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升学记（下）

陈蔚文

我长大了也要当主播

英语彭老师放在讲台抽屉里的一盒红色小星星神秘失踪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难道小星星飞到天上去了吗？几天后，这个谜团有了答案——刘大瑞向老师汇报，毛栗子的英语练习册上好几天都有5颗小红星！可彭老师一般只给3颗红星啊，那毛栗子的红星是从哪儿来的呢？

盒子果然是毛栗子拿的。他往自己本子上贴小红星是因为外婆最近生病了，外婆不识字，但知道本子上的红色小星星代表作业完成得好。毛栗子想让外婆高兴，于是……

彭老师把毛栗子叫去了办公室，惩罚是让他折一盒小红星。

第二天开班会，主题是“说说你的理想职业”。甄老师在讲台上说：“昨天有则新闻——现在不少人给主播打赏，甚至还有青少年，有个高中学生就给某主播一次打赏了五万元。今天我们针对这个现象讨论下。同学们，你们对此有什么感想呢？伊妮你来说说。”

“我觉得这种打赏不对，这些主播是不劳而获。”伊妮说，“不过，我今后也想当主播。”

啊？同学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伊妮不是才说这些主播是不劳而获吗？

“我想当有科技含量的主播。随着未来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直播销售会越来越要求科技含量，我以后想做智能护肤品的销售主播。通过软件，可以自动检测顾客的皮肤问题，为他们推荐最适合的高科技护肤品。”伊妮说这些话时，笑得很灿烂。

甄老师又叫了四五位同学起来发言，最后总结道：“孩子们，你们知道我们那时的理想是什么吗？当军人、医生、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或是科学家之类的。现在时代发展了，同学们的职业理想也越来越丰富、新颖。刚才几位同学都说得很好，包括伊妮。当有科技含量的直播销售员也很好，主播也需要知识、头脑和付出努力。我希望伊妮同学到时能为我推荐一套抗衰老的高科技护肤品。”

“老师，我一定送您一套！”伊妮大声说。

同学们和甄老师都笑了。

放学后，秦浩请几个同学吃烧烤，其中有伊妮，现在连男生都觉得她牛了。她快乐、自信，一点也不怕甄老师，总是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

“秦浩，你有那么多零花钱，以后我当主播你可要支持！”伊妮说。

“会的会的，老同学嘛！”秦浩笑嘻嘻地说。他的零花钱的确是班上最多的，他想买些什么，比如游戏充值卡、新出的动漫书或是想吃一顿烧烤时，就分别去找他爸妈要。

“你爸和你妈不会相互问吗？”

“不会，我妈把我爸拉黑了。”秦浩说。

好吧，自从知道秦浩的零花钱是这么来的，小鱼顿时不羡慕了。

小鱼特意要了串没涂作料的鱼丸给咕咚吃。一到露台，却没看见咕咚。咦，去哪儿了呢？也许躲起来了，小鱼继续唤着咕咚，还是不见踪影。小鱼开始有些着急了，咕咚不会被人逮走了吧？这也不是没可能。别人也有可能上露台来，咕咚又那么可爱。

不过，爸爸说遇事别慌，要沉住气。小鱼又找了一圈，仍然不见咕咚。楼顶空荡荡的，小鱼想起咕咚往日欢快的身影，眼泪都要下来了。

“看见一只白猫了吗？”小鱼跑下楼，问了遇到的邻居。可所有人都只是摇头。

小鱼有些自责：咕咚一定是觉得孤单才跑掉的吧？如果自己是咕咚，每天孤零零地在露台晃荡，也一定会跑掉吧？猫不止需要食物和窝，也需要陪伴啊。

看看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妈妈回来要检查作业的。今天甄老师布置了他最头大的300字小作文“向父母或老师表达一个愿望”。他倒是想写希望妈妈让他养咕咚，可又怕妈妈看到作文。

一回家，他赶紧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咕咚不见了！您快回来吧。”

“没准躲哪儿去了。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回家。”爸爸说。

小鱼安心了点。以前并没觉得爸爸多重要，现在他觉得爸爸更像他的好朋友。一个让他非常有安全感，可以信赖与依靠的朋友。他觉得自己蛮幸运的。

晚饭做好时，爸爸到家了。一进门，爸爸就向小鱼比了个“OK”的手势——小鱼知道，咕咚找到了。

“爸，您在哪儿找到的咕咚？”小鱼悄悄问爸爸。

“我一去露台，它好端端地在猫窝里呢。我猜它可能从露台的下水沟钻到隔壁露台玩了会儿。肖伯伯说过，猫咪的好奇心很强，喜欢到处跑。”

咕咚没丢，小鱼的心总算放下了。他又觉得有点愧疚，咕咚平时一定挺孤单，大部分的时间独自在露台，没有主人爱抚，没有伙伴嬉戏。怀着愧疚，小鱼写了一篇《向妈妈表达一个愿望》的作文：

妈妈，我想养只猫，猫是多么可爱的小动物啊！

猫的性格很好，它喜欢跑来跑去，但不会随地留下脏东西。哪怕你不给它洗澡，它也会把自己舔得干干净净。这样讲卫生的猫难道您不喜欢吗？

如果老鼠发出一点响动，猫一定会把它抓住。这样能干的猫您不喜欢吗？

如果你對猫好，它也会变得温柔可亲。它会用鼻子蹭主人的腿，把肚子露出来表示它对主人的信任。这样温柔的猫您不喜欢吗？

我的邻居肖伯伯家以前有几只小猫。有一只小猫见了我跑得很快，拐弯时因为跑得太快，摔得四脚朝天，把我和肖伯伯逗得哈哈大笑。这么有趣的猫，您难道不爱吗？

我想养只猫，希望妈妈能同意。

小鱼算了下，离三百字还差几十个字，他在结尾又补了句。

如果妈妈答应我养一只猫，我就给它取名为“咕咚”，就和电影里那个小狮子的名字一样。我一定会把小猫照顾得很好，我一定会做猫的好主人！

数了下，还差几个字。小鱼想了想，在最后一段“小狮子”前加了“神气的”三个字。好了，凑齐三百字了。

这篇作文甄老师给了优，还在有些句子下面画了波浪线。这可得谢谢咕咚啊！周末，小鱼和爸爸去宠物用品店买了咕咚爱吃的“妙鲜包”。本来小鱼还想再买一根日式和风猫铃铛，但爸爸不赞成。

爸爸反问小鱼：“你愿意脖子上套一根项圈吗？哪怕这项圈再好看。”

小鱼觉得有道理，除非一种可能——这项圈是用他爱吃的食物做的，比如牛肉丸或巧克力。

上溪小镇

妈妈带回了炒红薯片，是她同事从老家捎回来的。小鱼吃着红薯片想爷爷了。爷爷每年也晒红薯干，每次都用装了砂子的铁锅炒得喷香，给小鱼留着。

爷爷家在上溪小镇，那可是小鱼一想到就恨不得拔腿飞奔而去的地方！那里有蝉鸣叫、有鸟吟唱、有狗护院。爸爸说过几次接爷爷奶奶来城里生活，可他们不愿意。

“除了上溪，我们哪儿都不去。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不习惯别的地方。只要还能动，鸡要养、菜得种。”爷爷斩钉截铁地说。

爷爷盼着小鱼回去，他给小鱼攒了好多东西，除了红薯片，还有鸡蛋、粉干、金橘饼之类的。可小鱼回去的次数越来越少，爷爷没办法，就托人把东西捎来。

每次收到，爸爸就打电话给爷爷：“爸，您和我妈留着吃吧，别给我们捎了。”

“我们哪吃得了这么多，小鱼正长身体，让他多吃点。”爷爷让小鱼听电话，“小鱼啊，功课累不累？晚上早点睡，多休息，等有空来爷爷这儿，爷爷给你做好吃的。”爷爷的声音好大，这几年他的听力越来越差了。

过中秋时，小鱼和爸爸妈妈回到爷爷家。饭桌上，爷爷不赞成小鱼上那么多班：“这是拔苗助长啊，小学学初中的，初中学高中的，孩子压力得多大。”

“唉，别人家的孩子都上，我们不上，那就得垫底啊。”妈妈无奈地说。

爷爷摇摇头，不说什么了。

小鱼真想念在爷爷家过的寒暑假啊。天旱地燥时，爷爷说：“没啥，油菜今年长得好，天干油分足。”若是雨水多，爷爷又安慰奶奶：“稻子灌浆时雨水多，不空壳。”反正不论啥天气，爷爷都这么淡定。

爷爷领着小鱼到菜园子里拔草、施肥，教小鱼认各种各样的农作物。有一次和爷爷去拔田边的草，小鱼差点把一种像竹子的草拔了。爷爷告诉小鱼这叫节节草，有药用价值，煎水可以疏风散热。还有次国庆假期，小鱼来帮爷爷收红薯。拔出的红薯都堆在地头，爷爷用石头砌了个灶，挑出几个红薯用泥包好烤熟，那个香甜啊！在等红薯烤好时，爷爷不闲着，摘起了红薯梗。

“爷爷，这能吃吗？”小鱼问。

“能啊，红薯梗不光有营养，味道也好，你奶奶最喜欢吃了。”中午，爷爷用青椒炒了盘红薯梗，果真爽口。

夏天，爷爷给小鱼做干豆角蒸肉。豆角是爷爷种的，每年都晒好多。爷爷还给小鱼炸茄盒、煮锅巴粥、炒酸萝卜干。奶奶呢，给小鱼蒸豆皮包子，小鱼每次就着绿豆粥一口气能吃三个大包子。

晚上，爷爷要么修理东西，要么腌各种菜，那口泡菜坛里一年四季腌着菜。爷爷告诉小鱼，腌菜最重要的就是調料水。每回腌菜前，爷爷用花椒、八角、桂皮之类的作料熬一大锅调料水，放凉后加一点苞谷酒。

“这样腌的菜不容易坏！”说完，爷爷将调料水倒进坛子里，放一把干辣椒蒜头，加点醋和白糖，这些菜密封十天半月就可以吃了。

夏天溪水涨时，爷爷拿根钓竿去溪边，能待上大半天。钓上来的鱼，爷爷指给小鱼看：“喏，这是胡子鲶，那叫黄骨鱼，这种叫麦穗鱼，还有花骨鱼。”这些鱼拿回家后，被奶奶剖洗干净，用小火在铁锅里焙干，这个活要特别有耐心。给焙酥的小鱼撒点盐，用生姜、大蒜和干辣椒面炝一下，加一撮院里长的紫苏叶，那个香啊。连不爱吃鱼的小鱼都忍不住尝了几条！

爷爷还给小鱼炸南瓜花吃。碗中加入用鸡蛋调的面粉液，把刚摘的南瓜花放入面糊中裹一下，再放入烧热的菜籽油里炸制。当花叶上的面粉出现白色鼓起状，夹出放凉就可以吃啦。

爷爷做的每件事，小鱼都觉得新奇，都比课本有趣多了。

睡觉前，奶奶有时会给小鱼唱当地民谣。古老的曲调很是悠扬，那是和小鱼平时听的流行音乐完全不同的感觉。

更多时候，爷爷会和小鱼闲聊。讲得最多的是爷爷小时候的事，在草丛里捉蛐蛐，在山坡上捉萤火虫。爷爷说，他老家后山上有棵又高又粗的野梨树，每年挂果时村里的孩子们就全上树了。

“爷爷，村里的孩子都会爬树吗？”小鱼羡慕地问。

“当然了！”爷爷笑了，“何止爬树，我们下河摸鱼、上树摘野果、掏鸟蛋。现在日子好了，孩子们不用遭少吃短喝的苦，可也丢了好多乐子哦。”

爸爸也说过类似的话：“我们小时候啊，玩的花样可多了。跳绳、推铁环、跳房子、踢毽子。你们这一代啊，只能和电子产品做伴，户外的游戏真是太少了。”

每次小鱼都听得入迷，缠着爷爷讲。奶奶催几次，爷爷和小鱼才睡。

自从小鱼上五年级后，寒暑假也去不了爷爷家了，连电话也打得少。全是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作业，小鱼就像在一个偌大的水域游泳，他快游不动了，可还差着一大截才到岸呢。

爷爷有回搭便车来给小鱼送鸡蛋和刚打的糍粑，连楼都没上，就在小区门口等着小鱼放学。爷爷穿着深蓝色的粗织布衣服，有些旧，但对小鱼来说无比亲切。小鱼一见到爷爷，便奔过去搂住爷爷的胳膊：“爷爷，您一定要在这儿吃饭，不然不准您走！”

“爷爷搭便车来的，你奶奶还等着我回去呢。”爷爷说着，掏出包了几层的铝饭盒，里面的糍粑还是热的，上面撒了香喷喷的白糖和豆粉。豆粉是爷爷自己用黄豆磨的。

“趁热吃！”爷爷笑眯眯地把饭盒递给小鱼。

小鱼知道留不住爷爷，便说：“爷爷，您上去看看我养的猫吧。”小鱼上回在电话里告诉爷爷他养咕咚的事了，让爷爷一定要保密。

“好啊，那我去看看咕咚。”爷爷对咕咚也很好奇。

小鱼兴奋地带着爷爷直奔露台。

“咕咚，来！这是我爷爷。你别怕，我爷爷可好了。”

咕咚躲得远远的，一双玻璃珠般的圆眼睛看着小鱼和爷爷。

“咕咚你好啊！我是小鱼的爷爷，我们来认识下吧！”爷爷蹲下身子，冲咕咚轻轻地拍手。

小鱼也蹲下，手上抓了把鱼干：“咕咚，来！”

咕咚慢吞吞地一点点走过来，不，是蹭过来，和爷爷仍隔着些距离。它睁着圆眼睛盯着爷爷，像在努力辨别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大概是爷爷通过了它的审核，它冲着爷爷“喵”地叫了一声。

“爷爷，咕咚在和您打招呼呢！”小鱼笑了，爷爷也笑了。

“猫和人啊，也讲个缘。就像我们隔壁刘嫂养的小黑，当初刘嫂家已经有一只猫，不想养的。但小黑见了刘嫂就跟着，走哪儿跟哪儿，赶都赶不走。刘嫂心一软，就把小黑养下来了。”

小鱼见过那只小黑，是只很活泼的黑猫，有双绿幽幽的眼睛。它常跑到爷爷家的院儿里来呢，尤其家里一炖鱼，它闻着味儿一准来。

爷爷匆匆赶回去了。小鱼吃着饭盒里香喷喷的糍粑，鼻子有点酸溜溜的。

愿你被世界温柔相待

晚饭时，小鱼对爸爸妈妈说：“伊妮今天又和甄老师争辩了。”

咋回事？

原来，今天上课甄老师讲到文章《落花生》，说这篇课文展现了花生不图虚名、默默奉献的品格。让我们要向花生学习，做个有用的人。之后，甄老师就大声朗诵起来：“父亲说，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只有挖起来才知道。”

伊妮和同桌在下面窃窃私语。

“伊妮，你有什么想法，站起来说。”甄老师停下，指了指伊妮。

“老师，花生等到成熟了也不能分辨出来，我觉得不算好处，是坏处。因为连熟没熟，还要挖起来才能知道，挖起来要是没有熟，不是浪费了吗？而且课文里说，人要像花生一样，不要做只讲体面的人，要做有用的人——我觉得这和挂在枝头，还是长在地里没关系。苹果挂在枝头也能给人吃，它既体面也对人有用。”

小鱼猜甄老师一定后悔把伊妮叫起来。

可这次甄老师却支持了伊妮，她说：“嗯，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们只要知道作者想表达朴实无华的美德就行了。”

“伊妮说得有道理啊，这小姑娘挺有想法嘛！”爸爸笑着说。

小鱼也觉得伊妮说得有道理。

“不过，我觉得伊妮应当尊重老师，有想法可以课后和老师私下讨论。”妈妈可不希望小鱼和甄老师辩论。

“您不是说真理越辩越明吗？”小鱼问。

“这个嘛……”妈妈打开电视，不想继续下去了。

电视里正在播有关食品安全问题的新闻。小鱼嘟囔着说：“现在的食品还真不让人放心啊！”

嘿，没想到小鱼竟有这般认识，妈妈正要抓住机会教育他不要乱吃零食呢。

谁知小鱼又说：“我昨晚放在茶几上的一包薯片不知被谁偷吃了。唉，食品放在家里也不安全啊！”

妈妈差点被一口汤呛着。昨晚那包薯片好像就是被她吃掉的……她有点窘，换了个台，里面正在播放一档谈话节目。主持人先播放了一段视频：某小区有一个自建猫舍前陣子被烧了，十几只猫都被烧死了。

“啊，怎么回事？”小鱼和爸妈都停下筷子，看向电视。

原来，是某小区的一个老太太在自家一楼悬空的阳台下建了个木头猫舍，收养了十几只流浪猫。结果，晚上猫舍突然起火，里面的猫全都遭遇不幸。老太太知道后，伤心过度，进医院了。

老小区院里没装监控。当时火很大，火苗蹿得老高，猫舍门关着，等人发现时猫都死了。大家猜，可能是有人路过时，随手往里扔了个烟头引起的。

节目主持人请了两位嘉宾，一位是收养了好几只流浪猫的女嘉宾，还有一位是动物公益组织的男嘉宾，他们就流浪猫展开讨论并回答了网友留言。

有人留言：为什么要收养流浪猫呢？人都顾不过来，还顾猫？

女嘉宾说：“关怀动物和关怀人完全没有矛盾。动物索取的比人类要少很多，城市每天造成大量食物浪费，这些食物剩下来，够让很多流浪动物存活了。辩证地看，关怀流浪动物对人类也是一种爱的滋养，它对冷漠焦虑的城市病更有治疗作用。”

有人留言：为什么这么关注流浪猫，难道流浪狗不需要关注吗？

男嘉宾答：“当然都需要。不过据首都爱护动物协会的统计，流浪动物里一多半都是猫。”

网友留言：帮助流浪猫，会不会导致它们以几何级速度繁殖？猫多了，会给城市带来什么隐患吗？

女嘉宾：“猫虽然属于繁殖较多的动物，但野生猫的成活率其实很低。猫多对城市没什么隐患，倒是对抑制鼠患很有成效。要知道，真正携带和传染疾病的媒介是老鼠。”

主持人问女嘉宾：“你觉得养猫给你带来了哪些变化？”

“嗯，我觉得养猫真的很疗愈。猫能化解许多生活中的不快，甚至让世界变得更和平。”女嘉宾认真地说。

小鱼和爸爸互看了一眼。

节目最后，男嘉宾说：“仅北京市就有100万只流浪猫，希望大家多关爱它们，有条件者可以助养。”

屏幕上打出一行字“愿所有流浪动物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配上优美的音乐，这行字有些直击人心——小鱼很希望能击中妈妈。

“妈，我们也养只猫吧，还能防止家里进老鼠。您不是最讨厌老鼠吗？”小鱼想，万一妈妈同意了，他立马把咕咚领回家。

“以后再说吧，现在小升初是大事！”妈妈说。

看来妈妈压根儿没被击晕。

这天晚上，小鱼梦见咕咚向他宣布，在露台待得太久、太烦了，准备去体验下流浪的自由生活。小鱼醒来后，脑子里突然冒出几句诗：

夜深了，一只猫准备去流浪

万一饿了怎么办？

猫吃了些青草

要有鱼干当然好

没有也算啦

梦里肯定有

一条、两条、三条

猫舔了舔嘴

踩着猫步出发了

好像还不错，这算诗吗？小鱼可从没写过诗啊，也许他最近看有关猫的故事绘本太多，触类旁通有了灵感？小鱼给这首诗取了个名，叫作《一只猫晚上去流浪》。

灰鼠皮大衣

这阵子倒春寒，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空气冷飕飕的。这样的天气，小鱼真不想上课啊，他想像安徒生童话里面写的那样“人坐在火炉旁，又温暖，又舒适。火在熊熊地燎着，苹果烤得咝咝地发响。”

小鱼没有吃过烤苹果，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烤的苹果是会更甜？还是会变得有点酸？他正胡思乱想着，甄老师走进来讲评卷子。

卷子里有一道关于乡村校长扮圣诞老人的阅读理解题。

“同学们，你们说有没有圣诞老人？”

“没有！”“有！”教室里各种声音。

“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个圣诞老人的故事吗？”

伊妮第一个把手举得好高，大声说：“老师，我想分享！”

甄老师笑着点点头。

“我好早就知道没有圣诞老人。因为我6岁的时候，把心愿单锁在一个有密码的小箱子里，密码只有我知道。我妈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圣诞老人会知道的，您和爸爸又不是圣诞老人，知道了也没用啊！可我妈总是来打探我到底想要什么。那年，我想要的礼物其实是洛克王国的大礼包，但我故意跟妈妈说，我想要迪士尼的公主故事书。圣诞节那天早上醒来，我的枕边是一套公主故事书。那时，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圣诞老人，是爸爸妈妈假扮他来给我送的礼物——如果世上有圣诞老人，他肯定知道我真正的愿望，哪怕是锁在箱子里。”

“谢谢伊妮的分享。圣诞老人的确是爸爸妈妈扮的，他们想给孩子一个惊喜，这是父母的良苦用心。这篇阅读理解中的乡村校长也是这样，他告诉孩子们，圣诞老人会坐着驯鹿拉的马车来到小山村……”

“老师，为什么鹿拉的車叫马车？文中写那个小山村没有通公路，只有一条很窄的山路通向山外，那装了好多礼物的马车怎么能通得过呢？”这次是杨璟轩提问。

“这是虚构的写法。这篇文章主要是表达乡村校长对孩子们无私的爱……”不知道甄老师的回答有没有说服杨璟轩。

下节是体育课，因为下雨取消，换成了自习课。谢天谢地，没有被老师征用，甄老师允许他们看课外书。教室后面有个小书架，开学时同学们带来书交换阅读。今天小鱼看的是杨璟轩带来的书，里面有篇短文是写一位喜欢猫的母亲：

北京的冬天很冷，最低能到零下十度，还常常刮着西北风。母亲总是穿着皮大衣出门。那时的我很喜欢摸那件灰鼠皮的大衣，毛有光泽不说，而且——真软和啊！

有一次，母亲告诉我：“你知道吗？做一件这样的皮大衣要用一百多只灰鼠的皮。”

“一百多只？！”

“可不是吗！灰鼠是很小的动物，而且只能用它背上的那块皮毛。”

“北京哪儿有灰鼠啊？动物园里也没看见过。”

“北京没有灰鼠，东北或者其他比较冷的地方才有呢。”

“好抓吗？”

“太不好抓了！猎人要赤裸着上身躺在雪地上等，附近的灰鼠就会慢慢地聚拢过来，卧在猎人的胸膛上为它取暖。这时，猎人就起身把它抓住。有时候要等半天，真不容易啊！”

母亲对猎手颇有恻隐之心。

大概就是从这个事开始，我模模糊糊地感到了心痛。不是痛那些猎手，是痛那些灰鼠，觉得它们仁义、可怜，这种心痛越来越占据了我的思想，这是“恻隐之心”吗？

“这大衣穿上身又轻又暖和。”

一百多只灰鼠穿在身上当然暖和！！但是——轻吗？

一百多只灰鼠就这样穿在一个爱猫的人身上了……

这个故事，让小鱼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尤其最后一句话“一百多只灰鼠就这样穿在一个爱猫的人身上了……”文中的母亲是坏人吗？不是，她爱猫、养猫，对猎人有恻隐之心。但对灰鼠呢？当然，灰鼠不是她杀的，可她穿着灰鼠皮大衣。如果没有人买灰鼠皮大衣，还会有人杀灰鼠吗？

小鱼以前就碰到过类似的问题。比如他在动物园看见饲养员用鱼喂水族类动物，有些鱼还是活的——这对鱼来说也不公平啊，为了其他水族动物为什么就要牺牲鱼呢？

小鱼突然担心起来，既然有“鼠皮大衣”，那么有没有“猫皮大衣”呢？晚上他用电脑查了一下，天啊，真的有！网页上的文章介绍，有一个外国老太太收养了不少流浪猫，大家都觉得她心地善良。谁料有一天，有人发现她穿了件有些像猫皮的大衣，结果报警后一调查，这件大衣果然是用她收养的那些流浪猫的皮做的。这可太恐怖了！那个老太太就像童话里的坏巫婆！

当小鱼有了咕咚，动物就不再是不相干的族群，它们有温度、有灵性。动物是人类的朋友，那些杀戮它们的人太可恶了！

有时，小鱼又为咕咚庆幸。要是他生日那晚，咕咚没有来到家门口……要是小鱼和爸爸没有收养它，咕咚也会变成流浪猫吧——那它会遭遇什么呢？即使没碰上要把猫皮穿在身上的老太太，也有可能碰上其他虐猫的人。

小鱼记得傅老师曾经和他们说过虐待小动物的事。傅老师说：“虐待动物的人可恨也很可怜。他们一般有遭受过虐待的经历，内心阴暗，所以会把受虐转化为施虐，这种人是很可悲的。他们往往容不下别人对他一点点的非议和反对，这是一种畸形的心理。”

小鱼决心好好照顾咕咚。他还想过，要是有一天自己去上大学了，咕咚怎么办？不过，那时妈妈一定会接受它的。肖伯伯说过，人只要真心接纳了动物，一定会从动物身上获得许多。是的，小鱼就从咕咚身上收获了快乐，还有知识。他以前对养猫可是一窍不通。

肖伯伯还说，养育一个生命是不易，但更难的是“真心接纳”。有些接纳是有条件的，比如你服从我，我才喜欢你。如果你不服从我，这个接纳就要打折，甚至变成我不喜欢你，我很烦你。那么，这种“接纳”就不是真正的接纳。

真正的接纳是——我允许你成为你自己。

肖伯伯对猫妈妈就是真心接纳。猫妈妈干过不少坏事，但肖伯伯从没有因此打骂它，或者有丢弃它的念头。小鱼突然怀疑妈妈对自己是真心接纳吗？他考得差时，妈妈总是不停地数落。有时妈妈不满意他的表现，就一直生气，对他说话的口气变得好生硬。可他记得小时候，妈妈对他是很有耐心的。就算做了坏事，比如在墙壁上乱涂乱画、打坏东西、把饭菜撒一地，妈妈也不会大声责骂，而是耐心教育，比现在好多了。

唉，小鱼觉得应该怪小升初！

小升初就像一个可怕的“怪物”，硬生生夹在他和妈妈之间，使他们的关系异化了——就像气候环境的变糟造成了生物的异化一样，原本温和的妈妈异化时，突然间变得狰狞起来。妈妈也许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吧，就像有一种可怕的力量在对她产生作用，让她嗓门变高、脾气变坏、责备变多……

唉，小鱼真是太不喜欢异化的妈妈了！

走走走，我们一同去春游

周一，刘子墨告诉小鱼：“据可靠消息，这个周五学校可能要组织春游，但还没最后定。因为近期的天气真是应了那句谚语——春天孩子面，一日三变脸。万一下雨，春游可就要取消了。”

一下课，刘子墨就在座位上双手合十，低着脑袋，嘴里还念念有词。小鱼凑近一听，原来是“老天爷呀，行行好啊，周五千万别下雨啊”。

哈！小鱼乐了，不过他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老天爷呀，行行好啊，周五千万别下雨啊！”

小鱼每天查一次天气，结果令人沮丧——近期全下雨。周四一早，小鱼又查，哇，周五的天气变成了阴转多云！下午，甄老师就通知他们，明天去春游。班上一下沸腾了。刘子墨对小鱼说：“怎么样，多亏我祈祷才起的作用！”

小鱼心想：哼，明明是我祈祷起的作用好吧！不管怎么样，春游去喽！

这次春游去的是一个古村落。甄老师在路上說：“同学们要好好感受古村落中的书院文化、民俗文化、农耕文化，去感受传统文化的博大。”

这么多文化……把小鱼都听晕了。最重要的应该是美食文化吧，因为春游最重要的就是吃啦！

“走、走、走走走，我们小手拉小手；走、走、走走走，一同去郊游；白云悠悠，阳光柔柔……”大巴车里回荡着同学们快乐的歌声。

“同学们，快看外面那片竹林！”甄老师说，“‘咬定青山不放松写的就是竹子哦！”只见窗外一片翠竹傲然挺立，郁郁葱葱。

“老师，这里一定有好多竹笋吧？”小鱼问。

“应该是吧。”

“我们能去挖笋吗？笋可以炒腊肉，还可以炖汤，可鲜了。”

“这个应该不能挖……”

午餐按学号分组。经过几年的相处，小鱼心里已然有张班上的“美食地图”——刘子墨家的主食和杨璟轩家的甜点是最棒的，他俩又都是一组的，于是小鱼强烈要求加入了一组。

一组的户外垫子刚铺好，就围上来不少同学。哈，大家都慕名而来，想尝尝刘子墨家的饺子和卤菜！刘子墨看来早有准备，拿出一堆纸碟和方便筷子，打开了保温桶。刚拧开盖，饺子的香味不由分说地飘了出来——是芽白肉馅的，拌了香油，那叫一个香啊！同学们迅速瓜分了饺子。

小鱼离保温桶近，占地利优势吃到三个半，那半个是怎么来的他也记不清了。饺子还没在碟子里待稳，就滚进了小鱼的嘴里。鲜美饱满的饺子馅和富有韧劲的饺子皮混在一起，释放出让人忍不住大嚼的美味。

小鱼正回味，就听刘子墨对着空空如也的保温桶哀叹一声：“我的午饭啊！一个也没吃着！”

“你想吃还不随时可以吃，我给你些拌面吧。”小鱼拿出了妈妈准备的一大盒椒麻鸡丝拌面，加了黄瓜丝的拌面味道很爽口，和杨璟轩带的蛋挞、伊妮带来的一大盒卤食拼盘搁在一块儿，成了同学们追捧的另一个焦点。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小鱼突然瞥见毛栗子一个人坐在离同学有点远的地方，没有参与到大家的欢乐中。

毛栗子的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可能没给他准备什么吃的吧。小鱼盛了份鸡丝拌面，走过去递给他，笑嘻嘻地说：“尝尝这面，看能不能把你麻翻喽！”

毛栗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小声说：“我外婆做的玉米煎饼，你要尝尝吗？”

“毛立志，给老师尝尝好吗？我最喜欢吃煎饼了！”甄老师从后面走了过来。

“哇，真好吃！”甄老师有点夸张地叫了声，把好几个同学都吸引了过来。大家你一块我一块，把玉米煎饼分光了。小鱼也尝了块，煎饼软软的、甜甜的，是挺好吃。

很快，毛栗子面前堆满了同学们回赠的吃食。

不知谁突然说了声：“这是咱们班最后一次春游了，以后再也吃不到刘子墨家的饺子了。”

“没事没事。”甄老师说，“以后还可以再聚，到时来老师家！让刘子墨带饺子，毛立志带外婆做的煎饼来。我的手艺不行，但蛋炒饭还不错哦！”

“好！”同学们的笑声一下传开了。

妈妈发现了咕咚

“最近你身上怎么老沾着白毛，哪儿来的啊？”妈妈对着爸爸的衣服一顿拍。

小鱼心头一紧，可别让妈妈发现了啊。好在自己成天穿的校服是那种光滑的尼龙面料，不容易沾毛，不然……

“哦，我们办公楼下有几只流浪猫，同事们都挺喜欢。估计是和他们一块儿逗猫沾上的吧。”爸爸一脸镇定。

没想到爸爸演技这么自然，小鱼对爸爸悄悄竖了个大拇指。

“那几只猫都是白色？”妈妈狐疑地看了眼爸爸。

“当然不都是白色，有黄的，还有只黑猫。不过我最喜欢那只白猫。”爸爸仍是一脸从容。

“这些流浪猫身上有细菌，你可得当心！”妈妈说。

“嗯，知道了。”爸爸应道。

之后，爸爸去露台看完咕咚，都要把衣服好好拍打一番。

“咕咚啊，你少掉点毛好吗？再掉毛，妈妈就要发现了。”小鱼对咕咚说，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咕咚一脸无辜地看着小鱼，像在说：“一只不掉毛的猫还叫猫吗？”

掉下的猫毛能像羊毛一样织成衣服或毯子吗？没准保暖性也不错。全世界那么多猫，猫毛量一定惊人。怎么没人收购猫毛呢？不是有小贩收购鸡毛、鸭毛吗？

晚上小鱼和爸爸小声讨论了这问题。

“这问题很好，说明你很注意观察生活。猫毛、狗毛没有像牛、羊毛那样工业化生产，是因为采购起来较麻烦，不能满足工业化生产的要求。而牛、羊有较为集中的养殖区域，采集更方便。而且猫狗品种复杂，毛长的差异率大，这些都不便于集中生产。”爸爸不愧是工科生，一下子为小鱼答疑解惑了。

妈妈在收拾厨房，问：“你们聊啥呢？”

“哦，我和小鱼在讨论奥数题呢！”

妈妈刚才还发酸的腰顿时不酸了，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再抹一遍厨房也是可以的。她立马给爸爸泡了杯云雾茶——爸爸现在最有魅力的时刻就是和小鱼聊学习的时候。

不久后的一个周末下午，肖伯伯在微信上给爸爸发消息：天气好，来下盘棋。

天气好和下棋有啥关系？没错，这是他们的暗语。“天气好”指到露台上集合，“下盘棋”是指逗逗咕咚、下下棋、聊聊天。他们仨在露台聚过好几回了，小鱼最喜欢听肖伯伯讲猫了。

“肖伯伯约我去他家下盘棋。小鱼，你也来观观战，放松放松！”爸爸对小鱼说。小鱼当然知道“下盘棋”是什么，只见他飞快地穿鞋，准备和爸爸一道出门。

“他还有一堆作业没做，观什么战啊！”妈妈正在厨房铆着劲儿做电饭煲蛋糕，前两次都失败了，妈妈不甘心，下决心一定要做成。做成了可以发朋友圈，还能以此激励小鱼“有志者事竟成”。

爸爸和小鱼没等妈妈说完话就已经出了门。

肖伯伯坐在露台石凳上笑眯眯地看着咕咚。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咕咚懒洋洋地躺在那儿，半眯着眼，似乎在享受美妙的日光浴。见了小鱼它蹭过来，围着小鱼的脚边转来转去。小鱼从猫舍里拿了个金枪鱼罐头开给它吃，咕咚立即投入地吃了起来。

肖伯伯带了棋，和爸爸下一盘。一盘下完，爸爸摸了下口袋：“哟，忘带手机了！我们得赶紧回家，不然你妈得找我们。”

话音未落，露台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妈妈托着一盘蛋糕站在门口，向他们仨投以凝视。

天啊，妈妈怎么会上来？这……小鱼的心狂跳起来，下意识地瞥了眼咕咚——吃完罐头的咕咚本来趴在植物边晒太阳呢，见有人来，它嗖的一下跑走了。

妈妈该不会认出咕咚就是小鱼生日那晚来家门口的小猫吧？

“哟，这猫跑得够快的。老肖，那是你养的猫吗？”妈妈笑着说。

“这猫……一块儿养的。”肖伯伯含糊地回答着，完全没了讲故事时的神采飞扬。

“和谁一块儿呢？”妈妈一边笑着，一边把蛋糕搁在石桌上，“来，尝尝我刚做的蛋糕，这回总算做成了。”

小鱼想，原来这就是“笑里藏刀”啊。

……

“我早就怀疑你俩在搞什么名堂了！”回了家，妈妈立即质问爸爸，“没想到还和老肖串通一气啊！我蛋糕做好，想打电话让你和小鱼回来，结果你没接。我想正好送点蛋糕去给老肖尝尝，结果敲门他不在。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他约你去家里下棋的吗？”

原来，妈妈发现肖伯伯不在家后，就准备坐电梯下楼。突然，她瞥见了露台半开的那扇门，似乎还听见了说笑声，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小鱼真后悔啊，是他进露台时忘记关好门了！

“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俩还有心思养猫，心真大啊！”妈妈痛心疾首，又恍然大悟，“这只猫就是之前来咱们家的那只小猫吧？养成现在这样，你们可费了不少心啊！”

妈妈让小鱼回房间写作业，她要和爸爸好好“谈一谈”，小鱼不情愿也只好服从。妈妈这是异化发作高峰期，不能再惹她，不然局面会更失控。

透过房门缝隙，爸爸和妈妈的声音传来。

“养个小动物有什么呢！一个孩子多孤单，养只猫既能陪伴小鱼，又能增强他的责任感。”

“小升初考责任感吗？你知道他有多少题没做？养猫上再花些时间……这猫叫啥来着？咕咚？你知道吗，我们同事家的狗狗叫985，另一个同事家的猫一只叫清清，一只叫北北。小鱼不懂事，你也没个数，关键时候不刷题，养猫！”

“题永远做不完，有些东西比做题重要。我觉得小鱼养咕咚后成长了！”爸爸的语气很坚定。

小鱼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又觉得自己连累了爸爸。他真不希望妈妈和爸爸吵架。

妈妈呢，觉得没法和爸爸说。什么东西比做题重要？现阶段，不做题就考不上想去的学校啊！当然公立校一样有自律的孩子，也一样有成才的，可小鱼这玩劲儿，能自律吗？她希望小鱼进一所更好的学校有错吗？

妈妈和爸爸说过，这就像在剧场看戏，既然前排的人都站起来看了，那么中后排的人就只能跟着站起来看了。不然舞台上演了啥戏，你什么都看不见。

爸爸怎么就不懂升学的重要性呢！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妈妈打开桌上一包芝士蛋卷——这是打着给小鱼晚上当夜宵的名义买的，如今她气不打一处来，几口就给吃完了。唉，小升初还没结束，体重秤可能都快塌了。

没完没了的考试

“完了完了！”妈妈下班一回家就嚷道，“唉，我今天怎么背了个布包！”

早上，妈妈骑共享单车去的单位，下班时外面哗哗下起了大雨。家离得不远，妈妈就打了把伞走路回家。到家才想起，布包里有一份给小鱼买的复习资料，全湿了！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

“妈妈，这是天意啊！”小鱼说，“真是场及时雨！”

妈妈看着那沓湿乎乎的资料叹了口气。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这些卷子和复习资料啊，永遠没有做完的时候！

因为这沓资料的“遇难”，小鱼按照周末放松计划，吃午饭时看了集《海贼王》。每回吃饭时看动漫，小鱼不知不觉就吃多了，加上妈妈今天烧的猪脚简直好吃到爆炸。小鱼吃完抱着肚子，说快站不起来了。

“你把碗洗了吧，帮助消化。”妈妈说。

“您不是说要节能环保吗？为了节约水，我建议碗和筷子不洗，留到晚饭继续用……”小鱼说。

“那我建议你别吃晚饭了。《佐贺的超级阿嬷》里写，阿嬷和男孩昭广说，睡着了就不会饿了吗？烧一顿饭要消耗不少体力的，比洗几个碗消耗得多多了。”

说不过妈妈，小鱼只好捧着沉甸甸的肚子去洗碗。妈妈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收拾小鱼洗过碗后的厨房。

趁着妈妈收拾厨房，小鱼去露台喂咕咚了。

自从上一次的事发生以后，妈妈本来想让小萌阿姨把咕咚领走，但爸爸坚决反对。

“小鱼这么任性，不听大人的话，都是你惯的！”

“你知道時代为什么进步吗？主要是因为下一代不怎么听上一代的话。”爸爸说。

不过，爸爸也与小鱼沟通了。爸爸说：“咕咚不会走。在你升入初中前，爸爸和肖伯伯会管咕咚。你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爸爸可真是……好兄弟！小鱼答应了。

不久后，本市排名第二的民办校组织了一场招生考试，消息未公开，但群里的家长都已知道，纷纷报名。

妈妈也报了。看小鱼的状态，妈妈对培树中学早已不作念想。目标调整为本市排名前五的其他几所民办校。

晚上六点半开始考试，妈妈带小鱼提前到考场，瞬间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到处是人，仅考生就有近千名，还有家长。这样的场面让妈妈想起人山人海、人潮滚滚、人心惶惶、人仰马翻……

考试两个小时，不少孩子来不及吃晚饭就来了。小鱼也是放学后随便吃了口饭就来了——进考场前，妈妈塞了块蛋糕给小鱼。小鱼说不想吃。

这种紧张气氛，居然把小鱼对美食的巨大热情破坏了。

妈妈找了旁边一间小茶馆等小鱼。

“欢迎光临！本店有养生茶、美容茶、安神茶……您要点什么？”服务员问。

“安神茶。”还没听完，妈妈毫不犹豫地答。

刚喝完一杯，妈妈的手机就响了。是爸爸转发来的消息：本周六下午三点，XX物业邀您来兰岭观看精彩的赛车表演，体会不一样的速度与激情！

爸爸的表弟在那家物业公司任职。爸爸转发给妈妈的目的不言而喻：他想带小鱼去看赛车。

妈妈没回复，心想：花一个下午看赛车，小鱼的升学可能就得塞车。

自从决定让小鱼报民办初中后，妈妈和爸爸的分歧相当于过去那些年的总和，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妈妈觉得爸爸对小鱼的宽松是看不清现实。他了解多少当前升学形势？这形势是建立在今后严峻就业上的。一步输步步输，哪一步能松懈？

但爸爸根本不认同妈妈，觉得她短视，被焦虑的集体意识裹挟了。

爸爸说：“成绩能代表什么？会读书就有好前途吗？孩子不是刷题机器，如果他根本没时间玩耍、运动、思考，这样读出来的书有什么用？”

爸爸给小鱼排了一个计划表，包括运动、玩耍、做家务。妈妈一看这张计划表就笑了——爸爸太天真了！难怪有人总结：从理论上说，妈妈们日常教育孩子的最大阻碍是爸爸。

爸爸说：“你不老抱怨你爸妈那时逼你吗！如今你不是和他们一样？”

是啊，妈妈那时很烦父母念经般让她学习，但现在她竟渐渐理解了当年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逼她，兴许她连个普通大学都考不上，人生路大概会比现在难得多！

“只要努力，条条大路通罗马。你要是没考上大学，说不定现在自己创业，开了店。对，你做保健品销售肯定合适，养生顾问也不错，没准比现在的事业强。”爸爸说。

“你以为那么容易啊？”妈妈不敢拿小鱼的前途冒险。

想着和小鱼爸爸的分歧，妈妈决心不回复，结完账起身去了考场外。考试就要结束了，许多和她一样等待着的家长，正三三两两围在一起交谈。三月的夜晚尚有寒意，这些考完的孩子回家还有作业要完成。他们小小的躯体超负荷地转着，为一个又一个目标而努力……

看到小鱼出了考场，妈妈赶紧迎了上去，问：“题目难吗？你明天到学校跟其他同学交流一下，问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不交流！”小鱼答得很干脆。

“知己知彼嘛。”

“妈妈，您平常不是说难得糊涂好吗？”

好吧，妈妈没再回答，只好等出分。一周后查分那天，妈妈一直登不上去网站，群里说是因为登录网站的人太多，堵塞了。等妈妈好不容易登录进去，就看到了小鱼的语、数、英三门的总分，加起来都没有妈妈的血压高。

看来小鱼不和同学交流是对的。“难得糊涂”的确是句有科学指导意义的箴言。

肯定没戏了。得，目标只能再调整！接下来是本市排名第三与第四的两所民办校，称为三校和四校。三校是民办校中学费最贵的，且地段较偏；四校离家不算远，公交两站直达，中考一类重点上线率也过得去。妈妈把这些捋了一遍，得出结论：小升初的目标就锁定四校！

妈妈向正在沙发上看国际新闻的爸爸宣布了这个她基于现实层面，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嗯，行吧。”爸爸眨了下眼睛，好像这个结果和他正关心的国际形势相比实在何足挂齿。

妈妈气得吃掉了一块本来准备分三次吃的巧克力。

一天一个蛋，菜刀靠边站

小鱼正在背苏轼的《惠崇春江晓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妈，杨璟轩说河豚很美味，您啥时带我去吃一次？”

“小鱼啊小鱼，你要是拿出对吃的劲头来学习多好啊！”妈妈真是无奈。

“小升初”交流群里有家长另外建了个冲刺打卡群，小杜妈妈也在里面。二校的考试小杜没参加，杜妈一心要让小杜考培树中学的。冲刺打卡群里有家长轮值，记录群里孩子每天完成的学习任务——在小鱼妈妈看来，那是多么辉煌的业绩！奥数、斩关背单词、背诗词文言文等等，有些孩子已坚持打卡一百余天。

小鱼不打卡，他打游戏。从最初的“切西瓜”，到竞技类游戏“王者荣耀”“生死狙击”，小鱼立志和游戏共成长。每周末打一个小时，这是爸爸同意的。有次，爸爸给妈妈看个消息，说某校中考状元也打游戏，而且打得很好。

“最重要的是提高学习效率。与其把孩子圈禁在一张极其狭小的书桌前，让他们对学习、生活感到厌烦，不如让他们过一种正常的有学习、有娱乐的生活，只要不沉迷游戏就可以。”

如何让孩子不沉迷游戏呢？妈妈有位远房亲戚，曾和自家有网瘾的孩子发生冲突，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孩子刚上初二，就休学在家。后来家长到处咨询心理专家，说有网瘾的孩子往往是内心没有寄托，与家长关系差，而网络游戏的关系网让孩子找到了寄托。要让孩子戒除网瘾，最好的方式是尽量去理解孩子，耐心地修复与孩子的关系，不再让网游中的关系成为他唯一的情感寄托……经过一年的努力，家长终于和孩子修复了关系。

远房亲戚和妈妈讲完这段后，妈妈和小鱼就游戏也有过一次争论。

“晚上，大人可以看手机，我们小孩却要天天写作业。去年‘世界杯比赛时，老爸经常整宿看比赛，您让他早点睡，他说这是他最大的爱好，让您尊重他的爱好。游戏也是我的最爱啊，您为什么就不尊重我的爱好呢？”小鱼振振有词。

想到亲戚的话——亲子关系才是教育根本，妈妈只得同意“尊重”小鱼的这个爱好。但爸爸也和小鱼说了，游戏作为一种休闲活动，打打未尝不可，但一定要控制好游戏时间。就像他和肖伯伯都喜欢下棋，偶尔下上一盘，但如果两个人成天不工作，拿出大量时间下棋，肯定不合适。

小鱼的爱好不止游戏，还有看动漫、网络小说等等。有一晚，妈妈先睡了，睡前叮嘱小鱼做完作业也赶紧睡。次日早上，妈妈叫小鱼起床，叫了几次，小鱼哼唧着不起——昨晚不知几点睡的，桌上摊着的作业字迹潦草，还有题没写完。枕旁有本书，名叫《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这是一本爆笑漫画集，讲一只叫“吾皇”的胖猫、一只叫“巴扎黑”的萌狗和少年主人的故事。这本书小鱼已经看了好几遍。

前阵子小鱼的枕边书是《丁丁历险记》，是妈妈在小鱼一年级时送他的。小鱼至少看了五十遍，吃饭看，上厕所看，经常看得呵呵笑。

妈妈在心里叹口气。冲刺打卡群的家长晒孩子看什么书呢？全是《时间简史》《大秦帝国》《少年读史记》之类的书。妈妈曾买过一本历史类的书给小鱼，小鱼翻了几页就放在一旁。

每天早上，妈妈在厨房做早饭，手忙脚乱的。窗外传来的读书声，是邻居小马的女儿多多固定的晨读，课文诗词或英语，每次半个钟头。

小鱼每次起床，胡乱洗漱后就坐到桌边。妈妈调出手机里的“国学常识三百题”，给小鱼播放。不管小鱼听不听，听多少，至少她需要这个仪式来自我安慰。

早餐是青菜干贝肉末粥，煮得很稠，符合妈妈认为的营养原则。小鱼一口不吃，说看一眼就饱了。

妈妈开始碎碎念：“一早起来，我费半天工夫做，你不吃？早饭不吃好，上午哪儿有精力上课！长此以往，容易患消化道疾病，会降低大脑功能，影响智力……”

“街角新开了家早点店，葱油饼和韭菜盒子不错。”爸爸拿了钱给小鱼。

小鱼眼中立马闪现吃货特有的光，拿着钱和书包就出门了。

“油炸食品最不健康啊！”妈妈说。

“偶尔吃没事，情绪好对健康更重要。”爸爸笑着说。

妈妈把小鱼的那碗粥一股脑吃了，养个娃为啥这么难啊？还碰上个不配合的爸爸。

就说吃垃圾食品这事，妈妈苦口婆心说了多少回，可小鱼压根儿不买账。小鱼尤其爱吃泡面，有次被妈妈念叨烦了，小鱼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我对泡面的感情，是谁也切断不了的！”

小鱼不光自己吃，还鼓动妈妈吃。一到晚上九点半左右，小鱼就喊饿，然后软磨硬泡争取来一袋泡面。每次吃时，小鱼还夸张地发出赞叹：“好香好香啊！妈妈，您跟我一块儿吃点吧！”

妈妈找各种理由推拒，心想：一定要守住防线，不能吃，绝对不能吃……

“嗯，我今天心情不大好，不想吃。”妈妈说。

“您不是心情不好，只是没吃饱。”小鱼继续诚邀。

老实说，晚饭只吃了一点的妈妈，到这个点的确有些饿了。泡面味道闻上去的确很香……妈妈在半推半就中吃了一些。

“你这可是坑妈啊，妈都要胖死了！”妈妈边吃边叹。

“您别这样想啊！您越想就会越长胖，就像您平时越关心我，我就会长得越胖。您不关心我，我就会瘦。您老想着您的身体，不停地关心它，它就会变胖。你不管它，它就会瘦掉。”小鱼安慰她。

爸爸还在边上多嘴：“吃吧，人家妈妈小升初胖十斤，你才胖五斤，显得好像咱家条件不行似的。”

妈妈吃完继续教导小鱼：“年少正是读书时，时光一去不复返。你可要珍惜啊！”

小鱼说：“您不是说失去才懂得珍惜吗，没失去我哪儿会珍惜。”

咋就不把这些清奇思路用在写作文上呢！老師最近布置看《汤姆叔叔的小屋》写读后感。小鱼不喜欢，不过他痛恨打死汤姆的奴隶主。

“这可是儿童名著啊！”妈妈说。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看《杜立德医生》系列，里面连动物都有存款。”

“我上次碰到涵宇妈妈，她是中学语文老师，她说不能总看这些幻想啊、童话之类的书，要提升语文水平一定要看些名著，历史人文也是必需的。她说涵宇最爱看纪实节目，还有，他可喜欢历史类的书了。我给你也买些好不好？”

“不好，我不喜欢看历史类的书。”小鱼干脆地说。

小鱼热衷动画片，包括《猪猪侠》，有时睡前还看个十分钟——只见屏幕中一只气色红润的胖猪神气地飞来飞去。

那本《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是小鱼和爸爸去附近书店购买的，还带回一本《一只活了一百万次的猫》。爸爸是在网上看了介绍后买给小鱼的。

妈妈迅速翻了下简介：它是一只有老虎斑纹，很气派的猫。有一百万个人疼爱过这只猫，也有一百万个人在这只猫死的时候为它哭泣，但是这只猫却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它死过一百万次，也活过一百万次。有一次，它喜欢上一只白猫，和白猫在一起有了一群小猫。原本最喜欢自己的猫如今喜欢白猫和小猫们，已经胜过喜欢自己了。当白猫死时，猫第一次哭了，整整哭了一百万次。有一天中午，猫停止了哭泣，它躺在白猫的身边，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了。

“你确定这不是学龄前儿童看的？”妈妈问爸爸。

“好童话老少皆宜。”爸爸从手机里调出一段介绍，给妈妈读道，“这本书是关于自由的：只有当猫是自己的时候，它才真正的快乐；它是关于爱的：在爱情面前，猫的骄傲低下了头；还有，它是关于成熟的：猫终于成熟了，它不再说‘我……它爱白猫和孩子胜于爱自己。”

原来有这么深的哲理，简直可以作为一道阅读理解题啊——这只猫有什么特点，象征了什么，从哪几点可以说明猫的成长。

妈妈承认这只猫挺有意思，但小升初考这些吗？就算考猫，也是奥数里的猫啊！这些文艺猫管啥用呢！唉，爸爸可真是一言难尽。当然，比起有的爸爸，小鱼的爸爸又算是负责的了，妈妈安慰自己。听说上次家长会，有个妈妈出差，让爸爸去开。开完了，爸爸才发现走错了教室，本来是五二班，他走到四二班去了。

这个周末，小鱼在QQ上收到了杨璟轩发来的更新。里面写到的球赛经历正是杨璟轩自己刚经历的。他在一次球赛中被对方拉拉队说只是运气好，白捡一个球，可把杨璟轩气坏了！

第四章  灰世界

蓝世界里的小鱼到了灰世界以后，就启动了“疯狂作业”模式。他从来没有写过这么多字，他手上的运动细胞已经快要失去控制了。他觉得和世界的联系就只剩下作业，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心里的想法。妈妈时常接到不同老师的电话，说：“这孩子得好好管管了！”特别是英语明老师，总是布置很多抄写、听写、背诵，而且她对书写要求特别严格，每天都要布置很多英语书写作业。小鱼都要写哭了！

而且最近各种比赛和体育运动会全都挤在一起了。小鱼参加了一次年级足球赛前的淘汰赛，他踢后卫。这次的对手异常强大，是让人闻风丧胆的7班班队。小鱼上场后，本班前锋不断惊险地绕过对手，势如破竹，带着小鱼他们一路杀到了对方球门的左前方。对方所有队员如临大敌，连同他们的守门员一并出动，大家头抵着头，16只脚围成一个密集的包围圈，人人都想把球抢到自己的脚下。

小鱼守在包围圈外的球门正前方，小幅度晃动着身体。这时，球在争夺中突然被踢到了小鱼的面前。小鱼一愣，本能地把球带到球门跟前。这个时候，后面8个队员包括对方的守门员一齐往球门这边冲过来，小鱼赶紧飞起一脚把球踢进了球门。

“这算哪门子本事啊！运气应该属于有实力的人才是。”

“就是，真是不公平。让他白捡了一个进球机会。”

对方的拉拉队很不满，觉得小鱼运气好，捡了一个球进。这次球赛胜出的一方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市里的比赛，赢了可是有证书的。

小鱼进球后本来还挺高兴，听到这些话他又难过起来。他委屈极了。

这一天，明老师让参加朗读选拔比赛的同学上台把作品朗读给大家听，小鱼也是参赛成员之一。可是明老师叫小鱼上来后，小鱼却像没听到似的，在位置上不动。他心情太糟了，也许因为太重视每一场比赛了，包括球赛，才会对小鱼的“捡球”不满——所有比赛都让人神经紧张，所有人都那么害怕输。好烦啊！他想回到蓝世界。

明老师下课后拨通了小鱼妈妈的电话：“小鱼这孩子最近不在状态，问什么也不回答，不跟我们沟通。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您看要不要跟他好好谈一谈，或者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看看有没有疏导的办法？”

妈妈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小鱼怎么会需要心理疏導了呢？

而此时，蓝世界里的小鱼知道了灰世界里小鱼的状况，难过地对咕咚说：“在灰世界里的小鱼太可怜了，就像一个无辜的小虎鲸被抓进了海洋馆。”

“我才应该是那头小虎鲸。”小鱼说，“咕咚，我们回去吧！”

“是时候要回去了，不过小鱼，你还想去别的世界吗？”

“我想再去一下白世界，看一看我小时候的妈妈。不过，我只待一会儿就走。”

他们坐着彩虹船变成的小潜艇，穿过马里亚纳海沟底部的爱心门，来到了白世界。

小鱼一眼看见——白世界里的爸爸妈妈和小鱼正在海上骑着三人自行车。小鱼坐在前面，爸爸和妈妈并排坐在后面。他们一起踏着海浪大笑着，沿着月牙湾绕了一个大圈。

小鱼可没和爸妈骑过海上自行车，不过他和爸爸妈妈在湿地公园骑过。那时“小升初”还没成为这个家的紧箍咒，他们仨在公园慢慢骑，一路欢声笑语，骑累了就在路边休息，看花，吃零食。小鱼好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啊！没有让人喘不过气的作业和考试，他和妈妈之间也没有争吵、生气和失望。

唉，那样的日子还会回来吗？

一个鸡蛋有多重

清明假期来临，往年小鱼都和爸妈一起回爷爷奶奶家的，可这次妈妈听说有的学校会趁着假期面谈，觉得万一接到电话再往回赶就紧张了，还是不回了吧。

爸爸说：“不行，我可得回去。我爸攒了不少好吃的给小鱼呢，我得回去拿。”

小鱼好想和爸爸一起回去啊，可妈妈说，已经进入小升初的赛点了，任何一个闪失都可能错失机会。

晚上，还真接到了三校的面试电话，只是妈妈觉得学校远了些，学费也贵，但考虑到多试几个机会才大，就让小鱼试一试吧。

第二天上午，妈妈提前起床打扮了下自己。吃完饭带着小鱼就出发了。

进了学校大厅，拿到面试号，小鱼和其他孩子进教室了，家长集中在大会议室，等待审核资料。

审核的是一位胖胖的女老师，穿着黑色连衣裙，神情淡然。她甚至没有认真看妈妈，只翻了下她带去的资料和证书，在表格上登记了两项。妈妈本来还想多介绍几句，可突然发现，所有口头的介绍都是无效的，这里只认证书和奖状，孩子优秀与否，只靠一沓纸质物来证明。

女老师说一周内会有通知。

返程路上，妈妈打开手机，在凯凯妈妈的朋友圈看到一则链接，是明天市图书馆的一节公开科学课。妈妈想：带小鱼放松下吧！她也放松下，感觉最近弦绷得快断了。当然，放松的同时也长点知识。

科学课的吕老师很年轻，听说学的是生物专业，讲台上摆着些教具。

“同学们，你们爱吃荷包蛋吗？”

“爱吃！”同学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谁能告诉我一个鸡蛋有多重？大概多少克？”

台下顿时没声了。小鱼吃过不知多少荷包蛋，但从没想过一个鸡蛋有多少克这个问题。他知道500克是一斤，那么一个鸡蛋应当是多重呢？老实说，他对重量真没什么概念，也许只有常买菜的妈妈才搞得清“一斤”是多重吧。

“你们猜猜看，猜错没关系。”吕老师说。

台下的同学们又开始七嘴八舌，有猜5克的、有猜20克的、有猜100克的。答案却是——通常一个鸡蛋50克。

吕老师又问他们：“吃水煮蛋时，如果鸡蛋刚从滚烫的水里拿出来，壳是很难剥的。有谁知道怎样才能让蛋壳变得好剥吗？”

小鱼不知道，平时都是妈妈剥好蛋放在碟里。不过有孩子答出来了，说是看奶奶把蛋在冷水里浸一会儿再剥。

吕老师说：“对了，这就是利用热胀冷缩的原理，鸡蛋在冷水中收缩后更容易与蛋壳分离。不过，通过实践发现，鸡蛋煮熟后放入碗中，用勺子敲碎蛋壳，冷却后剥壳，比煮熟后直接放入冷水中更好剥。”

呂老师还告诉孩子们，千万不能把鸡蛋直接放微波炉里加热，煮熟的鸡蛋也不行，会爆炸的！他实习时带过的班上，有个六年级女生用微波炉热卤蛋，当时没爆，但一口咬下去时爆了，结果把嘴唇烫伤，红肿了半个月才好。

“这些都是生活常识，但有时常识比知识更重要哦。”吕老师说，“有个学生很喜欢吃腐竹，可他一直以为腐竹是一种植物，就像木耳香菇之类的。这样的错误，你们是不是也犯过呢？比如以为红薯是长在树上的。”

孩子们都笑了——他们的确弄不清好多食物的来源，到底是自然界的产物还是加工产品。吕老师从一个袋子里拿出葱、蒜和韭菜让他们认，全认对的有小礼物。结果，拿到礼物的只有几个孩子，包括凯凯和小鱼。在其他同学眼里，这三样东西可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小鱼这下可得意了，他不仅认识葱、蒜和韭菜，还知道红薯长在土里，他还亲手拔过红薯呢！这些都得谢谢爷爷和那些小镇时光。

每次去爷爷家，爷爷总会喊小鱼帮忙。让小鱼去院里拔些葱来炒蛋，剪把韭菜烙饼。冬天青蒜长出时，爷爷让小鱼摘一大把来，炒腊肉或干鱼。

之前小鱼也弄错过好几回，傻傻分不清。爷爷耐心地把院子里的植物一样样指给小鱼，还给他讲这几样植物的区别：葱是管状的，韭菜扁扁的，青蒜呢，叶子也是扁的，但茎秆是圆乎乎的。小鱼弄错过几回后，就把它们全部分清楚了。

一个半小时的课很快过去了，回家路上，小鱼和妈妈说：“学校里的课要都像吕老师这样上就好了！我肯定不会犯困！”

爷爷生病了

没有等到三校的录取电话，妈妈并不意外。就是选择越来越少了，妈妈打算按原定计划，锁定四校。

周六，妈妈单位组织登山比赛。周五晚上，小鱼殷切地叮嘱妈妈：“明天您把头发扎起来，这样能走得快些。还要穿双运动鞋，把鞋带系紧。”

妈妈答应着，觉得小鱼可真贴心。

“您要是获了奖，肯定得庆贺下吧？一定要请我吃好吃的哦。”小鱼说，“妈妈，我教您一句‘爬山诀吧。”

“爬山诀？”

“对呀，就像游戏中的通关诀。爬山诀就是‘使劲爬呀别停下，后面有条五步蛇，您爬不动的时候默念这句爬山诀，保管您走得飞快。”

“你这孩子！”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小鱼一定知道她最怕蛇。

还别说，妈妈爬山时想起小鱼的“爬山诀”，心里发笑，不由得脚步加快了。越往前，腿越沉，有几次她都想停下算了。不行！她默念了一遍“爬山诀”，想象有条蛇跟在身后，顿时脚步快了起来。

妈妈得了二等奖，下午回来的路上，打包了一份小鱼爱吃的牛排薯仔饭。妈妈想：小鱼要是为自己的学习也创造条“通关诀”就好了！

这天中午，小鱼上课外班回来，还没进门先闻见一股熟悉的火焙鱼香味。一定是爷爷来了！小鱼赶紧跑上楼。果然，玄关处搁着爷爷出门常带的那个黑旅行袋。

太好了，爷爷来喽！但爸爸的脸色怎么有点不对呢？

“爷爷身体有些不舒服，明天一早我陪爷爷去医院。”爸爸说。

妈妈要下午才回来。小鱼拉着爷爷去露台看咕咚。咕咚正在啃一株肖伯伯种的紫叶鸭跖草呢，见了爷爷正想跑，大概又觉眼熟，停下看爷爷。

“咕咚，这是爷爷，还认得吗？”小鱼冲咕咚拍拍手。咕咚表情严肃，仿佛在认真回忆上次与爷爷的见面。回忆完了，咕咚过来摇摇尾巴，蹭蹭小鱼的腿。

天气转暖，露台四周的草长得更密了。

“要是在镇上，这猫得有好多伴儿。我们隔壁刘嫂家就有两只猫。你看它就这么孤零零一只，和你一样。”爷爷拍了拍小鱼的脑袋说，“爷爷把它带回去算了。”

是啊，小鱼也觉得咕咚在露台上有些孤单。虽然咕咚自己也会想法子解闷，比如它会和小鸟玩——咕咚会悄悄地躲在角落，等鸟儿飞落在石桌或某株植物上时，它会突然跃出。不过，鸟儿反应比咕咚更快，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咕咚抬头看着小鸟飞走的方向，不甘心地喵喵叫几声。它不泄气，下回照旧躲在某个角落，等小鸟飞来看它再次惊慌失措地拍翅而逃……这样的戏码，时常上演。

小鱼猜这群小鸟是来戏弄咕咚的，好像在说：“来呀，来抓我呀！”它们知道咕咚不会飞，于是骄傲地扑扇着翅膀，故意气咕咚。可猫会爬树啊，但是露台上没有树，不然咕咚好好给它们露一手！

小鱼觉得有点对不住咕咚。也许，咕咚更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肖伯伯说，动物和人一样，天性爱自由，但自由的代价是它们很可能颠沛流离，甚至受到伤害。被人收养呢，它们三餐无忧，四季安定，可代价就是不那么自由，得在有限的地方活动。

若是咕咚跟爷爷回小镇，既能自由活动，又不用为觅食发愁，是非常好的选择。但小鱼舍不得，那样他很久才能见咕咚一次。也许，小鱼不应该只为自己想，肖伯伯那么爱猫，不也把猫送去了城郊的妹妹家吗？

晚上，小鱼睡前悄悄问爷爷：“爷爷，咕咚要是跟您回去，它会更快乐吗？”

“这可得看猫。有的猫喜欢自在，哪怕在外面吃苦头。有的猫呢，则喜欢安逸。等放暑假，你把咕咚带上，一起来爷爷家，看看它喜不喜欢镇上。要是喜欢呢，就留下。往后你上中学，更没时间陪它了。咕咚要是在镇上，隔壁李婶家的几只猫还能和咕咚一起玩。”

如果我是咕咚，会选择留在城里还是去小镇呢？小鱼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梦中他仿佛真的变成了咕咚，在露台上吃着猫粮、青草……可是，好无聊啊。他奋力一跳，像长了翅膀般飞了起来，他飞出了露台，来到院子里。到处是草木的气息，甜丝丝的，仿佛还飘来了鱼儿的鲜美味道。他舔了舔嘴，顺着鱼味而去。原来，附近有个水产店，鱼味儿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小鱼沿着街边晃荡，好安逸啊，尽管下一顿还不知在哪儿——也许是水产店门口的那些鱼杂，也许在某个垃圾桶里，但愿有意外惊喜。不管了，先到处逛逛。这个世界真大哦！比起一览无余的露台，光那些弯弯绕绕的街巷就藏着多少秘密呢！转了一个弯，他逛到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闻见空气中湿润的水汽和蒸南瓜的清香，还有股熟悉的卤食味。这不是爷爷住的上溪镇吗？他可太高兴了！突然，他发现街对面有只橘猫正盯着他看，像在说“你好啊，伙计！”这只橘猫的脸为啥有点像刘子墨呢？不会是刘子墨变的吧。这时，橘猫冲他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伙计，你猜得不错，我就是刘子墨！”哈哈哈，他冲过去和橘猫击掌打招呼，商量去哪儿吃一顿！橘猫知道有家河鲜馆的后厨门开在一条小街上，每天下午四点，都会丢厨余垃圾出来，里面有不少鱼杂之类的美食。吃完了，他俩去附近的一条溪边遛弯。溪水潺潺，水鸟蹦跶，溪边长着各种植物。傍晚来临时，夕阳给水面铺上一层金光。有风吹来，金光被掰成无数块碎金子，在水面上闪烁跳舞。和风景一样妙的是，在河边可以遇见一群经历各异的猫，其中有只年龄最大的黑猫，见多识广，会讲许多有意思的见闻……猫们用“喵喵”声交流着信息，发表着看法，每只猫都神情愉快，连空气里都是自由的、甜甜的味道。它们的身影被夕阳勾勒得那么曼妙、文雅、高贵……

“醒醒，起床了！要上学了！”迷迷糊糊的小鱼被妈妈叫醒了。

原来是个梦啊。

爷爷和爸爸出门去了，餐桌上搁着大米粥、荷包蛋和一碟香喷喷的火焙鱼。

你想我时，就看看紫云英

连着下了几天雨。中午，甄老师在班级群里通知，说今天做了语文测试卷，让家长关注下。小鱼中午在学校就餐，要等到放学才能知道成绩。妈妈有些忍不住，她纠结要不要问老师，却又陷入情绪对冲——只要不问老师，就不会知道小鱼的成绩。只要不知道成绩，就可以安然地度过一个下午。可早晚得知道，还不如早点知道，万一小鱼这次考得不錯呢？

问了甄老师后，妈妈脑子里同步了一句歌词——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放学回来，还没来得及说成绩的事儿，小鱼就说头痛、身上冷。妈妈用体温计一量，发烧了！好吧，啥都别说了，赶紧煮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给小鱼喝。小鱼喝完姜汤，就钻进了被窝儿。妈妈给小鱼盖好被子，让他睡一会儿。

小鱼虽然难受，还是翻了几页绘本才睡下。他希望慢点退烧，这样明天的奥数兴趣班就不用上了。

奥数班老师出的题越来越难了，有些题根本不在他的大脑范围内。上周末，奥数老师布置了一张卷子，第一题就把小鱼弄蒙了：蜗牛从10米深的井底往井口爬，白天往上爬4米，晚上往下滑3米，几天能爬到井口？

可怜的蜗牛啊，小鱼觉得自己也像那只往井口一点点挪的蜗牛，啥时能爬到井口，见到太阳啊？

如果明天不用去，那张卷子就不用交，真好！小鱼迷迷糊糊地睡去了，中途妈妈轻轻地进来，翻开床头柜上的绘本看。书上写到：喜欢发表意见的小孩，常被说是捣蛋。喜欢躲在角落的小孩，常被说是孤僻。喜欢站上舞台的小孩，常被说是爱显摆。大人常常抱怨小孩让他们头痛，但他们相信吗？他们也常让小孩头痛……如果我变成大人，一定不要跟他们一样，如果会跟他们一样，我就不要变成大人——是几米的《我不是完美的小孩》。

小鱼从下午六点多睡到了晚上九点。妈妈端来一碗热乎乎的青菜肉末粥让他喝，爸爸给他换了一块新的退烧贴。他们围着小鱼，关切地问他难不难受，好些了没。台灯的光暖暖地弥散开来，小鱼觉得，这样的时光多好啊，没有人问他作业完成没有，打卡没有，就像杨璟轩写的童话里的“白世界”——那个似乎是童年回忆中才有的时光。

周一，小鱼的病好了，到学校又听说甄老师生病请假了。代课的凌老师向他们解释：“甄老师下肢静脉曲张严重，这是个职业病，是由于久站或久坐，腿部的血液回流不畅，长期积累形成的。甄老师这个病早治疗就不会发展得这么严重了。同学们，甄老师早自习要站一个小时，一天给两个班上四节语文课，一节课四十分钟。中饭时管理学生午餐，下午管理学生值日搞卫生，每周还要开主题班会。你们算算，她一天得站多少小时？”

同学们听了凌老师的话，似乎对甄老师有了新的认识，包括小鱼。当大家听凌老师说，甄老师的母亲一直卧病在床，甄老师还要抽空看望照顾时，鼻子有点酸酸的。坐在小鱼后面的毛栗子也擤了下鼻子。

上周三的下午，课间休息，甄老师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毛栗子突然从教室后门跑进来，手里举着封信，大声喊了一句：“妈！”

同学们瞬间哄堂大笑。毛栗子也窘迫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甄老师先是抬头看看他，然后制止了大家的笑，说：“毛立志，什么事啊？慢慢说。”

原来毛栗子最近一次考试分数进步了十名，他告诉了傅老师。今天收到傅老师寄到学校的挂号信，信封里有一包裹得很仔细的金花葵种子。这可把毛栗子激动坏了，他捏着那封信冲到教室，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了一声“妈”。

毛栗子和妈妈感情很好，但他妈妈在南方打工，聚少离多，难得回来一趟。也许刚才毛栗子太高兴了，收到花种，最想分享的人就是妈妈，因此才脱口而出。而甄老师的话语那么平静、自然，就像毛栗子压根儿没有喊错。

最近好像是生病季，这天小鱼回家，得知爷爷的检查结果出来，要住院手术。

“爷爷的病要紧吗？”小鱼担心地问爸爸。

“不要紧，做完手术会好起来的。”爸爸说。

爷爷手术那天，小鱼很想去医院看爷爷。但妈妈说，还是等爷爷做完了去看吧。

为了看爷爷，周日下午小鱼努力写作业。原本他有半小时的上网时间，但他既没看课外书也没打游戏。他想早点完成作业，晚上去看爷爷。

晚饭后，妈妈带小鱼去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爷爷清瘦不少，小鱼心里好难受。爷爷看见小鱼，露出慈祥的笑，问：“小鱼你怎么来了，不是功课紧张吗？”

“我做完作业了。”小鱼说。

“你安心学习，别来医院了，爷爷过几天就好了。”爷爷说话有些费力，但又叮嘱小鱼，“早些回去，早点休息。”

爷爷总觉得小鱼的睡眠时间太少了。

小鱼真想多陪陪爷爷。

一切都是因为“小升初”，它使妈妈异化了，也让小鱼没有时间待在爷爷身边。好吧，只能等小升初结束后的暑假了。这个暑假，他一定要在爷爷家好好住上一阵！他要把咕咚也带去，对了，他要买个可以装咕咚的旅行包。咕咚肯定会喜欢上溪镇的。如果咕咚喜欢，那就让它留下和爷爷奶奶做伴吧。咕咚会比在露台生活得更快乐。

这天晚上临睡前，小鱼打开猫咪手记，看到了肖伯伯与最爱的猫妈妈的一段悲伤告别——刚才，猫妈妈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然后睁着眼，咧着嘴，带着俏皮的表情，告别了这个世界。我知道，猫妈妈是想告诉我，天堂里也很好玩儿，让我不要为她哭泣。我知道，猫妈妈是想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爱将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肖伯伯那时该有多难过啊！猫妈妈是他最好的朋友，如同亲人。失去亲人的痛苦也许只有经历过才能体会。如果有一天咕咚也离开了，小鱼想，自己一定会哭的。

春天的花越开越多，小鱼去露台看咕咚，看那些花草。咕咚待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发呆。

有次咕咚趴在一盆植物后面，以为小鱼不知道它在身边，小鱼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它，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小鱼要起身离开时，回头看了眼咕咚，咕咚赶紧把脑袋闪了下，像和小鱼玩捉迷藏。

爷爷的身体还没恢复。小鱼想起看过的绘本中，有只大猫对小猫说：“所有生命都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就像春天花开，秋天叶落一样……以后我也会变成一片落叶，掉到泥里。春天啊，从泥里会长出草或其他植物。”

小猫问：“你会变成什么植物呢？”

“一株紫云英吧。”大猫说，“你想我时，就看看紫云英。”

绘本上说，这就是生命的循环。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结束，它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存活在所有爱他的人心中，留下暖暖的温度。

爷爷有一天，也会变成春天的一株草或紫云英吗？小鱼想到这儿难过极了。他知道绘本上说得是对的，但还是忍不住难过。

真希望爷爷快点好起来啊！

“爷爷什么时候好？”晚饭时，小鱼问妈妈。爸爸没回来，在医院照顾爷爷。

“快了吧，爷爷年纪大了，又做了手术，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妈妈往小鱼碗里夹了一筷子笋干烧肉。笋干是爷爷晒的。

小鱼吃完饭写作业去了，妈妈心里有些难受。她知道小鱼和爷爷的感情，为了冲刺“小升初”，爷孙俩相处的时间明显少了。去年暑假，小鱼甚至没回小镇和爷爷奶奶待几天。这似乎无可指责，小鱼有那么多课要上，那么多作业要写，可妈妈心里有点内疚。她不是不知道老人很希望小鱼多回去看看他，可老人从不说——从准备让小鱼报民办校起，紧张的气氛也波及了爷爷奶奶。老人即使不赞成让小鱼背负过多的升学压力，也只能默默接受妈妈的决定。

睡前，媽妈点开了凯凯妈妈的公众号——这已成了她最近的习惯。

凯凯妈的记录总如涓涓流水一般，逐渐平复了她的焦虑：我和凯凯到广场四处随意溜达着。我说：“凯凯，我觉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凯凯说：“妈，那是您觉得。”我知道凯凯是在打趣我。在心里，我的确希望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也许我不是个完美的母亲，但我愿意去改变，成为一个更好的妈妈。路过林荫路边的中外名人塑像，凯凯说：“我今后要做一个普通、平凡的人。”

妈妈看到这儿笑了。做一个普通平凡的人——这点和小鱼很像啊！

另一则是讲凯凯早上因为找衣服赖床发脾气的事。凯凯妈会怎么处理？妈妈挺好奇，因为找衣服的事儿，小鱼也没少和她闹别扭。

凯凯妈妈是这么写的：“我告诉凯凯，‘你的事原本应该自己做，包括晚上找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我们是父母，你是孩子，但我们依然是平等的，不是单向的付出和享受的关系。你的情绪得自己消化、升华，不能用情绪去攻击我们。你非要耍情绪，不起床，也由着你。你都这么大了，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凯凯听完不作声，后来要我亲他额头一下。我便像只吸气阀一样用力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一下，他非常满意。之后，我一边拖地，一边安慰自己，我是一个好女巫，给你额头加一个保护印……”这是绿野仙踪里的细节，多萝西被一阵狂风吹到异地，落下来压死了坏女巫，北方好女巫给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后来那个印记保护了她的安全。

妈妈看着笑起来。凯凯妈真会处理啊，有理、有情又有趣。妈妈又反省自己处理和小鱼矛盾时的急躁，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发泄情绪，所以常常越弄越拧巴。

校园义卖和模拟面试

学校要组织爱心义卖活动。头天晚上，小鱼就在自己的书柜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一套装帧精美的科学动漫书。

妈妈有点心疼：“要不捐其他书吧？这套书以后也可以看。”

小鱼不肯。

“那捐两本吧，留两本？”

“妈妈，傅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个故事：有个人在挤火车的时候一只鞋被挤掉，这时，火车开动了，那人赶紧脱下另一只鞋朝第一只鞋掉下的地方扔过去。旁边的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如果一个穷人正好从这里过，就能捡到一双可以穿的鞋！这是一套书，不能拆开。”

说着，小鱼把书一股脑塞进了书包，还塞了一盒妈妈刚烤的小饼干。

周五下午，义卖活动开始了。每个同学都放出了大招，秦浩带来了音响设备卖力吆喝，刘子墨直接站在凳子上，戴上棒球帽、一副墨镜，手持扫把，作摇滚歌星状，唱起了自编的促销歌：“走一走啊瞧一瞧，大伙儿千万别错过。这里货品最齐全，价格全都大白菜……”

歌声吸引了一帮看热闹的同学，摊子人气明显上涨。

甄老师也在摊位边，她感慨道：“没想到咱班同学这么有做生意的天赋啊！”

小鱼的销售才能大放光彩，卖一本书，搭送一个小玩具或零食，名曰“买一赠一”，还竖块牌子写上“买东西抽奖！”奖品分一、二、三等，除了玩具，还有妈妈烤的蔓越莓小饼干——每人三块。

或许都想试试手气吧，小鱼的摊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几个同学抽到小饼干，一吃完就说：“哇，真好吃啊，可惜三块不够填肚子。”

“饼干单买行吗？”

“当然行！”小鱼忙着收钱。卖得差不多时，小鱼出去逛逛别的摊位，买了几本动漫书和一个熊本熊公仔。公仔是伊妮带来义卖的，有点小贵。但伊妮说：“这可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哦。你算算，省了多少交通费？”小鱼想，也是呀，这么算可一点不贵。小鱼还买了一小盆松柏盆景，是毛栗子带来卖的，巴掌大小，很有古意的样子。小鱼看到的第一眼就想把盆景送给爷爷。

活动结束后，小鱼到家已经快六点了。

妈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说完，催小鱼赶紧吃饭。

原来，妈妈在“小升初”群里下载了一些面试题，准备让小鱼练一练。

收拾完后，妈妈扮演面试老师，问小鱼：“你能推荐一本喜欢的书吗？理由是什么？”

“我推荐的一本书是《基督山伯爵》。因为这本书非常有趣，讲述一个年轻水手被打入城堡地牢后，一位狱友向他传授各种知识，并在临终前把埋于基督山岛上的一批宝藏秘密告诉了他。十五年后，水手居然懂得了物理、数学、天文学等知识。他越狱后找到了宝藏，成为巨富。经过精心策划，也实现了报恩和复仇。这本小说引人入胜，我觉得非常精彩。”

小鱼磕巴了几次，总算背了出来。

“请说说国内小说里你最喜欢的书和一个人物形象，为什么？”妈妈点点头，继续问道。

“我……喜欢《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因为他非常有智慧。诸葛亮既是政治家，又是军事家，足智多谋。”

这是妈妈准备的答案。其實，小鱼最喜欢“赵云”，因为他在一款游戏里很厉害，人称为“龙”，集战士、刺客于一身，最近还上新了皮肤，很炫很酷！

为了迎接面试，妈妈还带小鱼去医院做了个检查——小鱼这一年来总是打喷嚏，妈妈怀疑小鱼患了鼻炎。万一面试时打喷嚏，那可就囧了。

做了个过敏性鼻炎的测试，结果出来，还真是！其中过敏源最严重的居然是——猫毛。医生建议家里不要养猫，避免过敏源，然后开了些药和喷雾剂。

妈妈拿药时对小鱼说：“听到了吧！这可是医生说的，过敏性鼻炎要是加重了有可能转成哮喘……露台上的咕咚，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安排吧。”

小鱼本来还想有一天能带上咕咚环游世界呢！现在大概是带不成了，不然他得一路打喷嚏。

也许，真的要为咕咚做出一个选择了。小鱼和爸爸商量后，决定让咕咚去爷爷的老家上溪镇，做一只快乐自由的猫！咕咚肯定也会高兴这个安排吧？它就要有小伙伴了。

杨璟轩的《时空旅行记》也更新到最后一章了。

小鱼和咕咚乘坐彩虹船回到了灰世界——那个他真正出生长大的世界。而接到明老师电话的妈妈正担心小鱼的“心理问题”，决定带他去旁边的湿地公园散散心。

一路上，妈妈像是变回了“白世界”里的那个妈妈，她和小鱼边走边聊，指给他看路边那些池杉上祖母绿宝石一样的果实，还有粉红的木芙蓉花朵。

小鱼看到一块顶部平坦的大石头，他说：“妈妈，我想爬上去躺一会儿。”

“好啊！”妈妈说着也爬了上去，躺在小鱼的旁边，陪着他一起在阳光下看蓝色的天。石头旁边，一个“雪球”滚来滚去，妈妈要是转过身来，那条猫尾巴摇了摇就不见了踪影。等妈妈的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就又探出头来朝咕咚这边扮个鬼脸。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小鱼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像一个比糖还甜的美梦。

“好像没写完？”

“我没有时间写了，我妈说要准备面试……就让小鱼做个美梦吧。”

“咕咚会留下来和小鱼在一起吗？”小鱼问杨璟轩。

“不，咕咚要回它自己的喵星球！”杨璟轩答得很干脆。

小鱼想：是的，咕咚是该去到它自己的“星球”，一个可以自由奔跑，有好多小伙伴的地方。

小鱼去网吧

妈妈在小鱼的草稿纸上看到一张漫画，一个男人缩成了一个小人儿，被一个女人一把抓起扔了出去。咋回事？画的是她和爸爸？

“不！”小鱼说，“男的是体育老师，女的是英语老师，今天体育课被英语老师占了，我好生气！所以画了张漫画。”

妈妈倒觉得，英语老师挺负责。冲锋号已然吹响，只待面试最后一役。这种气氛让家里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硝烟，这阵子妈妈甚至在没节食的情况下都瘦了三斤，爸爸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按照妈妈的要求，爸爸得检查并辅导小鱼数学。一旦正式参与，爸爸的音量不觉也大了，因为小鱼总是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有几次，爸爸也忍不住着急上火。他现在体会到那句话的真意了——作业强，则全家强；作业不行，则全家遭殃。

爸爸夹在妈妈和小鱼之间，既不敢敷衍妈妈交代的任务——妈妈说了，上什么样的初中关系到小鱼的远大前途。但爸爸又不想逼小鱼太紧。唉，真是两难啊！

“明天是刘子墨的生日，他约我下午在线上打会儿游戏。”小鱼说。

“马上就要考试了，考完再打可以吗？”爸爸说。

小鱼没再吭声，对着面前的书本发呆。

爸爸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好朋友过生日，小鱼肯定不想扫他的兴。可考试的确就在眼前了，真无奈啊。

妈妈加强了对电脑的管理，密码已被修改多次。小鱼破译过几次密码，有回是妈妈输密码时被他瞥到，有回是蒙对。妈妈最后一次改，小鱼一直没破译——他肯定想不到妈妈根本没用生日作密码，而是改用“逢考必中”的拼音首字。

周六下午，小鱼有英文课，他说上节课有不会的要去问老师，因此提早了半小时走。妈妈第一个念头是：孩子懂事了，知道不懂就问了。

小鱼一走，妈妈本来准备约个朋友逛逛街，想想还是算了，忙活了一周，沙发上就是诗和远方！

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妈妈一看，是英语老师发来的——唉，幸福总是那么短暂，估计小鱼又没交作业……

然而，老师问小鱼怎么没来上课？

“啊，他去上课了啊。”

“没看见孩子来啊，他带手机了吗？”

“带了吧！哦，没带。”妈妈一眼看见餐桌上小鱼那个黑色老人机。

小鱼居然没去上课！他会去哪儿呢？

爸爸忽然想起小鱼说要和刘子墨联网打游戏的事，便说：“会不会去网吧了呢？”

“英语课不上，去网吧？这孩子真是！”妈妈又急又气。

“赶紧去找吧。”爸爸和妈妈分头行动。

路上，爸爸的脑子有点晕，先是生气，再是逐渐冷静。这阵子，他不觉也在妈妈督促下，不停地让小鱼做题。原本是好朋友的生日，小鱼和他玩一会儿有什么呢？这些难道全是小鱼的错？

在离家有段距离的网吧里，爸爸找到了小鱼。小鱼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打游戏呢。

当小鱼抬头看见爸爸时，吓了一跳。

“爸，我和刘子墨约好了。本来想着打一会儿就去上课的，结果打上就忘了时间……”

“好，看见你安全，爸爸就放心了。”

爸爸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小鱼找到了。爸爸让妈妈去她妹妹家待一待，给小鱼点空间。

小鱼回家后，爸爸什么也没说，给小鱼做了份土豆牛肉饭。

“爸爸，您为什么不批评我，或是打我一顿？我今天逃课去打游戏……”小鱼在桌前低着脑袋。

“你已经长大了，爸爸相信你能处理好学习与娱乐的关系。这阵子，爸爸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咱们都好好想想，好嗎？”

小鱼哭了：“爸爸……”

爸爸过来抱了抱小鱼，拍了拍他的肩。

这边，妈妈在妹妹家低着脑袋，擤着鼻涕，拭着眼泪：“小鱼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姐，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我觉得你这一年来太焦虑了。你太关注小鱼的成绩、名次，但你关注他的快乐吗？你想想，父母以前对我们的教育方式，就是只谈学习。你觉得他们是理想的父母吗？如果不是，你为什么要和咱爸妈当年一样，只关注孩子的成绩呢？”妹妹递给她一杯玫瑰花茶，继续说，“你知道小鱼有多少烦恼吗？他和我说，他讨厌不停地考试、刷题。他有好多想做的事，比如踢球、听歌、看体育比赛，还有看想看的书……但他根本没时间做这些，因为老师不许、你不许。他桌上堆着永远做不完的题，你觉得换了你，受得了吗？我知道你希望小鱼优秀，但优秀应该是自我成长，而不是被强迫出来的，否则‘成功会有各种后遗症，比如升学之后的躺平——我反正为你们考完了试。生活快乐与否，有意义与否，咱们做家长的想明白了，才能给孩子力量。让孩子向上没错，但是向上不等于只追求成绩，不等于只盯着一个功利目标。”

玫瑰花茶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妈妈认真听着妹妹的话，思索着。

“你看，咱爸妈不赞成我养狗，甚至激烈反对过。后来因为我的坚定，他们慢慢接受，但仍会说养狗是无所事事的闲人干的，有这时间不如去干工作，这和你对小鱼说的有什么区别？可乐带给我们的开心他们体会不到，他们根本不相信动物有非凡的疗愈能量。因为他们看不见真实的动物，就像看不见真实的孩子。你理解我说的真实吗？阿米和小鱼一样，好喜欢可乐。有时我去学校接她，也带上可乐。虽然有点麻烦，但阿米高兴极了，她的同学也都很喜欢可乐。孩子们围着它好开心啊！这不就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吗？尊重彼此的需求，开心着对方的开心。姐，你真得好好想想了，小鱼是个好孩子，但这一年来他承受了许多你强加给他的压力，你们的关系现在就这么紧张，今后呢？有一天，他不再听从于你时，你想过吗？”

看来这些话，妹妹已经憋了很久，今儿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我和阿米也有过关系紧张的时候。气起来，我觉得自己离心梗只差一个支架。有好几次，我都想离家出走了。可不能这样下去啊，我是当妈的，只能从改变自己开始。管住嘴，少唠叨，然后她的每一点进步，我都觉得赚了。我做好后勤，周末带她去玩，看电影，逛书店。阿米跟我的话又慢慢多起来。这当中肯定也有磨合，有时可能说着说着又吵起来了。没关系，可以再重来。只要你能意识到问题，就有希望改善，包括学会怎样和孩子说话，不是发号施令，不是发火埋怨。你得拿出对同事、客户的耐心，让孩子感觉你尊重她，这样孩子才愿意和你沟通，而不是锁上心门，避免你烦他。你瞧瞧，我那会儿的手机屏保都设成了‘少安毋躁，环保式生气！环保式生气就是指心里已经气到不行，表面依旧风轻云淡，以不伤害他人，不用收拾残局的形式，一个人消化情绪。你知道，人气起来最容易口不择言，有些话一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所以啊，学会环保式生气不仅利于亲子关系，还能提高自身修养。”

妈妈说：“可真有你的！”

“都没当过爸妈，边当边学啊。想要和孩子和平共处，就得升级智慧，管理情绪。不能硬磕，不然两败俱伤，你说是不？”

当然是，这不已经两败俱伤了嘛！妈妈心里嘟囔。

回来的路上，妈妈内心波澜起伏，似乎有个声音在对她呼唤：放爱一条生路，别再执迷不悟。

她脑子里不停翻腾着，这身心疲惫的一年啊——亲子关系的扭曲，安定祥和的失去，一屋子硝烟四起，这不应是生活该有的模样啊！

“正确”的孩子和“完整”的孩子

这天晚上，爸爸推荐妈妈看个动画片《Alike》。开始妈妈觉得，这不是小鱼看的吗？这么幼稚……但爸爸说这是获了许多奖项的短片，故事仅8分钟，沒有一句台词，却打动了无数家长。它展现了一个孩子的童心如何消逝，而一个父亲又如何唤醒孩子，从而也点亮自己的故事。

妈妈看完了，的确感叹——生活的色彩是如何渐渐远离了孩子与家长，把世界变成一片灰色的呢？家长又该如何为孩子、为自己找回那片生活本该有的彩色？

爸爸和妈妈聊到深夜。爸爸说，最近看到一段教育专家的话，对他触动颇大：“如果你觉得教育孩子是件痛苦的事，那一定是方法错了。一个孩子的自律性来自他的自尊水平。一个孩子的自尊水平被打击没了，他是不会有好的自律状态。”

这一年来，因为学习问题对小鱼的责备批评，的确是过去那些年的总和。如果今天没在网吧找到小鱼，他真的离家出走了呢？妈妈不敢想。

这一晚，妈妈没睡踏实。妹妹的话、小鱼爸爸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

第二天，爸爸发给妈妈一张截图。上面写着：爱，从真正看见孩子开始。退一步讲，如果作为父母的我们真的没有能力去洞察孩子内在的真实需求，那至少要以最大的善意，而不是恶意去揣度孩子行为背后的动机。我们如何看待孩子本身就是一种心理暗示，会投射到孩子身上，成为预言，最终变现。

好吧，你们说得都对。妈妈决定向妹妹学习，尽量少唠叨，少逼促小鱼，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进，允许他放弃一些不喜欢的功课，不想刷的题，不再把他每一次放松——比如阅读他想看的书、打会儿游戏、看会儿电视，都视作大敌。

当然，做到这些不容易。这就像一台快速运转着的机床突然要刹住、停下，肯定还有惯性继续转动。但她必须按下那个停止键，不然，那台机床会一直轰鸣……

餐厅的那台电视不再只放时事新闻了。周末，妈妈让小鱼决定看什么频道。小鱼调到一档综艺节目，看妈妈一眼，说：“这个节目可以吗？”

妈妈说：“好久没看综艺了，想当年我也是追星族啊，流行歌曲会唱不少。这几年可真落伍了，小鱼，你给妈推荐几首新歌。”

晚上，妈妈不再只关注“小升初”群里的各种聊天了。她坐在客厅餐桌边，边读边做笔记。

“妈，您在干吗？”小鱼问。

“我在学习啊。以前觉得当妈妈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现在看了网上好多帖子，才发现这可不简单啊。网上的这些爸爸妈妈，他们真的好优秀呀，难怪孩子和他们像朋友，我得好好学学。”

妈妈把摘抄本搁在餐桌上醒目的位置。有一次，小鱼拿起来翻了翻，评价道：“您看人家的妈妈，不像您似的，就会唠唠叨叨。”

妈妈说：“对呀，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我跟优秀家长的差距挺大，不过我会努力学习的。你刚才把我跟别的家长比，我才知道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我以后也不拿你跟别的孩子比了。”

小鱼开玩笑说：“您也知道不好受了吧？您的版本太老了，得快点儿升级。”

“那你说说，你们班上谁的家长是新版呢？”

“伊妮的妈妈就是。伊妮妈妈总是带她参加各种活动，看音乐会、看画展、吃美食，寒假还和她一起骑车旅游！”

妈妈对比了下自己，除了体重，其他方面和伊妮妈妈还差着两条街。

第二天放学回家，小鱼无精打采。

“怎么了？”妈妈正在厨房准备“超级炒饭”，就是把冰箱里有的食材尽可能用上，比如黄瓜、土豆、火腿肠，全切成丁，再加入炒鸡蛋，看上去五彩斑斓，味道也不错。

原来，刘子墨暑假后要去深圳上中学了。他父亲工作变动，全家迁居深圳。小鱼很难过，和妈妈说了几句眼圈就红了。

“我去写作业了。”小鱼悻悻地回了房间。

换作以前，妈妈可能会说很多：“现在交通方便，还有机会见面。再说，人生总要经历各种分离的……”不过这次，她觉得什么都不说更好，让小鱼自己学会面对分离吧。

晚饭后，妈妈来不及收拾厨房，就和爸爸一起去看一位生病住院的亲戚。看完亲戚，爸爸去单位加班了，妈妈想着厨房一片狼藉要收拾，有些头大。没想到，推开家门，厨房的碗筷洗了，连门口的拖鞋也放整齐了。

妈妈说不出的感动！这臭小子，还真懂事了。

晚上，妈妈给小鱼做了煎饺当夜宵，边吃边和小鱼聊天。

“妈妈，我和刘子墨约好了，以后考同一所大学，至少考同一个城市。我们都超喜欢动漫。刘子墨的爸爸说，和动漫有关的专业有好多呢，软件制作、游戏开发……”小鱼边吃边说，情绪比晚饭时好多了，“明天起，您七点叫醒我，我要背英语。学好英语可以看好多国外的动漫呢，还可以去国外学习动漫技术。比如有个罗德岛设计学院，就有很厉害的动漫专业。”

“这个目标不错，不过，叫醒你可是个苦差啊！”妈妈说。

“明天早上我要是能回答出‘灵魂三问就算叫醒了，要是回答不出，您就接着叫。”

“哪三问？”

“你叫什么名字？你几岁了？你是懒猪吗？”

“最后一问的正确答案是‘是吗？”

“才不是！回答‘是那就是我还没醒，‘不是才醒了。”小鱼说。

你真的“看见”孩子了吗

这天，学校下午举办“家校日活动”，请了一位教育专家和一位外校家长分享。妈妈特意请了假，到学校参加活动。来到礼堂一看，让她吃一惊的是——在台上分享的家长竟然是凯凯妈妈！她不是准备让凯凯去公立校的吗，难道凯凯突然逆袭成了学霸？

凯凯妈妈发言时，妈妈竖着耳朵听。

各位家长好！如果以孩子的成绩来说，我也许没有什么资格分享经验，因为我的孩子不是学霸，成绩只是中上。不过，如果从孩子的进步来说，我倒是有点感受想和大家分享。孩子从厌学到现在能够自主学习，从学习中感受到乐趣，我非常欣慰。以前写作业时，孩子总是呆坐在书桌前，一块橡皮可以玩一个小时，可本子上没写一个字。有时，他趴在书本上睡着了，口水流出来，淌过了小腮帮。

我曾为此焦虑，希望他按照我的引导，成为一个行为“正确”的孩子，但恰恰相反，他常常咬笔盖，好多支笔管咬裂折断。经常啃指甲，把好几个指甲啃得光秃秃，露出红色的肉——我后来才知道，这也是孩子焦虑的表现。但那时，我以为只有我焦虑。伴随我的焦虑，他的作业经常完不成，每天拖拖拉拉，老师时常电话找我。

在经历不止一个难熬的漫漫长夜后，我一直在反思，有什么相处方式能让自己和孩子都焕然一新？我在图书馆工作，找了很多教育类的书看，卢梭、蒙台梭利、马卡连柯……还有美国作家伯纳特的《秘密花园》，里面那个迪肯的妈妈，她是玛丽的小保姆的母亲，是个“明白孩子是怎么回事”的母亲，所以她养育的孩子，个个健康开朗，招人喜爱。

犹太心理学家弗洛姆的著作《爱的艺术》对我启示也较大，弗氏相信爱的本质有四大元素：关怀、责任、尊重和了解。

而伴随关怀与责任的，必须先是尊重与了解。爱一个人，不是利用他服务自己为目的的，而是让对方在自由的基础上表现自我。换言之，是给予、陪伴、唤醒，而不是焦躁、威逼。如此，孩子才能自爱，健康地进行自我探索和成长。

看完这些教育书，我尝试调整心态。我对自己说：孩子看点漫画书，天会塌下来吗？孩子拖拉，天会塌下来吗？孩子玩一天电脑游戏，天会塌下来吗？孩子没有写作业，天会塌下来吗？

我不断假定出一个极端的可能“天会塌下来”，然后排除这个可能，于是渐渐安稳。

逐渐，一切不理想似乎都变得可以接纳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亿万人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

我在手机备忘录里存了一段心理专家的话：“假若父母能给孩子提供一个和谐的关系，那么孩子的精神胚胎就会在这个关系中，自由而安全地得到最大限度的成长。”

这段话，我看了许多遍。每看一遍，都是一种提醒——你真的“看见”孩子了吗？还是，只是看见了一个承载着你意志、愿望的人形？你真的理解他吗，关心他吗？你允许他成为他自己吗？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看不见的化学变化，孩子真的往那个光亮的方向走去。当我不紧盯着他，不再各种唠叨催促时，他觉得自己是被接受的，那些自我消耗开始放空，只留下完整的能量用于自我的发展和更新。对学习自己把握，对志趣听从天性，他感到他的生命属于自己了，当然愿意往那个更好的方向走去。从这一点上看，每个孩子并无不同。

孩子就这样在一点点地变化，朝着一个自立、成熟的生命方向走去。我想说的是，当一个孩子的自我完整独立，一切都会焕发出预料不及的动能！

投影幕布上出现了一张温馨的合影，是凯凯一家子。照片上的凯凯微笑着，搂着他爸爸妈妈的肩膀——妈妈印象中的凯凯，还是那个乖巧得有几分内向的男孩，照片上的凯凯却已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了，眉宇间有一点腼腆，更多是雨过天晴的明朗。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教育专家评价道：“给孩子空间与时间，等待他在一个松弛的环境中自我成长，不是焦虑的催促念叨，更不是责备打骂，相信孩子在一个宜人的环境里才会发展他的灵性，完成蜕变。如果要更新，也应从他的内心开始，而不是被父母拖泥带水地硬拽着前行。而许多父母的错乱，不过是源于等不及。什么都想领先一步，步步为营，结果父母与孩子都跑得踉跄、狼狈。给孩子一点时间吧，像当年你们等待他学会走路、说话、奔跑时那样，面带微笑。”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掌声。很多家长眼眶湿润，妈妈的鼻子也有些发酸。这场“小升初”是一次考验，也是一次让家长与孩子共同成长的机会啊！她想起小鱼第一次趔趔趄趄地向她走来时，她蹲着，笑着张开双手，等待这个亲爱的孩子扑向她的怀抱……

讲座结束后，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妈妈索性在校门外等小鱼一起回家。

拥出的孩子中，妈妈一眼就看见了小鱼的身影。小鱼似乎又高了点，在众多孩子中显得有些消瘦。

妈妈突然鼻子有点发酸——我的孩子，亲爱的小鱼，这么快就长大了。

“我想去医院看爷爷。”小鱼看见了妈妈，似乎怕妈妈拒绝，赶紧补充道，“我下午自习课把作业写完了。”

“走，一起去！”妈妈搂了搂小鱼的肩。

爸爸在医院，看到妈妈和小鱼来后，说：“咱们去买点晚饭，讓小鱼和爷爷待一会儿。”

等爸爸妈妈买完吃的回来，推开病房门，看到小鱼伏在爷爷的床前，握着爷爷的手睡着了。病房窗台上摆着一小盆青翠的松柏盆景，是小鱼送给爷爷的礼物。

“嘘！”妈妈轻轻带上门，和爸爸退了出来。

爸爸在病房门外的椅子上吃饭。妈妈还不想吃，她走到走廊尽头，站在玻璃窗前。向外看去，有些灰蒙的空气里亮着万家灯火，摩肩接踵的楼宇沿马路一直延向天际，车辆穿梭其中。旁边医生办公室飘来一股温暖的咖啡味，她很想喝杯热咖啡，就着一份甜点。

微信上有家长说，傅老师的博客更新了。有家长截了图，发到群里——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先分享一件新奇的事。昨晚上自习课时停电，有些住得近的孩子拿来了油灯。油灯是自制的，棉线穿过铜钱中间的方孔，做成灯芯子，放在添了柴油的墨水瓶中。我带着孩子们唱歌、讲故事。玩累了，有学生又去拿来了玉米粒，说老师我们烤玉米粒吃吧！拿什么烤？这个我可真不会。孩子们却熟练地忙开了，找来教室里的一块薄铁皮，上面放些玉米粒，铁皮两端用书架着，放在油灯的火焰上慢慢烤。渐渐地，玉米粒开始发出“噼啪”的炸裂声，颜色渐渐焦黄，玉米的香味飘散。一“锅”出炉后，我们很快分掉了。这可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玉米粒！

老师原本说升入初中前回来看你们，也许要食言了。我在云李小学的课排得很满，这里的孩子也快期末考试了。我准备考完后给几个孩子补补课。

每一年，每个城市都有无数考生和父母前赴后继。有人说，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有如愿以偿者的欢笑，也有失之交臂者的泪水。但我觉得，这真不是一场战争，只是一次历练。无论如何，孩子们，这是你们人生的初试场。而未来，永远不只是眼前的一城一校。

愿孩子胜不骄、败不馁，愿家长平心、静气。

去上溪镇

爷爷出院后又在小鱼家休养了几天。

这周末，爸爸准备开车送爷爷回小镇，因为爷爷着急地想早些回去呢。小鱼也想一块儿去，还有咕咚——小鱼和爸爸商量后，决定让咕咚去上溪镇，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他们寒暑假可以回去看咕咚。

这个决定不仅因为小鱼对猫毛过敏，更重要的是，小鱼不忍心咕咚一直孤单下去。即使妈妈同意咕咚来家里，可当他们上班、上学后，咕咚还是孤单。而上溪镇的院子，成天有爷爷奶奶的身影，有蝴蝶、蜻蜓、知了和鸟儿，还有隔壁邻居家的猫伙伴们，咕咚一定不会再寂寞了。

做了这个决定的小鱼心里轻松了下，又惆怅了一下。

周六本来还有节奥数课，爸爸说：“请次假吧，咱们一块儿送爷爷和咕咚回去。”

“我也和你们一块儿去！咱们仨好久没一起活动了。”妈妈说，“今晚咱们去超市采购，给爷爷奶奶买些吃的，还有咕咚的猫粮和罐头。”

“你不是明天约了什么瘦身体验吗？”爸爸问。

“不去了，到户外活动活动是最好的瘦身。”妈妈说。

周末是个大晴天。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绿盈盈的枝丫间开着花朵。窗外鸟儿用它们悦耳的鸣啭提醒人们快出门去转转。梨树和樱花树都仿佛被自身的芬芳熏醉了，在轻风中摇头晃脑。

天可真好，妈妈想起了一大串和“春”字有关的成语：春暖花开、春华秋实、春意盎然……

爸爸的车子载着一家老小，包括咕咚，开往了去上溪镇的路。咕咚装在一个带小窗的宠物箱里，箱子里放了一块咕咚平时用的小毯子，据说这样可安抚猫咪的紧张情绪。

“没出去旅游过的猫，猫生是不完整的。不过现在，咕咚可是旅行过的猫了！”爸爸说。

车子驶出市区，车窗外犹如一幅春的画布，各处色彩分布在田间地头，播洒在河边枝梢，滋润着在城市待得太久而变得干涩的视线，使人们的眼波流动起来、活泼起来、闪亮起来。那些在绿色中星星般闪动的红、黄、粉、紫——妈妈只认得出玉兰、梨花和山茶，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的花儿也在开放着，毫不逊色于那些叫得出名的花儿。

远处，铁轨上驶过一列长长的火车。妈妈想起第一次带小鱼坐火车，那是去南方看海。当时，五岁的小鱼和对铺的另个孩子都趴在车窗前，赞叹火车好长好高啊！

“火车现在爬着走呢，站起来它更高！”小鱼奶声奶气地比画着。妈妈当时觉得小鱼的想象力好丰富啊，如今，小鱼还有这样的想象力吗？

小鱼望着窗外的春光在想：咕咚一定会喜欢上溪镇和爷爷家的院子，在那里它可以成为一只自由自在的猫。爷爷家的院子就像杨璟轩小说中童年无忧无虑的“白世界”一样，可是小鱼已经不可能退回到“白世界”了。那么，就让咕咚代替他，自由自在地奔跑吧！在那里，它一定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喵星人生”。

小鱼仿佛看到，就如同他那回梦见的那样：傍晚，咕咚和它的同伴们在河边遛弯。白猫咕咚踱着它的小方步，余晖拉长了它的影子，很长很长……

爸爸在想：小鱼回小镇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他会去向他的世界，距离这里越来越遥远。但小镇留给他的童年记忆，那些最明亮、最纯真的部分，肯定会一直烙印在他的人生，成为他的一部分，为他增添今后克服困难的勇气。

爸爸打开了音响，一首钢琴曲轻缓地流淌而出，如泉水，似露珠，又像振翅欲飞的蝴蝶。真是动人啊，妈妈很久没听小鱼弹琴了。前几天小鱼说，这个暑假想学《克罗地亚狂想曲》，妈妈表示赞成，不为考级，只是弹自己喜歡的曲子。她太期待家里重新飘荡着琴声了，纯粹的、美丽的琴声中，仿佛有精灵随风舞动。

风从车窗吹进，前方坡上一丛开在枞树和荆棘间的映山红，像燃烧的火苗跃入了妈妈视线。这时，妈妈包里的短信响了下，是四校群发的短信！通知家长可以查询录取结果了。

妈妈的心顿时扑通扑通地加速跳起来。她在查询链接中输入了小鱼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但却没有按下确认键。

她看了一眼窗外，不忍心用任何动作去打扰这一刻迷人的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