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
阿尔巴尼亚,这个正对着意大利靴形版图“后跟”的国家,与它的海上邻居一样,正在用美食重拾信心。那天,我在首都地拉那(Tirana)的苏维埃街区漫步,遇见一位正在长凳上玩西洋双陆棋的老人。他的名字叫乔治,头戴粗花呢帽,有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将棋留在长凳上,对我说 “咱俩聊的挺投缘啊,可爱的中国人”,然后盛情邀请我到他家吃午餐,还坚称妻子已经备好了饭菜!
阿尔巴尼亚人依然遵循祖辈的待人接物之道,要像拥抱失散的家人一样,拥抱所有陌生人。
于是不一会儿,我就坐在乔治家的餐桌前,上过浆的桌布上摆满了高山奶酪、亮晶晶的腌菜、撒着迷迭香的羊肉和新鲜的石榴。我们品尝着乔治在自家菜园种的菜,还有用从后院采摘的葡萄酿的拉基酒,聊起了阿尔巴尼亚100多年来的历史。如今,经历一代人的休养生息之后,阿尔巴尼亚人正在用地中海东南部的风味美食,重拾阿卡迪亚民族的自豪感。“和意大利人一样,食物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尽管很少有人听说阿尔巴尼亚美食。”塔尼·杜卡(Tani Duka)笑看說道。他是一位建筑师,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带我在地拉那最热闹的布洛库街区(Blloku) 闲逛。这里现在是炙手可热的美食区,汇集了阿尔巴尼亚最具创新性的餐厅。Gzona就是其中一家, Gzona在盖格 (Gheg) 方言中意为“一起享乐”。在那里,我认识了28岁的主厨布莱利德尔维希,他热衷于用现代的烹饪技法演绎传统的阿尔巴尼亚菜肴。4岁时他去了意大利,长大后,在米其林三星餐厅Azurmendi工作。现在他怀着“摘取阿尔巴尼亚第一颗米其林星”的雄心回到家乡, 希望创造出有家乡“记忆”的应季菜肴!我遇见布莱利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里尝试用山楂果胶制作口香糖,黑板上写着他最新的实验配方。
在海外归来的阿尔巴尼亚人中,有些在欧洲其他国家做到了主厨的位置,他们逐渐认识到在阿尔巴尼亚推行“农场到餐桌”可持续餐饮的潜力——阿尔巴尼亚是一个自给自足、有着优良手工传统和丰富物产的国家。我们在帕扎里里市场看到当地妇女在摊位上售卖蜂蜜,蜂蜜就像被装进罐子里的“晨光”一般晶莹透亮;野生龙胆草和当地高山茶被整齐地捆成团并码在一边,等待称重;桌上堆满了秋葵、柿子、无花果和榅桲,它们散发着泥土的香气。
离开地拉那,翻过崎岖不平的达伊特山,就是另一派景象了,那里回荡着牧群悦耳的铃铛声。在那些地方,以前的集体土地被重新分配成小块田地,农田就像一块块手工拼布,“我所用的每一种食材背后都有一个家族,我知道他们的名字。”这让厨师布莱达·科拉兴奋不已,他曾在大名鼎鼎的Le Garoche、 Faviken和 Noma等餐厅工作,现在他在地拉那大公园内拥有自己的餐厅Mullixhiu,餐厅外等候的客人都会获赠他拿去的葡萄酒。高山小屋风格的Mullixhiu餐厅是布莱达发挥其极简料理的完美舞台。他热衷于运用古老的发酵技术,喜欢用野果和马齿苋、牛蒡等药草入菜,复兴了北部高山地区的Cucina Povera,即用极少的资源发挥创意来做菜。
布莱达15岁到了意大利,然后去了英国。现在,他可以自信地教授阿尔巴尼亚历史课,对国家英雄如数家珍。用一杯红玛瑙色泽的樱桃汁清口后,端上来的是当地特色的谷粒粥特拉哈娜(trahana) ,和一种在巴尔干地区流行的面条(dromsa) 。最后我品尝了一种名为boza的传统谷物发酵饮料,它主要由玉米碴、糖和水制成,入口柔滑, 奶油味、气泡和酸甜口感俱全。几小时后,布莱达又拿出一瓶没有任何酒标的葡萄酒,那是用古老的阿尔巴尼亚Shesh葡萄酿造的,它的酒体像皮埃蒙特红酒一样厚重,带有很强的生命力。
离开餐厅时,我已经有了些醉意,达伊特山上空的星星看起来变大了、模模糊糊的,像拖着尾巴的彗星。
第二天一早,我继续驱车北上,前往 “新饮食运动”的中心莱什省(Lezhe) 。此时我已清醒过来,与我同行的是克什尼克·托波拉伊——一位健谈的拜克塔什(Bektashi)穆斯林。
此时云层渐渐退散,田野上点缀看黄色的鼠尾草,缀满果实的石榴树像是杂技演员在玩抛接球,路边的男孩在汽车后备厢旁边卖兔子。虽然这是通往科索沃边境斯库台湖 的主干道,但车流还是很慢。迪那里克阿尔卑斯山脉 越来越近,像一摞掉落的岩石匕首和一座座冰川城堡。牛群在我们面前踌躇,有时瞬间伴随着铃铛声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