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燃
1
我和姐姐素来是对立的存在,她是黑,我就是白,像极了八卦图,既对立又相连在一起。只要有她在,我的小天地就会被搅得一团糟。
这会儿,我和她又争吵了起来。只见姐姐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阴险,把我写满字的试卷抓过去便扔在盛满水的脸盆里,然后抬起头得意地看着我。我刚刚还因把她的东西抢走而露出的胜利笑脸,立马黯然失色,心里的惬意小岛轰的一声坍塌了。好不容易做完的试卷,成为湿答答的一张烂纸。我哭着跑向妈妈。
“妈,她把我的试卷弄湿了!”我指着姐姐,哭得一塌糊涂,心里一边惶恐——完蛋了,没法跟凶巴巴的老师交代了;一边痛恨姐姐——万万没想到她是那样歹毒的人。
“熟悉的,陌生的,这种感觉/重复的、曾经的,那些情节/也只是怀念……”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我猛地睁开双眼,上一秒还哭得喘不过气,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做了一场梦啊。
2
小时候,我是家里的“大姐大”。小学六年,姐姐都寄宿在学校,她不回家的时候,家里便是我的天地。我充当弟弟们的老师,在小黑板面前写写画画;席地而坐和弟弟们玩跳棋、飞行棋和动物棋;还会打扑克牌,用冰箱制作冰块;而且还能独霸电视机……
姐姐也喜欢看电视,只要她一回家,电视就会成为我们的必争之物。
那时放暑假,姐姐每天都要准时准点打开电视机,看她喜欢的《流星花园》。那时我年幼,言情剧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稀罕。在一旁看了十来分钟,完全看不懂剧情的我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来到电视机前准备转台。
姐姐人高马大,一个箭步上前,厉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昂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铿锵有力地说:“我要看动画片。”
“等我看完就轮到你看。”她自以为安排得妥当。
“什么时候看完?”
“大概一个半钟。”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令我无法接受的事儿。
“那么久,动画片都播完了,我不!”说着,我的手指移到按键处,快速地按下。
电视屏刚显示出动画片的画面,不到一秒钟,姐姐修长的手指又按上了按键,迅速把频道转了回去,但瞬间又被不服输的我转走。两三个来回后,她把我的手死死地铐着,不让我有所行动。我努力地想挣脱她的手,谁知道她又用了几道力,痛得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这时,她的另一只手已经得逞了,电视里又呈现出《流星花园》的画面。我用脚朝她的小腿踢过去,她微微吃痛后,又蹬了我一脚。我“嗷嗷”叫着拍打她的手,得到解放后,只見她双手紧紧地护着电视机的按键,以免我再次转台。
我搓着微红的手腕,摸着腿肚,委屈地说道:“凭什么只有你能看,我就不能看?”
“别看那么幼稚的动画片好吗?这个更好看!”姐姐梗着脖子反驳道。
“我就喜欢看,我就喜欢看,怎么了?”我嚷嚷着,毫不服气,却斗不过长手长脚的她,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姐姐借着比我年长四岁的有力手脚,恶魔般把我欺负得“遍体鳞伤”。
这时,妈妈被嘈杂声吸引了过来。了解情况后,我先一步投诉姐姐霸占电视,还把我的手腕抓红。姐姐僵持在那,一脸倔强地说我自私,始终不肯撒开护在电视机盒上的手。最终,我妈像游戏里的大Boss,一把拔掉电视插头:“你们两个都别看了,争来争去的,吵得我脑袋都疼了。”说着,她用手探了探电视机笨重的脑袋,“电视机都烫了,让它休息休息。”
姐姐气急败坏地瞪了我一眼:“都怪你,现在好啦,都别看了!”她转身走进房间,把门关得“咣当”响。
“哼!不看就不看!”我对着那冷漠的门喊了一句。
3
姐姐上初中后,成了走读生。她每天骑着单车去上学,脸上常洋溢着笑容。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每天心情都能那么好。
有次回到家后,她神秘地躲进房间,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好像是塑料包装和纸盒发出的碰撞声。
我趴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心里充满好奇。
等到姐姐前脚出门上学,我后脚就溜进了房间,迫不及待地打开她的衣柜,只见里面除了整齐摆放着的衣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我隐隐觉得,衣柜里是藏有东西的。记得有天我曾打开衣柜取被子,看到过满满一罐玻璃瓶的纸星星,五颜六色的,怪好看了。而姐姐站在一旁监督:“你别翻我的衣服,要是弄得乱糟糟的,我跟你没完儿。”
此时,我把衣柜里的格子一个个拉开,里面都是些杂物,纸星星不知道被她藏在哪里了。
“伶俐,你怎么还不去上学?”妈妈急促的声音从房外传来。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衣柜关上,余光瞟见了一件鼓鼓的衣服。妈妈把头探进来看了我一眼,催促道:“你在干什么,看看都几点了?”糟糕,要迟到了,我拿起书包就冲出了家门。
姐姐放学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她的衣柜,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质疑我说:“你是不是打开我的衣柜了?”我眼神飘忽,直言否定。她言辞确凿,把我赶出了她的房间:“我衣服都有做标记,你动过哪我都能看出来,以后不准你动我衣服了!”
原来姐姐留有心眼,可她的衣柜里总藏有宝贝,越不让我知道,我就越是心痒痒。
后来,姐姐的桌面摆了一个深蓝色的水晶海豚,我忍不住伸手想摸。不料,正在写作业的姐姐眼神犀利,厉声阻止:“不能摸,摔坏了怎么办!”
我转头看向她,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摸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不行就是不行!”姐姐把海豚摆件拿到远离我的桌面另一边,“这可是很贵的。”
我在她的书桌边踱步,眼巴巴地看着水晶海豚,忍不住问了一句:“好漂亮的海豚啊,这是从哪来的?”
“同学送的!”姐姐炫耀一般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最后,我还是趁姐姐不在时,如愿地摸了一下水晶海豚,这做工可真好啊,光滑微凉的水晶,还是半透明的,海豚昂着头跃出水面的姿态可真美啊。
姐姐就是个吝啬鬼,摸都不给我摸一下。还有我想要姐姐那带有苹果味的蓝色笔芯,她也不肯给我,要我自己向妈妈要钱买,但妈妈给我买的笔芯才刚刚开封,我也不好耍孩子气要求重新买。
更令人气愤的是,姐姐愿意把笔芯给哥哥,却偏偏不给我,分明是对我有偏见,还故意说:“你现在用铅笔就行,用笔芯会浪费!”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和姐姐的关系不仅隔着四岁之差,还隔着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我俩就这样“明争暗斗”地过了好几年。
4
我俩之间的关系发生微妙改变,是在我们一家搬到广州之后。
由于新家的房间有限,我和姐姐住进了同一个房间,睡上下铺。我扭扭捏捏地跟妈妈说:“我不想和姐姐住同一个房间,感觉太奇怪了。”妈妈一头雾水,直言道:“别人家的姐妹關系可好了,真不知道你俩怎么这样。但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就和你姐好好相处吧。”听罢,我无奈地撇撇嘴,完全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来到广州后,姐姐就退学在家里的店面帮忙做生意。那时仍处于青春期的她,还是会躲在房间的桌前写日记。每次我走进房间,她便会快速地合上日记本,将日记本锁在柜子里,然后站起来,让出唯一的座位给我写作业……
奇怪的是,在同一个房间里经过多日相处后,我俩渐渐也能打开话题聊天了。
姐姐给我讲以前喜欢她的男生们,有送她布娃娃的男生,有骑车尾随她的男生,还有主动邀请她一块拍大头贴的男生……我听得津津有味,姐姐还是第一次与我分享这些事呢,原来她在学校这么受男生欢迎。反观,我至今都没收到过男生的礼物呢。作为交换,我也会讲一些在学校里的烦恼,我还说要带好闺蜜来家里做客,介绍给姐姐认识。
之后,我正处于青春叛逆期,脾气暴躁,经常在家里与爸妈争吵,然后把自己闷在房间,悄悄抹眼泪。姐姐静观一切,常常安慰我:“别在意,放宽心,别和他们斗气。”
很多个不开心的日夜,都有姐姐贴心的陪伴,有时我们甚至一起悄悄说起爸妈的“坏话”。原来姐姐也经历过爸妈在店面对她要求苛刻,且闹得很不愉快的事。而她一向乐观,不去计较,硬是自己撑了下来。我很佩服她。
姐姐知道我喜欢看书,当她看到小区里有人摆摊卖书时,便会停留在书摊前细心地帮我挑选上半小时。递到我手上的往往是我年少时最喜欢的作家杨红樱的书,有校园故事,也有童话故事。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感动得一塌糊涂,扑通跳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每年暑期的“南国书香节”,姐姐都会在报纸上了解具体日期,然后告知我。我们会在午后炙热的太阳下,手挽手热情饱满地坐地铁前往活动地点,绕过一条条长长的排队栏杆,去到展厅里闲逛,看各式各样的出版社摊位,买下打折的新书。这是我暑期里最期待的快乐时光。
这就是我的姐姐啊,再也没有人像她那样了解我了,连妈妈都比不上……
5
后来的后来,我再也发现不了姐姐的缺点,我俩之间的隔阂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见踪影了,她以“成熟懂事的姐姐”的身份爱我、护我。
在我心底,她成了我最亲近最爱我的家人,她的存在给我略显枯燥的青春岁月增添了几道光彩,像彩虹般灿烂了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