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西口,一场中国北方的壮观迁徙

2023-06-25 15:06时元垚
中国故事 2023年1期
关键词:晋北汉人陕北

导读

“走西口”指近代山西、陕北、河北等地的农民、商人前往长城外谋生经商的行为,是中国北方规模宏大的人口迁徙活动之一。关于“西口”,一般认为位于山西右玉的杀虎口。不过从“走西口”人群的多样性来看,这更应是一个对长城关口、口外经商处的泛称,包括但并不限于杀虎口。通过“走西口”,汉族移民与长城外的蒙古族开始产生经济与文化上的双向交流,这一过程始自清朝初年,到了清中后期迅速发展。进入到现代,旧社会的“走西口”不复存在。

作者:时元垚,湖北大学。

距今大约五百年前的明王朝中叶,经过一百多年的休养生息,中国的社会发展看似回归了平稳安定,然而,新的矛盾已经悄然萌生:高产粮食作物的传入养活了更多的人口,人口的不断增长带来了更为明显的人地矛盾,这种情况在山多地少的省份最为严峻。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的福建,仅有的一串沿海小平原已经难以负载激增的人口,随着海禁政策的松弛,越来越多的闽人选择出海谋生,一部分迁徙到海峡对岸的台湾,另一些人则漂得更远,掀起了中国近代“下南洋”的风潮。而在中国北方的山西省,人地矛盾也不容忽视——同样的人口众多,同样的山多地少,太行山脉的天然阻挡使得农民们将眼光放到长城以北的广阔大地,他们离开熟悉的家乡,奔向未知的西口,引发了一场中国近代史上影响深远的人口大迁徙—— 走西口。

争议:何为西口?

“闯关东”闯的是山海关,这个通常少有争议。但“走西口”,走的是哪个“西口”?是否只有一个“西口”?关于这两个问题,一般的说法是,“西口”狭义上指的是现在山西省右玉县的杀虎口,此地位于今山西、内蒙古两省的交界处,两侧尽为险峻高山,是明长城的一大雄关。此关向西北走不远即土默川平原,北朝民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所咏的敕勒川即指此处,现今坐落于此的主要城市呼和浩特、包头确实也是受山西文化影响深厚的地区。这么一看,杀虎口应当符合“西口”的条件。不过是否只有这一个西口呢?事实上,“走西口”并不限于山西,陕北、河北也是“走西口”人群的重要来源地,他们似乎没有必要翻山越嶺、舍近求远到杀虎口出关,因此“西口”不应当只有一个。长城位于河北、陕西的另外两大关口独石口、府谷口被认为是另外广义上的“西口”,河北人、陕西人通过它们也可以顺利进入内蒙古高原。

还有学者认为“西口”根本就不是关口:“走西口就是冀西北、雁北、陕北等地的贫苦农民到归化城以西的地方的谋生行为。”在笔者看来,“走西口”的大军既然是来自多个省区,单凭一个杀虎口、一座归化城显然是不能容纳的,这理应是一场多条路线的迁徙。杀虎口是“西口”,但“西口”不仅仅只有杀虎口。

无奈:开荒拓土,谋求生计

为什么重视故土的农民要选择“走西口”,去过背井离乡的生活呢?20世纪,美国学者提出了“推拉理论”:人口迁出地所具有的诸多不便因素形成了推力,同时迁入地所具有的优势条件则形成了拉力。以“走西口”的主体来源地山西为例,晋南和晋东南的水热条件较好,自然条件更适合农业发展,相对可以承载更多的人口,因此人地矛盾相对较轻;而晋北地区气候寒冷,干旱缺水,物产也不如晋南丰富。“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这句来自晋北“河保偏”三县的民谣反映了当地自然环境的恶劣与人民生活的不易,这也使得晋北农民外迁的动力相对晋南更大。与晋北相邻的陕北、河北省西北部,自然条件也与晋北相仿,当地贫苦农民同样有外迁的动力。

相对密集的人口与贫瘠恶劣的自然环境两相碰撞是导致晋北、陕北、河北等地农民“走西口”的推力。那么迁入地内蒙古具有什么样的优势“拉动”他们来此开荒拓土呢?

首先是地缘便利。山西省总体来看是中国北方一个较为封闭、自成一体的板块,其人口集中分布于被太行山脉、吕梁山脉包裹的一系列盆地,除了雁门关以北的晋北地区向内蒙古开口,其余地区皆有山脉与内蒙古相隔,陕北、河北省西北部同理。因此,这些地区天然具有向内蒙古迁徙的地缘便利。

其次是自然条件。阴山山脉以南的土默川平原是“走西口”的热门目的地,这里紧邻晋北与陕北,地势平坦,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低于阴山以北的内蒙古高原,而与晋北、陕北多数地区相仿或略低,意味着足够保证作物生长必需的热量。因处于夏季风迎风坡,虽然更偏居内陆但年降雨量与晋北、陕北相仿,又有黄河及其支流可以辅助灌溉。因此,综合来看,这里是内蒙古西部水热条件最好的地区。更重要的是,还有大片的土地可供开垦。

再次,清政府移民政策也是拉动“走西口”的直接原因之一。清朝初年,为了巩固边疆的安全与统治基础,清政府下令解除对蒙地的禁令:“惟开垦(蒙地)一事,于百姓最有裨益……嗣后各省凡有可垦之处,听民相度地宜自垦自报,地方官不得勒索,胥吏亦不得阻挠。”在严峻的人地关系的推动以及清政府此举的吸引下,更多人群踏上了“走西口”的漫漫征程。

发展:经济交流,文化融合

最早“走西口”的一批人多为日食无措的农民,他们将妻小留在老家,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口外,靠租种土地谋生,过着春出秋归的“雁行客”生活。不过后来随着政策的改变,汉人在蒙地买田的行为不再被禁止,越来越多的汉民在内蒙古买田并定居了下来,他们与原住民蒙古族产生了更多的经济与文化交流。例如土默川平原是内蒙古汉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但据记载,清朝初年此地的汉人数量尚少,土默特蒙古人不谙农业,这里还是游牧经济占绝对主导的地方。随着汉人的不断进入,蒙古人先是将土地交由汉人种植。到了清中后期,他们在汉人的影响下也学会了农业生产,此地原有的游牧经济在 “走西口”移民先进的农业生产攻势下逐渐解体。同时,随着蒙汉两族的交流益深,一些生活习惯也互相影响、交融。例如饮食,山西人将各种用白面制成的手工面食带入蒙地,具有蒙族特色的炒米、奶酪、奶茶,也端上了汉人的餐桌;又如“圆锁”这一特别的“成人礼”仪式,至今仍在这一地区的两族人民之间流行。

山西人擅长经商,在“走西口”渐成风气后,他们发现了蒙汉两族由于生产方式、生活习惯的不同而形成的经商契机,因此越来越多的晋商跟随农民来到口外经商并定居于此,共同形成了现内蒙古西部一系列城镇的雏形。以包头的发展为例,包头坐落在土默特平原的西端,早期只是一个蒙古人与汉人交换物资的偏远集散地,“走西口”的浪潮催生了它的迅速发展:1809年设镇;1870年修筑了城墙与5座城门,初步具有城市规模;到了光绪年间,全城人口发展到6万余人,几十年间增长了足足6倍,新增长的人口绝大多数从事商业活动。如今,在包头的老城东河区仍有一条晋商乔贵发家族留下的“乔家金街”以及许多的庙宇,都是“走西口”的商人留下的历史痕迹。

结语

或许,在500年前的第一波农民眼里,“走西口”完全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但却为后来的人们指明了一条谋生之路。到了清朝随着前往口外定居的移民人数增加以及移民类型的多样化,形成了口外以包头为代表的近代城镇。以土默川平原为中心的内蒙古得到了长足发展,单一的游牧经济逐渐演变成旗县并立、牧耕并举。在这些新形成的城镇中,蒙汉两族人民的不断互动,也促进了彼此间的文化融合。在今天,即使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大迁徙早已落下帷幕,但“走西口”先民们创下的历史功绩依旧值得后人铭记。

参考文献

[1] 邬烜彤.“走西口”对内蒙古中西部地区的历史影响[J]. 文学教育,2020(5).

[2] 段友文,张雄艳.走西口移民运动带来的祖籍地与迁入地民俗文化变迁—— 以山西河曲、保德、偏关三县和内蒙古中西部村落为个案[J]. 民俗研究,2011(3).

[3] 徐黎丽. 走西口:汉族移民西北边疆及文化变迁研究[M]. 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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