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外治法在慢性萎缩性胃炎中的应用研究进展

邢建菲　苏倩奕　吴海新　梁诗露　杨清　宋梓钰　陈峭

摘要 慢性萎缩性胃炎（CAG）是消化系统常见的慢性疾病，被认为是胃癌癌前病变，严重危害人类健康。如何有效促进胃黏膜的修复、抑制腺体的萎缩、阻断癌变是临床研究的热点。目前西医尚缺乏特效的治疗手段，近年来，大量研究结果表明，中医外治法在治疗CAG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果，且具有简、便、效、廉等优势，深受患者青睐。现查阅近年来包括针刺法、灸法及贴敷法等在内的常用中医外治法治疗CAG的相关文献并进行综述，以期为临床治疗该病提供参考。

关键词 慢性萎缩性胃炎；中医外治法；临床应用；研究进展；针刺法；灸法；贴敷法

External Trea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or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A Review

XING Jianfei1，SU Qianyi1，WU Haixin1，LIANG Shilu1，YANG Qing1，SONG Ziyu1，CHEN Qiao2

（1 Guang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Nanning 530200，China; 2 Department of Gastroenterology，Liuzhou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ospital/Liuzhou Zhuang Medical Hospital，Liuzhou 545001，China）

Abstract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 is a common chronic disease of digestive system，which is considered as the precancerous lesion of gastric cancer and seriously endangers human health.How to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repair of gastric mucosa，inhibit gland atrophy and block carcinogenesis is a hot topic in clinical research.At present，western medicine still lacks specific treatment means.In recent years，a large amount of research reveal that external trea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has achieved remarkable results in the treatment of CAG，with the advantages of simplicity，convenience，efficiency and low cost，which is favored by patients.This paper reviewed and summarized relevant literature on external trea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or CAG，including acupuncture，moxibustion，application therapy，and other commonly used methods，to provide reference for the clinical treatment of CAG.

Keywords 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 External treatment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linical application; Research progress; Acupuncture; Moxibustion; Application therapy

中圖分类号：R259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3.01.024

慢性萎缩性胃炎（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指胃黏膜上皮遭受反复损害导致固有腺体萎缩，伴或不伴肠化生和（或）假幽门腺化生的一种慢性胃部疾病。该病一般表现为上腹部不适、饱胀、疼痛等，症状多无明显特异性，主要依靠胃镜和胃黏膜组织学检查来确诊［1］。有研究显示，全球CAG发病率可达10%～18%，其中2%的CAG患者将在20年内发展成胃癌［2-3］。我国作为胃癌高发国家，CAG发病率始终处于较高水平［4］。西医多采用根除幽门螺杆菌（Helicobacter Pylori，Hp）、保护胃黏膜、改善胃肠动力、抑酸等治疗，不良反应较大，且病情容易反复。在中医学中，CAG可归纳于“胃脘痛”“痞满”“嘈杂”等范畴，病变脏腑在胃，与肝、脾关系密切，多由外感六淫、饮食不节、情志不畅、劳逸不调、素体脾虚等引起［1］。近年来，中医药在治疗CAG方面取得了一定的进展。除中药内服汤剂外，中医外治法也发挥着越来越显著的作用，其种类多样，疗效确切，简便易行，价格低廉，安全性高，更易于患者接受。目前临床上治疗CAG常应用的外治法有针刺类疗法、灸法类及贴敷类疗法等，现综述如下。

1 针刺类疗法

1.1 毫针类刺法 毫针刺法指利用金属针具刺激人体腧穴，运用不同手法以疏通经络、调和阴阳、扶正祛邪，从而防治疾病的一种外治法。ZHANG等［5］对CAG大鼠采用毫针刺法，选用中脘、双侧足三里及脾俞，15 min/次，1次/d，连续60 d，对比治疗后的病理组织学检查，发现针刺组较模型组的胃组织固有腺体数量有所增加、排列更加规则，炎性细胞浸润显著减少，其机制可能与下调核因子κB（NF-κB）p65、微RNA-155和微RNA-21的表达，上调微RNA-146a的表达有关。王荟清等［6］对50例CAG患者进行分组治疗，对照组给予西药治疗，观察组在此基础上联合脾胃老十针治疗，疗程8周，结果显示观察组在胃黏膜萎缩情况、中医证候积分等方面，改善幅度均高于对照组，总有效率高达92%，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吴灿等［7］研究发现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联合毫针刺法（中脘、关元，双侧三阴交、足三里、内关、上下巨虚、天枢）更有利于缓解CAG患者的中医证候，并促进腺体萎缩、异型增生等异常胃黏膜组织学的改善，表明毫针刺法的联合使用提高了临床中治疗CAG的有效率。

1.2 非毫针类刺法

1.2.1 穴位注射 穴位注射是将毫针刺激和药物性能及对穴位的渗透作用相结合，从而防治疾病的一种外治法。邱利［8］经肝俞、胃俞、足三里穴位注射黄芪注射液和当归注射液，治疗3个月，对比口服西药的患者发现，穴位注射组可明显改善CAG患者的胃组织病理表现，并缓解其临床症状及体征，总有效率高于西药组（P<0.05），表明穴位注射对治疗CAG具有显著作用。陈升捷［9］将76例CAG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加味六君子汤）和观察组（加味六君子汤联合穴位注射），治疗后发现观察组中有10例患者的肠上皮化生或假幽门腺增生恢复正常或消失，而对照组为7例，结果证实穴位注射治疗CAG效果较好。

1.2.2 穴位埋线 穴位埋线是将可被人体吸收的羊肠线埋入穴位，利用线对穴位产生的持续刺激以防治疾病的一种外治法。白文筠等［10］利用穴位埋线治疗CAG，对照组给予胃复春片，观察组给予胃复春片联合穴位埋线，治疗3个月后进行胃黏膜病理组织学的复查，发现观察组在慢性炎症反应、活动性方面的评分显著优于对照组，且观察组总显效率为40.85%（29/71），高于对照组的20.53%（16/68），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得出穴位埋线可能通过提高促胃液素17（Gastrin 17，G17）、胃蛋白酶原水平来修复胃黏膜损伤的结论。王坤等［11］通过观察发现穴位埋线可以通过下调缺氧诱导因子1α（HIF-1α）、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的表达，减少胃黏膜淤血，从而在CAG的治疗中起疗效。

1.2.3 其他针刺疗法 除上述针刺疗法外，还包括电针、雷火针等。XU等［12］采用电针治疗CAG大鼠，选用四白、梁门、足三里等胃经穴位，为期2周，治疗后完善胃黏膜组织病理检查，结果显示电针组较模型组的胃黏膜增厚，腺管结构更加完整清晰，细胞排列更加整齐，细胞核均匀，无病理性有丝分裂，并发现电针疗法能够通过调节膜代谢、氨基酸代谢、肠道微生物群相关代谢及能量代谢来修复CAG大鼠的胃黏膜病理组织。韩善明［13］通过观察患者症状改善程度，结合病理形态学评估，发现温阳活血汤联合雷火针观察组的总效率为97.6%，明显高于单纯温阳活血汤对照组的73.2%，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

2 灸法类

2.1 传统艾灸类疗法 艾灸是用艾绒制成灸材，点燃后悬置或放置在穴位或病变部位，借灸火的热力及药物的作用，从而防治疾病的一种外治法。刘倩等［14］将42只大鼠随机分为正常组（不予特殊处理）、模型组（N甲基-N′-硝基-N亚硝基胍联合法制备）和艾灸组（足三里、中脘穴），干预2周后检查发现，艾灸组与模型组比较，胃黏膜及黏膜下层可见少量淋巴细胞浸润，上皮细胞有脱落现象，部分主细胞有部分空泡样改变，但不明显，固有腺体保持相对完整，有抑制腺体萎缩的趋势，结果表明艾灸可能通过调节局部穴区的组织代谢来发挥作用。黄杨等［15］应用艾灸疗法治疗CAG大鼠，发现治疗后艾灸组大鼠的胃组织黏膜层较模型组增厚，胃黏膜充血水肿程度显著减轻，病理结构得到明显改善，得出结论：艾灸能够上调微RNA-146a信使RNA且抑制环氧合酶2和核因子κB p65的表达，对CAG病理过程有正向调节作用。张迪等［16］对CAG患者进行艾灸中脘、足三里穴治疗12周，与口服胃复春片的西药组患者比较，发现艾灸组不仅能够有效缓解CAG患者的临床症状，而且可以减轻胃黏膜慢性炎症反应、缩小胃黏膜萎缩范围，结果提示艾灸疗法可能通过上调血清胃蛋白酶原（Pepsinogen，PG）Ⅰ、PGⅠ/PGⅡ及促胃液素17水平及下调PGⅡ水平而改善胃黏膜萎縮。

2.2 非传统艾灸类灸法

2.2.1 隔姜灸 隔姜灸是用针将姜片穿刺数孔，置于腧穴上，再将点燃的艾炷放在姜片中心施灸的一种外治法。曹雯等［17］在西药的基础上联合隔姜灸（气海、中脘及双侧足三里和内关）治疗CAG患者2个月，结果显示联合组的中医症状总积分、胃镜与胃黏膜病理组织形态学积分均低于西药组（P<0.05），证实了隔姜灸能够明显改善CAG患者的胃黏膜萎缩及肠上皮化生。

2.2.2 隔药饼灸 隔药饼灸是将中药粉末与黄酒调和制饼，用针穿刺数孔，上置艾炷放于腧穴，点燃施灸的一种外治法。郑雪等［18］通过观察发现经隔药饼灸治疗后的大鼠固有腺体排列较模型组更规整，黏膜层及下层炎症细胞相对减少，固有腺体萎缩程度及肠上皮化生、异型增生程度均有所减轻，其机制可能与调控PTEN-AKT信号通路抑癌途径，进而影响小鼠双微体（Mouse Double Minute 2，MDM2）蛋白和胱天蛋白酶-9的生物学功能有关。

2.2.3 雷火灸 雷火灸是将中药粉末加上艾绒制成灸条，施灸于穴位上的一种外治法。慈洪飞［19］将102例CAG患者随机分为2组，对照组给予果胶铋及阿莫西林胶囊，观察组在此基础上联合雷火灸（中脘穴）治疗，比较2组治疗前后的胃黏膜萎缩分级情况，结果发现观察组改善胃黏膜萎缩的效果更优，且能明显缓解CAG患者上腹隐痛、食后胀满等临床症状，总有效率高达96.15%。

2.2.4 温针灸 温针灸是在针尾加置艾炷，通过针身将热力传入穴位，是针刺与艾灸相结合的一种外治法。曹佳男等［20］发现温针灸可调节CAG大鼠的核酸及能量代谢，治疗后完善胃组织病理学检查提示同模型组比较，温针灸组的大鼠固有腺体保持相对较完整，黏膜下仅有少量淋巴细胞浸润，从代谢的角度说明了该疗法对CAG大鼠有向愈性调整作用。

2.2.5 其他灸法 除上述灸法外，还包括热敏灸、铺灸及麦粒灸等。章海凤等［21］研究发现热敏灸“中脘穴”可改善CAG大鼠胃黏膜组织病理形态，其机制可能与上调血清生长激素（GH）、PGⅠ的表达有关。袁菱梅和李艳明［22］将50例CAG患者随机分为西药组和铺灸组，治疗3周后铺灸组痊愈2例，显效14例；西药组痊愈0例，显效13例，铺灸组愈显率64%高于西药组愈显率52%。麦粒灸作为浙派中医的一种特色灸法，包科颖等［23］发现其既能够以火促通，又能激活机体防御机制，提高机体免疫力，进而有效改善CAG患者的症状及体征。

3 貼敷类疗法

3.1 穴位贴敷 穴位贴敷是应用中草药制剂，贴敷于穴位上，通过药力作用于肌表，传于经络、脏腑，达到内病外治的一种方法。谢宇锋等［24］认为本病的病机多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本虚为脾胃虚弱，邪实重在气滞血瘀，治疗应以温中健脾、益气和胃、活血化瘀为主，正与御寒暖胃膏的功效相符。故对CAG大鼠进行穴位贴敷治疗，将御寒暖胃膏贴于大鼠足三里与梁门穴位上，1 h/d，干预8周，发现与模型组比较，穴位贴敷组大鼠的胃黏膜组织生长有所好转，病理损伤得到显著修复，未见明显水肿、萎缩及炎症反应，其机制可能与调节胃黏膜三叶因子2、促生长激素释放素、胆囊收缩素的水平有关。王伟等［25］通过对比穴位贴敷观察组与西药对照组治疗CAG的疗效，发现虽然2组在胃镜及病理疗效比较上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但观察组可明显降低症状积分、提高证候显效率和Hp转阴率，且穴位贴敷具有简便易学、价格低廉、无创无痛等优点。

3.2 耳穴压豆 耳穴压豆是将药豆粘贴于耳穴处，给予揉、按、捏、压等手法，使其产生刺激感应，以达到治疗目的的一种外治法。牛社辉［26］通过分析对照组（萎胃颗粒治疗）和观察组（萎胃颗粒联合耳穴压豆治疗）的症状积分、胃镜积分、病理积分及不良反应，发现耳穴压豆疗法可有效缩小CAG病变范围，缓解临床症状，且安全性更高。

4 联合外治法

中医外治法种类多样，临床上常常将多种外治法联合应用，可增强协同作用，提高临床疗效。陈婕等［27］于CAG患者的中脘、关元，双侧足三里、天枢、内关、上下巨虚穴位进行针刺联合穴位埋线治疗，结果显示该联合疗法可有效改善CAG患者的胃组织病理表现，缓解临床症状，表明针刺联合穴位埋线治疗CAG疗效确切。岳鹏［28］也利用针刺联合穴位埋线治疗CAG患者12周，治疗后发现此疗法在中医证候积分、胃黏膜病理评分中得分均低于西药组，总有效率达94.87%（P<0.05）。金佳燕等［29］将SD大鼠随机分为正常组、模型组、艾灸组、针刺组、针刺＋艾灸组，治疗后发现针刺+艾灸组的胃黏膜结构相对完整，仅有少量炎性细胞，病理结果明显优于其他组，其机制可能与加强“足三里”穴区的梅克尔细胞功能、肥大细胞计数及相关神经肽表达有关。姬旭等［30］通过研究发现，火针联合温针灸治疗可升高CAG患者的血清G17、PGⅠ及PGⅠ/PGⅡ水平，且能够显著降低胃黏膜组织病理评分，疗效优于单纯温针灸治疗。

5 总结与讨论

CAG临床上多表现为上腹部不适、饱胀、疼痛等非特异性症状，致病原因多与Hp感染、自身免疫、胆汁反流、血管活性因子、细胞因子改变等因素相关［31］。目前西医并无理想的治疗方案，主要以根除Hp及对症治疗为主，而中医外治法在治疗CAG方面具有独特优势。中医学认为，CAG患者大多病程久，复发率高，迁延难愈，往往表现为本虚标实、虚实夹杂证。本虚以脾胃虚寒、胃阴亏虚为主，邪实重在气滞血瘀、湿热、肝郁［1］。治疗宜扶正为主，祛邪为辅。故在CAG的治疗中多采用针刺类、灸法类、贴敷类等外治法，同时根据患者的证候特征选用特定的穴位施以治疗。其临床疗效较单用药物治疗较优。且有部分学者采用多种外治法联合施治，可起到一定的协同增效作用。中医外治法改善CAG的主要作用机制涉及生理学、病理学、分子生物学、代谢组学及免疫学等多个领域，可能通过调节中枢神经系统、调节胃肠激素、减少胃黏膜淤血、调节胃酸分泌、抑制炎症反应、调控相关细胞因子、调控细胞增殖凋亡、调节组织代谢、提高机体免疫力等方面来发挥作用，从而改善胃黏膜的损伤、抑制腺体的萎缩、降低甚至阻断癌变的风险［32］。

尽管当前对中医外治法治疗CAG的研究取得了较大发展，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1）作用机制研究欠缺：基础研究的质量较低，关于作用机制的研究较少且不够深入，大部分研究均停留在临床疗效观察阶段，相关作用靶点及信号通路有待进一步挖掘。在各类外治法中，目前展开机制研究的多集中在针刺类疗法及灸法类，而贴敷类疗法的机制研究相对较少。因此，今后我们应充分利用现代医学的优势，加强对作用机制与靶点的基础研究。2）临床高级别证据不足：临床研究的样本量小，大多数研究的样本数量在100例以下，不能够有效地论证观点，甚至导致个别研究结果得出的差异无统计学意义；临床研究的疗程短，基本围绕在4～12周，很少有研究能够做到随访，追踪其远期疗效；临床研究多为单中心研究，易受到单一中心多种因素的牵涉，影响研究结果的客观性；研究的疗效评价没有权威、统一的标准，易受主观因素的影响，使疗效评价缺乏规范性。因此，未来我们应进一步优化临床研究设计方案，进行大样本、多中心、长期随访的高质量临床研究；统一中医外治法的疗效评价标准，使其更具体化、规范化，不断更新与完善中医药特色临床疗效评价方法学。将中医学与现代医学相结合，从而进一步推动中医外治法治疗CAG的发展。

利益冲突声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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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8收稿 本文编辑：吴珊）

基金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81860837）；广西中医药适宜技术开发与推广项目（GZSY20-62）；柳州市科技计划项目（2020PAAA0607）作者简介：邢建菲（1995.09—），女，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脾胃系病证防治研究，E-mail：563227802@qq.com通信作者：陈峭（1985.03—），男，硕士研究生，副主任医师，研究方向：脾胃系病证防治研究，E-mail：pkq2157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