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树（组诗）

鸟

隔着两层玻璃，我和它对视着

室内与室外的黄昏同步进行

暮色还没有淹没它驻足的树枝

鲜红的羽毛和喙，橙色的肚腹

小巧强健的脚趾，若有所思的神情

多么漂亮

是啊，我也曾有過同样的羽毛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不忍打扰它

时间静静流淌

并在一根树枝上找到了平衡

它忍住了飞离，我忍住了叹息

暮色慢慢降临

这一刻的宁静和沉浸，是多么

必要

夏日

北方空阔

浮尘飘起又落下，衣服干了又湿

漫天云彩藏不住一场大雨

废弃的古码头

被踮起脚尖的河流重新相认

城池仿佛一只老旧的木船

被潮声和蛙声反复拍打、描画

我钟情于眼前的萤火，而放弃了星空

村庄有时在鲈鱼的背上

有时在诗歌中的树下

蝉声悠长

让一棵树袅袅上升

白桦树

在老家，它并不稀罕

就像遍地的张王李赵，但肯定

是大姓

只需一阵风

就会找出它体内奔涌的白银

只需一夜霜，就会带给它故乡和

亲人

它不够强壮

但确实撑起了北方的天空

仿佛一些顾家的男人

每一棵身体里都能掏出桦皮屋

它不珍稀，甚至不英俊

把白雪穿在身上的人，多么干净

羊

一群羊在安静地吃草

看到有人经过，它们齐刷刷地

抬起头来

只那么一瞬，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草

它们已经认不出我来——

多年前出走的那只

迁徙，不停地寻找草地

为每一棵草奔波、俯首，以此

辨认故乡

内心的草色不断流失

仅剩下了最初的柔软和

白

于成大，1967年生于辽宁盖州。有作品发表于《诗刊》《北京文学》《星星》《诗歌月刊》《草堂》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