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炀
从“葱爆猪肉”到“金毛狮子鱼”
8岁的少年撸起袖子,一手叉腰,一手举起了锅铲。
他像個小战士一样斗志昂扬,眼前炒锅里的猪肉就是“敌人”。用开水烫熟,给它些生抽、老抽和蚝油混合的颜色瞧瞧,待到它滋滋作响,连声“求饶”,再洒下些青绿的大葱。翻炒一番后,少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将这道“葱爆猪肉”装盘上桌。
父亲的筷子一起一落,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
“嗬,难吃,简直就是‘大乱炖!”
少年不服,动筷一尝,眉头瞬间也拧成了疙瘩。
他扔下筷子生气地跑开,“难吃”这一评价自此成了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回忆起8岁时烹饪人生中第一道菜的场景,黄镇燊有些忍俊不禁。这个执拗的农家少年在15岁时,因为那根“鱼刺”离开了粤西家乡,独自跨越200公里,从云浮来到了广州,进入广州市旅游商务职业学校修炼厨艺。
他通过面试进入了学校的“粤菜师傅李锦记班”。经过三年时间的潜心学习,面对电视台的长枪短炮,如今的黄镇燊能在镜头前屏气凝神、毫厘不差地处理一条皖鱼,去骨、切片、切丝……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经他手的每一片鱼肉都达到了黄金分割要求。
“金毛狮子鱼”是最考验厨师刀工和烹饪技术的一道佳肴,制作过程中,轻重缓急、力度和速度都必须控制得当。黄镇燊将切成丝状的鱼肉,如同轻抚少女发丝一样散开,对他而言,做菜不再像儿时游戏,而是一种艺术表达,他的每一步信手拈来,都来自夜以继日孜孜不倦的练习。
15岁入学,16岁一举斩获2020年创新粤菜烹饪大赛金奖;17岁夺得广东省第二届职业技能大赛“中式烹调师”金牌、获评“广东省技术能手”;18岁被央视新闻报道……随着种种荣誉加身,当初令黄镇燊不适的那根“鱼刺”早就不在了,就连经他手的每条鱼都可能不会再有锋利的骨头,他也鲜少再从食客口中听到“难吃”的评价。那根“鱼刺”是父亲的鞭策,也是驱使他求学问路的力量源泉。
为了证明给父亲看,他坚定不移地走在自己最初选择的道路上。
千锤百炼成“广东省技术能手”
黄镇燊修炼粤菜厨艺的道路并非坦途。
刚入学那会,清炒白萝卜丝是老师传授的第一道菜,这道菜是对新手厨师最基本的考量。
因为小时候热衷于做饭,即使水平一般,初来乍到的黄镇燊也能把白萝卜切得片片均匀。下锅清炒时,他望着实操室里摆放的五花八门的调味料,突发奇想地往锅里加了一勺用于提鲜的豆豉。
考核时,其他同学出炉的都是清一色晶莹剔透的水晶萝卜,唯独黄镇燊一脸做贼心虚的神情,捧出了一盘炒得乌漆嘛黑的成品。
授课老师气得厨师帽都抖了三抖。
经此一事,黄镇燊下定决心要勤学苦练。
他开始每天课后都自购食材往实操室跑,但是,意外发生了。
一天,黄镇燊尝试油炸自制的丸子,在将丸子放下油锅时,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去收拾油锅旁的厨具,丸子里残余的水分遇上热油,当场炸开!
热油溅起,来不及防范,黄镇燊痛苦地捂住被烫伤的脸……
医院最终诊断为“二级烫伤”,他自嘲当时的自己就跟“怪物”一样。好在没有破相,但这一经历也让黄镇燊陷入了对烹饪的恐惧。
好长一段时间,只要他一做菜,冷水与热油间“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和曾经脸上灼烫的痛感就会像挥之不去的阴霾,让他在整个烹饪期间直冒冷汗。
直到黄镇燊遇到了他的伯乐马健雄老师后,一切才有了转机。
马健雄老师是广州市旅游商务职业学校的烹饪管理系主任,在学生心中是出了名的严厉。除了专业知识的倾心传授,他也希望自己的学生无论是在厨房卫生还是安全防范方面,都能做到一丝不苟。
黄镇燊忘不了马老师在学生出现差错时的厉声呵斥,这也促使他们养成了良好的烹饪习惯。久而久之,他在烹饪上的应激恐惧也随着习惯的养成而烟消云散。
严师出高徒。黄镇燊凭借着持之以恒的练习,开始在竞赛中崭露头角。2020年创新粤菜烹饪大赛在广州市琶洲举行,他一举斩获了金奖第一名。经此一战,指导教练马健雄老师对他赞赏有加,他也因此获得了参与2021年全国乡村振兴职业技能大赛广东选拔赛的机会。
“马老师对我而言,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备赛阶段正逢假期,学校偌大的实操室里,只剩黄镇燊一人还在勤奋练习。马老师时不时来看他,一方面为他在实操中遇到的困难指点迷津,一方面对他的生活嘘寒问暖,还常捎带些好吃的给他,这让黄镇燊倍感温暖。
选拔赛很快在湛江市召开,比赛主题是黄镇燊此前并不擅长的“烘烤羊肉”模块。他不慌不忙,沉着应战,在距离比赛前一个月,他已经为这一刻练习了数以万计次。
在拿到用来制作烤羊肉串的后腿肉时,黄镇燊还是愣了下神,他掂了掂重量,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四斤后腿肉吗?这最多只有两斤啊……
可是,比赛时间只有短短两个小时,他来不及再细想,开始剔取肉筋。切开后腿肉这个环节就像开盲盒,很快,黄镇燊发现自己被分到了一块羊筋分布密集的肉。
总是有人要赢的,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面对种种难题,黄镇燊想到了自己的偶像篮球运动员科比的名言,是啊,为什么赢家不能是我呢?要当强者,就永不服输!他随即屏气凝神,重新专注地投入了比赛。
一块后腿肉,一块羊排,在黄镇燊手中经过两个小时的淬炼,蜕变成一份色泽金黄、香飘四溢的烤羊肉串,以及一道极具广东美食文化特色的创新菜品——榄仁香酥挑骨羊排。
这道“榄仁香酥挑骨羊排”的外表犹如广东经典小吃千层糕,最上层铺了一层广东特产榄仁,中间是魔芋胶包裹的鲜美羊肉。这一道匠心独运、汇聚粤菜精华的菜品也让黄镇燊在高手如云的赛场上脱颖而出,夺得金牌,并被授予“广东省技术能手”的荣誉称号。
“蜜汁羊肉叉烧”承载的乡村振兴梦
“不怕苦不怕累,这是我们农村孩子最大的一个优点。”
黄镇燊是从广东云浮的农村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没有优渥的家境,也没有扎实的功底。当他走进旅商学校的“粤菜师傅班”时,凭借着一腔热爱与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收获了一身过人本领,三年下来,荣誉满载。
谈起梦想,黄镇燊会想起他在2021年10月中旬作为广东代表前往新疆参加全国乡村振兴职业技能大赛的经历。
在烹饪“蜜汁叉烧羊肉”这道菜的过程中,他真切地看到自己的梦想闪出了动人的光芒,那就是“修炼粤菜技能、助力乡村振兴、传播粤菜文化”。
“蜜汁叉烧羊肉”这道菜品将新疆食材与粤式经典烹法完美结合起来,是他与马健雄老师经过反复琢磨研制出来的创新菜式,目的也是为了在全国大赛中将粤菜文化传播出去。虽然最终只获得了优胜奖,但在当时疫情反复、时间推迟以及厨具不到位等种种条件的限制下,对于黄镇燊而言,能够顺利将菜品呈现出来,已是一种超越自我的成功。
广州市旅游商务职业学校的“粤菜师傅班”,是广东省推出的乡村振兴惠民工程之一。作为广东省粤菜师傅大师工作室主持人的马健雄老师,除了日常培育“雏鹰”,助力乡村来的孩子翱翔于梦想天空,还会定期“送技下乡”,对乡村厨师展开技能培训。
黄镇燊也曾经跟随马健雄老师到农村教学,在这个过程中,目睹自身职业梦想近在咫尺,感受到乡亲们致富的新希望。黄镇燊对于自己的选择越来越有信心,且倍感自豪。
2022年5月,黄镇燊获得了中等职业教育国家奖学金。如今的他已经进入佛山顺德的一所大专深造。竞赛场上的荣誉加冕,让黄镇燊深刻意识到提升文化水平以及知识储备量的重要性。
在黄镇燊规划好的未来蓝图里,他将在学成后回到家乡云浮,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农家乐”,倾心投身到家乡的建设中。条件允许的话,他也要像自己的恩师马健雄老师一样,为年轻人传授技艺,推广粤菜文化。
“粤菜小师傅”黄镇燊,会用实干托起自己的乡村振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