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建兴
一位贾姓友人,时常会聊出一句话: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话听久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知道他是想借《红楼梦》的诗,去沾点儿“贾氏”的贵气。
封建社会消亡了,但亡的是制度,封建思想仍然存在着,尤其是氏族中攀祖附贵的习俗,仍然是个别人极为热衷的追崇。
就拿《红楼梦》来说,贾、王、史、薛四大家族,乘的就是祖上荣光:贾氏的“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史氏的“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王氏的“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薛氏的“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唯物主义与封建思想格格不入,可有些人似乎也不情愿把这种习俗从倡导的新思想中剥离出去,认为“祖上荣光”也是应当承袭的遗产,以至民间的祠堂祖庙,几经浩劫尚能完好地保留下來。
但凡有祠庙的,祖上大抵非富即贵、抑或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这是氏族的荣耀!即便家道破落,后人也会固守着这块宗牌。
“攀祖附贵”成了追崇,没有显赫族史的人,往往就会以姓觅贵,哪怕没有血统,只要姓氏对得上,也会不乱章法地炫耀一番。这不奇怪,五百年前是一家嘛!尽管看似简单,可真要认祖归宗就难了,历史学家都头疼过:刘邦、朱元璋的祖上是谁呢?史册上,只有他们的后人,却考证不出他们的祖先。他们是“草根皇帝”,籍籍无名的祖宗就算再本分,也是传不过几代的。
元朝人石君宝,终于悟出了这个道理:为人者,或为显祖的后人、或为后人的显祖!他鲜明地抛出一个令国人七百余年都摆脱不掉的魔咒——光宗耀祖!
人活一世,草本一秋。“光宗耀祖”作为一种氏族情怀,虽说格局狭隘但也算积极。做显祖谈何容易啊,更多人无非想出人头地,以飨后人的缅怀罢了。但“出人头地”就要去搏取功名利禄,“光宗耀祖”就要具备能满足氏族欲望的资本。
《无常经》道:常求诸欲境,不行于善事。“光宗耀祖”之恶源于有些人以氏族情怀为借口,打开的却是邪恶的欲境之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蝇附骥尾而致千里”,欲念的狭隘性与私利性,使氏族人成了不劳而获的享乐者,“故天降大任于是人也”也蜕变成以“光宗耀祖”为己任。
清朝大贪官和珅,就是在魔咒下变成了魔鬼,一首绝命诗,道出了“光宗耀祖”的劫数:“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余生料无几,空负九重仁”。
时代就像一部影像机,循环播放着曾经发生过的历史镜头:“父贵子荣”“夫贵妻荣”“子贵祖荣”。在当下社会,有多少人还在魔咒之下演绎着和珅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原载《讽刺与幽默》】
题图 / 一人得道 / 佚 名