,从构式语法角度出发,对英汉同源宾语构式进行对比分析。研究发现英汉同源宾语构式的构式意义都表现出施事和受事之间一种“致使—存在”的关系;在對同源宾语的识解上,英语同源宾语可能识解为一类动作或一个实体,或识解为一个事件;汉语同源宾语主要识解为一个实体;英语同源宾语构式通常会带上修饰语,汉语同源宾语构式通常不带修饰语。

关键词:同源宾语构式 英语 汉语 对比分析

英语和汉语中都存在同源宾语构式这样一种语言现象。英语中的同源宾语构式通常由不及物动词和与其同源的名词组成,名词短语的中心语与这一不及物动词在形态、 词源和语义上密切相关,具有这样特征的宾语被称为“同源宾语”(Quirk et al., 1985),例如:

(1)Bob slept a sound sleep.

(2)John smiled a happy smile. (Iwasaki 2007: 1)

与英语同源宾语构式不同的是,汉语同源宾语构式有更多变体。Chao(1968)根据同源宾语的形式,将同源宾语构式分为三大类:

类型1:带与动词同形的同源宾语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锁锁、尿尿、扣扣

类型2:含有离合词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 帮他的忙(帮忙)

类型3:带与动作相关的同源宾语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 咬一口

同源宾语构式这一语言现象引起不少学者对其进行研究,但现有成果主要集中于英语同源宾语构式的形态、句法、语义和语用等方面的特征(Jones 1988; Macferland 1995; Kuno&Takami 2004; Sailer 2010),英汉同源宾语构式的对比分析较为少见。故本文拟从构式语法角度出发,在前人研究英汉同源宾语的基础上,探讨二者在构式意义和语义识解上有何异同,以期丰富相关理论研究。

一.文献综述

关于英语同源宾语相关方面研究,Jones (1988)将英语同源宾语构式定义为“通常是不及物动词与直接宾语NP一起出现的结构,中心词NP是动词名词化的一个事件或状态”,将同源宾语构式中的NP归为附加语。高华、金苏扬(2000)赞同Jones的观点,并论证了格鉴别式只适用于论元NP,只能用[﹣θ角色,﹣格]这种特征组合对它加以分析,它不能被移到一致关系投射的范围内进行格特征的核查。而刘爱英(2012)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认为英语同源宾语在句法结构上分为两类:(一)附加语同源宾语,句法表现上类似状语,位居附加语的结构位置;(二)论元同源宾语,具有直接宾语的典型特征,位于动词论元位置充当动词中心语的补足语。Iwasaki (2007)从认知语法角度论述了可以进入同源宾语构式的动词类型,并 提出同源宾语的三个句法特征,即修饰语必要性、代词化和被动化。许明和董成如(2014)基于认知语法解释了为什么不及物动词后面能带论元,认为同源宾语是动词的论元而非附属语,其论元结构包括施事和同源客体,分别映射为主语和宾语。该构式将动词所表示的过程的每一个状态同时激活,通过总体扫瞄识解为一个整体,然后加以凸显并物化同源客体。动词和同源宾语共享同一事件,但动词凸显事件的过程,而同源宾语凸显事件的整体状态。汪祎、罗思明(2016)依据 Langacker(1991)的识解理论,采用案例分析方法,解释了英语同源宾语构式中形容词修饰语的认知过程和倾向。屈春芳(2007)从认知语言学的构式语法出发,以信息焦点为主线,探讨了“同源宾语”构式和“谓语+状语”构式两者间整体语义的差别,否定了部分学者将两种构式语义等同的观点。匡芳涛、曹笃鑫(2013)提出同源宾语构式作为一种特殊的单宾语构式,是在表达“致使—存在”的单宾语构式压制下获得合法性的。

以上研究通常以同源宾语构式中的动词为语义重心,忽视了同源宾语构式的整体性,且对英语同源宾语构式的复杂特征无法进行全面的解释。

与英语同源宾语不同的是,汉语同源宾语相关方面的研究并不多,仅有少数研究者(Chao 1968;阎立羽1981;潘海华、叶狂 2015) 对汉语中的这一语言现象进行了定义,并对汉语同源宾语构式的形态、句法和语义特征进行过简要描述。例如,Chao(1968)将汉语同源宾语分为三个类型;阎立羽(1981)根据宾语和谓语的关系有进一步细化的分类;潘海华、叶狂(2015)则试图摆脱离合词和同源宾语的传统认知,认为离合词实际上是双音节不及物动词带其他成分时形成的同源宾语构式,其生成涉及复制移位、名词化、PF层互补删略等。但以上研究均未对汉语同源宾语构式的句法和语义特征进行深入的分析。

另外,英汉同源宾语构式方面的对比分析较少。基于以上,本文将在构式语法框架下,探讨二者在构式意义和语义识解上有何异同。

二.理论基础

Goldberg(1995, 2006)采用“构式(construction)”这个概念来解释句子形式与意义之间的关系。她将构式定义为“C作为一个独立的构式, 是形式(Fi)和意义(Si)的结合体。该构式成立的条件是: 形式Fi或意义Si的某些方面是不能从C自身的组成部分中预测出来,也不能从原有的构式义获得。” 她认为影响语言意义的因素不仅有词汇项,而且有更大的语言单位,即语法构式(grammatical constructions)。语法构式是独立于词汇语义规则之外的语法事实,有独立的语义。一个句子不是一堆句子成分的堆砌,而是一个“格式塔” (gestalt),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在一个句式结构里,各成分意义的相加不一定能得出这一句式结构的整体意义。句子的意义来自“构式义”和“词汇义”的相互作用。

Goldberg(1995, 2006)指出,构式通常和一系列密切相关的意义联系在一起,意义不是孤立的、固定的和抽象的。由于构式可以被视为是和语素一样的基本类型,那么构式也可以像语素一样有多个含义。更确切地说,一个构式有一个中心意义和几个基于这个意义的隐喻延伸。中心意义通常涉及具体的而非隐喻的转移。

本文基于COCA语料库、CCL语料库和前人论著中的例句,探討英汉同源宾语构式表现出的中心意义。

三.英汉同源宾语对比分析

1.英语同源宾语的认知特征

英语中的同源宾语构式通常由不及物动词和与其同源的名词组成,名词短语的中心语与这一不及物动词在形态、 词源和语义上密切相关(Quirk et al., 1985)。英语同源宾语的中心意义是施事和受事之间的一种“致使—存在”的关系。受事,即同源宾语,可以识解为某个动作或一个实体。例如,句子(1a)中 a life of adventure 和(1b)中a dream of days gone可以识解为由live和dream表示的某一类动作。而在句子(2a)中的同源宾语a dance that everybody knows 和(2b)中 a top-of-my-lungs scream 可以识解为一个实体,一定是真实存在着一个“dance”或一个“scream”。

(1) a.The poor lad lived a life of adventure. (adapted from COCA)

b.I dream a dream of days gone by. (COCA)

(2)a.Jim and Sally danced a dance that everybody knows. (adapted from COCA)

b.I scream a top-of-my-lungs scream, hoping Carter will come to rescue me. (COCA)

英语同源宾语构式有一个句法特点是动词后面只允许出现一个谓语名词短语,且该名词短语需和动词在形态、语义上同源。请看例(3)、例(4):

(3)a.John laughed a hearty laugh. (adapted from COCA)

b.*John laughed a hearty smile.

(4)a.Sally smiled a silly smile.

b.*Sally smiled a silly laugh. (adapted from COCA)

如例(3)、例(4)所示,动词laugh和smile的宾语必须与相应的动词同源。在Langacker(1987,1991)建立的认知语法框架中,Horita(1996)探讨了同源宾语同源性的根本原因,认为如laugh和 smile等动词是有一个能量传递的,而该能量传递是反身的,因此该反身能量只能用于过程或活动的产生。也就是说,laughing这个活动不能产生其他类似a smile的东西,只能产生实体a laugh。动词smile也是一样的。Horita的假设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同源宾语构式中的同源宾语实际上是动词表示的一个结果,即受事因为动词得以存在。因此,英语同源宾语构式中的主语和同源宾语之前的关系可以表示为施事和受事之间的一种“致使—存在”关系,如图3.1。

图3.1 英语同源宾语构式

匡芳涛、曹笃鑫(2013)对英语同源宾语进行了分类,即含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 verb)的同源宾语构式和含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的同源宾语构式。通过例句本文发现,含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 verb)的同源宾语构式更倾向识解为一个动作或一个实体,如例(1)和例(2),而含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的同源宾语构式更倾向识解为一个事件,如例(5)。

(5)a.The tree grew a centurys growth within only ten years.

b.The stock market dropped its largest drop in three years today. (Kuno & Takami 2004: 116)

另外,对于两类不及物动词所在的同源宾语构式,有一个较大的不同点是修饰语的存在。试比较例(6)和例(7):

(6)a.Bob grinned a sideways grin.  (Horita 1996: 224)

b.The wolf howled a long howl.  (Kuno & Takami 2004: 105)

c.John ran a smooth run.  (Iwasaki 2007: 5)

(7)a.??The apples fell a short fall.  (Iwasaki 2007: 5)

b. *The apples fell a smooth fall.  (Levin & Rappaport Hovav 1995: 148)

c.The apples fell just a short fall to the lower deck, and so were not too badly bruised. (Kuno & Takami 2004: 116)

例6(a-c)中的形容词如 sideway,long和smooth修饰了由非作格动词grin, howl和run引导的同源宾语,并且句子都是合乎规范的。但例7(a-b)中用形容词short, smooth修饰非宾格动词引导的同源宾语就不大可行,第一个句子语法上勉强合格,第二个句子就不合乎规范了。在非宾格动词引导的同源宾语构式中,修饰语一般是必须的;在非作格动词引导的同源宾语构式中,修饰语可以不出现,试比较例(8)和例(9)。

(8)a.*The tree grew a growth.

b.*The stock market slid a slide.

c.*She died a death.  (Iwasaki 2007:10)

(9)a.Jake danced a dance.  (adapted from Horita 1996:222)

b.He dreamed a dream.  (adapted from Iwasaki 2007:9)

c.We dont live life forever.  (Macfarland 1995:89)

综上,英语同源宾语构式的中心意义是施事和受事之间的一种“致使—存在”关系,非作格动词后的同源宾语可以识解为一种动作或一个实体,修饰语可以不出现;非宾格动词后的同源宾语可以识解为一个事件,修饰语一般是必须的。

2.汉语同源宾语的认知特征

根据Chao(1968)的分类,汉语同源宾语构式有以下三种类型:(1)带与动词同形的同源宾语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锁锁、尿尿;(2)含有离合词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 帮他的忙(帮忙);(3)带与动作相关的同源宾语的同源宾语构式,例如: 咬一口。考虑到第一种类型更接近英语同源宾语的定义,即同源宾语构式中的名词与动词在形态、 词源和语义上密切相关,故第一种类型是本文关注的重点。

类型一与阎立羽(1981)的分类有重合之处。通过CCL语料库,根据谓语动词和宾语关系的不同,汉语的同源宾语有以下三类:(1)对象同源宾语,表示动作的承受者,是动作的直接对象,如:锁—锁(反义:开锁)、尿—尿(撒尿)、扣—扣(儿);(2) 工具同源宾语,表示动作所借助的工具。这一类同源宾语所表示的,是在某一个动作开始之前并不存在,随着动作的进行而逐渐地成型,到动作结束时才最后完成了的一个物体,是一个特定的动作所带来的具体的结果,如:碾—碾(子)、盖—盖(儿)、推—推(子);(3) 结果同源宾语,如:团—团(儿)、点—点(儿)、画—画(儿)。

通过以上举例可以发现,汉语中的同源宾语构式通常由及物动词和一个名词组成,该名词在形态和语义上和动词同源,且语音相同。

汉语同源宾语构式的中心意义和英语一样,也表现出施事和受事之间一种“致使—存在”的关系,如图3.2。受事,即同源宾语通常会被识解为一个实體,它可以是事先存在的实体或者是动作发出后逐渐形成的一个结果,且对动词起限定作用。例如,例子中的“锁锁”、“尿尿”、“扣扣”中的宾语就是事先存在的事物,直接受到动词影响。而在类似“点点”、“画画”之类的同源宾语构式中,同源宾语并非是事先存在的,而是在动作发出后逐渐形成的,一个真实的“点”或一幅真实的“画”。此外,在修饰语的存在方面,本文发现该类型的汉语同源宾语构式中很少会有修饰语。

图3.2 汉语同源宾语构式

综上,英汉同源宾语构式的构式意义都表现出施事和受事之间一种“致使—存在”的关系。在对同源宾语的识解上,英语同源宾语有两种识解的可能性,即识解为一类动作或一个实体,或识解为一个事件。而汉语同源宾语构式中主要识解为一个实体。在修饰语的必要性上,英语同源宾语通常会带上修饰语,而本文研究的汉语同源宾语类型,更多的是不带修饰语。在英语同源宾语构式中,只有不及物动词可以出现在同源宾语构式,而在汉语同源宾语构式中是及物动词。

本文基于COCA、CCL语料库以及前人研究中的示例,分别给英语和汉语中的同源宾语构式下定义。再以Goldberg的构式语法理论为基础,对英汉同源宾语构式进行对比分析,探讨了英汉同源宾语构式在构式意义、认知特征方面的相同点和不同点。主要的研究发现包括: (1)英语同源宾语构式的核心意义主要包括施事和受事之间的一种“致使—存在”关系。能够构成同源宾语构式的不及物动词可以分为两类: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非作格动词后的同源宾语通常被识解为一种动作或者一个实体,而非宾格动词所带的同源宾语则被识解为一个事件;(2)汉语同源宾语构式由及物动词构成,它的核心意义与英语同源宾语相似,且同源宾语一般识解为一个实体;(3)英汉同源宾语构式之间的异同主要集中在构式语义、同源宾语的识解和对修饰语的要求等方面。总之,本研究只是对英汉同源宾语构式的一个初步探索,期望后续会出现更进一步的探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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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例句中的*表示该用法完全不能接受,??表示该用法很少见,基本不能接受。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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