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梦想是生命里的光》是儿童文学作家舒辉波的作品,该书的故事主体是一群有着特殊成长背景的儿童,舒辉波以自己采访与回访的形式对这群孩子的生活进行“重述”与“更新”,讲述了他们在梦想光芒的指引下奋力生长的故事。作者一方面从孩子的真实际遇出发,展现他们的现实生活与心灵困境;另一方面也运用非虚构写作的方法,注重儿童自我讲述的还原,同时又基于儿童苦难的现实加以艺术的美学加工表现儿童自我的力量和勇气。舒辉波对儿童苦难的书写不仅刻画出了生动蓬勃的儿童形象,更向整个社会传递出一种有着梦想光辉的儿童精神,也为找寻人们内心的美好心灵和梦想之光构建了精神家园,以期在探寻“真善美”的道路上也可为儿童成长提供更好的条件和氛围。
【关键词】《梦想是生命里的光》;舒辉波;儿童苦难;非虚构写作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2-004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2.013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是儿童文学作家舒辉波的作品,該作品曾获得过第十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2017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年图书(文字)奖。很多评论家认为《梦想是生命里的光》这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儿童的苦难书写在当代儿童文学创造中极具价值。刘绪源认为:“作者真正从生活出发书写底层儿童的成长经历,他不注重对苦难的渲染和描摹,而是以收敛的笔墨书写困境少年的精神成长和人性之美。”[1]这部作品关注到的儿童大多是成长被大众忽视的、有着特殊苦难的儿童,作者以口述实录的形式记载了一群儿童的成长经历,让儿童发出自己的声音,用自己的话语建构自己的主体性和自我形象;同时在每位儿童采访记录的最后,作者都会将自己的感受与思考写上去。
在《梦想是生命里的光中》中,舒辉波注重不同儿童成长过程中的苦难与困境,他们有的童年失去父母,有的从小身患疾病,有的家庭贫困,连基本的学费都交不上……作者用一个小单元的模式展开对一位儿童的讲述,剖开这些儿童成长的现实与真相,但同时作者也在残酷现实中融以温情与爱,不仅生动地展现了在不同的苦难中不同儿童的生活状态,展现他们披荆斩棘、迎难而上的过程,也展现他们与同伴、成年人之间发展出的一种互相取暖、互相照亮的力量以及这些儿童们如何跨越苦难,与自我、与世界达成和解的过程。
一、儿童生存苦难与心灵苦难的书写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呈现给读者的是一群特殊的儿童,如留守儿童、流浪儿童、重病儿童、农村贫困儿童等等,他们大多面临生存困境——家庭贫穷、疾病与死亡等等,他们的生存得不到保障,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同时也面临许多心灵层面的苦难——父母早逝、家庭关系的不和睦、社会的关注困扰……超越心灵上的苦难,跨过社会的枷锁与偏见,追求幸福圆满的人生对他们来说更加困难。
(一)生存苦难的书写
在社会群体中,儿童其实是处于弱势地位的,儿童不具备自我谋生的能力,生存资料需要仰仗成人的提供。尽管近年来我国的社会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发展,但是仍然存在不少社会底层的家庭,他们在社会生存环境中举步维艰,这样家庭里的孩子也容易被忽略和边缘化。社会底层的家庭无法为孩子提供物质保障,物质的匮乏直接影响了这些儿童的生存和发展。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大多篇章涉及底层儿童的生存和发展困境。《我得肩起这个家》里的主人公徐涛就是一个生活非常困难的孩子。他的母亲在外打工补贴家用,父亲脾气暴躁、酗酒,不能为家庭分担—— “我妈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去广州打工的,可是寄回来的钱,我爸爸都买了酒,我的学费和生活费总是交不起”[2],从小徐涛的生活状况就很差,他在过年都不能吃一顿好饭,在寒冬腊月都只能穿单薄的旧西装,甚至在升学的过程中也因为学费的问题放弃更好的机会,高中四年他常常忍饥挨饿。不好意思再跟借了多次钱的同学借钱吃饭,他只好喝自来水止饿,为了顺利地上完大学,他去电子厂打工,扫夜场的建筑垃圾,干了各种辛苦的劳力活。在大学期间也只能靠自己,研究生的时候父亲也过世了……他似乎没有在人生任何一个阶段摆脱过贫穷的束缚,没有享受过物质上的富足。这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来说,无疑是苛刻和艰难的。
《我要结婚了》讲述了留守儿童罗梦瑶的故事,家庭经济的困窘让她面临着生存需求的挑战。书中写到孩子们将自家的米带到学校里煮,她坐在教室墙角下,吃着家里带来的辣萝卜条。一些像她一样交不起生活费的孩子,每顿饭都只能吃家里带来的腌菜。
物质的贫困让儿童承担起与年龄不相符的家庭责任,这也会影响这些儿童进一步的自我实现。《未完成的再次访问》中写到家庭贫困的流动儿童,父母的过世会使得家庭无法运转,家庭经济陷入窘境,孩子们就面临着辍学的处境。王丽华、王美华姐妹交不起学费,只能一个上学,一个在家。为维持家用,她们连夜用废布条扎拖把,天未亮就到市场叫卖,在寒风中站七八个小时,收入才二十元不到。
儿童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在幼年、青少年时期改变贫困处境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多的贫困儿童在身体和心智还未成熟时便肩负家庭重任,相比很多儿童,他们需要独自面对更多的生活苦难,他们的成长之路艰辛又曲折,而且生存的压力和经济的窘迫给底层儿童带来的不仅有日常生活上的障碍,更多时候是心灵上的自卑和压抑。
(二)心灵苦难的叙述
人的生存和生理需求的苦难往往是客观的条件和现状,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共性问题,难以短时间改变的,但是人要经历的心灵苦难往往是人自身心灵产生的危机,是外界的影响下人自己生成的情绪和感受。而物质层面的问题往往也会引发儿童内心世界的敏感与异化,这两个问题并不是割裂的,而是紧密联系的。相比生存苦难的书写,书中对儿童在成长路途中的心灵苦难展现要更为鲜明。
在《梦想是生命里的光》里面可以说出现的孩子都有或多或少的成长心灵苦难。一方面体现为亲情与陪伴的缺席——父母外出务工或者父母因病不能陪伴孩子成长;另一方面体现为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由于缺乏正确的引导而产生的对自我身份认知的偏差和缺失。
儿童的成长需要多个主体的参与和呵护,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和影响是最为重要的。“儿童体验社会的第一步,一般而言,是从作为社会结构的一个细胞的家庭开始。”[3]家庭对孩子的教育和情感培养能够给予孩子安全感和归属感,激发他们的善良、信任感、自信感以及增强他们爱与被爱的能力,对于儿童来说,父母的爱是他们健康成长的必要条件。所以,父母的缺位,会导致儿童感情的匮乏,容易给儿童带来心灵的苦难。
《妈妈至今是我的泪点》中的吴懿,从她记事起,妈妈就与疾病作艰难的斗争。她自己因为妈妈的病饱受同学非议,妈妈去世后,她的世界也崩塌了,她每每回忆起妈妈的好就更加痛苦,她恨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好、爱她,却又离开她。但想起妈妈为了能多活一段时间,多陪自己一段时间,减少服药剂量—— “我省下些命来,留到将来” [2]时,吴懿又会心疼母亲。四岁的时候,爸爸抛弃了她们母女俩,父女从此成了陌路人,这样的伤也一直在吴懿心上,她长大后对爸爸的想法是“我一点儿都不恨我爸爸——他不养我小,我不养他老——这样也挺好。父亲的缺席导致她缺乏父愛,对父爱也没有任何概念。所以,在母亲去世后她一心寻死,无法面对这个世界,她失去了她唯一爱的支持。
《沉重的翅膀》中雨燕的姑姑为了骗取名利,谎称雨燕得了白血病。姑姑严格限制雨燕和亲生母亲的来往,让雨燕觉得自己的妈妈是抛弃自己的坏人。每次媒体来采访,雨燕都会被姑姑拉去打吊针,还被要求说各种各样姑姑编好的话。雨燕彻底成了姑姑手里的工具。最后雨燕终于倾诉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灵痛苦:“不熟悉我的人从媒体知道,我是一个创造了生命奇迹的女孩:我的身上,既有生命的奇迹,更有爱的奇迹。只是我在黑暗里的长吁短叹他们听不到,他们也看不到在漆黑的夜里我绝望的泪水……”[2]雨燕从小就对自己身体出现了错误的认知,她在反复拉扯中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病,“疾病”给了她无穷无尽的精神焦虑;而姑姑的控制也让她变成一个矛盾体,姑姑的虚伪和欺骗行为,与自己内心的善意相悖,同时姑姑的限制,也使她缺失了对母爱的体验。
二、儿童苦难书写的艺术加工
——非虚构写作与美学精神的交融
2010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首次引进出版《开始写吧!非虚构文学创作》,中国学界开始着手创建非虚构文学写作体系。非虚构创作避开宏大叙事,关注小人物的心灵世界,注重文学性的表达。罗晓静教授认为,《梦想是生命里的光》是中国非虚构写作创作潮流中极有价值的尝试和组成部分。这本书里的孩子们,以及围绕在他们身边的父母、亲人、老师同学,这些看似芸芸众生的人物在自己的微小人生中,书写着爱恨生死的小人物的大历史,书中孩子们生活的世界,大部分是黑暗的,然而读者并不感到绝望,因为始终有希望的光照射进这片黑暗的天地里。[4]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体现了当下“非虚构”文学创作的特色,这种书写可以尽可能规避作者主观因素,充分尊重了儿童的主体性身份和地位;但作品也并非简单纪实记录,作者在尊重客观现实的情况下,也有适度的文学性加工,将一定的美学精神融入其中,让儿童的苦难呈现得更加有温度和深度。
在《梦想是生命里的光》中,作者让儿童自己讲述十年间的成长故事,叙述者则隐于文本之后,这有利于儿童用自己的话语建构自己的主体性,自己真实的生活和处境,客观地展现他们成长过程中的苦难,此外,文中还有大量的环境描写、心理活动描写和作者内心独白,作者在纪实的基础上,丰富了对儿童心理活动以及内心世界的描写,对环境的回忆和描写也进行了细节想象的扩充,使作品传达出超越纪实以外的诗意和厚重;在叙述者情感的表达上,文本情感显得丰富而克制,他并不直接展现苦难带来的凄惨,而用细腻别致的文字表现出儿童的处境,而且更多的是让读者看到苦难背后的人间温情、儿童们童真纯粹的梦想以及在梦想指引下他们坚韧不拔的性格和永不放弃的生命状态。
(一)儿童对自我的叙述与作者的隐藏
在《梦想是生命里的光》里,作者在第一人称亲历视角“我”之外,增加了第一人称的儿童视角“我”。“我”既是叙述者同时也是故事的主人公。用两个“我”来展示儿童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变化,以两个“我”的感受和自述的方式推进文章节奏,同时两个“我”的对话也成为故事叙述的粘连部分与拐点。
在写就《梦想是生命里的光》前,作者重新寻访十多年前的采访对象,并将访问以口述实录的形式写入文本,话语权在孩子手里,他们自己言说自己的真实经历。在他们的自我表述中,读者得以完整地跟踪、感受他们的经历,触摸到真实的心灵世界。以口述实录形式呈现的自我言说展现了困境儿童成长中的生活经验,这些生活经验由真实的生活细节构成。在《我得肩负起这个家》里,徐涛因为饥饿只能喝自来水充饥,又怕喝太多导致一节课下来老跑厕所的尴尬处境,在《沉重的翅膀》的开端,作者写道:“在采访之前,我不做任何预设。所以,如果说我真的想要一个故事,那也是你将要告诉我的故事,你真实的故事。” [2]在整个文本中,作者都持有尊重的态度,希望孩子们能够完全遵从本心和事情的真相去讲述,这样不做设定的采访,可以让孩子尽可能去放松,去回想,避免了人物塑造的套式,这些亲身体验和真实的内心世界从儿童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真实有力,可以将儿童背后不可复制的家庭和生活背景展现出来,使得故事更加可信可感,也更容易引人深思。
除了儿童的口述之外,作者自己的隐藏也成为作品真诚感人的重要原因。
在整本书里大多数时候作者仅仅是一个听故事的角色,一个关心的立场去记录孩子们的生活和喜怒哀乐,他并不在情感和价值判断上刻意引导,同时也克制着自我的情感抒发和道德判断。在询问事实时,叙述者“我”持有求证的态度,使孩子放下戒备,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作者的隐藏使得儿童的发声变成了书中最主体、最浓墨重彩的部分,使得一个个故事变得更有温度。
(二)非虚构作品的艺术加工
虽然是非虚构的写作,是由儿童自己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故事讲出来的方式推进节奏,但是作品并不是单调的记录性文字。相反地,该书的文字是輕逸而有深度的,在人物的心理刻画上,在情感的抒发上,都有文学性的体现和艺术的加工,使得文字记录不仅真实,也具备较强的文学审美特征和艺术欣赏价值。
“我想,总有这样的人,坚强乐观如吴懿,他们把命运馈赠的坎坷当作了向上的阶梯,把最艰难的日子,也过成了一个个节日。”“轻微如蝴蝶,也可以追梦到云端”[2]……这些作者自己艺术加工形成的文字,不仅表现出了孩子们的坚强、勇敢、乐观,将他们的形象变得更加鲜活,也对追逐梦想,对整部作品的统一性和统筹做出整合和呼应。在一些场景的描述中,例如百灵对自己病的无力和班级同学对她的爱意的反应,都有形象的比喻和象征来把控故事的叙事节奏。总之,作者通过艺术的加工使得文章兼具真实性和文学性。
三、苦难前方的梦想之光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想要展现的不仅是一群特殊儿童的世界和生活状态,它还展现出社会的面貌并由此引发人的思考,赞扬和肯定了儿童这一社会群体的精神力量,传达了“真善美”的心境。
作者选择的是一群有着特殊经历的孩子,在作品中读者可以看见这些孩子的童年——他们的悲痛与残缺;但是“希望他们身处艰难的时候,还有梦想的光把他们照亮,不要难过太久。也送给那些此刻正幸福的孩子们,愿你们懂得珍惜。”[2]看这些儿童所经历的苦难,能让读者感受到一种淡淡的忧伤,而忧伤背后更有对这些孩子们化险为夷的勇气的肯定,他们以梦为马的坚持和永不改变的初心和善良的歌颂,孩子们乘风破浪的勇敢与对梦想的追求成为一束束光,不仅照亮了他们自己的路,更照亮了彼此的路,照亮了生活在世界上很多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的路。所以对苦难的书写的背后不仅有对儿童的关注与关怀,更有肯定、歌颂与探寻人性美好品质的努力。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立足于儿童的真实生活,做到了真正成为他们去表达,传递出对生命的悲悯与生命的厚重。一个个坚强感动的故事,在这个追逐梦想的世界里,经过一系列波折和困难的阻挠,最后的指向仍然是美好纯真的童年精神和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用这些儿童向更多人传递“真善美”的价值观和生命观,鼓励大家在苦难中站起来,去寻找更多生命的光亮和美好。
参考文献:
[1]舒辉波.梦想是生命里的光[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2016.
[2]舒辉波.梦想是生命里的光[M].福州: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2021.
[3]朱自强.儿童文学的本质[M].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
[4]朱浩.“拾光之旅—— 《梦想是生命里的光》文本接受与阅读研讨会”综述[J].社会科学动态,2017,(01).
[5]徐鲁.唯美与温暖——舒辉波和他的小说[J].中国儿童文学,2009,(02).
[6]李燕.非虚构与虚构的跨界共生——论舒辉波童年书写的艺术创新[J].浙江师范大学学报,2022,47(02).
[7]刘逸烁.论舒辉波儿童文学创作中的困境书写[D].浙江师范大学,2020.
作者简介:
覃懿樾,女,土家族,湖北咸丰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