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

贺之杲

近年来，欧洲步入多事之秋，深陷多重危机难以自拔。尤其是乌克兰危机将欧洲拉入战争泥潭，凸显其战略困境。面对欧洲之变和世界之变的叠加，欧洲正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是团结一致还是离心离德？是走战略自主道路还是继续依赖美国？

岁月静好时代落幕

二战结束后，欧洲通过一体化建设实现了总体和平、经济繁荣和社会发展，成就了欧洲大陆有史以来最长的和平与繁荣时期。但是，近年来，欧洲面临着人口负增长、去工业化、高福利导致的竞争力下降，在国际力量对比中处于不利位置。欧洲国家内部和国家之间的不平等在增加，机会、财富和权力差距悬殊。欧洲一体化建设不仅要应对民粹主义力量和保护主义兴起等内部挑战，还承受着大国竞争加剧和地缘政治回归等外部压力。作为军事“侏儒”、经济“巨人”的欧洲，不得不在安全上更加依赖美国和北约，在经济上更加依赖俄罗斯的廉价能源。为此，欧洲希望通过战略转型和战略自主重获战略主动和国际竞争力。

然而，乌克兰危机打断了欧洲推进绿色和数字转型、强化战略自主的进程，使其落入对美安全依赖和能源依赖的双重陷阱。随着欧洲配合美国对俄实施史无前例的10轮制裁，欧俄关系落入“脱钩”的零和博弈，随之而来的是能源价格高涨、通货膨胀严重、生活成本激增、产业加速外流、 经济复苏承压、社会矛盾层出不穷。法国、捷克等国相继爆发大规模罢工游行示威，意大利等国不得不更换领导人。

政治碎片化、内部差异化加剧共识政治缺失，导致欧洲多向多速发展。转型和自主的两大诉求，被情绪政治、危机管理和战时经济所超越。一方面，欧洲无法摆脱对俄化石能源依赖，更无法顺利在保障能源安全的基础上借势转型。另一方面，欧洲无法摆脱对北约的军事依赖，更无法顺利在保卫地缘安全的基础上借力自强。对衰退迫近和失去繁荣的担忧，加上对安全威胁的恐惧，渗透到欧洲主流社会，正在动摇欧洲秩序的根基。

深层困境积重难返

欧洲困境是连锁性、集聚性的多维危机，是政治失效、经济失序和安全失控的全方位挑战，反映的是内外双重困境的嵌套关联。

一方面，欧洲内部凝聚力下降。30年来，欧洲单一市场是其应对挑战的关键工具，商品、人员、货币和服务的自由流动保障了欧盟国家的经济发展。然而，地区一体化和经济全球化也在欧盟内部带来了赢家和输家的失衡，加剧了欧盟内部以及欧盟成员国内部的政治裂痕。同时，欧洲一体化向政治和安全领域延伸时，成员国内部分歧愈加凸显。民粹主义力量利用民众的挫败感和输赢感不断冲击欧洲主流政治，致使成员国政治碎片化和歐盟去一体化趋势显著增强。随着“否决政治”成为常态，寻求共识的过程更加曲折，内部凝聚力下降趋势难以扭转，欧洲不得不更加明确地界定其核心利益。

另一方面，欧洲战略自主性不足。长期以来，欧洲并未充分认识到战略自主的缺失，反而甘愿在美国“保护”下生存与发展。地缘政治形势的变化和大国竞争的加剧，呼唤欧洲成为地缘政治行为体，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美国追求的是等级制国际秩序，一旦美国优先和霸权主义逻辑合流，欧洲必然成为美国霸权的牺牲品。同时，欧洲内部凝聚力下降为美国分而治之提供了政策空间。美国利用不对称的依赖性，削弱欧盟的团结一致，令其更加脆弱。如果无法增强内部凝聚力，欧洲在美国主导的全球和地区秩序中必然处于从属地位。如果无法界定自己的核心利益，欧洲必然无法强化内部凝聚力，欧洲战略困境将愈加明显，战略自主将沦为空谈。

欧洲未来扑朔迷离

在乌克兰危机背景下，尽管欧洲对俄罗斯釆取多项冒险措施，但仍保持着一定的战略克制。同时，欧美在反对俄罗斯和支持乌克兰问题上保持着同步性，但欧美并不同心，其分歧远比想象中的多。

作为欧洲一体化的引擎，法国和德国的合作尤为关键。德国总理朔尔茨在反思欧洲如何在日益多极化的世界保持自主时，提出“时代转折”的观念，以此主动求变。这表明德国不仅希望建立更强大、在地缘政治中更有主动权的欧盟，而且将更加重视德国在欧洲秩序调整过程中的角色和地位。法国总统马克龙将继续推进其倡导的欧洲“战略自主”“战略主权”等理念和路径。

对于欧洲精英来说，在受多重危机影响而显得高度动荡和不确定的世界中，培养欧洲秩序的韧性和全球秩序的稳定，成为前所未有的优先事项。长期以来，欧洲一体化框架是欧洲国家保证和平、实现繁荣的最佳选项。欧洲一直通过“有效多边主义”推进全球秩序变迁，因此战略自主不是脱钩或去全球化，而是通过相互依赖实现务实合作与互利互赢。

如果欧洲精英关于欧洲未来的构想无法保证乃至强化欧盟团结统一和战略自主，这些未来构想将成为乌托邦。同样，如果欧洲社会的解决方案以意识形态划线，被偏见和恐惧所主导，那么欧洲的未来只会充斥着离心力和脆弱感。

处于时代之变和世界之变的历史方位，欧洲必须找到解决欧洲一体化困境和国际地位下降的新工具，发掘国际社会解决全球治理赤字的新动力，并促进国际社会求发展、促民生的主导潮流。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